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却发现这会子花轿到了,前院的男客人们也都过来瞧热闹,这里倒是男女都有,没那么多规矩礼数。不过却也不是混在一起,男人们都在靠前的地方,这边却都是些姑娘和媳妇子们。
偏秦严半点都不忌讳,偏就自行到了这里来。
他今日穿着一件藏青色云翔符蝠纹锦袍,腰间系着犀角带,缀着一枚白玉佩。黑发束起以镶碧玺鎏金冠固定着,整个人清冷而挺拔,俊美无筹。
只这样一身清冷的打扮却也和周围姑娘们轻红暖黄的衣衫太不相同,加上秦严本来就气场强大到让人畏惧,故此他这么一过来,即便是花轿到了大家注意力都该在府门前的此刻,姑娘和夫人们也都留意到了秦严,不自觉的纷纷退后了一些,将地方空了出来。
璎珞倒没注意到这些,她还神情略显惊讶的瞧着秦严,只秦严却不曾答她,目光瞧向府门处,道:“踢轿门了,呵,人家海大姑娘可比你温柔多了,迟璟奕温润如玉,配海大姑娘这样温柔体贴的倒正正好。咱们成亲时,皎皎那一脚踢的可真真不轻呢。你这等恶脾气的也就爷降得住,还是莫祸害他人的好。”
花轿到了府门,新娘子下轿前,新郎要到轿前,下马威似的朝轿门轻踢一脚,轿内新娘马上应战,还踢轿门一脚,这是在用一种特殊的语言向人们宣示,日后男不惧内,女不示弱。
当日璎珞的花轿到了靖王府门前,璎珞还在轿子里头睡觉,被秦严一下子弹醒来,吓了一跳,等秦严踢轿子时,她便报复似的狠狠回踢了一脚。
结果那一脚她踢的太用力,引得本已经停下的花轿一个剧烈的晃动,人人都瞧的清楚,当时便引得瞧热闹的人轰然大笑起来。
如今秦严又提起这一档子事儿,璎珞不觉嗔怪的瞪了秦严一眼,道:“还不都是你,害的人家都以为我是个非要压夫君一头的恶婆娘呢!”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着话,秦严还虚虚地半搂着璎珞,而璎珞更是略靠着秦严,秦严低头目光宠溺又温柔,专注又深情地瞧着璎珞,而璎珞更是一颦一笑,满是勾魂摄魄的娇媚,那是只为一人而绽放的娇媚。
两人之间的浓情蜜意便是瞎子都瞧的见,这一副画面实在太过美好了,以至于这边整个都安静了下来,姑娘和夫人们都无不艳羡的瞧了过来,便连前头不少男人也都看了过来,这完全抢了前头一对新人的风头。
这一片的宁静来的有些诡异,以至于迟璟奕牵着红绸,引着海大姑娘走进府门后,回过头来便一眼注意到了这边。
更是不用费任何力气,他便又一眼瞧见了依偎在一起说着话的璎珞和秦严。
彼时璎珞正靠在秦严身前,仰头娇嗔无比的瞪着秦严,而秦严却闷声两声,不知回了句什么,璎珞便红了脸,略垂了头竟是不胜娇羞的模样。
迟璟奕说起来也算了解璎珞,她并非那种扭捏作态,又爱脸红害羞的小女孩,多是落落大方的。就像那日他在茶楼中向她坦白心迹,提出欲求亲之意,那时候他那样握住她的手,她脸上也不曾出现羞涩之情,一双眼眸更是清澄明白。
故此如今瞧见这样一幕,迟璟奕什么都明白了,一瞬间像被一击重锤砸了心窝,他脚步当下便是一顿,竟有些失态的僵在了原地,脸色也有些发白起来。
偏后头的海书筠头上顶着盖头,没第一时间感受到迟璟奕的停顿,依旧牵着松松垮垮的红绸往前走,这一走险些就撞上了迟璟奕的后背。
