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娘闻言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却是哭着道:“郡王饶命,当年不是奴婢刻意欺瞒世子爷的,是我家夫人授意奴婢那么做的!奴婢都是鬼迷心窍,这才欺骗了世子爷,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该贪图荣华欺瞒世子爷,奴婢知道错了,求郡王爷看在奴婢好歹也算做过世子爷女人的份儿上,饶命啊。”
祁阳王闻言却不动声色,道:“你且将当年之事细细说上一遍,本郡王才好决定是否饶了你。”
金大娘这才说起了当年之事,却原来当年她正是苏定文外室寄瑶的贴身丫鬟。
而那寄瑶原是穗州一带颇有艳名的清倌人,有次苏定文和同僚逛花船这寄瑶便在船上,当时船上的清倌人和妓女着实不少,可苏定文却独独点了寄瑶陪伴在侧,席间有人为难寄瑶,还是苏定文给解的围。
彼时苏定文虽然不过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但他却出身定安侯府,下头自然也有想要攀交的官员,见苏定文对寄瑶上心,便将寄瑶赎了身,换了种身份送给了苏定文做外室。
寄瑶当时就被安置在离青州河不远的一处宅院中,苏定文虽然对寄瑶很是喜爱,但却没接寄瑶回府的打算。
许是寄瑶知道苏定文家中有青梅竹马的娇妻,对她不过是贪图个美色新鲜,并非真心。故此便是她为苏定文生下了一女,心里却依然没真爱慕上苏定文。
苏定文便是再贪图寄瑶的美色,可也怕其夫人宋氏发觉,故此并不常常到寄瑶的宅子去。
寄瑶深闺无事,加上本来就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比寻常内宅女子本就多了些胆识和不安分,故此便常常入夜后带着贴身丫鬟,趁着下人熟睡从后门偷偷地溜出去到不远处的青州河边去散心。
而寄瑶和祁阳王世子便是在青州河边第一次遇见的,那时候祁阳王世子到穗州去查私盐案,当时穗州上下官员就没几个是清白的,先前这些官员已经害死了一个钦差,祁阳王世子作为第二个钦差,他的到来就像是在油锅里投下了冷水一般,穗州立马便炸了锅,祁阳王世子这趟差事注定不会轻松。
饶是祁阳王世子处事小心谨慎,又身负武功,可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中了招,恰祁阳王受伤落难时逃到青州河附近就遇上了在那里散心的寄瑶。
于是就上演了一场美人救英雄的戏码,其后那祁阳王世子又专门到青州河致等候寄瑶,只为致谢。
当日寄瑶救下祁阳王世子时便隐瞒了身份,只说自己是个寡妇。
如今再相处,一个是容貌清隽,风度清贵的佳公子,一个是色艺双绝的俏佳人,这一来二去,便生出了些不一样的感情来。
后来两人又在青州河边儿见过三次,祁阳王世子年少便中了进士,文采风流,那寄瑶是有名的清倌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两人谈诗词说歌赋,聊字画论棋艺,自然是越来越熟稔起来,颇有引为知己之意。
直到有一日,祁阳王世子终于圆满办好了差事,准备回京,问寄瑶可愿意跟着他一起到京城来,寄瑶才从美梦中惊醒过来,她是真心爱慕祁阳王世子的,只是她已经和苏定文生下了一女,作为母亲她如何能够狠心的抛下女儿就此跟着祁阳王世子离开呢?
