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老爸正面临黑化的边缘,迟微微因为这件事已经发愁了一个下午了。公司运作的原理,还有赚钱的过程她当然不懂,但她却懂得那些无辜的人日子会过得多么痛苦。
迟氏集团正在上市的关键节点,如果财务方面出了问题,顶多是延缓公司上市的时间而已。
可是,为了省钱就压低那些拆迁户的补偿金,却是让那些人未来几年都过得困苦。曾经许诺的八千,突然变成了三千五,影响可不止有几千块这样简单。
尤其是迟骋彦想要“合理避税”的行为,如果真的被查出来问题,他可是要进监狱的呀。
就算他再能狠下心丢下自己,难道他能忍受和柳湘云在监狱里重逢?再续未了缘?
只怪自己知道的剧情太多,总担心迟骋彦会像未来那段不好的剧情黑化。长舒了一口气,迟微微将拉链又拉高了一些,“别送了宁姐,你快回去打水吧,要不一会又该排队了。”
天气一天天转凉,晚自习一下课,女生寝室下面的热水房就成了周末的商场,稍微晚去一会就要成为“龙的传人”。
“没事,我刚才课间帮她打过了。”韩卿泽接了一句。
刚才推着车跟在她们身后,他安静地如同一个透明人。
平常这个时候,都是他和言樱宁在校园黑暗的小角落里“你侬我侬”的时间。可迟微微这个“小姨子”今天心情不好,只得陪言樱宁多和她说句话。
对这个小姨子,韩卿泽之前总觉得有些若即若离,分明总想躲避她身上的“瘟神之气”,可当她遇到危险和困难的时候,却又忍不住想要保护她。
他一直在好奇这到底是怎样的感觉,直到迟微微今天突然叫了自己“姐夫”,后脑发热的一瞬间,就解开了那些疑问。
看似顽劣不合群,实则又古灵精怪的迟微微就像是自家小妹一样,闹起来想让人疏远,偏偏又怕她受伤害。
这样似近似远、又近又远的距离,就像是哥哥和妹妹之间的距离。
言樱宁是自己现预备女友、未来女友、结婚典礼的新娘,迟微微总是叫她宁姐,自己这个哥哥的身份,可不就变成了“姐夫”嘛。
眼光经过车把上的车铃,圆弧的形状让韩卿泽的意识又回到了下午自习课的考试,“回去记得把题多看看,你没来的那十几天老陈讲得特别快。”
老陈是同学给陈铁成起的外号,几乎班里人都这么叫他。
迟微微心情本来就不太好,被韩卿泽这么一提,整个人就更加崩溃了。
回想起下午的数学考试,迟微微只觉得头晕脑胀。
蓝冈中学的第十套押题卷,难度简直逆天,所有的题看似简单,计算步骤却特别繁琐,两个小时的时间,她还剩下三道大题没来得及写……
“我们今天考得文综,还行不是很难。”言樱宁接了一句,“估计我们明天也该考数学了。”
目光转移到旁边韩卿泽的侧脸,言樱宁眼神里好像装着好几颗星星。
就算她不说话,韩卿泽也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好啦,明天中午我带着你复习一遍,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拉着韩卿泽的手臂,言樱宁整个人都快成了一只大型的挂件搭在他身上。
言樱宁:“你最好了!”
冷冷的狗粮胡乱地往嘴里塞,迟微微胸口隐隐作痛:为什么什么话从他们的嘴里说出来都那么甜?
“言同学?言同学请等一下!”都快要走到十字路口了,身后倏地传来一声“做作”的强调。
他或许是学校最另类的存在了,光是他那个声音,就引得韩卿泽和言樱宁一同翻了个白眼。
同样是高三,省实验中学的学生几乎每个人的书包都鼓鼓囊囊,塞得像一座小山,回家恨不得将所有科目看一遍,生怕今天学得内容太少有负罪感。
偏偏他两肩轻轻、两手空空,脖子上整天都挂着一台单反相机,包里也装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数码配件。唯一一次见他手里拿过两本书,还是正在编辑的校刊样本。
贺琰,注定是整个省实验中学里最特立独行的那个人。
看着那个朝自己跑来的男生,身上松松垮垮的衣服看着就给人一种臃肿的感觉,尤其是不符合校规的纹理烫、小黄毛,怎么看都像是个社会青年。
一米八三的个子,在言樱宁眼里,简直比韩卿泽低了一头,真不知道迟微微是怎么觉得他比韩卿泽好看的。
“贺琰,我说了我没有时间写校刊,现在是高三,生活基本都是习题、作业,很难腾出时间去写这些东西。”
贺琰还没开口,言樱宁就不厌其烦地念出了重复了不下十遍的借口。
从这学期开学以来,贺琰隔三差五就要找她约稿,说是为了学校可以拥有第一册 校刊,让她随便写几篇作文和读后感都可以。
言樱宁在文科重点班称得上是“才女”,每一次语文考试,作文分数从来没有下过五十八。高二期末,她的作文更是被教育局选为优秀作文书里的第一篇。
如果换作是高二,言樱宁一定会愿意接下这个担子,毕竟她也希望为学校贡献一份力量。
但现在是高三,班主任都告诉她能推就推一切以学习为主,所以她才没有答应。
尴尬地了撩了一下额前的小黄毛,贺琰看了看站在言樱宁两边的“左右护法”,“作为学校第一本校刊,如果能有你的文章,一定能添彩不少。但我今天找你,不是为了这事儿。”
迟微微和贺琰一共只见过两面,头一次是开学典礼上,贺琰拿着单反在主席台附近拍照,第二次就是诗朗诵比赛的主持人。
关于贺琰,迟微微对他的记忆仅限于原主对他模糊的印象:一个转学生,华米混血,说话一口湾普腔(湾湾普通话)。
在这本书里,贺琰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连炮灰都称不上,以至于迟微微不知道他的出现会不会对未来的剧情发展有什么影响。
“什么事?你说吧。”言樱宁放下了刚才的警惕,抬起头看着他道。
贺琰再一次露出了那一口大白牙:“月底学校要举办体育艺术节,我能邀请你来参加一个诗朗诵的节目吗?可能会需要你每天付出一些时间来排练,不会很久,也就两个小时左右?”
