俯身,白牡嵘把那瓷瓶底捡了起来,然后,把粘在上面的东西抠下来,这是一块兽头造型的玄铁。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两面铁身刻字,是为玄甲。
两面兽头也不同,一面是怒吼的虎头,一面是凶神恶煞的不知名兽头。虽是不知这玩意儿是什么,但做工真是不错。
而且,还凉丝丝的,她托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仍旧凉丝丝。
“这是、、、玄甲军的兵符?”她没见过真正的兵符,因为他们夷南军只有军旗没有兵符,夷南军的凝聚力也不是靠兵符这么一块铁疙瘩。
“对。”楚郁点头,正是兵符。
“这东西,我觉得就是个摆设。就算是有它在手,玄甲军也不见得就听从它吧。人和没生命的死物不一样,人会思考,岂会听从一个死物。”白牡嵘摇头,这种乱世,这玩意儿是没用的。
“玄甲军的兵符乃是大梁太祖命人所铸,相传以天火熔炼玄铁,花费了很久才铸成。这块兵符传到过无数人的手里,而且几十年前玄甲军还曾险些覆没,这块兵符也险些成了亡军之符。我来到这断珠城后,就找了一批工匠,烧瓷的时候先将它放在了里头。”楚郁轻声的说着,这块兵符不只是一块兵符,意义重大,历史悠久。它的故事,要比任何一个故事都要长。
“看来,这也不只是个兵符而已。”居然是大梁的太祖命人铸造的。不过,的确是很精良。
“你到时把它还给小、、、把它还给皇上吧。自此后,这世上是否再有玄甲军,由他来做主吧。”楚郁说道。
倒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来,白牡嵘眨了眨眼睛,又看了大杨一眼,“楚郁,你真的要这样?没有玄甲军的庇护,你也就没那么安全了,这你得清楚。”
“我已经没有了。我嫂子,大概是把我的人都杀了,否则,也不会到了这里一个都没见到。这些都是我嫂子的人,他们占据了整座城。”但他的人,没有一个留下了活口。
白牡嵘没言语,只是把那兵符放进了衣服里,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她起身。顺便捏了一块糕点放进了嘴里,“走吧。”
三个人离开,走出了大厅,寒气扑面而来。
朝着府邸的大门走去,拽开了大门,便和守在外面的兵士遇上了。
根本没让他们有思考的时间,白牡嵘和大杨手起刀落,二人各管大门两侧,下手狠厉招招致命,短短时间内,不少兵士都倒在了地上。
楚郁跟在白牡嵘的身后,不时的出手协助。
虽说他们仅仅三人,但,对付这些玄甲军却是轻而易举。
光线朦胧,夜空漆黑,这大地上即便燃着灯火,也一样如同罩了一层纱一样,看不清楚。
寒冷的温度能轻易的将活人冻成雕塑,炽热的血喷溅到了地面上,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层冰。
白牡嵘和大杨一路厮杀,城府外面已经被血冰铺满了。守着这府邸的兵士也尽数倒地,横七竖八。他们倒霉,那也是因为他们跟错了人。
“走吧。”处理完了这城外的人,白牡嵘急于前往南城门,那是北上入这断珠城唯一的官道。而姜率,也会带兵在此处镇压。
楚郁点头,看了一眼她狐裘披风上凝固成冰的血冰珠,他伸手抓住披风一角抖了抖,那些血冰珠就都掉了下去。
“实在是太冷了,血成了冰珠,乍一看像红宝石似得。”人血凝成的宝石,真是讽刺。、
没做停留,三人朝着南城门而去,百姓闭门不出,各个房子都黑乎乎的,这就像一座死城。
然而,愈发的接近了南城门,也就听到了兵马乱斗的声音,在这寒夜里破空传来,轰轰隆隆,犹如冰天雪地中的闷雷一样。
从没听说过冬日里打雷的,是为不详。而眼下,不管这是不是雷声,听着都是不详。
