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程……”文浩张嘴,喊出他的名字。
龚程摇头,眼睛黑的好像汇聚出了墨一样,黑压压的看不见任何的情绪。心里的野兽正在咆哮着,让他一口吃掉眼前的男人,他眼前的色彩正在一点点的流失,剩下的只有最初的本能。
文浩感觉到了危险,比上次被龚程掐住脖子的时候还要危险。
如果说,那次他感觉到的恐惧是来自于被强的可能性,那么这一次就是真正的生死危机了。
龚程愤怒了,因为自己拒绝了他的求爱,并且想要出国,所以才想要杀死自己吗?
这种强烈的恨意来自于哪里?
文浩始终无法理解,龚程那种如果事情不顺着自己的意愿发展,就要杀掉对方的思考回路。
这个人太危险了,可怕极了……
“唔!”
文浩痛呼出声。
他眼看着男人俯下身子,一口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力气大得就像是要咬下那块肉,疼痛甚至让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然而不光如此,男人甚至还撕扯着,将他的嘴唇向外狠狠的拉扯。他的下巴被迫扬高,从喉咙里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男人终于松开的抓在脖子上的手,嘴唇也终于回到了原处。
脖子以上似乎都变得不再是自己的了。他大口喘息着,呼吸新鲜的空气,眼角被迫流出了纯粹生理性的眼泪,咳嗽的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龚程在男人咳嗽的时候,一把扯过了沙发上丢着的领带,捆在了文浩的嘴上。
等文浩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的嘴已经被领带系得合不拢,只能够发出模糊的声音。他被迫停止咳嗽,瞪着龚程,胸口大力起伏着,溢满了眼泪的眼睛里都是恨意。
龚程看着他,也在喘息,眼睛里闪烁着挣扎的光芒,凶恶的好似来自地狱的恶鬼,但是偶尔闪过的迟疑,又能看见里面的脆弱和悲伤。
文浩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决定不再激怒对方。今天太失策了,竟然莫名其妙的就被对方绑了起来,还有了生命危险。是的,到了现在,他仍然确定自己感受到的杀意是真的。哪怕只有短短几个呼吸间,龚程确实想要杀死他。因爱生恨吗?只是自己的爱没有得到回报而已,至于产生那么大的杀意吗?他对龚程的认知,因为这件事,被迫刷新。
好一会,龚程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那种感觉就像是眼睛里的红光消退,从恶魔缓缓变回了人类一般,可怕的压迫感也渐渐消散了。
他抬起腿,从文浩的身上翻了下来。眼看着得到自由的文浩迅速的翻到了距离自己的地方,背靠着墙,警惕的坐了起来。因为撕扯而坏掉的领口露出胸口大片白皙的肌肤,嘴唇上还有殷红的血液,挣扎而留下的各种痕迹都很显眼,有种被凌虐的气息,流着泪的男人,真是美得窒息。
龚程心里的恶念再次蠢蠢欲动。很难形容为什么,但是他确实很喜欢看到文浩流着眼泪,倔强又脆弱的看着自己的模样。想要冲上去,压在那个身体上,亲吻那片雪白的肌肤,想要看见对方哭出来,发出呜咽的声音,被自己完全的占有着。
努力压下再走上去欺负的念头,不想让事态再恶化下去。龚程并不傻,他其实很清楚,自己这么做只会让文浩离自己更加的远,只是怒上心头,滋生出了连他自己也无法克制的恶念而已。为了压制自己真实的念头,他已经用了全力。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龚程终于整理好了汹涌的情绪,沉声说道:“你不会想知道我想要对你做什么。但是我没有做。知道为什么吗?我不想伤害你,你想要参加奥运会,我知道,为了这个比赛,你和我都准备了太久太久,所以这个时候,我不会做出任何影响你比赛的事。”
“可是我真的很生气。我被你漠视个彻底,你不屑于任何跟我有关的事情,我在你面前就像个笑话,比空气都不如。你应该清楚,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在意你,在意你的答案和回应。你是故意的吗?是吗?”
