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衡清轩,顾端步步紧随,竟是拿她当贼在防,虞氏气闷之余,根本找不到和南叶独处的机会,后来她灵机一动,借着入厕,把小剪刀和小迎枕交给了络丁,并匆匆向她传授了方法。
随后,她假装旧病复发,就晕倒在南叶床边,顾端和衡清轩的丫鬟们,自然俯身探视,就连太医们也赶了进来。络丁就趁着乱,悄悄地把手伸进南叶的被子里,剪断了纱布,抹清了膏药,并把小迎枕垫在了她腰下的悬空处。
一切悄然无息,天衣无缝,没有任何人发现。
络丁还告诉虞氏,她刚把纱布剪开,就有血滴了出来,看来南叶果真伤的很重。
成功了!这回是真成功了!南叶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而她,现在只需要坐在荣寿堂内,静静地等待她的死讯就好了!
直到这会儿,虞氏还激动得无以复加。
像是要为她的激动添砖加瓦似的,不一会儿,珍环就敲响了房门,语调焦急:“老太君,老太君,不好了,刚才衡清轩传来消息,说是南叶没气儿了!”
☆、671。第671章 还有救吗?
南叶没气儿了?!南叶死了?她死了?终于死了?!
虞氏狂喜,恨不得叉起腰,仰天大笑。
络丁趁机上前:“老太君,咱们看看去?”
看!看!她盼了这么久的事情,终于成真,怎么能不去亲眼看看呢!虞氏毫不掩饰脸上的笑意,把手一挥:“备轿,去衡清轩!”
衡清轩里,聚着各院派来探听情况的代表,有云霞院的桂妈妈,竹君院的祁妈妈,还有撷芳馆的茭白,她们见着虞氏从暖轿上下来,都有些发愣,老太君怎么亲自来了?
虞氏心中的狂喜,压过了一切,懒得理会她们异样的表情,径直问道:“南叶真没气儿了?”
哪有这么问情况的!就算再恨南叶,也得顾着顾端的脸面,装装样子罢?桂妈妈暗自摇头,回答她道:“听芦芽说,刚才老太君才刚离去不久,她们就发现南叶的纱布被人剪了,涂的膏药也被人抹了,血又开始朝外流,世子连忙喊了东屋的太医来,但……南叶已经没有呼吸了……”
真没气儿了!虞氏的脸上,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笑容。哎,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啊?什么叫她刚离去不久,南叶的纱布就被人剪了??这不明摆着在指控她么?!她们干脆说那事儿就是她干的得了!虽然,的确是她干的。
虞氏气得胸口上下起伏,脸黑的跟锅底似的,眼神也很吓人,好像要把桂妈妈给生吞了。
桂妈妈觉得很委屈,话又不是她说的,她只是转述而已,再说,是老太君自己非要问情况,她才说的呀。
祁妈妈谨记着要和大房搞好关系,见气氛尴尬,连忙过来打圆场,扶了虞氏坐下,又示意茭白倒杯茶给她,道:“老太君被吓着了,快吃盏茶压压惊罢。”
什么吓着了,她是被气着了!虞氏沉着脸,没有作声。
一时顾端从西梢间出来,面色凝重,眼中隐有寒光透出。虞氏见他这副表情,竟是吓得打了个寒颤,什么话也没敢问。
茭白和大小姐顾慧芝一样,是真关心南叶生死,快步上前,问道:“世子,南叶情况如何?”
顾端紧抿着唇,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但他什么也没答,只是走到门口,吩咐外头的丫鬟:“去,寻访京中名医,快马加鞭地给我请到这里来!”
芦芽紧追着出来,脸上满是泪水,拉着顾端的袖子劝:“世子,南叶身故,您悲痛难忍,我们都能理解,但是,但是南叶已经没有呼吸了,您再请多少名医,也是于事无补呀!您还是让她安安静静地去罢……”
顾端一把甩开她的手,怒视于她:“南叶没死!还要我说多少遍?!她的身子还是软的,她的心口,还有温度!”
