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严厉只会让人厌学。
凌蔚心疼不已。他都不知道太子受了这么多委屈。
太子贵为一国储君,只要不逾制,穿得漂漂亮亮吃得开开心心有什么错?他自己要是有孩子,也会尽全力给他最好的。要是他自己的孩子带个玉佩,就被人指着骂以后一定是败家子,且不说他儿子怎么想,他这个当老子的肯定都要撸袖子上去揍人。
但是这也确实没有解决方法。黎隶也发现儿子情绪不对,及时把儿子扔出来喘口气。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举。
要么太子自己能够成长到被天天责骂还岿然不动;要么就是那些东宫辅臣自己改变自己的劝诫风格。
两者都很难。
“先别想那么多,你在这里呆的时间还长着呢。”凌蔚只能劝道,“在这里就开开心心的。你要相信陛下,说不准等你回去,陛下就把事情解决了。”
太子叹口气:“就全靠父皇了。”
凌蔚笑道:“好了,聊天时间结束,继续整理档案吧。难得遇到个清醒人,我们可别辜负钱刺史的一番好意。钱刺史这么做,也是顶着很大压力的。”
太子也笑道:“对!整理好之后能写信给父皇吗?我也是很能干的。”
“当然要炫耀一下,不然陛下怎么知道太子已经有多厉害了?”凌蔚心想,只是陛下看见我居然真的把太子当小吏使唤,会不会背地里扎我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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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档案的人,自然不止凌蔚和太子两人。他们只是负责最核心的数据整合。其他誊抄什么的,自然还有其他小吏帮忙。
只五天时间,凌蔚就已经摸清楚甘州土地、税收、人口,甚至望族之间的实力等情况。
当凌蔚去向钱捷“请教”的时候,把钱捷吓了一跳。
在他看来,别说整理数据,就是全部看一遍,都不止三天的时间吧?
他可不知道,太子负责分类,凌蔚负责记数据,然后一群小吏把数据记录在表哥中,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的计算。虽然说得口干舌燥,翻档案翻的灰头土脸,但效率是极快的。
现在连新学算盘的太子,打起算盘来,那手指都跟在飞似的。可见真的是熟能生巧啊。
钱捷听了凌蔚一些疑问之后,不由觉得后生可畏。
那真是可畏啊……他都吓到了。
这凌蔚,可比他堂弟信中写的,还要厉害的多。
凌蔚现在来找钱捷,就是让他召集各地望族,想让他们自己老老实实的吐出占地,并且纳税。
钱捷先是苦笑,觉得这皆无可能。
虽然大家都知道甘州铁定是被朝廷管辖了,也乐意让朝廷维持甘州的安定。但是钱塞在自己包里了,要拿出来,那就是割肉般疼痛。
何况大家都还有一种“法不责众”的心理,总想着大家都消极怠工,朝廷这山高水远的,也拿他们没办法吧?
“怎么会没办法。”凌蔚爽朗笑,“朝廷是山高水远,所以不是把秦|王派来了吗?秦|王离甘州远吗?”
钱捷愣了一下,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凌蔚继续爽朗笑:“有秦|王在,不怕的。”
怕……什么?钱捷心中咯噔一下。
凌蔚收敛笑容,沉声道:“谁的拳头大,谁的道理就大。他们连抢劫的异族落草的流寇都得屈服,秦|王还不如那些被剿灭得匪徒拳头大吗?”
“你这是威胁……”
“没错,我就是威胁。”凌蔚冷哼,“你敢说他们,没做过投敌的事?乱世?呵呵,这晏朝都第二任皇帝了,甘州自晏朝开国起就是晏朝的地盘,毋庸置疑。这算是叛国吧?”
虽然这些豪强大多手中也有护院的武人,但哪比得过彪悍的异族和流寇?甚至先帝初期这里还几番被异族占领。他们的势力能保存到现在,妥协是在所难免的。
就算不帮着人欺压老百姓,那送钱送粮甚至送人的事,总没少做吧?
