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福吓得脸上惨白,哪里还顾得上去追前头偷信之人,匆忙便叫喊着奔向了苏景飞。
“来人啊!抓小贼!快来人!二少爷受伤了!”
六福这么一喊,竟然真就喊来了人,刚巧便又个穿护院衣裳的男人从前头的回廊拐角转了过来,闻声便大喝一声。
“伤人小贼哪里跑!”
言罢,直接跳过回廊便冲那前头逃窜的小贼冲了过去,这护院的身手竟然极为不错,矫捷的身影很快便追上了小贼,两下便将其按住双臂压在了地上。
六福见有人抓住了那小贼松了一口气,将地上躺着的苏景飞给扶了起来,一抹苏景飞的后脑却是破了个洞,竟是一手的鲜血。
六福脸色微变,还来不及吩咐前头那护院将小贼带过来,那护院竟然已经提着那小贼的后衣领子丢下一句话往前飞奔而去了。
“我去叫人来!”
六福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人已跑远了。
而这个拎走小贼的名唤魏虎,力量极大,乃是前不久璎珞在穗州时买来的,这次三房回侯府,侯府又买了一些下人以供伺候,这个魏虎便以身材高大,力气奇大的优势被买了下来。
魏虎拎着的小贼却是刘氏安排在苏景飞身边的小厮栓子,奉命来偷取那封书信的。他此刻被魏虎拎着边跑边喊,瞬间二少爷被小贼打伤的消息便传变了全府。
消息一路往福禄院传去,彼时松枝刚刚奉苏定文的命令出了福禄院往外院来传苏景飞过去回话,听到这个消息,惊地忙忙折返而回,禀了老夫人马氏。
马氏一听孙子被小贼打伤了,惊地摔了一个茶盏便忙吩咐婆子快快将苏景飞抬进福禄院中来安置,速速请大夫前来。
不过片刻功夫,苏景飞便被抬进了福禄院的西厢房中,大夫看过开了汤药,又包扎过了伤口,告知苏景飞的伤口并不严重,小心照顾很快就能好。
马氏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拍八仙桌瞪着靠在床上额头包着纱布,脸色苍白的苏景飞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遭贼的!”
苏景飞有些呐呐不能言,只瞧了眼旁边站着的六福,六福自然也明白苏景飞的意思,他正准备偷偷溜出去找到那护院和小贼安排一下,不想外头便传来了松枝的声音道:“老夫人,三老爷,那小贼已经被护院押过来了,正跪在院子里等候审问。”
老夫人闻言当即便豁然站起,扶着苏定文的手便往廊檐下审人而去,苏景飞不由一惊怒目瞪了眼六福。
六福却极冤枉,方才苏景飞满脸是血,他根本就顾不上去追回那封信,接着便有一群人拥了过来,而那个护院和小贼却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去。
此刻听闻小贼被押到了福禄院,六福不敢怠慢忙奔了出去,他到了廊下,老夫人已经被扶着在扶手椅中坐下,正怒目盯着那院中跪着的小厮,恨声道:“给我搜!我到要看看这不长眼的狗东西偷了什么金贵物,竟这般胆大妄为!”
六福见老夫人竟然上来就问这个,惊地忙跪下道:“老夫人,这是少爷书房院中的洒扫小厮栓子,趁着二少爷不在进书房偷了二少爷的赤金镇纸,被二少爷和奴才当场撞破,当时他见来了人,便丢了手中要偷的东西企图逃跑,二少爷急追之色怒火攻心,一不小心才撞在了假山上。”
六福这般说,就是怕被当场搜出那封书信来,谁知他这边说着,那边魏虎却根本半句没听,只听从老夫人的在小厮怀中一阵乱摸,很快便捏了一张信出来,道:“咦,老夫人,三老爷,这里有一封信。旁的倒没发现什么。”
六福刚禀完就听到了这句话,抬头就见那护院晃着手中书信几步到了三老爷身前,将信交给了苏定文。
六福脸色一白,只觉今日当真是天要亡人,这事儿也太巧了点。
苏定文抽出信一目十行的看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气的面色都紫青了,恨声道:“刘姨娘!去将刘姨娘给我带来!”
言罢,苏定文便将书信呈给了马氏,道:“母亲看看,可是儿子冤枉了那孽子!”
