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花鸡?叫花鸡称得上是秘方?还需要靠打入叫花子内部去偷?南叶很是诧异,但逃命要紧,无暇分心,并未为此停留。
待她绕至庙后,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洞之类,忽然听见庙里的叫花子,又在嘀嘀咕咕:“奇了怪了,我明明是照原样烤的,但怎么就是少一股子味儿呢?”
叫花鸡?少味?南叶脚下一顿,心中几个念头闪过,突然决定再去赌一赌。
她转身回到破庙,走到叫花子面前,问道:“你这叫花鸡,究竟是怎么烤的?”
叫花子正专心研究叫花鸡呢,忽然听见她的声音,吓了一跳:“你怎么又回来了?赶紧走!赶紧走!”
南叶站着不动,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叫花鸡上,道:“可有保留皮毛?可有裹泥?可有裹荷叶?内脏可曾清洗干净?”
叫花子听她一连问了一大串,面露惊讶,上下看她两眼,讥讽道:“少在我跟前不懂装懂,不保留皮毛,不裹泥,那能叫做叫花鸡?我又不是野人,怎么可能不把内脏清洗干净?至于荷叶,现在都已经入冬了,我上哪儿找荷叶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听我说了一句少股味儿,就想故弄玄虚,借口能帮我解决问题,以求得我帮你藏身么?少糊弄人了!”
没想到,这叫花子,还挺聪明的!不过,她可不是故弄玄虚,只是想多提供几种设想,以帮他切实地解决问题,也许运气好,恰巧蒙对了呢?南叶没有理会叫花子的嘲讽,继续冷静地分析:“听您这意思,少的那股子味儿,肯定不是荷香味儿了。那么,是火腿或鲜肉的味道吗?有一种叫花鸡,鸡肚子里是塞了料的。”
叫花子又露出惊讶的表情来,不过语气依旧是嘲讽的:“听过几种菜式,就吹捧起来了?鸡肉最难得的,就是本味的鲜美,在鸡肚子里加火腿和鲜肉,只会分散这种鲜美,有什么好得意的?”
南叶听见他这话,也惊讶起来,没想到一个叫花子,对美食竟有如此深刻而独到的见解。的确,鸡肉味鲜,配菜太多,要么抢味,要么变味,反而无法突出鸡肉的本味了。
她因为叫花子的话,变得异常认真起来,仔细去看他手中的叫花鸡,鸡皮光滑干净,可见裹泥的厚度和烤制的火候,都是刚刚好;鸡肚子里有姜蒜等物,调料没有用错;整只鸡的外表虽然完整,但里头的骨头都已敲碎,说明准备工作也很足,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叫花子所说的少股味儿,究竟是什么味儿?
是香料味儿?盐醋味儿?好像都不大可能。因为照叫花子的意思,他是崇尚本味的,不可能添加太多的调味品……
究竟是什么味儿呢?如果她能猜出来,也许能借此说服叫花子,帮她躲过此劫……不然,她真是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539。第539章 赌大了
叫花子见南叶没有再说话,脸上浮现出奸计识破的得意笑容来,蹲下身,继续研究叫花鸡,口中还不忘催她:“赶紧走,不然等追杀你的人来了,不等他发现你,我先嚷嚷出来,免得被你连累。”
果然不收买他,就会被他出卖,南叶回头望望荒野那头的巷口,总觉得劲装男子很快就要追来了,不禁心急如焚。叫花鸡,在穿越前,她做过千百遍,原味的,填料的,包荷叶的,包锡纸的,全都做过,甚至还尝试过拿酒水拌泥呢……哎,等等,拿酒水拌泥?酒?既是属于叫花子的“秘方”,掺酒在里头,岂不是十分正常?
