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命人送来了一瓶加饭酒,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再没有比它更好的赏赐了。
适才百般刁难她的厨房管事们,看在世子的面子上,就算不给她免考核的机会,应该也不会再继续追究昨晚加饭酒的来历了罢。南叶想着想着,脚步变得轻快起来,抱着那瓶加饭酒,迈进了厨房院门。
香秀、绿萍和夏莲一见她回来,马上拢了过来,围着她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她去了可有好一时,香秀担忧地道:“我看你是朝着管事们议事的屋子去了,他们没为难你罢?”
南叶摇了摇头,道:“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香秀拍着胸口,终于放下心来。
绿萍好奇地盯着南叶怀中的加饭酒看,惊讶道:“南叶,这酒是从哪里来的?”
南叶摸索着瓶身,微微一笑:“是世子命人送来,赏给我的。”
“世子赏了加饭酒给你?!”
绿萍、香秀和夏莲异口同声,眼中都迸射出艳羡的火花来,就连远处的翠云和其他厨娘听见,都投来了惊诧而又羡慕的目光。
世子赏的加饭酒,的确是个好东西,待会儿回去,她得寻个妥当的地方,好好地供起来。南叶一面寻思着,一面朝厨房走,香秀等三人紧跟在她身旁。
香秀问:“世子为何要赏你加饭酒,是因为你葱泼兔做得好么?”
南叶道:“大概是罢。”
绿萍笑道:“如此说来,世子已经知道事情真相了,含雪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墙头草,墙头草!香秀暗骂几句,白了她一眼。
夏莲握着胸口处的衣裳,显出害怕的神情来:“含雪方才挨板子时,惨叫连天,我们在厨房都能听见,可吓人了!”
“她活该!”香秀啐道。
正说着,马六嫂来了,叫住她们几人,又唤来翠云,道:“下个月免考核的机会,是南叶的,你们得向她学习。”她说完,顿了顿,眼睛看着南叶,又道:“即便下个月不用参加考核,你现在也还仅是个见习厨娘,只要做好分内的事情就行了,别的事,不要多想。”
这是在提醒她,她地位低,力量弱,不要试图去找那幕后黑手报仇么?不论此话有没有道理,马六嫂都是一片好心,南叶诚心诚意向她道了谢。
马六嫂冲她点点头,进厨房做事去了,香秀、绿萍和夏莲围着南叶,欢呼雀跃起来,翠云丢下手里的活儿,也走了过来,向南叶道贺。
南叶想了想,把手中的加饭酒递给香秀。这可是世子的赏赐!绿萍和夏莲马上围住了香秀,去看加饭酒了。南叶趁着这机会,低声问翠云:“你知道是谁在背后害我,是不是?”
☆、8。第8章 打了鸡血
翠云咬着下唇,看自己脚下的地,不说话。
南叶继续道:“你不说,一定有自己的难处,我也并非那等不知进退的人,你只消告诉我,我该怎样做,才能知道真相。”
翠云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你就不怕我骗你?”
的确,在她们这六名见习厨娘中,她是翠云最大的竞争对手,翠云绝对有理由骗她的,不过,南叶只是笑了笑,道:“你如果真要害我,何必这样麻烦,先前直接别拦着香秀,让她嚷嚷着得罪人就行了。”
“是我傻了,难怪做葱泼兔比不过你。”翠云自嘲一笑,缓缓地道,“你想要知道是谁害你,很简单,每天半夜别睡着,看看含雪朝哪里去就行了。”
这是让她跟踪含雪?南叶一惊。
翠云抬头望了望天,唇边的笑化作一抹苦涩,转身走了。
含雪,含雪,跟踪含雪,半夜……南叶默默地念叨了一会儿,走去把加饭酒拿回来,道:“你们先忙,我得先回屋一趟,把酒搁好。”
香秀她们三个,七嘴八舌,羡慕地道:“去罢,去罢,你已经不用参加一个月后的考核了,想做什么都行。”
南叶一笑,抱着加饭酒,回住处去了。
她们这些见习小厨娘所住的地方,是个小小的院子,她们六人全住西厢房,东厢房和正房,全都是空着的。明明有空屋子,却非让她们挤一处,这样的安排,很是让人奇怪,但她们作为厨房最底层的见习小厨娘,根本没资格质疑。
才迈进院门,南叶便听见西厢那边,传来含雪一阵接一阵的呻吟声,间或还夹杂着咒骂,那咒骂的内容,无一不和她有关。
她走过去,自窗户朝里一看,只见含雪脸朝下,趴在大通铺的最边沿,自腰部朝下,直到小腿,就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褪至脚踝的裤子上,血迹斑斑。
十板子,竟是可以把人打成这样的,难怪刚才夏莲说,惨叫声连厨房那边都听得见呢。不过,她上头不是有人么,怎么没有暗中保她,竟任由她被打得皮开肉绽?
