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大事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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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大事不好了-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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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走来,那样绝望,那样恐惧。
  她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她于一身冷汗里回过神来,咽下一口腥甜,没有人知道,方才拔针时她为了做到最快最好,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头。
  “皇甫弋南……”她嗫嚅着去探他手心,探他鼻息,探他脉搏,机械地重复着一个个动作,“活着……活着就好。”
  一旁的吕仲永看得心里五味杂陈,伸手去替皇甫弋南把脉,“内息混乱,心率极弱……”他皱着眉想了想,“咦?”
  江凭阑抬起头,以眼神示意询问。
  “他体内为何有如此多的淤毒?”
  救命要紧,此刻也顾不得避讳,江凭阑只得坦诚道:“他自四岁起便服毒,毒素种类繁杂,一直难以清除,这金针可也有毒?”
  吕仲永张大嘴愣了半晌,在江凭阑的注视下飞快摇了摇头,“都是陈年积垢,没有新毒,应该与金针无关,让我看看他的伤口。”
  “怎么样?”
  “从窄道走出时我感觉到他周身有一股极强大的罡风,金针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刺入他右肩的。因了那一股气劲,针虽刺入却未穿透,加之他及时自封筋脉,这才保住了性命。然而金针终归有一半溶在了他体内,从伤口来看,他右肩这一片的骨血都被腐蚀了。”
  她看着他肩头那个拇指大小的黑洞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这伤口没有血流出,是因为这一块肌肉群都坏死了?”
  “应该……应该是的。这伤口不能以一般方法处置,我先用药草清理表面,然后我们得尽快送他回甫京,何家老先生想必会有办法的。”
  江凭阑看着埋头捣弄背篓的吕仲永,“你行不行?”
  “牛小妹,这种时候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我要不替他清理,他可能撑不过一炷香。”
  她点点头,盯住了吕仲永,“好,他的生死就交到你手里了。”
  正在找药草的人一愣,觉得她这语气似乎哪里不对,一抬头,忽然发现四周冒出数几十个影影幢幢的黑影,他吓得一哆嗦,刚要发问,却见江凭阑站了起来。
  她站起来,手中长剑倏尔出鞘,风将她的发髻吹得摇摇欲坠,而她身姿挺拔,似矗立于帝都城墙上的那面“皇”字旌旗,越是大风,便越是猎猎不倒。
  她笑起来,眸中似有流光淌过,一字一顿道:“近我三尺者,死。”
  四面杀手立刻蜂拥而至,她长剑一挽,冲在最前面的那人忽觉脖子一凉,下一瞬便不可抑制地倒了下去。身后吕仲永抹了一把溅洒在他脸上的滚烫的血,翻了翻白眼似乎要作呕。
  “捣你的药!”江凭阑手中长剑不停,还来得及分神骂他。
  吕仲永猛点头,嘴里不停念:“白及,虎杖,降香,赤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刀光剑影,血溅五步,江凭阑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将近她三尺之人性命尽数收割。三名杀手齐齐朝她扑来,她一脚踢开一个,一手架住一个,另一只手反手一插,剑直直穿透那人咽喉后去势不停,再刺向他身后另一人。
  她将剑一把拔出,也不避开溅射的热血,一刻不停又割下一人的脑袋。头颅喷涌着鲜血滚落在地,她看也不看将它一脚踢起,砸向另一边朝他冲来的人。
  这些毫无血性的杀手在死前都有一瞬错愕,这女子……何以比他们还残暴弑杀。
  吕仲永捣完了药,拼命晃着脑袋似要将那些刀剑入肉之声从耳边挥散开去,满头大汗里,他全神贯注盯着皇甫弋南的伤口,一点一点小心清理。
  时间忽然变得很漫长,漫长到像是永远也不会结束。这伤口非同寻常,药草不能深入内里,只能在浅表稍作处理,因此是个极其细致的活。他屏息凝神,强迫自己忘记身后的厮杀,只专注于眼前的伤口。
  一颗头颅飞射而来,就落在他的脚边,他的手下意识要颤抖,却在最后一刻死死稳住。
  半晌,他终于清理完毕,以棉纱将伤口小心翼翼包裹一层,替皇甫弋南拉上衣襟。做完这些,他给昏睡中的人把了把脉,尽管内息仍旧混乱,但脉象却稳了不少。
  他长出一口气,只觉救死扶伤多年,当数今夜最难。
  正庆幸,忽闻身后有异响,他猛一回头,便见江凭阑支着剑跪倒在地,有两名杀手朝她直直砍了过去。
  “牛小妹!”他大惊之下呐喊出声,却见江凭阑又踉跄着站了起来,提剑大力横扫而去,一剑两命,那两人生生被斩断了腰,眼见着自己的双腿飞了出去,连痛呼都不能。
  “好了没!”她大喝一声,提剑再上。
  “好了!稳了,稳了!”吕仲永大声答,“牛小妹,你小心啊!”