那是因为刚死不久啊,肯定还没僵了……芦芽听着他这话,看着他的表情,悲从中来,分不清自己是哀悼南叶,还是心疼顾端,嚎啕大哭。
南叶真的死了!
茭白也抹起了眼泪,打发人回去给顾慧芝报信。
祁妈妈默默地叹息,怎么就死了呢,二夫人白费心思拉拢她了。
桂妈妈的心情很复杂,南叶厨艺高超,为人谨慎,是个好姑娘,死了真可惜,但她一死,长公主就少了许多烦恼,再也不用为顾端的执迷不悟费心了。
厅上的人,眼神都没落在同一处地方,心思各异。
突然,几名厨娘打扮的人,跌跌撞撞地自院门外跑进来,皆是神色悲痛,泪流满面。她们一个是深冬,一个是香秀,一个是蜜糖。
守门的丫鬟下意识地要拦,芦芽冲她们摆了摆手。南叶都死了,总得让她的徒弟、好友们,见她最后一面。
香秀跌跌撞撞地跑到厅门口,却在顾端面前停下了脚步,急声道:“世子,何太明呢?!太和楼的少东家何太明呢?当初奴婢和南叶一样,被刺成重伤,不就是他把奴婢救过来的么?”
对啊,怎么把何太明给忘记了!他竟还不如香秀冷静!顾端又是欣喜,又是自责,等不及丫鬟出去传话,一撩袍子,自己朝外飞掠而去。
亲自为已然身故的南叶请医生去了?这,这……桂妈妈、祁妈妈等人面面相觑,而虞氏的面色更加难看了。
顾端会轻功,加之又没有走寻常路,一番翻檐走壁后,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何太明给带了来。
何太明何曾这样赶过路,头发也乱了,衣裳也皱了,看起来十分狼狈。顾端抓过连太医的一只药箱,塞进他手里,连恳求带威胁:“南叶就拜托你了,如果治不好,太和楼就等着关门罢。”
芦芽在一旁听着,几番欲言又止,南叶本来就没气儿了,还谈什么治不治得好啊,这也太难为人了。希望何太明能体谅顾端的悲痛心情,不与他计较罢。
何太明才刚随着顾端飞檐走壁了一番,站都站不稳,但却二话不说,提着药箱就朝屋里走,口中道:“我敬佩南叶为人,世子不用多说,我既已知道情况,自当竭尽全力救她。”
西梢间内,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因为怕贸然挪动南叶,会造成伤口更大的撕裂,丫鬟们连床单都没敢换,南叶身下,血迹斑斑。
何太明和南叶并无深交,甚至连见面的次数都是寥寥,但南叶留给他的印象,却是难以忘却,那是为了自救,机智教他叫花鸡的大厨;那是为了报恩,斗菜会故意输给他的竞争对手;那是为了救醒朋友,不计代价、不计回报的小姑娘。
她的厨艺,固然让他佩服,但品性中那点难得的善良和热血,却更让他心生敬意。
这个为了救醒朋友,不惜同人定亲的小姑娘,此时却仰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色苍白如白纸,浑身上下,不见一丝生气。
何太明面露悲色,疾步上前,翻看眼皮,查验口腔,又让顾端把她翻过来,拿银针细细地探视伤口。
太医们都围拢来看,见他检查的手法,和寻常的完全不同,甚至连脉都不诊,个个面露不屑,只有连太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672。第672章 失而复得
何太明高举银针,对着阳光仔细看了一会儿,忽地现出了然表情,伸手就捂住了南叶的口鼻。屋内太医都吃了一惊,但突然想到,南叶已经是个死人,还怕他捂断了气?于是又恢复看好戏的模样了。
顾端秉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心情,没有阻挠何太明的任何举动,但一颗心却悬得高高的,目光紧随他的手,一刻也不敢挪开。倘若南叶真的还没死,像何太明这样子捂,肯定会让她窒息的罢?
