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个屁!”袁耀气势汹汹地说道,他随手折了根树枝横在身前:“不是来杀你的你就滚!小爷不欠你人情——”
“可惜已经欠下了哦。”
一杆长枪破空而至,从背后将其中一个黑衣人捅了个对穿。孙策从房顶上跳下,大步朝着孙权和袁耀走过来。
沈娴坐在房檐上,她腿上放着把琴,一边说一边作势按弦:“袁公子,你卖身来还吧。”
孙策把银枪从黑衣人的胸口拽出来,对着另一个逃跑的黑衣人刺了过去,余光瞥见沈娴的动作,他脚下一个踉跄,长枪贴着黑衣人的腰间刺空:“停!商羽你有话好好说,别弹——”
沈娴五指并拢,划下了一连串叮叮咚咚的音节,组成一曲悦耳的清绝影歌。
“——琴!”
在孙策震惊的目光中,长剑从琴匣中飞出,被化形为人的内劲握于掌中,以鬼魅般的速度游走在黑衣人中间,挥剑割喉一割一个准,很快典韦的压力便减轻不少。
沈娴撤掉清绝影歌,虚影消散,掉落在地上的剑被周瑜捞起,他随手一挥格挡住黑衣人刺来的匕首,拽着孙权和袁耀退出了战圈,把剩下的人留给了孙策和典韦。
袁耀看着坐在房檐上弹琴的沈娴,目光中带了深深的畏惧,他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是什么,为什么剑会飞!”
“大约是音杀之术的一种。”周瑜眯起眼睛:“她以琴音发动内劲控制琴中之剑,必须要深厚的内力才能办到。”
袁耀诚实地说道:“听不懂。”
“不懂就不懂吧。”周瑜失笑:“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过三妹的琴声哪里难听了?伯符又骗我。”
第65章 【062】东奔西顾
厅堂之中,惊魂未定的袁耀和孙权靠在一起瑟瑟发抖,沈娴从他们身边路过,看了一眼,随手从郭嘉肩膀上扯下他装逼用的大披风,兜头罩在了俩熊孩子的身上。
袁耀把自己的脑袋从披风里钻出来,看着沈娴离开的纤细背影,又不自觉地抖了抖。
孙权翻了个大白眼,给了袁耀一肘子:“你瞎哆嗦什么啊!”
小孩子对待玩伴的心态很有意思,自从刚才共同经历过“生死”之后,孙权对袁耀的态度又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转回了从前那种爱答不理的嫌弃劲儿。
对此袁耀表示很不满意,并且对孙权进行了强烈的眼神谴责和言语攻击:“打我干什么!你不是也在哆嗦吗!”
“我哆嗦是被你带的。”孙权把披风往自己身上扯过来点:“倒是你,你是看见三姐才抖的。”
“哼!”袁耀狠狠地瞪了孙权一眼,把被孙权拽过去的披风又拉了回来:“那又怎么样!她刚才就像个妖怪一样!那把剑会飞!”
“有点见识行吗袁大公子!”孙权完全不害怕袁耀的瞪视了,他现在只觉得无语:“公瑾哥都给你解释过了,别跟个乡下人似的。”
“可我就是乡下来的。”袁耀安静了片刻后低声嘀咕道:“我娘是乡下人。”
两个熊孩子抓着郭嘉的披风抢来扯去的时候,郭嘉正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沈娴。
沈娴背对着郭嘉都能感受到他浓厚的怨念,没办法,沈娴长叹一声:“你想干嘛?”
“主公,我的披风。”郭嘉伸手一指,沈娴顺着看过去,发现俩孩子不知道为啥打起来了,扯胳膊拽头发的,看起来还挺惨烈。郭嘉的披风搅在当中充当了无辜的第三者,时而被拽开时而被揉成一团,如果披风有意识,此刻应该会发出撕破天际的惨叫声。
沈娴十分头疼:“你们俩,干什么呢!”