南叶疑惑着,离了窗子,走进门去,恰见含雪奋力仰头,正在骂她:“南叶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做了一道葱泼兔么,竟教我被打成这样!南叶,你给我等着,待我伤好,非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被打得都动弹不了了,还不忘骂人,真是一丁点儿都让人同情不起来,南叶走过去,冷笑道:“你这人说话,真是搞笑,你厚着脸皮,说那道葱泼兔是你做的时候,我吱声了没有?明明是你自己蠢,应付不了芦芽,把我给嚷嚷了出来,我这才去上灶的,你倒反过来骂我!”
含雪被这一番话噎住,半晌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过了一会儿,她开始大捶床铺,嚎啕大哭:“我叫你上灶,你就上灶的么,你就不能说你也不会?!”
“你真是岂有此理!”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南叶被气得笑了起来,“那道葱泼兔,本来就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说我不会?你窃取我的成果也就罢了,居然还能反咬我一口,也真算是个人才了!”
含雪说不过她,只好继续捶铺盖,大哭。她本来长得就一般,只不过因为有双上扬的桃花眼,才添了几分姿色,这会儿经鼻涕眼泪一糊,简直目不忍睹,南叶嫌恶地转过身去,把加饭酒搁到了墙边的柜子上。
别看含雪哭得惊天动地,居然留意到了她的举动,瞪大了泪眼去瞧那瓶酒,问道:“这是什么?”
南叶也不瞒她,微微一笑:“世子赏给我的绍兴加饭酒。”
“什么?!”含雪的一双桃花眼,瞪得愈发大了些,“世子赏了你绍兴加饭酒?!那本应该是我的!”她说着说着,心生不甘,又开始捶床大哭。
南叶也不理她,自到通铺的另一头坐下,望着柜顶上的加饭酒发呆。
不一会儿,香秀也回来了,望着还在哭闹的含雪,对南叶笑道:“想想她先前那股子得意劲儿,再看看这时候的模样,还挺让人解恨的。”
是啊,的确挺解恨的,南叶点了点头。
香秀走过去,把南叶拉到屋外,躲到大树后坐下,然后小声地道:“我是特意赶回来问你的,在背后给含雪撑腰的人,究竟是谁,你可曾打听出来?”
“翠云教我,半夜跟踪含雪呢,只是——”南叶说着说着,朝屋里头努了努嘴,“照她的伤情看,没有十天半个月,起不来床,更别谈半夜外出了。”
“那怎么办?万一那人见你出色,又给你下绊子呢?”香秀急了起来。
南叶忙安慰她:“别担心,那瓶加饭酒,可是世子赏的,足够保我一段时间了。”
也是,世子赏的加饭酒,的确可以拿来当护身符,使上些时候,香秀稍稍放心,但却又疑惑:“既然你不担心这个,那刚才坐在那里发呆作什么?”