文浩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要什么,但是一个音节都没有冒出来,或许是因为嘴被堵住了,又或者是他不屑于解释。
龚程显然也不想听他说话,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孙飞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我欠你一句道歉。我保证,只要你和我在一起,这些错误都不会再犯了,你不能给我一次机会?犯人做错了都可以进监狱,我却连被你正视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吗?”
文浩闭合上眼睛,沾湿的睫毛好似鸦羽一般,在下眼帘画出一道深沉的阴影。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龚程已经站了起来,朝他走了过来。
他的眼睛瞬间睁大,瞳孔缩小。
龚程走到他的面前,用手摸着他的脸,冰冷的指尖在他脸上蜿蜒,一路滑落在了脖颈上。前一刻,濒临死亡窒息的感觉还残留在脖子上,文浩无法控制的躲了一下。
龚程的眼底都是痛苦。
他想要的是文浩的感情,不是这种惧怕的反应。看着眼前的文浩,只会让他觉得悲哀,为自己此生的第一段爱情悲叹。明明已经在手心里盛放的花朵,为什么会不知不觉的凋零了?明明这个男人已经是我的了,早就是了!为什么现在却抓不住了呢?
因为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所以更加的为自己的悲叹。后悔的情绪像是被大海涨潮的潮水一样将他淹没,痛恨自己的没有珍惜,消失了的爱情就像跗骨的肿瘤一样,每一次的呼吸都变得疼痛而艰难。
他看着文浩,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情绪,在他脑袋里嘶吼着,想要好好的爱这个男人,给他最好的,让他成为全世界最幸福最快乐的人。然后,也能够爱自己……
时光无法回转,而自己却不知道该如何挽留眼前的人,不断的冲动,又不断的激怒对方,这样的关系他真的受够了。
龚程抬起双手,捧起文浩的脸,让他不得不看着自己。然后他缓缓倾身靠近对方,轻轻的吻落在对方的额头上,然后鼻尖,在眼睛处他尝到了潮湿的味道,然而嘴唇却都是铁锈的苦涩。
文浩挣扎了一下,扭开了头,从头到脚都是拒绝的姿态。
“对不起。”他在他耳边轻轻说着。他不想伤害他,然而他总是在伤害他,这样的认知有如一把刺在胸口的刀,每一个呼吸都让他觉得疼痛。
说完这句话后,龚程不再说话,只是搂住了文浩。文浩这次没有挣扎,他感觉到龚程正在解开自己被束缚的双手。
搂抱的姿态太过亲密,文浩偏开头,看着墙角的一处发呆。
他的心里很不平静,首先当然是自己这副被动的可悲姿态,但是龚程的对不起也同样掀起了他心里的浪潮。龚程说对不起,“对不起”什么?是为了这次,还是上次,亦或者是每一次?龚程不是个喜欢把对不起挂在嘴边的人,他大多数时候明明做了对不起对方的事却并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就算偶尔意识到了问题,他更喜欢用实际的东西去补偿。从某方面来说,这样实际的道歉礼物还是很受人欢迎的,就比如他送给自己的车,和准备送的房子一样,大部分的人都无法从这种物质诱惑中逃离。当他习惯了这样的处理方式之后,对不起似乎就已经不存在在龚程的字典里了,弥补,诱惑,条件,种种的手段,总能够让对方感激涕零。
文浩不得不想,是不是在最初的时候,自己放下自尊,收了房子,用了那辆车,那么自己对物质的欲。望展现之后,在龚程眼里的自己就不再是那么倔强的无法攻克的一个人,流于俗套,跟芸芸大众一样,不足挂齿的一个俗人。被龚程低看,不再特别后,自然也就不会心心念念,让事情发展至今。
龚程说“我爱你”。
这样的爱是怎么产生的?在整个过程里扭曲到了什么程度呢?文浩想都不敢想,总觉得自己根本就是龚程理想化的一个幻影,他爱的只是那个高洁的,喜欢和他作对,求而不得的“文浩”。
同样的一个人,三年前不屑一顾,现在却矢志不渝……真是个笑话!
