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民国闹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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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民国闹离婚-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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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爱她,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可他爱谁呢?也许爱那位顾小姐,可人家云英未嫁,她也愿意放他自由。
  如果傅与乔是一张考卷的话,她大概只能答对生辰籍贯这些最基本的填空题,剩下的阅读理解全军覆没。百分制的话,大概只能拿个十几分,多次重考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等门关上的时候,杜加林从枕头底下翻出大理院的革新概论接着看,这是她前几天买的,如果不是出了这档子事还没时间看呢。
  无法定离婚原因,除不相和谐两愿离异外,不得由一方任意请求离异。(大理院例五年上字1028号)
  她是愿意的,可他看起来并不愿意。
  至于法定离婚原因,她越看越觉得靠法律离婚十分渺茫。
  第一条是不堪同居虐待。女方只要对男方动手,就算虐待;男方至少让女方骨折,才能算。
  她摸着自己的腰,如果她现在说她的腰伤是他虐待的,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第二条是遭受恶意遗弃。
  不靠谱。
  第三条是残疾人骗婚。
  不可能。
  第四条是遭受对方重大侮辱,譬如男方指责女方通奸。
  这个实在是
  照他现在这个样子,她必须离开他了,再晚的话发生什么就来不及了。她对他饱受生理折磨深感同情,但也仅到同情为止了。他有一百种解决需要的方法,但她要做了那其中一种,她就完了。
  她不知道她的命运要在哪儿结束,但爱上他绝对是最悲惨的一种。
  农历八月十二,密斯脱周来看她,如果杜加林没有看那份报纸,她是绝对不会忍着腰痛来下楼见他的。
  她今早翻看昨天的晶报,上面的一篇连载小说让她背后一凉。小说叫屏中鸟,目前只登了六千字。女主角是郑家的少奶奶,她的丈夫是英国的留学生,继承了剑桥的光荣传统,时刻都拿着烟斗准备坐在沙发上吸烟。这位少爷住德国人造的房子、穿巴黎裁缝裁制的衣服、喝苏格兰的威士忌,但在食色选择上却是非常中式的,他吃中国菜,娶最传统的中国女人,因为中式的传统女人最过柔顺,她有一双小脚,从来不穿西洋的衣服,事事以丈夫为先,还主张为丈夫纳妾。
  这个故事与她的生活当然不完全相同,仅就女主角的丈夫和傅少爷相比,勉强有六分形似,至于神似一分都勉强,可有些关键信息却不得不让她起疑心。无论是文学界还是史学界从不缺这种将熟人当原型的案例,她在这方面格外敏感。女主角姓李,她姓杜;女主角的丈夫姓郑,她丈夫姓傅;他是牛津的,这里变成了剑桥;单看和她毫无关系,可是和其他描写加在一起,就显得非常刻意了,生怕人知道,又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怀疑是熟人把她俩当作了小说的原型。
  这篇小说里,女主角的丈夫出场穿一身墨绿色的西装,打大红色领结,戴墨绿色的帽子。
  绿色的帽子,她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位周先生,且越发觉得他有嫌疑。她注意看了作者一栏,笔名同十。同十不就是周的变笔么?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虽然不愿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别人的善心,但这位周先生实在热情得没有道理。这位作者以前还有一部作品,叫脂粉僵尸。她想起自己好像看过这本书,主角隐约记得是一个风尘女子,傅少爷说他是长三堂子的常客。
  她因为腰疼穿的是宽松衣服,自认打扮足够端庄,足以待客后,便在小翠的搀扶下从二楼下来,接待客人,尤其是男的,自然不能在卧室里。
  她让小翠泡了茶,坐下来同他寒暄。
  “听店里的伙计说你病了。”
  “腰疼,老毛病了。”她一想到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对方的创作材料,便连一句真话都不愿说了。
  “我认识一个骨科的大夫,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他打电话。”
  “不麻烦了,已经找大夫看了。”她话锋一转,“我在家里呆着实在没什么消遣,周先生有小说推荐吗?”
  “不知道你想看哪类书?”
  杜加林从桌上拿出一张报纸,给周生指了指,“这个小说很好,可惜只有一章,他之前写过的脂粉僵尸我也看了,实在写得好。我当时看了,便想见一见这个作者。”
  “真有那么好?”周生平静地反问了一句。
  “在我心里,至少当代前三。”杜加林钉着周先生看,得意和笑意抑制不住地从他眼神里冒了出来,他语调再平静,也掩饰不住。
  “也没那么好,语言上还不够独创,有模仿福楼拜的嫌疑,可能也受了些易卜生的影响。”
  就是他了,杜加林心里想着,这完全是作者自谦的话,表面上是自谦,其实是自傲,这时候你非但不能顺着他说,还要加倍地夸他。
  “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不知道周先生认识这位作者么?”
  “你真的很想见他?”
  “我从没像现在这样知道一位作者的真面目。”她说得这绝对是实话。
  “这位作者可能只想安心创作,并不想在世人面前暴露真面目。”
  “那真是很难得了,不仅书写得好,为人也这么淡泊名利。”她看了他一眼,得意是掩不住的,继续说道:“只是那就太遗憾了,我看了一章,实在想知道故事的走向。你说这位女主角的结局会怎样?”