像是要验证他的猜想似的,原本一动不动的南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脚也开始无意识地挣扎。
南叶活了?!
顾端飞快地冲上前,一掌拍掉了何太明的手。
何太明的手背,立时红肿起来,他捂着手苦笑:“我又不是傻子,见她已经有了呼吸,难道不会挪开?世子你这也太心急了。”
顾端已经激动得顾不了其他了,连声问他:“她的伤要不要紧?快为她开药!”醒来,也有可能是回光返照,因而他虽然激动,高悬的心却始终没有放下。
何太明却摇摇头,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好好养着罢,伤口痊愈,就算好了。”
啥?南叶没事儿了?不是才刚凶险到失去呼吸了么,就让他捂了这么一会儿,就什么事都没了?可即便是在她被人剪开纱布前,也还没脱离危险啊?这诊断太过出人意料,顾端愣住了。
满屋子的太医,也愣住了。这何太明,不是太和楼的少东家,专门做菜的厨子么,怎么却会看病?而且只用了一招,就把死人医活了?这让他们这些太医的脸面朝哪儿放?
连太医走上前去,试探着问道:“南叶是不是中毒了?”
何太明点点头,拿了刚才的银针给他们看:“南叶的血里,含有毒素,这些毒,非常轻微,倘若是健康的人碰到,也许两三天自己就好了;但她失血过多,身体虚弱,所以才变得这么严重。”他说着,又望向那些太医,笑道:“我这银针是特制的,所以才验得出来,普通工具,是没法子的。”
原来不算是他们的疏忽,太医们的脸色,这才稍稍好了些。
顾端不解道:“既是中了毒,就该解毒才是,你却怎么又说她没事了?”
何太明指了指南叶,道:“你们没把南叶的伤口包扎好,让她才刚流过血,结果歪打正着,最后一点毒素彻底流出,让她没有大碍了。至于失去呼吸,不过是虚脱之后的一种假死罢了。”
那不是没包扎好,而是有人故意要害南叶……不过此时的顾端,满心都是失而复得的欢喜,暂时无暇追究其他,只想着感谢香秀机灵,感谢何太明医术高明,救了南叶一命。他握住何太明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诚心诚意地道:“今日多亏了你,改日登门道谢。”
何太明本想说,他救南叶,又不是为了他,用不着他道谢,但想想他们都说,顾端是个醋坛子,这话讲出来,他一准儿犯酸,因此忍下了。
……………………………
虞氏等人待在厅中,眼见得顾端客客气气地亲自送何太明出来,后面跟着的大群太医,也在向顾端致歉后,尽数散去,不禁大为惊奇。芦芽高高兴兴地上前告诉她们:“太和楼的少东家说了,南叶没事了,喂她喝点药,待会儿她就该醒了。”
没事了?何太明进去才多大会儿,这就没事了?南叶的命竟有这么大,没了呼吸还能重新救回来?!虞氏满心怀疑,问道:“何太明是怎么救的?”
芦芽笑道:“这还得感谢那个想害南叶的人呢!正是因为她剪了南叶的纱布,抹去了南叶的膏药,害得南叶又流了一回血,倒把南叶体内残存的毒素给清干净了,所以南叶这会儿才没事儿了。”
什么?!什么?!听芦芽这意思,是因为她命络丁剪了南叶的纱布,才让她起死回生的?!倘若她没出手,南叶反倒一命呜呼了?!她,她居然救了南叶的命?!
这,这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还是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虞氏欲哭无泪,恨不得抬起手,狠狠地抽自己两嘴巴。
芦芽轻飘飘地瞥她两眼,状似无意:“世子说了,虽说有人歪打正着,救了南叶,但因她动机不纯,所以该罚的,还是得罚。”
这话虞氏听在耳里,心头一跳,勉强笑道:“事情发生在衡清轩,他爱怎么查就怎么查,我先回荣寿堂了。”
芦芽躬身行礼:“有老太君这句话,奴婢就放心了。”说着,大声吩咐厅内侍立的婆子:“刚才有谁进过西梢间,全给我捆起来,送到柴房去!”