好在她低头瞧见了迟璟奕的一双鞋子,加上又生活在边境,不似京城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子灵敏些,及时不动声色的往后急退了一小步,这才没闹出丑来。
只她分明轻撞了下,却又猛然退了回去,到底将愣住的迟璟奕给惊醒了回来,他本能回头瞧了眼,却见盖着红盖头的他的新娘,牵着红绸,正安安静静的站着。
她举止镇定,不慌不忙,更不曾出言指责,开口质问。
迟璟奕目光落在海书筠手中牵着的红绸上,那红绸的另一端在他手中,从此以后她将依赖他生活,她也是他的责任,就像是这根红绸,他牵到哪里她就只能走到哪里,他出了错,她却也要跟着承受这错误。
这便是妻啊,夫妻一体的妻。
迟璟奕神情微恍了一下,目光闪过些歉疚,收拾心情,转身重新走了起来,却是再没往璎珞二人那边瞧上一眼。
而璎珞和秦严说完话回头时,迟璟奕却已再度提步,故此她根本不曾发现方才的不对劲。更不知道秦严竟然是说真的,真秀恩爱就秀到了人家的婚礼上,还无形中抢走了不少新人的风光。
那边迟璟奕牵着海书筠进了穿堂,准备拜堂,这边不少被秦严二人吸引了目光的众人才呼啦啦往穿堂方向拥。
璎珞说起来,这还是头一回见古代人成亲拜堂的,上次自己成亲时顶着盖头,根本什么都瞧不见。
故此这会子也满脸兴奋,抬步便要跟过去,可她脚步刚动,身旁秦严却抓了她的胳膊,道:“拜堂没什么好瞧的,如今婚礼爷也陪你来参加了,贺礼更是送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璎珞闻言一愕,心说这怎么刚来就要走,秦严见她不乐意,却是俯身笑着道:“今儿啸月大抵会带着孩子到公主府去,爷怕回去的晚了,它等不及便要回去了。”
璎珞还是那次落崖见了啸月和它的孩子们,后来便再不曾见过了。
她和啸月有患难之情,心中还着实想的紧,闻言便双眸一亮,哪里还会去惦记着看拜堂,左右没几日便到王雪瑶成亲,还有的看。
这会子哪里有不听秦严话的,当即便点着头,催促着秦严,道:“如今天色还早,啸月带着狼崽们不会出什么意外吧?咱们赶紧回去!走,走,走!”
说着她便自行转了方向,脚步匆匆往外去了,风风火火的样子,直令秦严勾了勾唇角,这才脚步悠然的跟了上去。
却说那厢,一对新人进了洞房后,迟璟奕便在众人的哄笑中挑开了盖头。
红烛下,海书筠俏脸微红端坐着,她生的额盈满,眉似月,肌肤若玉,口若含丹,一双杏眼,盈盈如水,尖尖的下巴,略一抿唇,两颊边儿有一对深深的酒窝。略抬起眼眸瞧了眼迟璟奕,便羞涩的垂了头,留下一截粉白的脖颈。
迟璟奕怔了一下,海书筠无疑是个美人,只是让他怔住的却不是这个,而是这海大姑娘的长相和他想的实在不大一样。
他定亲后,虽然没特意打听过海书筠其人,可家人却三不五时的要向他念叨。
迟璟奕却也知道,海书筠年幼丧母,小小年纪便教养幼弟,掌管中馈,便连其母的嫁妆都是一手管着,听闻甚是能干。迟璟奕便一直以为这样的姑娘该生的端庄大气,许是略显英气飒爽,可海书筠的容貌,实在有些过于甜美娇柔了些。
他这一愣,四周倒响起一阵打趣声。
“哎呦,新娘子果然美的紧,新郎可看花眼咯。”
迟璟奕不觉便有些尴尬,脸色略烫。只他再度看向海书筠时,神情已恢复自然,道:“我出去待客,片刻便回,你如饿了,便先用些。”
他转身去了,洞房中又闹了片刻,众人便也出去了。
海书筠收拾一番,换了身家常衣裳,坐下梳头时才问跟过来陪嫁丫鬟山晴,道:“方才进门时怎么回事?”