“当然不行!”迟微微三人异口同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贺琰:你ze样一直喝奶茶对身体很不好诶。
迟微微:你ze样一直喝奶茶对身体很不好诶。
贺琰:蛤,你学我说话是不是?
迟微微:蛤,你学我说话是不是?
贺琰:再学我,可别怪我欺负你咯?
迟骋彦突然探出半个头:你欺负一个试试……
——
男主登场啦!这次小微同学也可以光明正大的撒糖了!
第29章
靠在沙发上,姥姥一边听着电视机里的声音,一边理着今天刚买回来的粗毛线。
S市的秋天眨眼就过,眼看着没两个月就要到冬天了,可要给孩子们缝两条围脖出来。学生上学苦,可不能在路上被冻着。
“你别转了,看得我头晕。”瞅了眼站在门口的迟骋彦,姥姥不耐烦地念叨了一句。
难得今天他下班早,回到家才不到八点。只是不知道他是着了什么魔,一回来就开始在屋里转来转去。
迟骋彦焦急地朝院外观望,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偶尔还能听到他低着头嘟囔着什么,只是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如果是等微微的话,这未免也有点太早了吧。
十分钟后,听到外面安静的小道里传来自行车链的声音,迟骋彦恨不得窜起两丈高,迫不及待地打开门迎了上去。
“回来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学了一天累不累呀。”说话时,分明背在身后的一双手都在微微颤抖,迟骋彦的脸上却挂着比平常更灿烂的笑容。
不管女儿心情怎么样,总要先给她一张积极的面孔,说不定还能稍微扭转一下自己的形象呢?
将车子锁好,迟微微拉扯着肩上的书包带,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去我屋里说。”
和自己猜测的一样,女儿的态度果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反转。早上出门前还乐呵呵的,中午的那一个电话又让她变回了三个月前,就连“爸”都吝啬地没有叫出口。
从家里跑出来的这十几年,迟骋彦哪里受过这样的冷暴力?
依着他的性子,换做是别人这样跟他说话,他早就怼回去了。但这是他的宝贝女儿,她的任何一句话都只会让他的愤怒变成委屈,别说反驳,就连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都不敢。
跟在迟微微身后,两人的年龄似乎颠倒了一番,走在前面的迟微微像是窝火的家长,迟骋彦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下的模样才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啪嗒。”
这是他们父女间的一场对话,关上门,谁都没开口,房间里的气氛就一下子变得凝重。
“爸,你知道偷税漏税有多严重吗?”将书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迟微微问了一句。
她果然还是在纠结中午的那个电话。
“这怎么能算是偷税漏税?这是合理避税,每家公司都会做。”这在他的眼里根本就算不上大事。拉开一张椅子,迟骋彦缓缓地坐下,双手撑在膝盖上,说“微微,你还小,你现在专心学习就行,大人的事情你不懂。”
天天跟其他公司的老油条打交道,迟骋彦深谙为商之道。
要想让公司发展的迅速,不在各个方面省钱,不努力的开源节流,怎么行?再说了,他的人脉广泛,就算真的查账查出来问题,他也有办法摆平。
公司的事情迟微微当然不懂,但她偶尔看到财经频道,看到有不少商人因为偷税漏税而进监狱,她的心里就为之一颤。
在这本书原来的剧情里,在公司上市的时候被发现了一大处财务漏洞。是柳湘云提议拉出财务主管顶罪说是内部做账错误,并且偷偷补上一笔钱事情才被遮掩了过去。
而那些城中村的村民,为了讨要自己的该有的补偿款也当起了“钉子户”,同样被柳湘云用雷霆手段驱赶,还发生了好几起流血事件。
现在柳湘云进了监狱,迟微微可不想看到迟骋彦未来的某一天,为了弥补这个漏洞拉人出去顶罪,也不想迟骋彦的手沾上血污。
他好不容易才没有淹没于失去女儿的痛苦,迟微微绝不能让他为了金钱而黑化。
“那你省下村民的补偿款就是对的吗?没了房子,他们可都是要靠这些钱过日子。”迟微微追问道。
提到补偿款,迟骋彦就更加理直气壮了。
放松地靠在椅背,他翘起二郎腿的动作和电视里那些唯利是图的奸商简直一模一样。
食指敲击在桌子的边缘,迟骋彦不急不缓地解释道:“你还是太小,那些城中村的人有钱的可不少,家里七八套房的一抓一大把,不差这点钱。”