  这一批杀手足有上百人,且身手在先前那些江湖人之上,江凭阑一连杀了三十好几,早已是强弩之末,眼见又是两人朝她猛扑过来,她挥剑杀一人,腕间一软,长剑脱手,还有一人越过他就朝皇甫弋南猛冲过去。
  “住手——!”吕仲永大喊一声,自己也不知为何,竟不怕死地张开双臂挡在了皇甫弋南面前。
  与此同时,江凭阑左手探入长靴,巴掌大小的枪抛掷而出,她猛一回身,左手扣动扳机,对准了那人的后脑勺。
  一声清脆的“啪”,那人手中长剑忽然落地,整个人朝前平平倒下。汁水和鲜血溅了吕仲永一头一脸,他却震惊得连作呕都忘了。这是什么武器,何以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置人于死地?
  江凭阑拾起剑,重新支着身子站了起来,“你很荣幸,成为我穿越以来枪杀的第一人。”她左手拿枪,右手执剑,长身而立,看向周围那一圈明显愣住的人,“还有谁,想试试爆头的滋味?”
  她的气力早已所剩无几,身上大大小小都是剑伤,新伤叠在旧伤上,渗出淋漓的血来,此刻还能屹立不倒,甚至出言挑衅,完全是靠着一腔意志。然而意志力再强也有极限,很快,她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眼前霎时变得人影幢幢,一个杀手变成了两个杀手,但她不晃脑袋,也不眯眼,始终目光如隼地盯住他们。
  她很清楚,这些人只是暂时被枪的威力震慑住,而一旦她显出疲惫之态,他们会立刻蜂拥而上。
  她的身后有他,她不能倒下。
  沉默对峙不过一会,这些人很快重振士气,再一次举刀向江凭阑冲来。她拼尽全力提剑上前,头也不回地喊,“带他走!”
  身后傻愣的吕仲永听见这一句大惊,“不行!牛小妹,你会死的!”
  “你不走,我们就会一起死!”
  “牛小妹,你……你坚持住,我……我帮你一起杀!”他说着就去捡地上的剑,“你放心,这里……这里掉了好多剑!我砸死他们!”
  “住嘴!”江凭阑被他蠢得清醒了几分,挥剑抹了一人的喉咙,“我是宁王妃,我以皇室的权威命令你,马上带他走,否则我就将你满门抄斩!”
  吕仲永耳边嗡嗡回响着“宁王妃”三个字,嘴里不停地嗫嚅着“满门抄斩”一词,最终咬了咬牙,将皇甫弋南扶了起来。
  “等他醒来,你告诉他!”江凭阑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边杀边喊,“我死后会回到我的家乡,过我的大小姐生活,他要是敢记挂我,盼着我再到这鬼地方来,我就骂得他每天打喷嚏,打到死为止!”
  吕仲永不再应声,微微偏头看了看自己背上的人,他的呼吸很孱弱,眉头紧紧蹙起,似乎想要努力醒来。
  “走啊!”江凭阑朝后大喊一声,随即回头一剑砍下对面人手臂,“你们这些不要命的疯子,有胆量就都给我一起上!”