山晴脸色便不大好看起来,偷眼瞧了眼海书筠,却不敢隐瞒,道:“是靖王世子和世子妃,站在一处说话,姑爷瞧见便……”
山晴咬唇没说下去,海书筠却略愣了下,只楞过后却也没多言什么,只示意山晴赶紧梳发。
璎珞的身份,海书筠却也明了,一来当初秦严请海云天提亲时便也透露了一些,再来海云天也不是吃素的,既然迟璟奕已经成了自己女婿,自然对迟璟奕前头定了那场没成的亲事,也是了若指掌。
海云天觉得这亲事上是他委屈了自家女儿,自然也不曾隐瞒什么,将其中的事儿都告诉了海书筠。
而海书筠却并没将这些事儿放在心上,依旧表示愿意嫁过来,一来海云天欠了秦严的,如今秦严要讨还,她做女儿的替父偿还人情也是天经地义,再一个,对迟家这门亲事,她自己也觉得可行。
山晴是海书筠的贴身大丫鬟,自然该知道也都知道,故此提起方才府门前的事儿,先便替自家姑娘委屈了起来。
她给海书筠梳着头,见海书筠神情无异,面色平静,到底没忍住,道:“姑爷能娶姑娘是福气,偏还不知道珍惜,还没进门就给姑娘这样的委屈受,人家都做了世子妃了,明明还夫妻鹣鲽情深,姑爷却还……”
“山晴!”
山晴话没说完,海书筠便沉声打断,她的声音不见尖利,可却有着不容忽视的沉厉,山晴一下子住了口,银牙紧咬。
海书筠却转过身来,沉眸盯视着倔强站着的山晴,道:“我说过,既然定了亲事,便再莫说什么高攀下嫁的话,且认真说起来,海家是父亲这一辈才兴旺起来的,迟家却已富足了几代。更,这门亲事是我同意拍板的,我再说一遍,我对这门亲事是满意的,左右都要嫁人,嫁进迟家来,起码婆母不会磋磨,夫君会敬重,日子也能顺心些,迟家不是一般的商户,门第不低,况,姑爷虽不能出仕,将来孩子却并非如此,诰命自有我儿将来为我挣得,却比妻凭夫贵更让我高兴。”
见山晴神情略松,垂着头站着,海书筠又道:“看在我们从小一处长大的份儿上,这些话我最后说这一遍,你若再不上心,我这里却也留不得你了,只能将你送回海家去。”
山晴闻言面色大变,噗通一声跪下,哭着道:“姑娘别送奴婢回去,奴婢离不开姑娘,奴婢就是觉得姑爷他这时候都娶了姑娘了,却不将姑娘装在心上,姑娘这么好,替姑娘委屈不平……”
海书筠叹了一声,却道:“我都知道,可你也不想想,哪有事情是色色俱全,十全十美的,便真有这等事儿,又凭什么就落到你家姑娘的头上来?好了,我的事儿,我心里有数,今日不必你伺候了,去唤山竹进来,你好生下去想想我的话,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过来伺候。”
山晴知道自家姑娘从来说一不二,既说了再想不通就要送她回去的话,便两人从小长大的情分,来日也不会容情,她不敢再言,低低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待她出去,海书筠方才瞧着镜中人略怔住了。
她自然知道迟璟奕心中没她,可这也没什么,本就是没见过的陌生人,凭什么只订了亲事,成了婚事,人家心中就该装着她了?