愈发靠近,也看到了火把跳跃之间守在城门内的玄甲军。他们果然选择了死守断珠城,城门外的大军在攻城,他们却始终都没开城门。
兵马在躁动,显然这些玄甲军都处于十分急躁和不安之中,太冷了,就在这儿来回走动挨着冻,这情形也不知有多惨。
迅速的扫了一圈,白牡嵘哼了一声,随后叫楚郁不要乱走动,就在这儿待着看热闹就行了。
朝大杨打了个手势,两个人随即猫腰在黑夜中行进,完全没发出任何的声音来,潜入了躁乱的玄甲军之中。
大开杀戒,聚集在这里的玄甲军立时乱了起来。
而也与此同时,紧闭的城门被撞出一个大窟窿来,前面也躁乱了。
白牡嵘的目标是楚夫人,她于玄甲军之中穿过,挡路者杀无赦,大杨一直在她后面断后。
不管是前头还是后面,玄甲军都乱了起来,而城门也在此时被攻破,大批兵马嘶吼着进了城。
这种天色中,混乱起来时完全谁也看不到谁。城墙上,开始有流箭乱射下来,应当不只是城内,还有城外。
白牡嵘听声躲避乱箭,同时迅速的弯身挪移到城墙根下,背靠城墙,然后焦急的寻找楚夫人的身影。
人乱如麻,马儿嘶鸣,迎着跳跃的火光,人喷出来的血都冒着热气。
她没找到楚夫人,但是却看到玄甲军在自相残杀,同时乱箭飞射,他们自相残杀之时也没了性命。
抬头看向城墙顶,她脚下一转,狐裘披风亦在寒风和喷溅的血中打了个转儿,她就顺着城墙边缘凿出来的台阶跃了上去。
箭雨从头顶落下,她顺手扼住一个从上面跑下来的兵士做盾牌,箭矢疯狂的插在他身上,只是两个眨眼间,他就如同刺猬一样。
最后几阶,她直接一手撑墙,提气而上。带着那盾牌,就跃了上去。
大刀迎面而来,她身体后仰,一手把手里的人肉盾牌砸过去,同时甩起披风做绳子缠住了那把大刀。她向自己这边施力把人拽过来,披风卷着大刀转到了他的喉咙上,那兵士立即没了性命。
不做任何的停顿,白牡嵘杀进放箭的兵士中,同时也在迅速的寻找楚夫人的影子。
她也不知躲到了哪里,这个女人不会见势不好就跑了吧。
就在这时,有夷南军冲上了城墙,城墙顶上立时大乱。
白牡嵘从人群之中穿过去,偏身躲避,血都喷到了她的脸上,刚开始是炽热的,但转瞬间就冰冰凉。
顺着城墙往西门的方向走,路遇玄甲军无数。她不知是因为自己功夫更强劲了,还是因为这些玄甲军太菜了,没有一个从她手里讨到便宜。
终于,在南门城楼和西门城楼之间中央的位置,她看到了一行被阻截的身影。背对着她的方向,而他们面对的,却是不知何时登上了城墙的楚郁。
他在夜色中迎着忽明忽暗的火光特别像鬼,他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儿,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和表示,但看见了他的人,却停下了脚步。
白牡嵘很迅速的在那一行人之中找到了楚夫人,她看到了楚郁,不知是什么表情,可惜白牡嵘站在这儿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儿。
“喂,咱们狭路相逢,是不是该叙叙旧啊?你们叔嫂之间就撂一撂吧,反正也没什么可说的。”她扬声,随着说话,她单手把身上的狐裘披风解了下去,扔到了城墙上。
听到白牡嵘的声音,楚夫人也迅速的转了过来,夜色之中,她脸色冷然,带着一股走入绝境之中的嗜血疯狂。
第285章 终役(一更)
白牡嵘出现,彻底点燃了楚夫人,她抬手把自己身上的披风扯了下去,同时叫其他人让开,然后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楚郁看着她们俩,眉眼间有着淡淡的担忧之色。
