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一袭粉霞锦绶藕丝缎襦裙,外披团锦琢花纱罩衫的苏瑛玥今日也显得精神奕奕,她目光触及璎珞和苏瑛紫还寒暄了两句。
苏瑛珍今日穿着锦绣双蝶钿花小袄,套着月牙凤尾罗裙,头戴响铃簪,腕上还挂着两只金累丝镶宝石虾须镯,罗裙的柔绢曳地,将少女的明媚甜美一展无疑,只是她眉目间的刻薄尖锐之色破坏了衣衫的柔和,显得有些违和。
她昂着头盯着璎珞,正要说上几句,苏瑛玥便拖着她上了宋氏坐的车,苏瑛蓝忙跟着往车边去,还没凑到车前,苏瑛珍已猛然扭头瞪着她,尖着声音道:“没见庶女都坐后头的车吗?你往哪里挤?平日给你两份脸面,当真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苏瑛珍的声音很大,引得周围的丫鬟婆子都瞧了过来,苏瑛蓝顿时脸色涨红,只觉一张脸火辣辣的,她的双眸蕴满了屈辱的泪水,到底是十多岁的小姑娘,一时朦胧的眼中便有锋锐的怨恨之色泻了出来,苏瑛玥双眸陡然一眯,紧紧盯着苏瑛蓝。
连带着坐在车中的宋氏也眯着眼瞧了过来,苏瑛蓝察觉到苏瑛玥的目光和宋氏的注意,这才猛然低了头,颤抖着声音喊了声,“我只是想和六妹妹在一起……呜呜……”
苏瑛珍却是什么都没发现,她骂了句便转过头扶着青灵的手上了车,此刻闻言才转过头来,见苏瑛蓝瑟缩着肩膀站在那里,整个人满是寥落和伤心,到底平日苏瑛蓝对她各种示好,两人也算相处愉快,苏瑛珍面露不忍和懊悔,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她也没多说什么,只咬着唇飞快钻进了车中,倒是苏瑛玥又望了苏瑛蓝几眼方才跟着上了车。
璎珞瞧着那边的情景淡淡一笑,以前苏瑛珍过的如意,苏瑛蓝跟着她还能欺负欺负本主这样的庶女,日子过的真不错。
可如今苏瑛珍不顺心了,苏瑛蓝就只能做出气筒,这是苏瑛蓝选的路,就该自己个儿好好承受着。
璎珞和苏瑛紫礼让着先后上了马车,两人刚坐好,苏瑛蓝便脸色难看的也爬了上来,梗着脖子坐在了靠门的位置。
苏瑛蓝沉默不语,苏瑛紫自也不是会挑衅生事之人,璎珞更不屑逞口舌之争,故此璎珞和苏瑛紫凑在一处低声说话,苏瑛蓝身子僵硬地独自呆着。
马车一路就这么出了府门,婆子套了车,车夫扬鞭,马车滚滚便往城门方向驶去。许是城外闹天花的原因,这次出门,璎珞明显发现外头街上安静很多,马车也跑的比前次快。
待到了城门,马车稍停了一下,似疏通了关系,城门被打开,出城的人群都让到了一侧,苏府的马车相继由一队差役护送着出了城门。
城外的灾民如今已经疏散安置,马车出了城门反倒行的缓慢了,璎珞上次还能推开车窗肆意观看路上风景,今日随着宋氏出门,又有苏瑛紫和苏瑛蓝在车中,反倒不好再乱来。
日头中升时马车已接近普济寺,璎珞正向苏瑛紫讨教针法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苏瑛蓝一路被璎珞两人晾着,早已暴躁难言,此刻车一停,她率先一推车门,道:“怎么回事?”
后头婆子和丫鬟们所坐马车也都停了下来,苏瑛蓝问话,其丫鬟百灵忙跑了过来回道:“前头夫人的马车不知道怎么就停下来了,奴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苏瑛蓝一听宋氏的马车先停了,忙戴好了帷帽扶着百灵的跳下了车,璎珞和苏瑛紫对视一眼也戴好帷帽下了车。
却见前头宋氏的马车果然停在路中间,几个护卫和车夫正围着前车轮指点着,车门开着,宋氏面容不悦的坐着,璎珞几人上前见行了礼,宋氏点了点算是应了,冲车夫问道:“怎么样?赶紧修好了行路。”
车夫却是满头大汗,哆嗦着道:“夫人,车轴坏掉了,不……不能修……”
宋氏听闻此话顿时露出惊怒之色来,道:“你出府前没有检查马车?如此玩忽职守,要你何用!”