马氏匆匆看完,一时脸色极为不好,可对于养在身边疼宠长大的孙子苏景飞,老夫人却是不能撒手不管,又因觉着没教导好苏景飞在儿子面前失了颜面,又因方才还袒护着此刻这封信便明晃晃打了自己的脸,一时间竟是喘息加剧,一个激动背过了气儿去。
眼见着马氏翻着白眼就要晕厥过去,苏定文一惊,慌忙上前掐着马氏的人中,段嬷嬷也忙抚着马氏的胸,助她呼吸,马氏这才慢慢好了过来。只脸色却难看的吓人。
苏定文忙吩咐下人将马氏抬回屋中,又吩咐了去将大夫请回来,这才直奔西厢房,他进了屋,苏景飞正坐在床上和六福说着话,显然已经知道了事情暴露的消息,见到他进来,苏景飞身子一缩,忙从床上站起身来。
苏定文瞧着这个儿子,一时只觉浑身都是奔涌的怒气,手段残忍,加害亲妹妹也就罢了,这样的年纪了,还耳根子如此之软,被个内宅姨娘所操控,行事冲动,不计后果。可笑的是,行事还不严密,竟让人抓住了尾巴,临到最后又慌乱糊涂,没有一点应变能力。
这样的儿子,有了还不如没有,这种窝囊废,还能靠他做什么,没得留着败坏门风,拖他后腿!
苏定文想着浑身都发起抖来,顺手便从旁边的条几上捞了根鸡毛掸子便沉声道:“逆子!将你祖母气成那个样子,看为父不打死你!”
他说着冲上去挥着鸡毛掸子便往苏景飞身上招呼,苏景飞细皮嫩肉,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一时哎哎叫着四处跳脚,苏定文见他竟然敢躲,气恨愈甚,抽打的更加用力,没几下竟将鸡毛掸子生生打断了,瞧了瞧索性抽了腰间腰带继续招呼,一时间西厢房中一阵的鸡飞狗跳。
刘姨娘被带过来时,大夫已经为马氏诊脉开了药方,马氏这会子已好了很多,被段嬷嬷扶着靠在大迎枕上。而苏景飞也被带了过来,和刘姨娘一并跪在了屋中。
苏定文沉着脸坐在一旁,屋中只留了几个心腹之人,闲杂人皆已被赶了出去。
马氏盯着地上跪着的苏景飞目光沉痛,宋氏怀着苏景飞时,也不知是为何,莫名其妙的怀相几度不好,两三次都有小产的迹象,几乎是一路吃着药才将苏景飞给保了下来,苏景飞生下来后也极瘦弱,身体一直不好。
因是这个的原因,马氏对苏景飞一直疼爱有佳,什么都顺着他,加之苏景飞又和四老爷极为投缘,故此便养成了又一个纨绔。此刻马氏瞧着被打的衣衫散乱,浑身多处破裂,脸色惨白的苏景飞,到底还是心疼孙子,先就抄起手边的茶盏冲苏景飞丢了过去,怒斥道:“祖母心疼你,你便是这样回报祖母的?被一个丫鬟出身的姨娘驱使,你可当真是出息的很啊!”
自生出小贼之事来璎珞姐弟便一直冷眼旁观,一言不发,此刻苏景华站在苏定文的身边,而璎珞却坐在马氏的身边。
听到马氏的话,璎珞瞧了眼在苏景飞身前摔的四分五裂的茶盏,心中一片清冷无波。马氏这话听上去是责骂苏景飞,可却一下子给苏景飞定了罪,他不过是听信了刘姨娘的话罢了,这件事,刘姨娘是主谋而苏景飞不过是从犯而已。
苏景飞也不是个真傻的,事情闹到这一步,他也不敢再强行辩驳,满脸羞愧的磕头道:“祖母,父亲,我错了,我当时看了刘姨娘的信太生气了,便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我这也都是为了母亲和妹妹不平啊。”
马氏闻言冷哼一声,却是拉住了身旁璎珞的手,疼爱的道:“祖母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祖母是不会放过兴风作浪的恶人的!只你二哥哥到底是亲兄长,他以前没见过你,感情不深,这才会被人欺瞒蛊惑,做出了此等错事来,祖母知道你是个好的,心底良善,宽厚大度,他如今已经知道错了。且又自食恶果磕破了脑袋,人也被你父亲打了一顿,也算受了教训,你看祖母罚他在家中闭门思过半年,禁足在墨涵院中不准出门一步,让他好好读读圣贤书,可好?”