确实,为了安定民心,法不责众。但是若是说起来,一个个都是叛国,诛九族哦。
“当然,法不责众。”凌蔚见钱捷被自己不按牌理出牌,吓傻了的样子,温和道,“陛下是明君,对于诚心悔过的人,不但不会有惩罚,还会有奖励的。”
钱捷简直不敢置信,凌蔚居然这么简单粗暴。说好的徐徐图之呢?
凌蔚表示,谁要和你徐徐图之?
反正天高皇帝远,御史也管不着。他说那些人私|通异族匪类,还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朝廷中的大臣知道了,肯定喊打喊杀声比他还大。
别看朝中大臣经常扯皮,但是对于叛国这档子事,那都是深恶痛绝的。何况宁将军在西北剿匪死了不少兵将,异族年年打草也死了不少百姓,大臣们谁敢在这问题上当圣父,就等着史书上遗臭万年吧。
钱捷送走凌蔚之后,那脑袋一直晕乎乎的。
他还是觉得凌蔚这性格突变让他消化不良啊。
说好的文人雅士温文尔雅呢?这怎么比土匪还土匪?直接就喊打喊杀了?
不配合?好。既然你不配合,那你肯定对朝廷心生不满,咱们就来查老账吧。有没有给匪类纳过贡送过人?有没有和异族有私下往来?在异族侵占甘州的时候有没有投靠?
只要符合以上任何一条,你就是叛国没得说了。
当然,你如果现在悔过,表示一颗红心向着朝廷,咱们还是可以好好说。法不责众嘛,对于诚心悔过的人,咱陛下是明君哦,不但不惩罚,还会赏赐哦。
所以,你的心是诚,还是不诚?
黎膺在接管兵营训练兵士扫荡流寇和趁火打劫的散贼,凌蔚就带着太子大宴宾客,那望族是今天来明天来天天来,美酒佳肴高歌曼舞日日不断。
而宴会这么热闹,那些来参加宴会的望族们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难看。
他们有心想找凌蔚“通融”,凌蔚表示,下官忙的很,要根据甘州的具体情况,制定出符合甘州现况的税收细则,然后上表。那些杂事,你们就咨询下官的副手吧。
望族们看着那言笑晏晏的小少年,顿时胸口堵得慌。
这么个小少年能顶什么事?
这可是宗室子弟,皇家血统,你不可能看人家年纪小就轻视人家。怎么,你敢说你轻视“黎”姓的人?
……当然不敢。
然后那些自诩为老狐狸的望族们发现,未及弱冠的凌蔚不好惹,总角之年的黎长庚照旧滑不溜秋。别看黎长庚容貌秀丽气质温和身量尚小,但那都是表相啊表相。流氓起来,那是比凌蔚更犀利。其言辞应对,让他们这些成年人简直难以招架。
这都什么妖孽啊?京城的人就这么可怕吗?
望族们有的还想坚持一下,有的已经开始迟疑了。
这联盟,已经开始从内部瓦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我被选去参加什么知识竞赛,今天才发的题库,周四参赛,你们说我是去死呢还是去死呢还是去死呢……
☆、第52章
“瑾堂,你在写什么?”黎膺结束了几天的集中操练,急忙忙回来找凌蔚安慰他被那群软趴趴的士兵伤害的“幼小心灵”,结果看见凌蔚根本不理他,反而在奋笔疾书,“给皇兄的上表不是已经写好了吗?”
说完,黎膺就趴在了凌蔚的背上。
凌蔚被压了一下,毛笔立刻在信纸上戳了个大黑团,顿时怒了:“黎鹰飞!”
黎膺从背后抱着凌蔚,下巴在凌蔚肩膀上蹭:“累。”
凌蔚回头就看见黎膺两浓厚的黑眼圈,顿时气消了一半。
得了,重写就重写吧,反正也没写多少。
“你去兵营了六天,难道都没睡觉?”凌蔚抬手摸了摸黎膺的脸,“难道谁还敢为难你?”