更何况她骗了祁阳王世子,说自己是个寡妇,如今让祁阳王世子知道她的真实情况,那又将是何等的不堪。
故此,她拒绝了祁阳王世子,但是因为伤心,当夜两人便都用了些酒,本便是郎情妾意,又遭了酒的催情之效,再逢离别,当夜便发生了一段露水情事。
事后却是寄瑶先清醒了过来,她不能抛下女儿随着祁阳王世子离开,又唯恐祁阳王世子知道和自己有了一夜露水姻缘后,两人会愈发牵扯不清,更怕自己的真实身份被祁阳王世子知道后,他会厌恶于她,她宁愿让他觉得两人有缘无份,将来还能留下些美好的回忆。
故此当夜寄瑶便令当时的贴身婢女绿屏,也就是崔姨娘脱了衣裳和祁阳王世子躺在了一起。有如此机会,绿屏自然是乐意之至的。
按寄瑶的想法,那祁阳王世子是心性高傲的人,若然醒来后发现竟然碰了她的婢女,必定再无颜面面对她,又遭受了她的拒绝,自然便不会再去探究寄瑶的身份,更不会再惦记于她。
这样祁阳王世子带走她的婢女,而寄瑶则继续做苏定文的外室,两人便像从不相识一般,各自回到各自的轨道上去。
事实也正像寄瑶想的那样,祁阳王世子醒来发觉和绿屏躺在一起,果然再没多纠缠寄瑶,只留下了银两买下了绿屏,带着绿屏回了京城。
而绿屏便成了祁阳王府的崔姨娘,她到郡王府后便不曾再和以往的人有过联系,故此到不知道事后寄瑶竟然怀了祁阳王世子的孩子,且还在生这孩子时遇到了难产离开了人世。
祁阳王自然不会告诉寄瑶这些事儿,听她说清楚了当年之事,便长长舒了口气,道:“原来竟是如此。”
金大娘却伏在地上再度求饶道:“郡王明鉴,奴婢当年虽然欺瞒了郡王世子,可奴婢没什么害人的心思。而且奴婢总觉着世子爷是知道当夜之事的,他虽将奴婢带回了京城,还给了奴婢名分,可却从来没碰过奴婢,虽是去了奴婢这里两回,可都是只说了会子话,聊的也是夫人的事儿。”
祁阳王闻言却并不意外,儿子是什么样的人祁阳王还是知道的,那小子哪里是喝醉了就任事儿不知的人,多半是见那寄瑶都和自己发生了露水姻缘,还做此遮掩,宁肯让婢女演戏,也不肯跟了他,这才遂了那寄瑶的心,没再多加纠缠只带了绿屏离开。
寄瑶事后有怀,那事后儿子已经回到了京城,那寄瑶多半是骗了苏定文孩子是苏家的,这才有了后来苏定文将外室所生一儿一女抱回苏府的事情。
苏景华是萧家的骨血,这孩子是一定要回到祁阳王府来的,可他这个身世却要弄好了,不能以奸生子的身份被认回来,祁阳王府丢不起这个人,儿子人都死了,不能再为了此事被人谩骂谴责。
更何况,苏景华若是顶着这么个身份被认回来,将来便是再出息也不能顶立门户,是要被世人取笑一辈子的。
所以当年的事情不能传出半点风声去,这个金大娘虽然并不知道当年寄瑶有孕生子一事儿,但是将来祁阳王府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少爷,金大娘便一准能明白过来。
祁阳王沉吟片刻,抬头道:“你交代的还算彻底,只总归是骗了我儿,郡王府的大门岂是能够靠欺瞒手段便进得的?念你已经知悔,便从宽处置,这样吧,这京城你也莫呆了,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和你男人孩子一起到丰州的庄子上去吧。你放心,到了那里你男人还做管事,只是莫再回京来了,可明白?”
金大娘对如今的生活很满意,生怕因为当年欺瞒祁阳王世子的事情而影响到现在的生活,听闻祁阳王只是让他们一家离开京城,顿时已是惊喜万分,哪里敢多做商量,忙磕头应了,躬身退了下去。
祁阳王待她出去豁然起身,将那副画卷又收好,便大步流星出了书房,直接上马便往祁阳王府赶回。
他回到祁阳王府时天色已经微黑,郡王妃唐氏的千禧院中已挂起了灯笼,见今日祁阳王第二次进了正院,下人们一阵惊异。
祁阳王到了廊下,却是不待下人们有所反应便大声道:“都退到院外候着!”
说罢,自行打起帘子便进了屋,此刻正是唐氏用膳的时候,桂嬷嬷和几个丫鬟都伺候在屋中,唐氏见祁阳王进来便放下了箸,蹙眉冷面,尚未言语,祁阳王便道:“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让桂嬷嬷守在门外,其她人都退到院外去。”
唐氏并非糊涂之人,见祁阳王这样竟是真有大事,一时便也放下了心中不快冲桂嬷嬷点了下头。
两盏茶后屋中便传来了唐氏压抑不住的哭声,一阵一阵的,夹杂着祁阳王的劝解宽慰声,待唐氏平复了心情,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祁阳王亲自揉了毛巾递给唐氏,唐氏擦拭了脸上的泪痕,却是站起身来,道:“那孩子人呢?我要去见见那孩子,我一刻都等不得了!”
