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池此番是要上前线打仗的,黄姣虽然知道他总会安然无恙地回来,但她还是免不了要担心,若她不答应还不知道他要如何分心,她想也不想地就点头道:“虽然你有把握,可也要多加小心。此去路远道险,你自己要多保重。路上要照顾好自己,多带些吃食,水果多带些,这些不容易坏,饥渴时也能应个急。”
“莫在家左右勾搭,离严钟和张什么远的远远的,若是叫我知道了,小心我回来不饶你。”
还没嫁呢就管起来了,都要走了还管这么多,黄姣忍不住嘟了嘟嘴,陆池顺势就咬了上去。真是个不省心的,走都走得不安心。
两人腻歪半天,到底是不得不走,黄姣眼中很快蓄了泪,她掀起帘子看着走在边上的陆池,心绞得疼,再见,我的男人。
☆、吐血
广禄在一处营帐外不住地徘徊。守帐的兵士看他来回走了不下二十趟了,直把一双小眼看得对到了一处。远处慢腾腾地走过来一人,瞅他那不急不徐的样子,广禄差点儿没急得把靴子搓烂。
广禄急忙慌地迎了上去,“哎哟我的钱军师哟,您倒是快点儿啊,我这等得焦头烂额的,您怎么还能闲庭信步地慢慢晃呢?这可不是上元节逛灯会。”
钱军师吹了一口胡子,瞥他一眼才说道:“你能有什么急事儿?再急能急得过军情?将军不放人,你这里就是催得再急也没屁用。”
“嘿,钱军师,您可是有功名有文采的人物,可不能句句不离个屁。”
“我这才叫近墨者黑,有你们这帮子不着调儿的成天在我耳朵边儿上瞎咧咧,我能不跟着学吗?”
得,这位还把自己不文雅的源头栽赃到他们头上了。广禄心里有事儿,也不和他逞口舌之能,拉着军师就进了营帐。
“去去,胡拉扯什么?统共就剩下这一件儿袍子了,你再给拉破了我到时候就拿你的来充数。”钱军师扑啦扑啦到广禄拉他的地方拍了拍,看没皱褶了才瞪着他说话。
“钱军师,您可得给我出个主意。”
“说。”
“今儿个有人传信过来。这消息我不知道该不该和我们爷说。还请军师能给参谋参谋。”
看广禄这副严肃的模样,钱军师也没了打趣的心情。
“我们爷在外面有个十分上心的姑娘,可是。。。。。。前不久,遇上山石滑坡,被埋在里面了。”
钱军师没当回事儿,又吹了口胡子,“不过是个女人,死了就死了。像将军这样儿的,还能差个女人?等回了京城,评了功,那还不大把的女人争着要嫁给他?”
广禄急得直跳脚,“这个姑娘不一样。爷心里惦记着呢。我怕这消息给爷一说,爷再受不住,那可不要耽误事儿?”
钱军师狐疑地瞅着广禄,“真有那么上心?”
广禄直点头,“千真万确。”
钱军师思忖了一会儿才说道:“既如此,那就等活捉了哈哈卓尔再说。到时候捷报传回京城,将军必是要返京的。兴许将军一高兴,对这消息也能看得轻淡些。”
广禄皱着眉头,摇摇头,“我只求爷到时候别打死我就是好的了。若是爷知道我瞒着他这个消息,还不晓得要怎么拾掇我呢。不过。。。。。。兴许那个时候爷也顾不上收拾我了。”
钱军师凑上前,悄声道:“我倒是能给你出个主意。”
“什么主意?”
“将军在府里总有些别的侍妾吧?你接一个将军喜欢的来,爷有了这个,那个估计也就忘到脑后了。”
广禄有些犹豫,“。。。。。。只怕,爷一时半会儿地忘不了。”
“你且试一试,等你把人找来,将军喜不喜欢的再说。不喜欢也没什么,可若是将军对这个上心了呢?到时候岂不是皆大欢喜?”
广禄想了想,对钱军师施了一礼出了营帐。
结果刚出营帐迎头就碰上陆池。陆池对他挑了挑眉,“你怎么来了?”