随后,他也举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楚夫人那几个亲兵立即展开架势,亮出了兵刃。一边想去协助楚夫人,一边拦着楚郁接近。
但,楚夫人似乎也并不想要帮手,因为这城墙上本来就很狭窄。
积怨多年,今日就解决了,也正是时机。
“不是去年跪在我面前磕头的时候了。”看着白牡嵘,楚夫人冷笑了一声。她手指间有亮光闪过,是她惯用的杀人利器。
“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还有句话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还有句话叫做风水轮流转。楚夫人猜猜,一会儿,会是谁给谁跪下?”握紧了细箭,冷风吹得她脸都在发疼。
“今日即便老娘出不了这城,也得拿你陪葬。”来的正是时候。
“这话应该我来说,取你性命,为我夷南枉死的兵士谢罪。”如今看着她,白牡嵘生出个想法来,她要把她的头割下来。
楚夫人死死地盯着她,在一米开外时她停下脚步,身后,楚郁已经和她的亲兵交手了。
白牡嵘扫了一眼,对楚郁这样毫不顾忌的提气动武不是很赞成。
“你还真是够狠的心,楚郁可是这世上仅存的姓楚的了,你居然还能给他下毒要杀他。若是你丈夫在天有灵知道了,会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大骂你是个阴毒的寡妇啊。”这件事,必然是楚夫人干的,宋子婳那小丫头片子被糊弄了。
听到这话,楚夫人的脸颊略有抽搐,“与你牵扯不清,他是自找的。”
“那可真是遗憾了,你的小叔子,还真就是和我牵扯不清。”因为这楚家,只剩下这么一个理智尚存的人了。
“少废话,老娘这就送你上路。”被激怒,楚夫人不再多说,迈出一步,然后便朝着白牡嵘跃了过来。
她人还没到,冷风先吹了过来。白牡嵘眯了眯眼睛,迎身而上,手中细箭擦着楚夫人的脖子抹了过去。、
同时,楚夫人的手也在她鼻子前擦过,两个人都不曾有丝毫退缩,寒冷之时,根本感觉不到疼痛,所以也根本不知这一招之下自己是否伤了。
身影交错,方位转换,脚与地面做出强烈的摩擦阻止惯性,同时返身向后,再次朝着对方而去。
白牡嵘只是在一瞬间便热了起来,寒冷已消失不见,全身的血液都在上涌。
细箭在手指间翻转,楚夫人的手亦探过来毫不相让。细箭原本的目标是她的脖颈,却在中途硬生生的在白牡嵘手中转了个圈,之后便刺在了楚夫人的手臂上。
吃痛,她立即缩手,而白牡嵘却在同时一脚飞起,踹在了她的胸口上。
楚夫人接连后退两步,站稳身体,白牡嵘已然抵达面前。她一脚蹬在她的膝盖上,身体在她头顶翻越过去,在半空之时双腿缠住了她的脖颈。
第286章 终役(二更)
双膝夹紧,楚夫人的脖子被夹在其中,也不知哪一处的骨骼都发出了承受不住的脆响。
此时此刻,她若不赶紧挣脱出来,下场只有一个,颈骨会被扭断。
楚夫人一手朝上,目标是白牡嵘的腿,她手指间寒光闪烁,是她得意的大杀器。
白牡嵘立时扣住她的手,双膝再次施力,楚夫人承受不住,一脚抬起踹在墙垛上,身体翻起。带着白牡嵘,两个人在半空之中翻了过去。
后背砸地,为避免自己摔得太严重,白牡嵘不得不放松双膝的力量,楚夫人也得此挣脱。
不敢有丝毫放松停顿,一手撑地再次起身,而楚夫人的腿也凌空飞来。
来不及躲避,她直接以手臂阻挡,之后被逼得后退两步,楚夫人再次跳过来。
她身在半空,寒光闪现的手先她一步,直奔白牡嵘的脸。
白牡嵘亦飞身迎上,弯下双腿,她从楚夫人身下掠过,手中细箭擦着她的腹部而过。而她的手也落在了她的肩颈一侧,只觉得肩颈发热,然后楚夫人身上的血也喷溅到了她的脸上。
两个人上下交错而过,又同时返身迎向对方,狭窄的城墙上,她们两个人辗转腾挪。黑夜之中,几次险险的转到了城墙外,好像随时都会掉下去一样。