马氏说着已盯向了苏景飞道:“孽障,还不快给你妹妹赔礼道歉,请求你妹妹宽恕你!”
苏景飞便忙瞟了眼面沉如水的苏定文,冲璎珞道:“五妹妹原谅二哥吧,都是刘姨娘,是她说母亲被父亲责罚,珍妹妹被送往家庙都是五妹妹陷害所制,二哥哥信以为真了,才会行了错事,五妹妹原谅二哥,二哥以后定当好好弥补五妹妹。”
璎珞见马氏一脸期许恳求的盯着自己,眼底却蕴藏着明锐的警告光芒,而苏定文也沉着脸一言不发,不由垂泪道:“二哥哥和我是一脉相承的亲兄妹,我又怎能忍心祖母和父亲严惩于他,只是二哥误会我也便罢了,这般轻易相信刘姨娘的话,岂不是寒了父亲的心。其实父亲真不是宠妾灭妻,宠庶灭嫡的人啊,二哥哥千万莫因一些流言蜚语便错信了奸佞小人,误会父亲,对父亲生了怨恨之心,若然那样,岂不是我的罪过了。”
确实,苏景飞这么容易相信了刘姨娘信中所言,宋氏和苏瑛珍皆是被璎珞所害,苏定文为庶出子女严惩宋氏,送苏瑛珍去家庙,这足以说明在苏景飞的心目中,苏定文这个父亲就是个宠庶灭嫡的糊涂蛋。苏景飞又岂会不怨恨苏定文?他对璎珞都可以一个恼怒便加以谋害,这般恶毒不顾亲情,对苏定文呢,会不会也因为怨恨就做出加害生身之父的事情来呢?
苏定文听了璎珞的话,当下双眸便微微眯了下,而马氏却只顾抓住璎珞的前半句话,爱抚地拍着璎珞的手,道:“祖母就知道你不会忍心你二哥哥受了伤还遭严惩,既是这样今日就开始罚他禁足!至于刘姨娘……”
马氏说着目光阴沉盯向刘姨娘,刘姨娘自从被带过来,知道那封信已经落到了老夫人和苏定文手中后便一直默默的跪着,此刻才重重磕了个头,哭着道:“都是婢妾因六姑娘被禁足,失了老爷的欢心,而五姑娘却得尽老爷看重和宠爱,这才生出了嫉妒之心,撺掇着二少爷意欲加害五姑娘,心想五姑娘没了,六姑娘自然能更得宠爱一些。二少爷年少冲动,又关心母亲和妹妹,这才会被婢妾唆使,婢妾错了,婢妾认罪!”
刘姨娘已然知道躲不过此罪,人赃俱获,根本狡辩不得,索性便认了全责,将罪过都揽了过来,只望着这样能够令老夫人念她一份情,也能将这份情用在苏瑛蓝身上。
见刘姨娘识趣,马氏脸色略好了些,却道:“贱婢!好好的少爷都叫你们这样兴风作浪的贱人教唆坏了!念在你生养了六姑娘的份儿上,便饶你一命,今日便送到庄子上,再不准回来!”
刘姨娘面色微痛,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磕了个头,便被两个婆子拉起拽了出去。
马氏又盯向那依旧跪着面无人色的蔡富贵,沉声道:“这等敢对主子动杀手的奴才我侯府不敢用,将他拉出去乱棍打死,他的家人统统打三十大板,发落地远远的!”
蔡富贵顿时面露惊恐,抬头盯向苏景飞就欲求救,旁边的婆子却眼疾手快的往他嘴里塞了条汗巾子,两个人扭着他便拖了出去。蔡富贵一双眼睛瞪地老大,死死盯着苏景飞,奈何苏景飞竟将身子偏了偏,避开了蔡富贵的视线。
璎珞瞧着这一幕心中闪过些似曾相识的画面来,只道这宋氏的几个孩子可当真是如出一辙的性子,出了事都爱让下头的奴才顶缸,半点怜惜袒护之心都没有呢。
这表亲乃近亲结婚,生出来歪瓜裂枣的几率是大大的,宋氏和苏定文这一对表兄妹倒是子嗣极丰,且生的孩子还个个健全,难道这基因买歪在相貌智商上,反而是歪在了他们的心眼上?