“他说我傻!”袁耀愤怒地揪住孙权的衣领。
“你就是傻。”孙权一脸淡然地拽住了袁耀的高马尾往后一扯,扯得袁耀龇牙咧嘴:“你不仅傻,你还呆。”
孙权这小子有前途啊!打架还能保持着一张淡然的嘲讽脸,看起来深得周瑜的真传。
沈娴摸着下巴啧啧称奇,
“我跟你拼了!”袁耀三句话就炸毛,他扑在孙权身上压倒了他,两个孩子翻滚在一起。
然后就听到“嗤啦”一声——
郭嘉心疼得要死了。
沈娴懒得动,就赖在原地看熊孩子们打架,反正总会有人来收拾残局的。而赵云和典韦瞅瞅沈娴稳坐钓鱼台,便也没有起身把孙权和袁耀分开。最后还是孙策和周瑜带着吴景过来了,这才把俩人分开。
“你们怎么打起来了?”周瑜无奈道,他见孙策一边瞪孙权一边帮孙权整理衣摆,而袁耀则孤零零一个人站着,便叹口气,蹲在袁耀身前帮他把揉皱的衣角抻平整。
“不用你管!”袁耀嘴上说着不要,却只是抱着肩膀把脖子梗到一边,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由周瑜折腾。
“死傲娇。”孙权的目光越过孙策的肩膀落在袁耀身上,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孙策莫名其妙地问:“什么叫死傲娇?”
袁耀也是因为拿不准这个词的意思,便暂时没有开启嘴炮。
“三姐说的。”孙权解释道:“意思就是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袁耀的脸黑了。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破玩意儿!”孙策哭笑不得,他一巴掌拍在孙权的脑袋上,回头对沈娴喊道:“你别瞎教他!”
沈娴:“呵。”
把袁耀和孙权分开到两边坐下,沈娴对吴景说道:“大人,这位就是袁公子,您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可以向他询问。”
吴景还未开口,倒是袁耀死死盯着他问了个问题:“我父亲说我被姐——这女人绑架了,这消息是真的吗?”
吴景狐疑地盯着袁耀:“是的,袁公已经往扬州全郡下发了文书,公子可以自行观看。”
吴景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放在桌案上,缓缓推到了袁耀的面前。
袁耀的手指刚刚搭在竹简上,孙权忽然说道:“舅舅,您觉得我们找了个冒牌货来诓您?”
吴景眼角一抽,孙策的巴掌立马糊上孙权的后脑勺,把他脸朝下按在了周瑜的腿上。孙策微笑着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跟舅舅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算了算了。”吴景叹口气:“你也别跟我装模作样的,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仲谋说出来了而已。”
“哎舅舅,您想多了,哪有哪有。”孙策摸了摸自己的头。
“不是我怀疑,而是如果事情真如你们所说,那就太可怕了,我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而已。”吴景微微一晒:“尽管是亲兄弟,可袁公与冀州那位不对付是天下皆知的事情,现在你告诉我袁公一直信赖的谋主是对家派来的奸细……”
“这件事儿谁捅出去谁倒霉。”吴景摇摇头,仿佛瞬间苍老了不少:“谋主都是卧底,底下人呢?还有多少是对家的棋子和暗桩?”
一旦杨弘是卧底的消息被爆出去,袁术阵营中出现的连锁反应会比巨轮撞冰山还要可怕。连朝夕相处的人都无法看清楚真实面目,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绝对会遭遇严重的危机。
军心动荡,人心浮动,挑事的造反的,迟早一个个蹦出来。
再者说,杨弘身为袁术麾下的二把手,袁术多少机密的事情是从他手中过去的,这些事又有多少被泄露给了袁绍?
想到袁术的一举一动全都在袁绍的掌握之中,别说袁术本身了,就连沈娴都觉得身上一阵恶寒。
袁耀拿起竹简摊开,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上面的内容后,抿着唇沉默下来。
“现在怎么办?”吴景瞥了一眼沉思的袁耀,问道:“把袁公子送回寿春,由他向袁公揭发杨长史?”