黎膺在凌蔚手心上蹭了蹭:“宁贤把他手下的将士都要带回去领赏,留下的兵都是当地的,这几天在重新编列操练。”
听起来就很累。凌蔚了然的点点头:“你快去休息吧。”
然后我重新写。
黎膺又在凌蔚手心蹭了蹭:“一起。”
凌蔚脸一红。糟糕,想到不好的方面了。
说起来也确实很久没见面了,凌蔚看着自己那有了个大黑团的信纸,果断的把纸团成一团扔掉。
走,洗澡睡觉去!
不能辜负这良辰美景啊。
凌蔚爽歪歪的堕落了一个晚上,被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他一边趴在床上让黎膺给他按摩腰,一边抱怨:“我好不容易写了那么多,你就给我毁了,怎么赔我?”
黎膺一边按摩一边继续吃豆腐:“不就写了几行?要真多写点,你肯定会强迫自己把一整封信都写完,还要不要休息了?你看着比我还疲惫。”
凌蔚把头埋在被子里。好吧,也是,这文思一旦被打断,就很难续上了,所以他总是要写完再休息。
这段时间好像也真的太累了。
“启辰是不是和你抱怨什么了?”黎膺突然问道。
凌蔚冷哼:“你也早知道了?”
黎膺道:“当然,告诉你,你肯定得东想西想。我觉得你比皇兄还宠启辰,偶尔也让他独立点,他可是太子。”
凌蔚又冷哼一声,没说话。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明明知道这样不好,但就是忍不住。
凌蔚也剖析过自己这种心理,回头想想,估计他也是把太子当精神寄托了。
当年他莫名其妙的穿越,莫名其妙的身体缩水,莫名其妙的有了陌生的家人。虽说是个成年人,但现代社会顺顺利利读书就业的成年人又见过多少风浪?被吓懵了也是理所当然。
虽然强自忍着惶恐,装小孩编身世到处忽悠,但凌蔚那段时间真的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深怕哪里忽悠错了,在这个没人权的封建社会,自己脑袋就落地了。
就算脑袋没落地,只是被赶了出去,他也不确定自己能活成什么样子。
看一百篇穿越文,也没给自己做好穿越的心理建设。
凌蔚那时候就感觉着,自己是在玩传说中的全系游戏,周围人都是NPC,他是玩家。自然,他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但幸好他有个“海归”背景,年纪又“小”,所以那种状态也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这个时代,人和人总会注意距离。比如公主娘对凌蔚再好,那也是和颜悦色而已。凌蔚“十二岁”了,肢体接触是不可能有的。
当然,虽然公主娘的年纪够当凌蔚年纪没缩水时候的老妈了,但要凌蔚和她多亲近也是不可能的。
我的意思是,人在极端缺乏安全感的时候,都有一定的肌肤饥渴症状。这表现在希望和人有一定的肢体接触,感受到别人的体温,以维持安全感。
而现代社会,除了可能将来想要爬床的丫头,凌蔚身边还真没有一个和他能有肢体接触的。就连下人,也最多扶一把手,然后诚惶诚恐的缩回去。人与人之间的隔阂甚至比现代社会还来得夸张。
当然,这和凌蔚身边没有个亲近的同龄人也有很大关系。如果凌蔚是在这里长大,别说兄弟姐妹,亲朋好友总会有几个相熟的。
现在凌蔚就是处于完全陌生的状态。
而太子的出现,则打破了凌蔚和外界的隔阂。
凌蔚十二岁的时候,太子才六岁,整一个精力旺盛的小魔王,和锦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凌蔚一进宫,就被疯跑的太子撞到,然后太子觉得,这人很合眼缘,就扒拉着凌蔚不动了。
太子是凌蔚在这个世界,第一次亲密接触到的人。
当抱着这个小孩子,感觉这个小孩子对自己的亲近的时候,凌蔚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想通了。
到了这个世界就好好过吧,浑浑噩噩的也不是办法。