南叶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道:“我是在想,就算现在得了免考核的机会,又怎样呢,还不是只能一辈子困在这里,为奴为婢,没有自由,没有尊严,任人拿捏……”
本尊残留下来的记忆早就告诉过她,她们都是被卖进夔国府的,而且签的是死契,完全没有摆脱奴籍的机会。
“谁说我们只能一辈子困在这里的?!”香秀听了她的话,却诧异地叫了起来,“你该不会以为,含雪想方设法地,想要偷取你免考核的机会,只是为了不被卖进青楼罢?你也不想想,既然她背后有人撑腰,那即便参加考核,也肯定不会是最后一名,又何必冒险窃取你的机会呢?”
这倒也是哩……南叶疑惑道:“也许她和翠云一样,只是为了荣耀?”
香秀却连连摇头:“我看你是前些时病糊涂了,竟忘了这厨房里的每一个人,上至厨房管事,下至才进府的小厨娘,都是奔着一个目标去的,那就是——当上厨房总管!只要当上厨房总管,不但能恢复自由身,成为良民,而且府里还会赠房赠钱,助他成家立业!”
“真的假的!”南叶惊讶出声。他们真的有机会重获自由,而不必一辈子困在这里?!看来她是由于本尊魂逝,缺少了一些记忆,所以才不知道这些。
“当然是真的!”香秀又叫了起来,“尽管厨房总管的名额,东西厨房各只有一个,但大家还是为此你争我抢,挤破了头。要当上厨房总管,何其之难,不但要经过重重考核,而且平时的成绩也是十分重要的,含雪这才铤而走险,想要得到这次免考核的机会。”
香秀说着说着,又羡慕起南叶来:“你这次不但免了考核,还得了世子的赏赐,肯定能拿到一枚功券,以后竞争起厨房总管来,就更有机会了。”
功券南叶知道,其实就是一块小小的铜牌,上头刻着持有人的名字,以及获得这块功券的原因和日期,她第一次见到这种功券时,还曾感慨夔国府钱多又讲究,却没想到这东西,竟有这么大的用处。
想到这里,南叶问道:“如此说来,要想当上厨房总管,首先,得在每次的考核中,取得好成绩;其次,尽可能多地立功,得到功券?”
“是!”香秀重重地点头。
她话音刚落,就见南叶跟打了鸡血似的,从地上一跃而起,兴奋高呼:“不说了,我要去厨房帮忙,就算不能立功,混个脸熟,获赞一声勤快,也是好的!”
突然变这么积极!香秀半张着嘴,半晌没回过神来。
☆、9。第9章 人红是非多
清晨,天边刚刚透出一丝光亮,鸟儿尚未出巢觅食,西厨房的见习厨娘们,就在一名三等厨娘的催促下,穿衣起床了。
十三四岁,正是渴睡的年纪,如此早起,真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但没有办法,见习厨娘,乃是厨房食物链中最底层的一环,必须起得比别人早,睡得比别人晚,遇到苦活累活,还得抢先上。
西厨房负责府中所有主人们的饮食,据说,这是上一次东西厨房争霸赛的结果,落败的东厨房,便只有给下人们做饭的份了。
夔国府主人的数量,远没有下人多,但西厨房需要准备的食材,却一点儿也不比东厨房少。
见习厨娘们的一天,便是从清洗整理这些食材开始的,由于很多食材都很珍贵,倘若一不留神碰坏一点半点,更是要遭来打骂。
要是哪天运气好,提前完成任务,也没法得到清闲,得去帮三等厨娘切菜,至于二等厨娘负责的配菜活儿,却是不会轻易让她们帮手的,说是为了防止她们偷艺。
一等厨娘,是离管事之位最近的等级了,她们通常会多睡半个时辰,只要起得比管事们早一点点就行了。而饭前的这些准备工作,也早已无须她们操劳,她们现在的任务,只剩下站在灶台旁,给管事们打打下手了。
天色大亮,厨房管事们这才迈进厨房,由一等厨娘服侍着围上围裙,挂上攀膊,洗手上灶,这时候,所有的厨娘都可以上前观摩,管事们还会随机提问,答对的受到褒奖,答错的则会被骂上几句;倘若运气好,管事们甚至会点名让某位厨娘上前,给她一个实践的机会,当然,这种机会,往往只发生在一等厨娘身上。