“我觉得寿春要变天。”沈娴忽然说道:“现在就看杨长史能否沉住气了。他没干掉袁公子,要么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干掉袁公路拉倒,要么就这么一直拖着,直到袁公子回到寿春向袁公路说明一切,或者袁公路忽然猜出事情的真相,先对杨长史下手。”
“不管哪一条,寿春恐怕都要乱套了。”沈娴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向了袁耀:“袁公子,你要回去么?我们可以派人送你。”
“不,我先不回去。”袁耀忽然说道,这是自从他发现自己被沈娴骗了之后,第一次用这么严肃认真地眼神面对沈娴:“姐……大人,您能不能帮我往寿春送一封信?一定要送到我爹的手里面,绝对不能落入其他人手中。”
袁耀认真地想过了,他现在回到寿春固然可以当面揭穿杨弘的阴谋,但事情并非那么容易就能被解决掉。杨弘也知道唯一的变数就是袁耀本身,所以即使有吴景派人护送,他一定会在袁耀回来的路途上布下重重关卡,一旦发现袁耀的踪迹,格杀勿论。
双方现在都孤注一掷,输了就是死,再无翻盘的机会,没有万全的把握,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以前的袁耀听到父亲身边潜伏着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他一定会不管不顾地往寿春跑。但这短短几天中发生的事情让袁耀改变了许多,他不再是那个只知道斗鸡走狗成天玩乐的孩子,他开始学会用自己的大脑来思考一些事情。
听听,“大人”,“您”,以前只知道骂咧咧哭唧唧的熊孩子如今都会用敬语了,这是多么巨大的转遍啊。
沈娴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微笑,她看着袁耀:“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能冒昧地问一句,袁公子你要写什么内容么?”
“告诉我爹杨长史才是真正的叛徒,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讲给他听,让他重点防范杨长史。”袁耀说道,看见沈娴饶有兴趣地目光,他有些心虚地补充了一句:“我、我不会提到你们的。”
“无妨,反正我们已经出来了,随便你写什么。”沈娴笑了笑:“还有么?”
袁耀犹豫片刻,试探着说道:“我想……我想诈死,然后骗杨长史放松警惕,再趁机把他们全部拿下……”
袁耀心中忐忑,这些话说出口也变得结结巴巴的,其他人却略微吃了一惊。袁耀的主意不能说多高明,但一想到提出这个办法的孩子几天前还是那么一副怂样……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不错的办法。”郭嘉点点头,面带赞许地夸了一句。
听到了郭嘉的夸奖,袁耀摸摸后脑勺,露出一个有些傻的笑容来。
“但还需要完善一下。”周瑜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道:“三妹,这件事得看你。”
“我?你让我亲自去跟袁公路谈联合?”沈娴挑眉:“我恐怕他根本不愿意见我,而且说实话,我不太想谈。”
沈娴露出一个懒懒的笑容:“哪怕现在寿春的事情我压根不插手,等到最后袁公路与袁本初斗得差不多了,我再去收拾残局一样来得及。既然这样,我凭什么要费心帮袁公路一把呢?”
“你就不怕有人半路截胡?”周瑜莞尔:“不只是我们,刘景升、陶恭祖都盯着这块地方呢,一旦袁公路乱了阵脚,扬州就会成为混战之地,到时候可不好捡漏啊。”
“管那么多做什么。”沈娴漫不经心地摆摆手:“凭他们在寿春斗得你死我活,我先拿下豫章和会稽二郡再说。”
沈娴一边说,一边看向吴景,露出一个好似大尾巴狼般的惊悚笑容:“吴大人,如果您愿意,丹阳……我也是想要的。”
周瑜摇头失笑,吴景被沈娴吓了一跳,一时拿不准这位刘使君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孙策翻了个白眼,抄起郭嘉桌案前的竹简狠狠敲在了沈娴头上:“拉倒吧!吓唬谁呢你!”
“开个玩笑而已!你打我做什么!”沈娴捂着头怒视孙策:“白眼狼!亏我还千里迢迢冒死跑进寿春把你捞出来!结果惹了一身麻烦!都是你!”