她说着便要喊了丫鬟来伺候更衣,祁阳王却是好说歹说的劝住了,唐氏答应了不鲁莽行事,却急的不行,道:“你是怎么打算的?什么时候将那孩子要回来!那是咱们萧家的血脉,凭什么留在定安侯府任人磋磨!这事儿你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我可丑话说前头,倘若你为了你那庶子,不认这孩子,那我便是拼了老命也要进宫求圣上做主的!”
祁阳王顿时蹙眉道:“看你,那是我的孙儿,是岚哥儿留下的唯一血脉,我哪里能不认?我若不认他,又怎么会将这事儿告诉你,又怎么会今日早上才见到那苏景华,这会子便弄清楚了一切?两个孩子出事,我也恨不能以身相替,那也是我的嫡子,是我疼如眼珠亲自教导的嫡子,你恨我将两个儿子带上了战场,却又没能护好他们,这我不怪你,可你也不该说这样的话伤我的心不是。”
唐氏闻言不觉脸色微红了下,道:“什么苏景华,那是萧景华!既然你说要认,那你便说说你的打算,给我个期限。”
祁阳王知道老妻心中焦急,闻言沉思了片刻才道:“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不然必定后患无穷,你好歹容我先想想。”
唐氏也知道祁阳王说的不错,忍了又忍才道:“那好,你赶紧想法子,我不逼你,只这之前你总得叫我见见那孩子吧。”
祁阳王这次倒没再阻拦,道:“这好说,那苏景华……”
他说着见唐氏冲自己瞪眼,顿时又改了口,笑着道:“萧景华,他的姐姐极得振威将军府太夫人的喜爱,时常到振威将军府去做客,说起来我们府上和将军府也是世代的交情,往常你也是常常去走动的,你明儿到将军府去求托了太夫人还能见不着那孩子?”
唐氏听的连连点头,兴冲冲的起了身,道:“不必明日了,我这便更衣往将军府去。”
祁阳王见她这般无奈摇头,可见老妻这一会子功夫虽然哭的双眼红肿,却比今早见时不知精神了多少,一时又忍不住眼红,只摇了摇头却不曾拦了她。
☆、143 后续
唐氏一刻钟以后就兴匆匆地出了祁阳王府直奔将军府而去,她到时太夫人楼氏正和王雪瑶一起用膳,听闻唐氏到访,人已经进了将军府,眼前就到松鹤院,太夫人还愣了下,接着便笑了起来,冲王雪瑶道:“看来这是都弄清楚了,祁阳王的动作倒是不慢,你去迎迎你唐奶奶。”
王雪瑶便站起身来,接过丫鬟捧上来的帕子沾了沾唇角又净了手,擦拭干净,这才往外走,碧寒给王雪瑶披上了一件猩猩红长狐狸毛斗篷,小丫鬟挑起了双福双寿字的暖帘,簇拥着王雪瑶出了屋子。
太夫人也没了用膳的心思,挥了挥手,丫鬟们便忙上前井然有序地将桌上的东西一一撤了下去,金嬷嬷上前亲自伺候着太夫人净手,漱口。
太夫人接过金嬷嬷捧上的如意粉彩茶盏饮了一口茶,一时便想说起来祁阳王府和振威将军府的命运还真是有些想象。
本来都是子嗣不算昌盛但却无人敢小觑半分的门户,结果将军府老将军和少将军一起折在了战场上,将军府一下子就成了绝户,败落了下来。
而祁阳王府呢,原本两个嫡子一个塞一个的优秀出彩,京中谁人不说祁阳王府还要再昌盛起码百年,谁知道转眼两个嫡子便也没了,眼见着祁阳王一去,祁阳王府也要败落。
因将军府和祁阳王府坐落在一起,京中还有过传言,说是这处的风水怕是不好,不利子嗣。
太夫人原本觉得自己和唐氏的命有些像,此刻想到兴冲冲而来的唐氏,太夫人心中难免有些心绪浮动起来,不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金嬷嬷又怎么会不知道太夫人在想什么,接过太夫人手中茶盏放在了桌上,道:“眼瞧着这天又冷了几分,老奴瞧昨夜太夫人睡的好似不大安稳,可是腿又疼了?这次大少爷带回来的膏药还有呢,不然老奴今夜烫开一帖给太夫人帖上?”