车夫吓得面色发白,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奴才要检查马车时恰好家中婆娘在家摔了一跤,婆娘身怀六甲,奴才问讯担忧不已,便回家了一趟,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请夫人赎罪。”
宋氏脸色阴霾,苏瑛玥却拉了宋氏的胳膊道:“母亲,我们这次是出来给父亲祈福的,重罚他岂不是损了福德?再说他也不是故意的,妻子怀胎,若再不重视才是混账之人,且绕他一次吧。”
宋氏这才舒缓了面容,冷声道:“罢了,罚两个月的月例,下去吧。”
车夫退下,高妈妈凑上前来躬身道:“此处离咱们在云香山的庄子倒是近的很,不如先去庄子上,歇息歇息,用过午膳,夫人若是想上普济寺,也好换了马车继续赶路,赶在天擦黑前到。倘若累了,还能在庄子上住上一晚,明日赶早进寺也是一样。”
宋氏闻言略一思便点了头,道:“只好这样了。”
苏瑛蓝便忙上前道:“母亲先换坐我们的马车吧,我们姐妹到后头下人的马车上去先挤一挤。”
因城外闹灾,宋氏今日出门一律从简,就两辆给主子乘坐的马车,后头的马车都是极简陋的下人马车,如今宋氏的马车坏了,自然不能让她去坐下人马车,苏瑛蓝即便不主动提出换车,宋氏也会这样安排。
“还是四丫头懂事,就这样吧。”
宋氏应了,扶着高妈妈的手下了马车,苏瑛玥姐妹紧随其后。
宋氏带着苏瑛珍姐妹自然而然地换乘了璎珞几人的马车,后头给大丫鬟们准备的马车便换乘了璎珞姐妹。
这马车虽不及给主子的宽敞体面,可也是干净整洁的,璎珞姐妹刚坐好,马车便再度开动起来,璎珞挑开车帘瞧了眼拐了弯的车队,就闻外头的田地中响起两声鹧鸪叫声。
苏瑛紫也探头往外瞧了瞧,笑道:“这田地临近官道,这鹧鸪倒是不怕人。”
璎珞放下车帘,眸光回转,明媚的艳光像外头的葱郁夏色般潋滟眼底,笑着道:“山里多野味,一会到了庄子上说不得有口福呢。”
苏瑛紫便笑着点了点头,马车滚滚,再度行路,也就两刻钟左右果然就到了高妈妈所说的庄子。
早已有护院打前到庄子上报了信儿,他们一行到时,庄子的管事已迎候在门口,马车一路开进了庄子。
璎珞下了车,转眸打量四周,但见这处庄子建在山脚下,抬头便能瞧见郁郁葱葱的山崖。
而庄子依山而建造,宅院瞧着都是精致而小巧的,房屋也不宣阔,整个庄子该是没多大,不过小桥流水,映着葱茏山脉,置身其中倒是别样的舒服悦心。
宋氏下了车,面色有些疲惫,便吩咐了管事婆子将她们姐妹送到了各自的临时住处,午膳便也不在一起用了。
璎珞被带到了一处靠后的院落,名曰锦绣院,院子不过三间正房,并左右两间厢房。正房僻出一间明堂待客,璎珞和苏瑛紫在明间里说了会儿话,丫鬟们便传了午膳。
两人早便饿了,一道用了膳,便有丫鬟来传宋氏的话,今日就在庄子中宿上一夜,明日一早起身赶往普济寺。
故此苏瑛紫便也不再多停留,起身自回了给她安排的白芷院。
璎珞送走苏瑛紫便依在窗前看了会儿风景,眼见太阳微斜,又没什么事情好做便又睡了个午觉。
她醒来后到苏瑛紫的白芷苑去做了会儿针线,天色便有些灰暗起来。
山里的夜色来的格外早,璎珞回到锦绣园时院落里已经点起了灯笼,红彤彤的映照的回廊台阶如笼暖烟,璎珞用过晚膳后,天色便彻底沉了下来。
璎珞一路提着心,不想这一日便这样轻轻松松的无波无澜的过去了,璎珞不禁又心生疑惑。难道宋氏的阴谋并要在普济寺中等着她?可也不像啊,今日那车夫虽答话天衣无缝,可璎珞还是觉得到这庄子上来的有些凑巧蹊跷。
怎么就刚好离这处庄子近时那马车偏就不早不晚的坏掉了呢,她还是确信这庄子上一定有什么未知的危险在等着自己。
见自己严阵以待地一日却过去了,璎珞索性做了几个伸展动作松了松筋骨,晃进净房去沐浴,左右已经这般,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她出来时已换了件撒花烟罗衫,套了条百花曳地裙,见院中挂起了灯笼,照的花木愈发娇嫩可爱,璎珞便笑着吩咐草儿将屋中的摇椅摆到廊下去。
草儿笑着应了,挪好了摇椅,又进了屋,片刻就从行囊中翻出来一个月白色绣粉白桃花的香囊,碰跳着跑了出来,道:“山里虽是空气好,可蚊虫却阿特别多,且都是那种一咬人就起大红包的毒蚊子,姑娘赶紧将这香包戴着,里头都装的是祛蚊虫的香料,也不难闻的。”
说着便蹲下身将香囊系在了璎珞的腰间,璎珞细细打量那香囊,蓦然抬头冲草儿一笑,道:“这荷包是你做的?”