第67章 胜利者的视角
文浩感觉到嘴唇的疼痛,但是手上的束缚正在减弱。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思考着自己等下需不需要狠狠揍龚程一顿。被绑着,被偷袭,甚至差点被杀死,这样的行为已经可以报警了。
但是顾虑同样很多。他们这次是伦敦奥运会的中国代表队成员,他们这个时候的内部纷争可能会上升到国际高度,让全世界看了笑话。更何况谁能保证卷入“伤害事件”后,自己能够全身而退,说不定这个取证,那个调查,都会影响自己的比赛。
这个时候,为别的国家的运动员添点堵,是除了出事国家外,任何国家都喜闻乐见的事。
文浩痛恨自己的冷静,想的太多,就会显得没有脾气。
可惜这个时候,他还真不敢让自己太有脾气。
突然间,后背的感觉不对劲,文浩回过神来,才发现龚程的行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味道,明明是在解开他的束缚,可是却突然掀起他的衣服抚摸起后背,而且男人的脸正在自己的颈窝出磨蹭着,时不时嘴唇划过肌肤,那块肌肤烫热的就像是要融化了一样。
龚程是在和他调情。
文浩拧动着身体,摆出了拒绝的姿态,腿脚蓄势待发,就等着合适的机会再狠狠来上一下。
然而,龚程却在自己做出拒绝的下一秒,停止了动作。他抬起头,眼底有些尴尬,还有丝丝缕缕的情欲隐藏在眼角处。
“你太迷人了。”
他说。
文浩微微侧头,脸上都是不耐烦,但是回避的视线,代表了他心里深处的不自在。
龚程盯着文浩的眼睛看,心中一动,又说:“看见你,我就克制不了自己的冲动,无论是生气,还是情欲,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孩子,只想用各种的方式得到你的重视。”
文浩没有表情,鸦羽般的睫毛抖了抖。
龚程被那双睫毛挠在心坎上,酥麻酸软,在这样的过程里,新的思路被打开了。这世上的大部分人都可以忍受残酷的对待,却无法对抗温柔的陷阱。文浩不会是例外。在那种难掩的厌恶和尴尬深处,是一种无所适从的害羞。
他看见了。
龚程的嘴角勾出笑容,低醇的说:“我一定是早就爱上你了,很早很早以前,然而我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这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是我辜负了你。”
没有等到文浩的反应,龚程愁苦着脸:“已经晚了是吗?没有留下你的资格了是吗?哪怕我跪下求你,你也不会答应的对吗?”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解开了文浩脸上系着的领带,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红印,被捆绑束缚后的痕迹很迷人,龚程费尽了全力才压下了再次蠢蠢欲动的心思,站起了身。
他必须好好想想怎么爱人,怎么爱文浩。如果暴力解决不了问题,那么就只能用更加温柔到文浩无法招架的方式。一点点的,重新狩猎男人的心。
龚程离开后,文浩才从地上慢悠悠的坐起来,被捆在身后的手也因此松开。他滚动的时候一边的袖子被压在了屁股底下,难怪龚程没有完全解开就离开了。前一刻,他还以为这是龚程留下的小心眼,怕自己找他算账,才会留下这个后手。
他摸了摸脖子,又摸了摸嘴唇,没想到最致命的部位残留的感觉已经消失,反倒是嘴唇的疼痛让他回忆前一刻龚程脸上的狰狞。在脑海里残留的画面太过可怕,龚程后面再说些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如果说伤害一个爱你的人,会让他愧疚,那么就算杀死一个伤害过你的人,也只不过是复仇罢了。
很多有的没有的,因为这段时间的龚程而漂浮起来的情绪,在此刻都纷纷沉淀了下来,圈成一片死寂而荒芜的空间,埋葬所有曾经的快乐和幸福,留下表面的只有那张狰狞扭曲的脸。
最后的一点念头,就泯灭,消散了。
迟了一些时间回来的刘浪完美的错过了所有的事情,但是文浩嘴角的伤痕却很明显。他笑眯眯的说:“哪儿找的小野猫啊?那么浪儿?”