太夫人年轻时双腿受过寒,留下了老寒腿的毛病,一到天冷时便疼的厉害,盛承义在北边军营中也日日惦记着这个事儿,也不知从哪里听了那么一耳朵。
说是老山里头有户猎户人家,家里有种祖传的膏药专门治这种阴冷天气关节疼痛,很是有效,这便放在了心上,专门向祁阳王告了个假,自己一个背着干粮进了山,直在山里转悠了个三四日才寻到了那户人家,真讨要了那膏药回来。
太夫人用过一回,确实效果极好,自用过两贴倒现在也没再疼过,昨日夜里她也睡的极安稳,并没任何不妥。
她自然知道金嬷嬷这样说不过是劝慰她罢了,便回过神来一笑,拍了拍金嬷嬷的手道:“承义和雪瑶都是好孩子,有这两个孩子在,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府中冷清了这么些年,也很是该办两场喜事了,过两日天略好些,便通知族里吧,正式开了祠堂将承义过继到将军府来,两个孩子的亲事也真该操持了。说不得等明年,我老婆子都能抱上小曾孙了。”
金嬷嬷闻言也笑了起来,道:“那苏景华年纪可还小着呢,郡王妃要抱曾孙子且让她等着去吧,到时候太夫人您抱着大胖曾孙,郡王妃不定如何羡慕呢眼红呢。”
太夫人便点头笑了起来,金嬷嬷估量着唐氏该到了,便扶着太夫人移步花厅,果然刚落了座,王雪瑶便扶着唐氏进来,唐氏一瞧见太夫人眼泪便流了下来,道:“今儿这么晚了还来打搅您老人家却是有要事相求,老姐姐可一定要应了我啊!”
唐氏来的时候已经想的清楚,她是一定要带回苏景华的,左右早晚太夫人都要知道苏景华的身世,这会子她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索性开口便没说什么虚话。
太夫人见她哭着就要拜下,忙站起身来,拉住了唐氏的手,金嬷嬷已是带着丫鬟们都退了下去,只留了太夫人和唐氏慢慢叙话。
振威将军府中唐氏和太夫人说着苏景华的身世,而定安侯府中,璎珞却一时间挪不开功夫去问苏景华今日见祁阳王的情况,只因苏瑛玥被带回侯府口口声声便是璎珞害她,痛哭流涕地要老夫人为其做主。
苏瑛玥的事儿闹的实在是太难看了,整个侯府姑娘的名声算是全完了,可以想象外头人都会如何谩骂鄙夷苏府的女眷,莫说是老夫人,便是大夫人二夫人和四夫人都恨的想要捏死了苏瑛玥。
自然,也更恨那幕后害了苏瑛玥的人。如今苏瑛玥一口咬定都是璎珞干的,苏瑛莺又拉着苏瑛雨姐妹跪在老夫人面前哭的花容失色,一劲儿念叨没法活了,要齐齐地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老夫人自然是怒不可遏,只让婆子去将璎珞捆绑了拿来福禄院,定要亲手打杀了这个祸害不可。
璎珞今日是被秦严亲自送回定安侯府侧门的,秦严尚未到定安侯府便跳下马车离开了,接着妙哥便带着一套新买的衣裳上了马车。
那衣裳从肚兜到里衣,中衣,外衣一应俱全,马车中又生着炭盆,极是暖和,璎珞便在马车中换好了衣裳,整理了妆容。
原先的衣裳却是都包了起来,直接便丢给了跟车的影七。接着马车便一路到了定安侯府的侧门,影七只说是昌平侯府的人来送五姑娘回府,推开车门,果然就见五姑娘和丫鬟妙哥端坐在马车中。
下人们自然知道今日侯府的女眷都到昌平侯府参加洗三礼去了,虽然不明白五姑娘怎么单独提前回来了,可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