  吕仲永听着身后越来越远的厮杀声,不知为何竟觉鼻子发酸,心底悲凉,脚下步子却越走越快,甚至小跑起来,他一面跑一面喃喃,也不知在给自己鼓劲还是在给皇甫弋南鼓劲,“殿下,殿下您不能有事!这是王妃拿命换来的……对,王妃不会白白牺牲,殿下,您坚持住!”
  漫天星辰璀璨,似乎预示着明天将是好天气,然而有太多生命,它们注定等不到明天。这一夜是八月十五,这一夜有人阖家团圆,有人却在拿命杀一条血路,搏一场相护,誓以死别成全一生里最完满的月色,要那人记住。
  这一夜的月色没有被载入史册,也似乎并不特别,然而有些细节当时不会在意,事后回想起来却忽然有了了悟。
  很多年以后,有人推开窗柩,举杯对着天边的圆月遥遥一敬,笑问:“月又圆了,如今你可还愿拿命护我?”
  当然,这是后话了。
  ……
  八月十五的星辰曾过有一瞬的黯然。
  以一人之力将数几十人阻在三尺之外的女子还在浴血拼杀,她的眼皮沾满了鲜血,以至快要看不清敌人的动作,然而她没有时间去擦,所有的动作都像机械一般,上前,出剑,提砍,上前,出剑,提砍……她杀到麻木,杀到不知道自己的手在哪脚在哪。
  即便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仍旧清醒地数着数。三百个数,只要吕仲永够聪明,足以带着皇甫弋南避到安全的地方。
  “二百九十七。”
  “二百九十八。”
  “二百九十九。”
  “咣”一声响,她踉跄跪倒,手中长剑落地,再没有任何气力挣扎。
  “天杀的……”十几道剑光凛凛闪烁,浑身被血水浸透的女子叹了一口气,“下辈子绝对不要是这么难看的死法……”
  话音刚落,剑光纷至,她闭上眼,却忽然感觉四周风声静了静。
  她霍然睁眼,这一眼看去,跟前的杀手们竟像被人点了穴似的齐齐杵在了原地,定格出一张张狰狞可怖的面目。
  不,不止是杀手,世间万物,从天上闪烁的星辰,到飘在空中的落叶,再到耳边的风,所有一切都在这一瞬间静止。
  静止只是一瞬,下一瞬,有什么力量破空而来,带着粉碎一切的张力,将这些面目可憎之人一招撂倒。
  没有鲜血,没有挣扎,一刹死绝。
  江凭阑半张着嘴抬头望去,夜空尽处,有人似神祇般披星踏月而来,浅银色衣袂掠过丘壑,掠过山河,似要拂去这世间一切流血、杀戮。
  然而不是见过的人不会晓得,那个人,他本就是世上最冷血的杀戮者。
  千氏。
  她大睁着眼,似乎又有了气力,支着身子站了起来,于满地尸身里仰头看向朝自己走近的人,清晰道:“救我,还是杀他?”
  对面人停了下来,负手而立,沉默不答。
  她神色异常坚定,再问,“救我,还是杀他?”
  对面人似乎蹙了蹙眉。
  她不松口,继续,“救我,还是杀他?”
  他终于肯答,不含情感地缓缓吐出两个字,“救你。”
  江凭阑点点头,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
  对面人一步迈近扶稳她,三丈距离于他不过咫尺,他垂眼看着怀中浴血的人,看着自己的衣衫被染出大片大片的鲜红,始终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他才终于将她轻轻背起,动作熟练得好似曾经做过无数次。
  山风吹过,吹碎一句宛如梦呓般的呢喃:“何苦……”
  

☆、表白

  江凭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奇怪的是,梦里没有皇甫弋南,也没有她自己,她看见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孤零零地立在夜色中,她看不清那孩子的脸,却觉得他是那样孤单,以至让她禁不住落下泪来。
  她簌簌睁眼,感觉眼角微微有些潮湿,忽然听见一个惊喜的声音。
  “啊呀,牛小妹你可算醒啦!”