广禄忙低下头,回道:“我来问问钱军师,爷有没有需要用的东西。”
“有事我自然会去信。平日少上军营里来。回去吧。”
广禄答了一声忙着跑了。
陆池看着钱军师的营帐皱起了眉。
。。。。。。
黄姣躺在炕上,昏昏沉沉,已分不清梦里梦外。有人将她扶了起来,硬灌了一口药水,苦得黄姣差点呕出来,口中紧接着被塞了一枚清梅压过那股苦味,她这才勉强将药咽了下去。
翠竹端着药站在炕边;碧水在后面一手扶着黄姣,一手拿着帕子;映春一手拿着梅子,一手执着勺子,见黄姣喝下了一口药,脸上都露出笑来,映春连忙趁势又盛了一勺药喂到口边。
黄姣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病了,对喂到嘴里的苦药倒也没有太拒绝。勉强将半碗药咽下去后就再也不愿多喝一口。
碧水给她擦了嘴,又将她轻轻放了回去。映春对她二人挥挥手,让她二人先去休息,她留下来值夜。
“小姐总算是能喝药了,也不知道这药能不能□□儿作用。这都三天了,你说要不要给表少爷去个信儿说一说?”翠竹端着剩下的半碗药跟在碧水后面出门,边走边跟碧水嘀咕。
碧水沉默地走进厨房。翠竹跟在后面,差点儿撞到她后背上。药汁从碗里洒了些出来,转眼就渗进了砖缝里。
“说什么?你忘了小姐交待的话了?这时候什么信儿也不能递。小姐吉人天相,自有神佛保佑,病一定能痊愈。”碧水年长两岁,到底要比翠竹沉稳些。她在集市上插着枯草自卖自身被小姐买了回来,一日苦都没吃,还有余钱能给弱弟过活,她打从心底里感激小姐,只要是小姐吩咐的事情,她没有一件不照办的。小姐不让她们往外传信儿,自然有小姐的道理,她只管照办就是了。再说小姐虽说一直昏迷不醒,但脸色还算好,中间喂粥时也能吃进去些。如今药也能吃了,想必小姐很快就能清醒过来的。
“可是,表少爷说有事一定要及时告诉他一声儿,小姐这个样子,总得有个人帮着给拿个主意。咱们做奴婢的,总不能喧宾夺主。小姐若是能醒过来还好,若是一直这样昏昏沉沉的,再不采取些措施,到时候岂不是耽误了小姐的病情?”
“且再看一夜,若是明日再不醒,我们到时候再想其它办法也行。但信儿是一定不能送出去的。”碧水说完就烧水去了。晚上再给小姐擦擦身子,兴许小姐身上舒服了也就清醒过来了。
翠竹嘟着嘴把碗刷了,坐在一边儿看碧水烧水。
军帐里陆池听钱军师说完,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吓得钱军师脸色刷白,手抖得如筛糠。陆池乍一听到黄姣已死的消息,只觉得胸口一窒,还没等心痛的感觉上来,血已经喷了出去。
钱军师本是要替广禄瞒着陆池的,但谁知陆池长了满身的心眼儿,几句话就把他诈了出来。他也是想着男人对女人还能上心到哪儿去?像陆池这样家世能力都不凡的男人,岂会被一个女人栓住手脚?所以他也没当回事儿地就吐噜了出来。
却不想陆池是这种反应?这可是要了人的命了。钱军师忙朝外喊人,“快叫孙太医来。”
陆池只觉得空落落的一颗心,没有着处。他看了看钱军师的急样,对他摆了摆手,沉声道:“不碍,叫他们都来我帐里议事。”
钱军师看他脸色平常,只有一双眼通红,确实不像有大病的样子,遂出了营帐喊人去了。
☆、庄子
两年后,京城外郊。
时节已冬,腊月至中,郊外一片枯干。到处都是寡淡淡的颜色,只有一处庄子,从外往里望去,倒是有些绿意。因是在一座小山包上,从庄子外面向内看也能看到一些繁盛的景致。