第44章 
  “你往下看就知道了。”
  “可我实在好奇; 等待实在难熬。我好久没同人探讨一本书了,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实在冒昧。。”
  “那倒没有,喜欢读书总是好事。不知道傅太太看没看过《傀儡家庭》(现译作《玩偶之家》)吗?你觉得这个结局怎么样?”
  “倒是翻过几页; 不过我不爱看外国人写的东西; 没翻到结局就搁置了。”
  “结局是女主人公离开了她原有的家庭。”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我觉得这个结局实在不圆满,总有人把这个剧本看成号召女性独立的作品; 但我看完了觉得娜拉实在是很难独立的。把一个没有任何谋生能力的女人抛到社会上; 面临各种未知的风险; 可能还不如让她呆在家庭里。”
  “那依周先生的意见,这应该是个怎样的结局呢?”
  “或者让她拥有独立的能力,或者让她找到一个尊重她个人意愿的男人。”
  “那我觉得结局也只能像作者写的那样了。您说的那两件; 都是很难实现的。”
  “那也不尽然,像傅太太这样的传统女子不也到社会上做事了么?”说完周先生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放过了他原来的话题,摆出他的礼物; “这是美国的鱼肝油和维他命片; 可以增强身体的抵抗能力。”
  “那就谢谢您了。”那丝笑从她嘴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他把她当成了写作的素材; 为了更逼真些; 他竟努力推动人物按照他小说中的剧情去生活; 他给她入股; 无非为的这个。如果他的书成功了; 他或许还要以此来宣传这家服装店; 说这是自立的产物。
  假若杜加林是一个实干家; 她应该庆幸她有了一个坚强的盟友。无论如何,这位周先生并不想害她,反而愿意帮助她独立。正如傅与乔说的,动机并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如果她欣赏他,她还可以把他想得更好一点,他不仅在书中鼓励女性独立,还是一个亲力亲为的实践主义者。
  但她离此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她颇为懊恼。她不离婚,她是姓傅的玩偶;她离了婚,她是姓周的书里现成的素材。当书里的素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没准还能被当成榜样促进更多的女性独立。杜加林努力平复内心的恼怒,往好的方面去想。
  她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时间反倒不知如何对待他,只想把他送走,自己好好地冷静一下。她扶着自己的腰,准备送客的时候,没想到正遇到傅与乔回来。傅与乔在商科学校入了股,一周给商科的学生讲一个多钟点的课。他平常出了学校,就直接去商行,今天中午突然想回家吃饭,没想到却碰到了周先生。
  他对这姓周的并无好感,当然不是因为他逛长三堂子。逛堂子的人多了,只要不来骚扰自家的内眷,找长三、幺二或者野鸡都和他傅少爷没一毛钱关系。
  三人碰面,傅少爷最为从容,他留周先生吃饭。密斯脱周并不像杜加林想象的那样不懂人情世故,最开始他是拒绝了的,只是实在盛情难却,才留下来。
  “不知周先生来所为何事?”
  “傅太太病了,我来探望一下。”
  “那我就谢谢您对内人的关心了。”
  席间,傅少爷对自己的夫人表现得十分热情,她面前的碟子堆了一个小山。他为她剥了一只蟹,杜加林全无感动,只觉得自惭形秽,他就连剥蟹,也能将蟹骨拼成一只蝴蝶,不像她并无章法。傅与乔的自理能力并不差,他在英国的时候最开始也是自己熨衬衫擦皮鞋的,只不过他并不反对雇佣仆人,一方面是解决就业,另一方面社会分工才能促进效率的提升,专人专用,每个人都应该把时间用在他最擅长的事情上。譬如他的太太,并无做生意的天赋,为了效率最大化,她应该回归家庭,给他提供生活上的便利。
  周先生被迫在饭桌上被迫地看了人家夫妻恩爱的一幕,不过他还没怎么吃又被傅少爷以夫人需要休息为由给送走了。为了感谢周先生的鱼肝油和维他命片,傅与乔回赠了他艾草液,让他好好补补脑。
  他越游刃有余,她越感到自己的渺小,自哀之余竟升腾起一股勇气。
  他没征求她的意见就把她背上了楼。
  “他怎么又来了?”
  “他为什么不能来呢?欧阳时不时来宣传他的婚姻哲学,我可曾反对过?你同顾小姐一起办报,我又曾反对过?当然,盖因我没有反对的资格。”她并不支持周先生来这里。如果他俩处于平等地位,那也是很平常的一句问话。只是对于一个处于弱势的人,任何一句话都能戳中她脆弱的情绪。所以,做朋友,做夫妻,都应找同阶层的人。
  傅与乔以为她借机吃醋,并不搭她的话茬:“你不是腰痛么?还能下楼待客?”