见马氏严惩了蔡富贵,璎珞倒不意外,只有这样才能掩盖她袒护苏景飞之心嘛。
马氏见蔡富贵被拖出去,这才又瞧了眼低着头跪着的苏景飞,见他脸上带着两条血道子,只垂着头缩着肩,形状胆怯,又看了眼端庄沉静坐在一旁的璎珞姐弟,一时便是对他们再不喜,也不得不承认,苏景飞是当真被宠的太过,愈发上不得台面了。
心头涌出一股难言的失望和难受,马氏挥了挥手,松枝便扶起了苏景飞也退了下去,马氏这才看向苏定文道:“子不教父之过,这次景飞是错的太过厉害,可你却也不能不教而诛,既然回来了,近来又还在候缺,便少出门应酬两趟,好生留在府中教导下孩子吧。”
苏定文忙起身听训,连声应了,马氏便道:“行了,知道你今日还要去靖王府致谢,这便忙去吧。我这里有五丫头陪着便好,景华也随你父亲退下吧。”
待苏定文带着苏景华离去,马氏才冲璎珞道:“兄妹相残,这样的丑事,传出去于家风,于你父亲的官途都是大不利。你能识大体将此事大事化小,不抓着捏着不放,是个好孩子。”
璎珞却微微一笑,道:“孙女虽然是个驽钝的,却也知道家和万事兴的道理,只望祖母能够知道孙女是个不愿争强掐尖的,只希望能和弟弟安稳过日便满足的份上,能怜惜孙女一二,莫对孙女误解太深才好。”
马氏闻言面容复杂,半响才叹了声,拍抚着璎珞的手笑着道:“你这般年纪正是需要打扮的时候,怎生装扮的这么素淡。”说着瞧向松枝,吩咐道,“去将我那只黄花梨刻榴绽百子的大箱子里放着的双层四季斑斓花鸟鱼虫首饰盒拿过来。”
松枝闻言不由一怔,那黄花梨大箱子里头放着的都是老夫人嫁妆中的精品物件。这些年老夫人的嫁妆,凡品七七八八都赏了出去,极贵重的都收在了这个黄花梨木大箱子中,平日是甚少动用的,便是得宠的苏瑛莺和四房姐妹也未曾赏过一二,只当年大姑娘出嫁时,老夫人从中选了一套头面给大姑娘添妆,今日这五姑娘竟然要得了这头一份赏吗。
松枝心下惊异,却很快便抱了那首饰盒过来,本以为老夫人是要挑选两件首饰赏给五姑娘,不想老夫人竟接过后整个都放在了璎珞的怀中,道:“这些都是祖母年轻时候常戴的,如今祖母老了也戴不得了,你拿回去也莫让它们跟着祖母白白蒙尘。”
璎珞觉着这马氏和苏定文不愧是一对母子,内疚时便都用金银之物砸人,她站起身来,并未像苏瑛雨她们一般甜言蜜语地讨好卖乖,只恭敬的谢了,又陪着马氏说了几句话便告退而出,往秋水院回了。
对于今日一事儿的结果她还是满意的,她今日本来的目标便是刘姨娘,而非苏景飞。她在苏家的敌人太多了,能除了一个算一个,不然隐藏在暗处的毒箭当真是防不胜防。
刘姨娘为人阴毒,不可不除,而苏景飞冲动易怒,倒是不足为据,且他又常在外宅,碰到的机会并不多,加之得老夫人宠爱,倒没必要那么迫切的要将他赶尽杀绝。
回到秋水院,璎珞屏退了丫鬟,将那首饰盒子打开却不由眼前一花,只见那盒子分作上下双层,只上头一层便放着一套流光溢彩的赤金点翠镶宝石的头面。
这套头面略略一瞧,竟多达二三十件,发梳、钗、簪子、步摇等一应俱全。赤金按梅兰菊的花型制作了底托,再用银丝沿着图案花形的边缘做了个槽,在中间部分细细地将翠鸟羽毛巧妙地贴合,形成或凤凰展翅,或花开富贵等等图案。其上还镶嵌了滚圆明润的珍珠、绿的剔透滴水的翡翠,红的耀人眼目的宝石,点翠的羽毛也是翠蓝色和雪青色的上品翠鸟羽毛。色彩艳丽,再配赤金银边,当真是富丽堂皇,叫璎珞这个前世见多了好东西的也一阵阵惊艳,舍不得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