有穿绿袄的小婢子从山色氤氲雾气缭绕的小山上慢慢显出身形来,窈窕娇美,聘聘婷婷,虽看不出有多美貌,但从远处看去却仿如从仙境中走出的仙子一般,只见她一只手臂挎着个篮子,步履轻松,竟是渐渐往山下去了。
有从庄子外路过的行人贪看如此美景,竟被个小婢子给看迷了,转眼见那美婢不见,不禁面露失望,想到书中有那书生美人的佳话,立刻展开了联想,纷纷嗟叹道,若是能在这无聊的冬日里与美人谱上一曲缘份之歌来,也算是不枉此行。
却不说这些游人早已神思恍惚,只说这庄子里,那美婢却是黄姣身边的丫头碧水,一早爬山,翻过山头从暖池子边儿上采了几把新鲜菜蔬,高高兴兴地拎去了厨房,交给吴婶,千叮万嘱了一番后才拎了一个食盒转身回了屋。
屋子里翠屏正撩开碧色轻纱床帐,露出薄被中的一张粉红艳丽的脸庞。就见睡着的女子一双轻眉飘渺,鼻小巧而挺立,红唇如朱玉,她双眼紧闭着,将双唇微启,轻声问道:“什么时辰了?”声音轻灵,带着晨起时的沙哑。
翠竹看这张脸都有两年多了,越看越觉得心跳,她只觉得自家小姐真是越长越美了,比书里描述的美人也丝毫不逊色。
“小姐,还早呢。刘家小姐刚送了贴子来,说是请您过午去赏梅花呢。刘妈妈让您多睡会儿。前些日子您为了绣那张屏风熬了好几日,也该好好歇歇了。”
那一张仕女屏风虽不大,可配线配色费劲,因是要送给闺中蜜友作贺生的,所以不好让别人搭手,再者她这手艺也不是别人一年两年能学得会的。
黄姣虽还有些困顿,却也觉得睡得有些久了,身上越发乏了,只好缓缓坐了起来。
翠竹给她穿了衣服,服侍着洗漱了,梳了头,又将首饰盒子抱了过来,打开看了看,一时竟拿不出主意,“小姐,今天配个什么好?”
碧水伸过头看着首饰匣子,饱了眼福后,笑道:“小姐配哪个都好,只是别挑那贵重的。刘二小姐若是看上了,一准儿的要抓。到时候别说抓坏了这精致东西心疼,就是小姐也不好意思再收回来呀。”
这两年黄姣只结交了一个闺中蜜友刘玉珠,因是住在城郊,人口少,难得邻家也住了两姐妹,因一日出游偶遇,一说起来竟是邻里,回来后你来我往地送些东西,慢慢地竟与那家的姐姐越发亲厚起来。
邻家这两姐妹的父亲只是个正七品的翰林院的编修,家中无底缊,在京中买不起房舍,只好在郊外勉强买了一处两进房屋。家中老母跟着家里老大过活,因此只将妻女接来,也算是有了过日子的样子了。
黄姣听了碧水的话,也被逗笑了。刘玉珠的妹妹年方四岁,最是爱抓漂亮东西。她好几个首饰被抓坏了以后,再去她家作客,就只敢插一些硬质的不怕损毁的。
刘玉珠不知道为这个妹妹赔了多少好物件出去。只是黄姣不是那小气的人,又这两年庄子出产颇丰,狠是发了一笔钱。倒也不大计较这个。最多再拿去金店重新融了打别的花色就是了。
倒是刘玉珠不想占这个便宜,常把自己的好东西送予她,黄姣推辞不过也只好收下。
她随意拿了一支嵌玉蝴蝶金簪别在发上,在镜中照了照,觉得稍清淡了些,到底是要到别人家作客去的,就在发间加了一支翠步摇,并取了一对配套的蝴蝶耳坠戴上。
翠竹从镜中看着自家小姐,露出惊艳的神色,“小姐这相貌,就是在京城都称得第一。手也巧得很,连眼光也比别人强十倍。要奴婢可配不出这样好的颜色来。听说京城四美中排最前头的是当今宰相家的孙小姐。若是小姐也有她那样儿的家世,京城第一美的名头怎么也轮不到她去。”
黄姣微笑一笑,美不美的,她也是打算在这个庄子里呆到老的。有什么好比的?红颜枯骨,左不过是时间的傀儡。
那宰相家的千金要家世有家世,要美貌有美貌,要靠山有靠山,更有个大好姻缘等着,将来若是嫁不进宫墙,那少说也要嫁个高门阀第。象她这样的穷家小户,如何能与人家相比?