  她扶着自己的腰,“也不知道我腰是怎么这样的?”突然她变了脸:“要是我对外界说,这是你把我摔成这样的,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扶着腰坐在了沙发上,“如果我对外说您对我进行了虐待,”她挤出一丝笑看向他,“这会有损您的声誉吧。”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按照大理院释例,要么两愿离异,要么虐待导致离婚。傅少爷,您觉得哪个对您比较好?我尊重您的意见。”
  “你累了,该休息了。”
  “对,我是累了。我受够了在人前装模作样了。我没有做戏的天赋,这一天一天的演戏,是要演到死吗?戏总有唱完的那天,我们哪天是个头啊?您换个有天赋的演员吧。您条件这么好,总会找到的。”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现在非常地清醒。”她看向他,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西装,马甲衬衫领带搭配得恰到好处,“您今天穿得真精神,领带换一条也不影响您的风采。而且领带固然重要,可就算没有,也不会有实质性的损失,您还是那个人人歆羡的少爷。”
  “你是把自己比作一个物件么?我从未这么看待过你,我也没这么看待过任何一个活生生的人。”
  “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您就不能坦诚一点儿吗?”
  “如果你问我有没有爱过你这种小女孩儿才会提的问题,那么我诚实地告诉你,没有。可我并没有把你看成过一个玩意儿。我也从来都不认为,男女在一起,是一个爱情问题。”
  她笑了笑,“那就是钱的问题了?”
  “我并没有这么说过。不过谁也不能否认,婚姻是需要一定的物质基础的。”说完他扫了一眼她,“你开店也是需要钱的。婚姻,本质上是契约关系,最重要的是公平互利。在这个基础上,彼此不讨厌就足够了。我不讨厌你,我想你应该不讨厌我。”
  对,直到现在她也不能够讨厌他,她的犹疑、不果决都来自这一点。对于原主,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最坏的选择。而对于她,她不想彻底地激怒他,与他正面发生冲突,谁愿意同自己的偶像发生激烈的冲突呢?哪怕已经是过去时,哪怕对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她想跟他体面地分开。可她越想体面,越不能体面。
  杜加林狠了狠心,“您之前给我存的款,我算了算我一共花了两千五百块钱。这笔款子我会马上还给您。至于我前几年在傅家的花销,如果您需要的话,尽可以开个单子,在我的能力之内我也会努力把钱给您。”
  “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你现在收回你的想法,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可是我希望您什么都听到了,我不想再重复了。我并不计较你爱不爱我,那并不重要,我爱一个人,我可以为他做饭,为他洗衣服,为他熨衬衫,甚至于跪在地上为他洗脚剪指甲,他爱不爱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不为他做这些我难受,我贱得慌。但这一切都必须是我自愿的,而不是我迫于金钱和其他压力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她没有这席话,傅少爷便打算给她分析家庭和经济压力来打消她这个想法。但她这么说了,他只得说:“在你看来,我们是这样的一种关系?”
  “咱们不可以坦诚一点么?您不同意离婚,是因为在情感上需要我,还是在精神上需要我?都不吧。其他层面的需要不就是纯粹物质上的需要么?您需要我跟需要一条领带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么?不过是为了装饰和使用。我不想当您的领带了。”她太过激动连腰疼都忘了,“您说婚姻是公平互利,不就是说我拿了钱就要满足您装饰和使用的需要么?”
  “我有一百条领带,可我只有一位太太。你没必要把我们的婚姻形容得如此不堪。”
  “事物的性质并不会因为数量的多寡而改变。您自然不会考虑一根领带的想法。但如果如您所说,您把我当成一个人的话,我希望您能仔细地考虑下。婚姻如果是契约,自然可以终止,我愿意负责毁约的代价。”
  从卧房出来,傅与乔狠狠地扯了一把自己的领带,事情的发展好像有一点儿超出了他的控制。


第45章 
  看着傅与乔的背影; 她的头又疼了起来,悲愤之下喝了两大口艾草补脑液; 她确实需要补补脑子了。
  月份牌上写着民国十四年八月十二。
  这一年,陈垣还在北京研究他的宗教史; 陈寅恪从欧洲回国任教; 傅斯年仍在德国学习;斯宾格勒已经完成他一生中最重要的着作,汤因比还在酝酿他那浩瀚巨着。而她自己; 还在为眼前这些事纠结; 不仅成不了大师; 连瞻仰大师的时间都没有。吕思勉来了沪江大学,近在眼前,她连课都没去旁听一节。
  这并不是一场民国一月游; 她没法随心所欲,“既自以心为形役”在她这里有了新的解释。
  她寄居在身体里无非两种可能。
  一是傅少奶奶的灵魂完全消失了,也就是早死了两年。
  二是她俩的灵魂各自换了新的寄主,可能一会儿就会换回来; 可能永远也不会换回来。
  她回去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可到底还是有; 那点儿火苗总在眼前晃; 开始是灯光是希望; 到现在却成了行刑的烙铁。她不必为死人负责; 却必须为活人负责。
  她谁都想对得起; 可到现在谁他妈都对不起。她最开始是想为着傅少奶奶而活的; 她总想着没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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