  她霍然偏头,这一偏便看见吕仲永青黑的眼圈和胡渣,然后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看向对面,那里,有人正倚着一个玉枕,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色里衣,一动不动含笑望着她。
  “牛小妹,你可算是吓死我们啦!前天夜里你被人送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连脸上都是,吓得我都不敢认!我跟你说,你这个伤啊……”
  她强自忍耐,怒目瞪他,“闭嘴,出去,我数三下,三,二……”
  吕仲永唰一下就抢出了门,自己走了还不忘赶走门口那一群护主心切的家伙,“哎呀,走了走了,散了散了。”
  商陆、阿六、十七、李乘风、李观天齐齐瞪他一眼不予理会,继续猫着腰听墙角,却忽然听见房里头传来一男一女的异口同声:“再听就戳聋你们。”
  五人立刻作鸟兽散,走廊尽头默然立着的夕雾看一眼几人动作,转身也下了楼。
  江凭阑早在吕仲永冲出房门那刻就下了床,尽管离对床不过寥寥一丈距离,浑身的酸痛却令她举步维艰,她走到一半皱着眉“嘶”了一声,疼得弯下腰去。皇甫弋南惊了惊,似乎预备下床扶她,然而掀被的动作做到一半却也停了停。她扶着桌沿直起身来,望着他眼底痛苦的神色笑得不能自已,然而这一笑,却又牵扯到了身上数处剑伤,疼得她更加龇牙咧嘴。
  两人一个笑得欢畅,一个笑得无声。
  叱咤风云的宁王夫妇,竟落了个连床也下不了的狼狈境地。
  “你别动,”江凭阑伸手在虚空一按,止住他的动作,“还是我来吧。”她一步一挪,好不容易折腾到皇甫弋南床边,一坐下去却感觉屁股都要疼裂了,“屁股上没伤啊,怎么这么疼,皇甫弋南,你摔我了吗?”
  他笑笑,知道她大难不死劫后余生心里高兴却不愿明说,怕显得太矫情,只好开开玩笑让他一起乐乐。他伸出一只手,将她轻轻往怀里拉了拉,“看你一连睡了一日两夜,摔不醒你。”
  她第一次如此顺从,没有阻止这些亲昵的动作,耳廓恰好抵在皇甫弋南的心口,听着那一声声恢复了人气的心跳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这一次劫难不同于上回在山神庙,彼时皇甫弋南尚有下属在侧,她又总觉得这个人很厉害,不会那么轻易死,所以慌乱归慌乱,心底却有一种莫名的笃定。而这一回,她与他一同被逼向绝路,当真是九死一生,如今再回想起当日种种,只要错了毫厘,他们二人都不可能活着坐在这里。
  她在他怀里悠悠舒出一口气,“都说死生之外无大事,我看也是。”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拥着她的那只手轻轻蹭过她的后背,又蹭向她的肩膀,再蹭向她的手臂,指下凹凸,一处一处都是被棉纱包扎过的痕迹,他手势轻柔却绝无旖旎,像是想要用这种方法将她为他受的苦楚都熨帖抹平。
  最擅长煞风景的人难得配合,什么也没说。他的手心还是凉的,尽管性命暂且无忧,她却也知道,他的身子又回到了大半年前,动辄便要咳嗽,永远是苍白虚弱的样子,好像轻轻捶他一拳都能让他缓不过来。
  四下久久静默,久到江凭阑险些要在皇甫弋南的怀里睡着,他才忽然开口叫她,“凭阑。”
  “嗯?”她揉揉眼皮子,有些奇怪自己怎么刚睡了那么久又困了。
  “从来没有过。”
  她一愣,不大明白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是在说什么,只听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从来没有一个人,根本不必要,却心甘情愿为我做到如此。”
  她默了默,似乎听出他话里淡淡寂寥。这世上肯为了他做到这一步的或许很多,就像他那些因为他一句话就慷慨赴死的下属,可是尽管他们毫无怨言,却始终不是与他平起平坐的身份,他们之间隔着巍巍金令,隔着主与仆的鸿沟。说到底,他没有过能够与他患难与共,甚至为了他不惜拼命的朋友。
  这种寂寥,她又何尝不懂。他们都是行走在黑夜里的孤旅人,习惯了形单影只也习惯了艰辛苦楚,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不期许光亮,不期许有人与他们并肩。
  “会有的,就像那个差点替你挡了一刀的书呆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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