她自打死遁后,这两年一次也未敢与家中联系,只从表哥处得知家中虽一切都好,但却早没了往日里的欢喜。黄姣虽心中惦记,可到底不敢托大,陆池是个聪明人,难说不会看破她的伎俩。黄姣不禁想,再忍忍吧,兴许时间久了,他也就把她抛到脑后去了。
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不畅快,原想着青山绿水相伴一生,即使身边没有他,也当过得快意,可自打来了此处,心里就一直空落落的落不到实处。又想那人万一真的忘了她,她又有些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又或那人对她一时半会儿地难以忘情,难道她就一辈子都不见她爹和兄弟了?真是矛盾来矛盾去的,就晃过了两年时光。
这样憋屈的日子她又能过多久呢?
可见得女人到底还是离不开男人。黄姣心里对自己一阵暗嘲,没个男人陪伴就跟丢了魂儿一样,哪里是个穿越人士该干的事情?
强打起精神,吩咐翠屏去点几个好菜中午好下饭。
暂且也只能用美食来安慰安慰自己了。
早餐不过是鱼肉清粥加两个小菜外带一笼包子。
黄姣今天起得晚了,怕吃多了中午吃不下,因此只吃了一个包子就让撤了。
映春掀了帘子进屋,道:“许管事把年底的帐都送进来了,问小姐可有其它的吩咐?”
这个庄子原就有个管事,管着这个庄子里的七八家几十口子人。人虽精明,但还算忠心,黄姣懒得费那个心,就教映春学着管帐,这两年映春倒也学得很是有那么些管帐先生的派头了。
黄姣统共也就买了这么一处庄子,庄子里原有的耕地还是归原来的几户人家耕种,满庄子人都挺老实憨厚,虽是住在京城近郊,但到底是乡里人,没那么些市侩气。
黄姣闲着没事饿就带着几个婢子在庄子里闲逛,倒也把庄子里人认了个七七八八。
黄姣寻思着快过年了,怎么着不得给庄子里的人发点儿年终奖啥的?到底是一年到头帮她干活的,如今她好歹也算一个小单位的总管或经理了,很应该给底下人发点儿余钱好过年。
黄姣暗下算了算,对映春道:“虽说离年关还有些日子,但哪家不得早些为此做打算?你就按着去年的例,再每家多发一两银子,库里还有些布匹,你挑些结实耐穿的,再一家分些。园子里的瓜果一家分一筐,也叫他们开开心心过个好年。”
映春满脸的笑,“小姐就是心善,我可打听了,别人家的庄子里,年尾的时候主人能给发几十个钱儿都算是多的了,就更别提其它的,不管他们庄子上胡要东西都算不错的了。刘小姐家靠西头的那个庄子,听说今年主人家要他们送十只鹿,二十张狐皮子,冬季的瓜果更是论车的要。统共一庄子一年才能有多少出息?那家庄子也没有咱们家这样的暖地还能多种些瓜果出来。那庄子里的人都愁着呢,生怕得了主人的厌弃,明年要撵了他们。”
“这就是同人不同命,你们同情也同情不过来的。他们庄子里出产已经很丰硕了,可你看他们一年到头才交上去多少?还不是平日都被庄头给吞了。他们主子在京中花销大,尤其是到了年关,家家要送年礼,他们出手也不能寒蝉了,自然要把压力往这处庄子上压了。平日里本就收的少了,到了年底还再没些东西,若我是主人我也不乐意的。
只是这家主人是个傻的,被个庄头给糊弄住了,还以为是底下人干活不出力,有事情都找底下人的晦气。其实要我说,有什么事只找庄头计较就是了。好好一座大庄子,一年多少出息总是有个大概的数的,若少了,就问庄头,庄头若左右找别人的不是,那这个庄头也必用,既没这本事就别揽这瓷器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