厨房内,共有五口大灶,四位管事各占一口,还有一口空着。厨娘们为了占一个观摩的好位置,争先恐后地朝着灶边挤,都希望自己能够就站在管事的旁边,让管事一眼就能看到自己。
南叶擦干手,攀膊都没取,便拉起香秀,要朝灶边去。此时,她们已经忙活了足足一个时辰,每个见习厨娘都累得直不起来腰了,香秀蹲在地上,不愿意起来,苦着脸道:“南叶,你腰不酸,胳膊不痛么,还要去灶跟前?你看,大家都没去呢。”
南叶低头一看,果见不远处,还蹲着绿萍和夏莲。
绿萍冲她招招手,道:“你还不趁着管事们做早饭,赶紧歇歇,等再过一会儿,又要为着中饭忙碌了。”
南叶也很累,手都被水泡红了,但一想到光明的前程,还得靠自己去拼搏,全身就有的是干劲儿了。她抬头朝灶台那边看看,道:“我还是去看管事们做饭罢,翠云也在那边呢。”
绿萍诧异道:“翠云是因为上次葱泼兔没争过你,心里憋着一股气呢,但你已经不用参加考核了,还这么拼命作什么?”
南叶吐了吐舌头,故意道:“因为我想当厨房总管啊。”
绿萍却笑了起来:“谁不想当厨房总管啊,可那至少是几年后的事情了,值得你现在就这么拼?”
值得,绝对值得!也许是因为她们,没有像她一样,在高度自由的现代文明社会生活过,无法体会“不自由,毋宁死”的感觉;她们对自由的向往,远不如她强烈,自然就没有她有干劲儿,也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拼命了。
南叶一想到有朝一日,她还能踏出这高墙深宅的夔国府,不受任何拘束,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浑身的血就开始沸腾,拔腿便朝离自己最近的一口大灶冲。
“这不是免了入职考核的南叶么?”
“是她,就是她,她还得了世子的赏赐呢!”
“原来得了世子青睐,怪不得那个含雪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南叶一靠近大灶,便听见那些厨娘们在窃窃私语,讲的话,有些是事实,有些却根本是以讹传讹。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人红是非多么?接连几天来,厨娘们都在议论她,无时不刻。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些,南叶无奈地露出一丝苦笑,到灶末的一个空位处站了。她刚站定,香秀、绿萍和夏莲也来了,香秀率先挤到她旁边,不许“墙头草”绿萍和夏莲靠近她。
“你们怎么来了?”南叶笑问。
香秀笑嗔:“还不是怪你,你不用考核,还如此拼命,害得我们也不好意思躲懒。”
因香秀挡着路,绿萍和夏莲只好站到了外围,夏莲倒看不出什么,绿萍却是显得委屈极了,道:“我们只是脑子不够灵光,误奉承了含雪几句,你就如此排挤我们。其实我们当时也是情势所逼,并非每个人,手艺都像你们这么好,那时含雪看着如此优秀,我们当然要同她搞好关系,以期她在适时的时候,提携提携我们了。”
这是不当心奉承了几句的事?!她们可是在明知含雪乃无耻窃贼的情况下,当着南叶的面,捧着含雪的!香秀被气得够呛,张口欲驳,南叶叹了口气,拉住她道:“算了,都是为了生存。”
的确,身为最底层的奴婢,暗不见天日,每个人都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苦苦挣扎,以至于抛却了很多东西。香秀一愣,突然悲从中来,揉着眼睛,把头扭到另一边去了。
绿萍见南叶为她们说话,大喜过望,忙踮着脚,隔着香秀来搭讪;南叶瞥了她们一眼,没有作声,专心看管事做早饭去了。
这口大灶,属于马六嫂,据说她的厨艺,在厨房管事中,是最出色的,只是运气不好,每次考核都输给了王大梁。马六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