文浩摸着嘴唇上的伤口,眼神阴翳。
刘浪收了笑:“怎么了?”
文浩摇着头没有回答。
晚上回来的游乐也问了文浩身上的伤口,都被文浩搪塞了过去。第二天幸好也没有比赛,等到第三天的时候,脖子上的痕迹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嘴上的伤口也结了疤,大家都没有当回事,这件事就那么过去了。
文浩不是没想过怎么对龚程报复回去,最简单直接的就是找个盟友去套麻袋,但是在这风口浪尖的紧张时刻,什么事情都要为比赛让道,这口气他只能咽下了。
当然,后来回想,他会放弃报复,或许也和龚程最后的道歉有关系。龚程确实很好的get到了他的点,比起更多物质上的赔礼,有时候一句道歉的话,更能够给人一种心理层面的胜利。龚程最终低下了头,自己站在了胜利者的位置上,哪怕狼狈的不行,可他毕竟在俯视对方,这个视角足以让人变得宽容大度。
三天后的晚上7点,文浩参加了他在奥运会的第一次决赛,400米自由泳的决赛。
决赛永远是最热闹的,游泳馆里人山人海,好似呼吸都能化成一股能量,被人体感觉到一般。
文浩有条不紊的做着热身运动,什么出国,什么龚程,所有好的不好的,都被他抛到了脑后面。他很专心,专心到已经无法听见别的声音,眼前只有那一池池水。
这是我在奥运会的决赛。
我的第一场奥运决赛。
也是我的最后一场奥运决赛。
甚至,是我这辈子的最后一场游泳比赛了吧?
已经……
到了最后一步。
唯有全力以赴!
“ready!”
文浩心无旁骛的站上了出发台。他看着池水,活动着肩膀,脚尖踩在地上转动着脚腕,然后轻轻跳了两下,抖了抖手臂。调整着身体的状态,做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takeyourmarks!”男性电子合成音用着极快的语速广播着。
文浩弯下了腰,身体弯曲成了弓,手指扣在出发台的边缘处,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将身体完全的呈现出了一个绷紧后即将爆发的姿态,迅速的蓄力。
“嘟!”一秒后,发令枪响。
“哗——”文浩双腿用力,身体猛地向前跃出,极致的力气将他推到了半空中,那一刹那像是在半空中停留了一下般,然而这只是脑袋里残留的影像,当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斜刺入了水中。
比赛,开始了!
400米,是一个很尴尬的距离。
不能毫无保留的前冲,因为你很快就会没有力气。但是也不能一直处于一个相对放松的状态下,那只会让你很快的被对手超越。
但是,400米是文浩游了上万次的项目,他有一套很合适的发力方式及节奏。在比赛前,他还回想过在比赛的过程里自己该怎么游,怎么发力,什么时候开始冲刺。
他想的很完整,从头到尾。
然而这些并没有用。
当他进入水中,被冰冷的池水包裹的时候,好似醍醐灌顶一样的清醒了过来。
什么节奏感,什么发力方式,都见鬼去吧!
这是他最后的游泳比赛了,是他人生可以到达的最高位置。为什么还要保留?为什么不全力以赴?
没有任何战略。
没有任何想法。
就是游,不停的往前游,用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游到尽可能远的位置。
50米。
100米。
150米。
200米。
很快,比赛过半,疲惫感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