“啧想打架是不?”孙策今天好似一桶火药一点就着,他站起来卷袖子就要朝着沈娴冲过来,结果被周瑜拦腰抱住了:“有话好好说!你俩吵什么!”
“够了!”吴景被折腾得头疼,他抬手狠狠地一拍桌子:“吵吵嚷嚷,成何体统!都坐下!”
长辈的威严尚在,孙策和沈娴只得隔着周瑜坐好,同时互相发射愤怒的视线。
吴景面无表情地扫了一圈屋中跪坐的几人,视线在孙策和沈娴的身上停留了相当长的时间。孙策梗着脖子一副被冒犯了的样子,沈娴就淡定不少了,她抬手端茶细品,留给孙策一块大大的眼白。
吴景长长地叹了口气:“行了,我好歹比你们多吃几年饭,小兔崽子们装到我面前来了。”
孙策刚想咧嘴笑,就被周瑜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疼得他一句话哽在喉咙里面,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哭什么!”吴景诧异道:“我还什么都没说。”
“没什么。”孙策憋屈地抹了一把眼泪:“我感动。”
吴景不想搭理这个不靠谱的外甥了,他开门见山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直说吧。”
孙策揉了揉自己的脸,然后他端端正正地坐直了,对吴景说道:“舅舅,借我点兵呗?”
“多少兵,做什么。”吴景不动声色地说道:“统统给我说清楚。”
“有多少都行啊。”孙策一脸真诚:“袁公路扣了我爹的旧部,我不甘心。但是我几次三番找袁公路谈,他都在推脱,说什么‘你没经过锻炼,给你兵也带不好,不如先让我保管,等你能打仗了我再还给你’之类的鬼话。”
吴景讥讽地笑了笑,不知道是在笑话孙策还是在笑话袁术。
孙策继续说道:“我不想继续耗下去了,这次袁公路让我打庐江,我想了想,觉得不如就帮他这一把,也算是报答了他的恩情。从此之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大家再无关系。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我爹那不到一千人的旧部。那些叔伯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跟我爹出生入死了这么多年,我怎么也得把他们带出来。”
说完这些,孙策对吴景拜了一拜便不再吭声了。
吴景沉默了很久,解下腰间的官印扔到孙策怀里:“罢了,你们长大了,做事都有自己的想法,总觉得我们多说一句话就是啰嗦……”
“但我就是得啰嗦你几句!”吴景瞪圆了眼睛死盯捧着官印傻乐呵的孙策:“做什么事前先想想你娘、你弟弟、你妹妹!你不是一个人!”
“别学你爹那四六不着调的样子!”
吴景背着手走了,用他老人家的话说就是:再跟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待在一起我非得被气死不可。
沈娴觉得吴景这人真有意思,明明担心外甥担心的要死,面上却偏偏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真是教科书一般的傲娇。
“兵到手了,接下来打哪儿?”孙策的指尖勾着官印上的丝绦转圈圈,转着转着把官印甩给了沈娴:“我还是想打庐江……”
“不可!”郭嘉与周瑜一同开口。
郭嘉看了周瑜一眼,后者点点头,继续劝孙策:“别问为什么,都给你解释过了。”
“还是先解决寿春的事情吧。”郭嘉这才说道,他无奈地看向沈娴:“主公,袁公子眼巴巴地瞅了你好久了。”
沈娴抓着手里的丹阳太守的官印玩了一会儿,转手又抛回给了孙策,她托着下巴看向袁耀,目光中含了一抹戏谑,话却是对郭嘉说的:“你什么时候喜欢管闲事了?”
“不管闲事的人是文和,我一向爱管闲事。”郭嘉义正言辞地说道:“况且主公的事情,怎么能算是闲事呢?”
孙策听到郭嘉厚颜无耻的发言,手抖了一下,差点儿没接住官印,丝绦在他指间打了个转,又被惯性朝着沈娴那里甩了出去。
周瑜面无表情地看着官印在自己眼前飞来飞去的,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一把截下了再次飞过的官印怒道:“你们两个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