眼前的这个男人和平常那个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父亲判若两人,带上“商人”的面具,似乎不管自己做什么,在他看来都是天经地义。在利益面前,就没有“错”这个字。
迟微微提出的所有疑问,迟骋彦都应对自如。有时候,或许有一些情理上说不通的地方,不过迟骋彦也会用“你还小,不懂这些事”来搪塞。
毕竟她是自己的女儿,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姑娘家,不需要干预公司的事情。
在她面前自己可以对她千依百顺,做一只安静的大绵羊,但面对利益,迟骋彦就必须分厘必争,做一只凶恶的豺狼。只有这样,这才能保证她未来安稳的生活。
在商场上打拼了十几年,迟骋彦身上也沾了一股铜臭味。不管迟微微从法律、从人情跟他讲道理,他都无动于衷,坚信自己是对的。
“爸,明天晚自习上课前,你能来找学校吗?”眼见这个话题没办法再说下去,迟微微只得转移话题道,“我们俩单独吃个饭。”
稍微缓和了些语气,迟微微看起来似乎不像刚才那样计较。迟骋彦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敢安稳地放下。
“行,没问题。”将腿放下来,迟骋彦只觉得浑身轻松,“明天晚上爸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迟微微那句话到了嘴边,想了想却还是又咽了回去。
——
为了和宝贝女儿吃一顿饭,顺便庆祝即将上市成功的公司,迟骋彦整整一个下午都在和助理在商场购物。
换了身全新的酒红色天鹅绒西服,头发被发胶涂得根根分明。身上那一股幽幽的香水味是柜台小姐特地为他挑选的,冷冽、淡雅很符合他的气质。
想当年,迟骋彦和柳湘云结婚的时候,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打扮自己。
这一餐饭,是专属于他和自己的宝贝女儿的。时针指向五和六之间,迟骋彦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亲自开车到学校门口等待。
“嘀嘀!”
人群中的迟微微在迟骋彦看来格外显眼,就像是夜空中明亮的月亮,一眼就能认出来。
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迟微微怔了一下,一脸诧异地盯着迟骋彦道:“爸,我们是去吃饭,不是去相亲……”
“我知道啊,”系上安全带,迟骋彦打开了手机里的地图APP,捋了一把鬓角的头发,简直就是现代版的古惑仔形象,“爸带你去吃个好吃的,提前庆祝公司上市!等公司一上市,咱们家……”
沉浸在公司上市的喜悦中,迟骋彦滔滔不绝地说着对未来的规划,甚至迟微微未来要穿什么婚纱、买多大的房子他都计划好了。
倒是旁边的迟微微,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兴趣。
“今天咱去吃日料!那家日料很好吃的,我之前带小琛……”
“去东楚里吧。”迟微微打断了他的话,双手搭在腿上长舒了一口气,缓缓道:“我想吃东楚里的小吃了。”
东楚里是迟氏集团受够的一处城中村,用于拆迁改造成更豪华的商业区。
占地四个街区大小的东楚里居住着将近五十万人口,其中有十万都是外来务工人口。
S市有许多个大大小小的城中村,随着现代化建设的加快,不少城中村都被改造成了现代化的住宅区、商业区。只有少数几个,还在走向都市的进程。
提到东楚里,迟骋彦不禁皱了下眉,“那里又乱又脏,咱们换一个地方吧?万一吃完生病可就不好了。”
再过一个月东楚里就要拆迁了,现在里面的商户都忙着清空库存,光是在外面的马路上,都能听到里面的叫卖声,里面是什么样的情景更是可想而知。
“没事,就吃一点小吃,或者转转也好。”迟微微坚持道。
既然女儿有这样说了,迟骋彦也不再多话。一脚油门踩下去,在下班高峰期的车流中驶向了东楚里的方向。
六点半,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城市,华灯初上,属于夜晚的喧嚣才刚刚开始。
下班回家的上班族还未赶上家里的热饭,东楚里内的街道已经是热火朝天,到处都弥漫着浓浓的饭菜香。
没有小区需要刷卡的自动门、没有马路用来降噪的蓝色标志,东楚里的夜不属于某一个单独的家庭,家家户户都为这城中村的喧闹贡献一份灶台的香气。
嘈杂、脏乱,是大多数生活在城市中人对城中村的印象,可就是这样劣等的环境,却仍然有不少人居住其中,享受着城市人不曾享受过的乐趣。
东楚里所有的房子都要推倒重建,所以随处可见墙上偌大的“拆”字,用红笔将字圈起来,衬得格外显眼。
这些“拆”字并没有让他们觉得困扰,反倒将他们的兴奋推到了顶峰。
虽然从前也是乡下人,可迟骋彦已经许久不曾接触过城中村这样的脏乱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