楚郁已经解决了那几个亲兵,他单手撑着墙垛,一边看着那两个人,眉峰紧蹙,不知是因为焦急,亦或是身体不适。
寒风吹袭,尤其这高处更是冷的不得了。城里城外,打杀声似乎比刚刚小了许多。火光跳跃,迎着寒风飘来的,是一股血腥味儿。
他双腿似有些站不稳,最后身体晃动,整个人靠在了墙垛上。
眼见着白牡嵘和楚夫人再次不顾一切的拼刺一处,他挪动脚步,想要过去。
就在此时,那两个人分开又跃起,楚夫人一脚蹬在墙垛上,看着奔她而来的白牡嵘,她直接朝着城墙外跳了过去。
白牡嵘想都没想就也跟着跃了过去,楚郁大惊,“慕容。”
几步奔过去,但已来不及,那两个人已经从高高的城墙上掉了下去。
探身往城墙下看,底下黑乎乎的,寒风从下面灌上来,根本就看不到她们两个人的身影。
楚郁深吸口气,随即转身把之前白牡嵘扔到墙垛上的狐裘披风抓在手里,之后便也翻身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太高了,尽管楚郁尽力提气,但是仍旧很难控制身体,最后直接砸在了积雪之中。这种高度掉下来,和砸在石头上没什么区别。
楚郁弯身卧在积雪之中,只觉得气血上涌。他的身体出了很大的问题,他已有所猜测,此时此刻更是确定了这种猜测,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耳朵里则是一片轰鸣,喉咙里也不知有什么东西在滑动,刺得他痒痒的。
就在这时,一股温热的东西喷到了他的脸侧眼皮上,楚郁闭了闭眼睛,缓缓的抬手,在他自己的脸颊上摸了一把。
抬起手,漆黑的夜色中,他手指上黏黏糊糊,虽是看不太清楚,但也知道那是什么,是血。
“慕容?”撑着积雪迅速起身,楚郁环视四周,却在距离两三米外的墙根底下看到一个半跪在地上的人影。
眼前发花,楚郁深吸口气,把自己胸肺间的不适尽力往下压,随后朝着那边爬着挪了过去。
“慕容?”他又叫了一声,但却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爬动之时手正好摸到了从上头掉落下来的一支箭矢,抓在手里,他继续朝着那边爬动。
终于,到了近前,他握紧手中的箭矢,“慕容?”
半跪在那儿的人终于动了,身体一歪就栽在了积雪上,压在后背处的积雪很快被染成了红色的,是她身体里流出来的血。
“我还活着呢。”白牡嵘栽在那儿难以动弹,全身的肌肉好像都在抽筋一样。
楚郁松了一口气,扔了手里的箭矢,他迅速的朝着白牡嵘爬过去,把她拽起来,然后将另一只手里抓着的狐裘披风裹在了她身上。
手碰到了积雪,都湿乎乎的,血腥味儿扑鼻。
“受伤了。”他问了一句,同时看向四周,墙根底下,还有一个人趴在那儿,应当就是他嫂子了。
“嗯,刚刚也没觉得疼,这会儿却觉得好疼。”前胸后背还有脸和后脑勺,都在疼。
“先离开这儿吧。”楚郁强撑着起身,顺便把她拽起来。两个人其实都颤颤悠悠,但一时之间自己似乎并没有感觉。
只是楚郁在站起来之后,只觉得胸肺之间一股气顶了上来。他尽力压制却根本没压制住,随后一口血从他嘴里喷出来,他直接就跪在了那儿。
白牡嵘也被他扯倒,俩人都重新栽倒在雪地之中,她一手托住他的下巴,另一手在他背上拍了两下,“就说你别提气动武,要你待在暗处看热闹就行了,非得跑出来嘚瑟。这回好了,一口老血喷出来,你觉得舒坦了?”
楚郁说不上来话,胸肺和喉咙里皆火烧火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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