婆子们立时动手,首先把络丁绑了起来。
虞氏大惊:“你们这是作什么?!”
芦芽道:“老太君恕罪,因南叶还病着,世子怕影响她休息,想要速战速决,所以宁肯错过,不能放过,之前所有进过西梢间的人,全都先捆到柴房去,一顿板子打了再说。”
什么所有进过西梢间的人,之前进过西梢间的,除了顾端和芦芽,几乎就全是荣寿堂的人!虞氏气急败坏,拍着桌子道:“你们干脆连着我一起捆去柴房算了!”
“奴婢不敢。”芦芽嘴上这样说着,但脸上的表情,却毫无歉意。
桂妈妈、祁妈妈和茭白都上前劝说虞氏。桂妈妈道:“世子要查,就放手让他去罢,万一真是荣寿堂有内贼,他帮着老太君给清理了,倒也算好事。”
虞氏听着,这话倒是有为她开脱的意思,心情稍定,这才气哼哼地走了。
……………………………
西梢间内,顾端端着小瓷碗,一勺一勺地喂南叶吃药,表情担忧而又认真。
过了一会儿,南叶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睛,顾端欣喜若狂:“南叶,你醒了?”
南叶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哭起来:“我没死……我没死……”
“是,是,你没死。”顾端丢开药碗,俯身抱住她,喜极而泣,“我怎么会允许你死……”
☆、673。第673章 直接打死
南叶感受着顾端怀里的温度,终于觉得全身都渐渐暖了起来。顾端把脸埋在她的脖子里,眼中泪水弥漫,万一,万一南叶真的一睡不起,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两人静静地相拥,恨不能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
顾端又是后怕,又是庆幸,道:“回头我去好好谢谢何太明,若是依那群太医的,你刚才就真没命了。”
“是太和楼的少东家救了我?那等我伤好,送两个菜的秘方给他。”何太明又成她的救命恩人了啊,南叶感激地说着,伸出手去,为顾端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又问,“我方才朦胧间,怎么听说有人剪了我的纱布?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端就势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这些你不用操心,我自会为你讨回公道。倒是我答应过皇上,一旦你脱离危险,我就要立即出门,继续办差,这一去,恐怕又是好久不能回来……”
“那有什么要紧。”南叶看着他润泽的唇,贴在自己苍白的手背上,微微笑道,“我已经没事了,是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顾端本想说他不放心,忽地却自嘲地笑起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倒是有惊无险,过得好好的;反而我一回来,就连累你受了重伤。”
南叶故意把手朝外一抽,赶他道:“那你快走罢,走了我才安全。”
顾端强行捉住她的手,又放回了唇边,轻声笑道:“这么想早点嫁给我?”
他出门办事,就是为了赶在明年立春之前,说服康氏,同意他们的亲事。
南叶红着脸,啐了他一口:“不要脸,谁想早点嫁给你了。”
“不想?”顾端故意拖长了尾音,“那我迟点回来。”
“随便你,不过不许过了立春还不回来,不然就白去了!”南叶说着,揪了揪他的耳朵。
“原来你还是怕嫁不成啊!”顾端环住她的腰,把头虚搁在她的肩膀上,笑得十分欢快。
真是个细心的男人呢,知道她这会儿身子虚,都没敢把头真搁上去,南叶感受着他面颊的温度,和绵柔细长的鼻息,突然觉得她穿越而来的所有意义,其实都是为了遇见他。
这样的男人,真是让她再辛苦也甘愿,荆棘坎坷,统统都不怕。
顾端担心她累,斜坐到她身后,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南叶侧身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觉得安心极了,微微地笑着,沉沉睡去。
顾端一动不动地坐了半个时辰,直到南叶呼吸平缓,方才轻手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