她的心里也不见得有他呢,不过将他当成夫君看,尽到做妻子的责任罢了。她对迟璟奕也是这点要求,只要他将她当妻子看,给她妻子的体面和尊重便好,其它的实在不必强求太多。
她父亲虽然和母亲感情极深,可这些年她管着家事儿,二叔,三叔父家中却乱的可以,妻妾不分,阴私事儿不断,她也不是没见识过。早便不想着嫁个夫君,鹣鲽情深了,能够做到举案齐眉,互相尊敬已是不错。
而这一点,相信嫁进迟家这样的门户会更容易一些。
迟璟奕回来时,海书筠已经略用了些吃食。见迟璟奕回来,忙忙上前福了福身后,举止自然的接过丫鬟奉上的醒酒汤,道:“夫君先用了醒酒汤再沐浴吧。”
她略低着头,并不曾看他,举止却也并不扭捏羞涩,她这样迟璟奕倒是不知怎的,松了一口气,接着醒酒汤,一饮而尽,道:“劳烦你了,你若累了,便先歇着,不必顾念我。”
迟璟奕的声音很温和,便不曾有柔情蜜意的亲昵举止,可却也是体贴的,海书筠唇角微挑,点了下头。
迟璟奕进了净房,她便果真先上了床,自然也不会真就自己先睡了,捧了一本书瞧了起来。
她这厢书都翻了好几页,里头迟璟奕却不曾出来,海书筠听着里头的动静,书卷略放下来,她原就是冰雪聪明的,这会子倒也猜到了迟璟奕的心思。
迎个亲而已,再说现在又不是大热的天,哪里就需要长时间的沐浴。真有心洞房的,只怕沐浴都能省了去的。
想必是他心中有人,根本没心思洞房。只迟璟奕到底也是掌管多年生意的迟家少主子,想来也不是任性之人,海家的身份摆在那里,他又迎娶了自己,想必也不会真不和自己洞房,这会子磨磨蹭蹭的,大抵只是心里不怎么顺,想拖延一二。
海书筠眉心微拧,作为女人,遇上这种事儿怎么可能心情真像是自己想的那样平静,窝心是有的,可她早也不是任性的小姑娘家了,窝心给人脸色这样不理智的事儿也是做不出。
他不怎么乐意洞房,她海书筠也有自己的骄傲,也不想自己的夫君明明记挂着旁人,倒和自己洞房,她放下了书卷,道:“去取一盘棋来。”
山竹闻言愕了下,却不敢耽搁,很快便取了一盘暖玉棋子来摆在了旁边美人榻上的炕桌上。
于是迟璟奕出来时便见自己的妻子正盘腿坐在美人榻上,自己和自己对弈,见他出来忙下了床,福了福身,喊了声夫君。
迟璟奕目光落在那棋子上,尚未反应过来,海书筠便道:“闲等无事儿便摆了一局,只自己和自己下到底无趣了些。”
迟璟奕岂会看不出海书筠的意思来,神情略探究复杂的看了眼她,到底上前,瞧了眼棋局,道:“看似白棋要被切断了,其实不然呢。”
说着略动了一子,顿时一片白子便活乏了过来,海书筠上前一瞧,落了座,笑着道:“棋之道,千变万化,一着生,一着死,生生死死,变幻莫测,看来夫君深谙此道呢。”
她说着动了一颗黑子,迟璟奕目光微亮,不自觉在一旁落座,两人一来一往竟是就这样下起了棋来。
本是各怀心思,不过很快却发现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不知不觉竟是连下了三局,待最后一局,迟璟奕以一子取胜时,外头天色都有些蒙蒙亮了。
瞧了瞧滴了一桌烛泪的龙凤喜烛,迟璟奕看向海书筠面有愧色,海书筠却只当没看见,眨了眨眼,道:“很快便要到认亲时辰了,我是撑不住了,得略歇一会。”
言罢,推开棋盘也没再管迟璟奕却是自行到床上,躺了下去,迟璟奕瞧着她面朝里躺着的身影,神情再度变得有些复杂。
过了片刻,他也起身过去,却是躺在了海书筠身旁,察觉到她身子僵了下,半响没动,片刻却在她动了动身子时,探手过去,却只握住了海书筠的柔夷,道:“元帕的事儿你莫担心,我会和祖母说。”
饶是海书筠不似寻常女子容易害羞,被迟璟奕如是拉着手,又提元帕,也是红了脸,略抽了下手。
迟璟奕没松开,脸上也有些不大自在,却又道:“谢谢你,给我些时间……”
他的话点到为止,海书筠却听的明白,心略跳了下,没出声,却很快呼吸绵长了起来,迟璟奕这才松开她的手,翻了个身,怔怔瞧着她的身影半响也闭上了眼眸。
祖母其实是对的,与其抓住虚妄的过去,不如惜取眼前人,且行且珍惜。
过去的,便珍藏于心,就让她过去吧。
瞧见她一切都好,他到底是高兴大于痛苦的,想必对于她,更是如此。
☆、116 中元节(二更)
日子转眼便到了中元节,每年中元节家家户户都要在家门口焚香布田,香插在地上,越多越好,象征五谷丰登。府中主子和丫鬟们也都到花园中往河里放水旱灯,这些水灯是为了给冤死鬼引路的,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