廊下的红灯发出柔和的光,散落在璎珞娇媚的脸庞上,映的她欺霜赛雪的肌肤如晕了层绯红的胭脂,竟整张脸都散发出一股珠玉般的光芒来,一双明眸秋水盈盈,眼尾上翘,平添妩媚风情,挺而翘的鼻尖上沐浴的水光未曾擦干,灯光一照也似落了珠光,晶莹跳跃,映着漆黑明亮的眼眸,红润透亮的唇瓣,直叫草儿眼前一阵眩晕,呆了半响都没反应过来。
璎珞见她不回答,只是呆站着,不由好笑轻轻摇头,也不再等她回神,闭上了眼睛,慵懒地窝在摇椅上吹夜风。
闭上眼睛的璎珞有种妩媚和温雅,甜美和妖娆并存的奇异美丽,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草儿也不知呆呆站了多久才猛然回过神。
瞧着躺着的璎珞,她竟发觉自己心跳的极快,草儿不由喘了口气,心道姑娘这么美丽,又那么聪慧,这样的姑娘将来不管嫁给谁,还不都被捧到手心里疼爱。
这样的姑娘又怎么会是寻常人?草儿越发觉得跟着三姑娘不会错了,只要自己对姑娘忠心,以后定然也能有个好前程。尤其是三姑娘如今身边还没有得用的人,正是自己的机会。
草儿想着,悄步进了屋,取了把扇子,就站在璎珞身边轻轻摇着扇子给璎珞驱赶起蚊虫来。
山中的空气极是清新,花草的香气混着淡淡的泥土味,扑进鼻翼异常让人舒心安心,璎珞眯着眼睛,片刻神思便恍惚了。也不知睡了有多大会儿,突然听到说话声,璎珞便蓦然醒了过来,却是闭着眼睛假寐。
“青嫣,青菲姐姐,姑娘睡着了,你们小声点啊!”声旁响起草儿焦急的声音,璎珞睡着期间,她一直在身边给璎珞打着扇子,扇着蚊虫。
那边青嫣和青菲说笑着进了院子,被草儿提醒,非但未曾压下声音来,反倒怒斥道:“哟,你一个不入等的小丫鬟倒教训起我们来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这夜风这般凉,你怎么能让三姑娘就这么睡在外头,瞧,姑娘的头发都没干呢,姑娘改明儿病了,瞧我不扒了你的皮!”
青菲说着冲上台阶,抬手便要去拧草儿的耳朵,璎珞却蓦然睁开了眼睛。青菲只觉一道极有压迫力的视线恍若实质的落到了自己身上,她本能地扭头望去,一下子撞上了一双冰寒冷厉充满杀伐之气的明眸。
青菲整个人便被那眸子盯的双膝一软,浑身一抖,心脏也陡然缩成了一团,险些跌倒在地,更别提去收拾草儿了。
她一身冷汗,再凝眸去瞧,却见坐在摇椅上的璎珞正眨着眼睛坐起身来,大而亮的凤眸中满是刚睡醒的迷蒙之气,方才的一瞬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青菲一时茫然,璎珞已开口道:“什么时辰了?”