凌蔚哄着孩子,如是想到。
有时候也觉得这转变很奇怪的,但就是这么突然一下,一个非要闹着凌蔚抱的小孩子,就把他和这个世界的隔膜给折腾没了。
后来凌蔚因无意间救下了呛奶的双胞胎——当时下人们并没有意识到孩子呛奶,凌蔚有过一定的医学知识看了出来,连忙把孩子抱起来抖动,让孩子把奶吐出来。当御医来的时候,两孩子已经开始缓过起来,但脸色因为憋气憋久了,都不怎么好看。御医当时说,若两小孩再窒息一段时间,就算救得回来,估计身体也会出问题。
且不管御医是不是有夸大说辞的迹象,也不说那些宫人们的疏忽最后给他们自己造成了多大的灾难。凌蔚因为这件事彻底在帝后心中留下了印象,并被真正当做子侄看待。而太子也可以和他更亲近了。
在两双胞胎长大前,别看凌蔚才十二岁,但抱起六岁的太子可以走的非快。他的怀里和背上,也是太子专用位置。
帝后常常笑话,凌蔚简直不像个十二岁的小少年,倒像是溺爱孩子的成年人。
凌蔚有时候也觉得,这太子就是个被宠大的孩子,没城府没心机偶尔有点熊,天真烂漫傻白甜。但就是这种孩子,才会让凌蔚在最开始放下心防,开始接纳这个世界。
孩子是小恶魔,也是小天使。
所以凌蔚对太子的感情,可想而知。那真的是当自家儿子看待。即使理智上告诉自己,太子长大了,以后牵扯的越来越多,他不适合再和太子走的过近。
但理智是一回事,行为会不会跟着理智走又是一回事。
看着太子对他一如既往的亲近,人也越来越懂事越来越聪慧,凌蔚心中的自豪是与日增长,哪还提什么疏远。
这不,太子一诉苦,凌蔚就琢磨着,能不能在力所能及,又不威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来帮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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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膺这段时间一直在兵营,对凌蔚的事不是很了解。
在凌蔚解释了他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之后,他首先对凌蔚“威胁”当地豪强的行为表示认可,然后就开始思考凌蔚帮太子小忙的行为。
凌蔚这忙,帮的很委婉。至少从目前来看,是看不出和太子有什么关系的。
前面说了,这劝谏最厉害言辞最激烈的国子监司业郑博,正好是凌蔚老师赵昭的副手。凌蔚作为赵昭的关门弟子,自然和郑博也有往来。
凌蔚曾经向郑博讨教过学问,也被郑博赞扬过。总的说来,郑博跟凌蔚的关系还不错,特使凌蔚分家出来后,第一波向凌蔚送贺礼的人家之一。
因此凌蔚以不愿意耽误学业为由,继续往京中送书信,讨论学问、见闻、疑惑,都是不会让人怀疑什么的。
凌蔚除了向郑博写信,他老师赵昭,以及其他几位有学之士,他都有写信。
当然,因为黎隶选的东宫辅臣都是顶尖的大学问家,自然这些人都囊括在内。
凌蔚现在写的问题,是史书上的一些见闻,再结合社会上见到的一些事,装作自己涉世未深,来向那些大学问人讨教。
凌蔚写了历史上关于劝谏的一些例子,比如《韩非子·喻老》里关于“一飞冲天”的故事等,史书上很著名的机智劝诫的例子,然后又结合了史书上一些很著名的“死谏”的例子,提出疑问。历史中,死谏并怒骂的没有一个成功,机智劝说的基本上都成功。面对的君主当时可能都是昏君暴君,但结果完全不同。这是君王的问题还是劝诫方法的问题?
凌蔚还问,换位思考,若是他被一个人天天责骂,即使知道自己有错,也会产生逆反心理;但若有人好言相劝,即使他觉得自己没错,也会考虑一下是否有不妥。君王也是人,人无完人,不然连曾子都要“三省吾身”,何况普通人?既然圣人都不完美,怎么能要求君王是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