她的声音带着刚刚睡醒的娇软微哑,慵懒勾人的令人心颤。青菲觉得方才定然是自己瞧错了,舒了一口气,挺了挺腰杆,道:“已经戌时了。”
青嫣也上了台阶,握住了璎珞放在膝盖上的手,惊道:“呀,姑娘的手怎么这么凉,身上也是冷的,这样可不行,姑娘快起来走动走动,不然明儿起来一准要病倒的。”
青菲也跟着道:“是啊,这山风最是伤人了,别看是盛夏,一样易得伤寒。方才奴婢们在后头园子里玩,姑娘不知道,园子里从山上引了一条活水,庄子上的小丫头们用橘子挖空做了一盏盏小灯,点上灯放进潭子里,随水漂流,好看的不得了。姑娘跟奴婢们去院子里看看吧,也能走动走动,身上热了驱了寒气刚好回来休息。”
青菲说着便强行拉起了璎珞,拽着她便往台阶下去,青嫣也过来推着璎珞。
璎珞却是一笑,道:“橘子还能挖空做灯的吗,倒是有趣,不过青菲姐姐也容我回屋加件斗篷啊,这会子还真有些冷呢。”
璎珞说完,青嫣两人便松了手,要跟着璎珞进屋换衣,璎珞却摆手一笑,道:“哪里用得着两位姐姐,叫草儿伺候就成。姐姐们去院子玩了这半响定也累了,且在廊下坐会儿歇息下。”
青嫣二人见璎珞一如既往的抬举自己,心中嘲笑,却也受用的很,脚步当下便站定,道:“姑娘可快这些,等会橘子灯该熄灭了。”
璎珞应了声便和草儿进屋去了,没过片刻,她果然披着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出来,青嫣和青菲上前一左一右簇拥着璎珞往外走。
见草儿亦步亦趋的跟着,青嫣吩咐道:“有我们伺候着姑娘就行了,你去看着烧壶热水。一会儿姑娘回来,刚好喝杯热茶。”
璎珞便也回身,温和的冲草儿道:“有你青菲和青嫣姐姐伺候着就成了。”
草儿躬身应了,璎珞随着青嫣二人出了院子外后头的花园而去。
三人刚出去,草儿便四下瞧了两眼,见无人注意沿着回廊一溜烟也出了院子。
璎珞跟着青菲二人有说有笑的穿桥过林到了后花园,如今天色已然不早,庄子中的下人早已歇息,栽种了不少花草的后花园在明亮的月色下宛若沉睡的美人,倒是别样的清幽美丽,如同仙境。
花阴浓郁,树影斑驳,璎珞随着青菲二人在花园中穿梭,不知走了多远,下了一座小木桥,见前方已临近山脚,便停了脚步道:“怎么这般远,前头都到院墙了,我这会儿身子倒走的出汗了,要不还是算了,别瞧了,咱们回去吧?”
青嫣见璎珞面带狐疑忐忑,语气也带着几分怯懦胆怯,不由撇唇一笑,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阴毒的得意之色,却摆手道:“这都到了,就在前头拐过那个花道。要不姑娘等下,奴婢去前头看看橘子灯灭了没。”
说着她甩开璎珞的手小跑着便钻进了前头花影,片息间就不见了身影。
“嗳,青嫣姐姐回来,咱们不去了!青嫣姐姐!”
璎珞急的跺脚,神情有些焦急,青菲见璎珞面色都有些变了,脸上也闪过一兴奋之色来,也跟着丢开扶着璎珞的手,道:“姑娘别急,奴婢去叫青嫣赶紧地回来便是。”
说着也丢下了璎珞,提着裙角一阵风般也钻进了花道,一转弯没了人影,身后传来璎珞惊慌的叫声,青菲唇角的笑意愈发高高荡了起来。
两人刚刚消失不见,璎珞便敏锐得发觉身后有道人影无声靠近,她眸光一闪,只觉什么东西狠狠劈在了后脖,璎珞双腿一软,滑倒在了地上。
她闭着眼睛躺在了地上,那边跑远了的青嫣和青菲便一前一后从花道那边又奔了回来,青嫣见站在璎珞身前的男人傻愣愣的呆着,不由上前压着声音怒声道:“就是她,赶紧背着她走人,傻站做什么?!”
那站着的男人瞧着三十来岁,高大身材,一身庄稼汉的打扮,样貌也极是普通,闻言醒过神来,却是搓着手嘿嘿一笑,道:“这可真是漂亮,这样的货色,没见过,真真没见过,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