南叶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抓住了关键,心内隐约有点小激动,叫道:“酒,是酒!你说的那股子味,肯定是酒香味!”其实她也是猜的,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你说的股子味,一多半是酒香味”,但为了说服叫花子,为了保命,她只能略耍点小伎俩,哄哄他了。
叫花子这回没有急着反驳她,而是抬起头,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把她打量了一遍,道:“你这小丫头,倒是挺执着,都告诉你别在我跟前耍花样了,你还编个不停。不过,我还是奉劝你,别浪费力气了,我这舌头,还不至于连酒香味都尝不出来;再说了,那叫花鸡,我是看着他们做的,有没有加酒,我会不知道?”
远处,巷子那边,空中惊起数只飞鸟,不好,肯定是劲装男子追来了!南叶的心跳骤然加剧,没空再思前想后,根据自己平常的经验,一股脑地道:“你尝不到酒香味,原因很简单,酒水经过高温后会挥发,往往只余异香,而无酒味;再加上叫花子的酒,多半不够浓烈,所以尝不出来酒味很正常。而你没有看到他们添加酒水,因为那酒,本来就不是加在叫花鸡里的,你自然看不到了。”
“酒不是加在叫花鸡里头的?”叫花子又开始上下打量她,但脸上再无嘲讽神情,眼睛里反而多了点探究的意味,“你莫不是又在编排菜式哄我?”
南叶笑了起来:“如此说来,您是认同我关于酒香味的说法了?”
这丫头,并不只有执着而已呢!叫花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神色,想了想,道:“也罢,正好我这里有现成的酒,就照你说的来试试。”
试?现在试?烤叫花鸡,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等他烤好,劲装男子早追踪过来,把她给杀了!南叶急的额上直冒汗,无奈之下,只能抱着一线希望,再求叫花子:“大哥,您放心,您照我教的法子烤叫花鸡,即便没有您说的那股子味道,也绝对非同一般,拿到京城任何一家酒楼,都能当做秘方给卖了。”
“你这也太能吹了!”叫花子认定她是在吹牛,竟笑出了声来,“也罢,看在你为了活命,连胡话也敢讲的份上,我就退后一步:你把添加酒水的法子教给我,然后去躲起来,倘若能见效果,待会儿杀手追来,我便帮你掩饰一二;倘若没效果,你就是在故意糊弄我,我定会亲自为杀手指出你藏身的位置来。”
太现实了!太狠了!虽然明白,他没有救她的义务,但南叶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几句。叫花鸡烤起来,至少得四个小时,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效果?他的这句应承,也太虚了!南叶很不愿意,同他争辩了几句,但叫花子脾气大,又开始朝外赶她了。
南叶没有办法,只好照着他说的话做,教他拿酒水和泥,再拿稀泥裹鸡。
叫花子显然没有见过这种做法,目露惊讶,看向南叶的眼神,和刚才完全不同了,甚至还主动告诉她,神像背后,有个狗洞,里头能拐弯,她藏在弯道里,就算杀手朝狗洞里看,也看不到她。
南叶照着他的指点,钻进了狗洞里,在弯道里藏了起来,心想,她这把可算是赌大了,一赌酒水裹泥的做法,正好是叫花子想要的那种;二赌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不会得了正确方法,依旧出卖她。
不过说起来,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赌博,哪里又有那么多百分百笃定的事情呢。
隔着泥胚的神像,世界仿佛变得安静起来,就连外头叫花子捶打鸡骨头的声音,都觉得有点恍惚。寂静中,香秀后仰倒下时,给她们递的那个眼神,显得是那么地清楚。快跑,快跑!她肯定在心底无声地呐喊,却又不敢出声,生怕劲装男子发现了她们。
她胸口大片的血,喷涌着染红了衣襟,比以前她被王大梁和翠云砸晕还要恐怖。
南叶想着想着,止不住浑身颤抖,抱着膝盖,紧紧地缩成了一团。
从学坊,到夔国府,香秀是她穿越来华朝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在她对华朝一无所知,茫然无助时,是香秀的热情,为她拨去层层迷雾;在她受到委屈,被人欺负时,是香秀挺身而出,为她打抱不平;香秀一直在她的身旁,陪着她哭,陪着她笑,是她在这个孤寂世界的一点温暖,是她在陌生时代的情感依托,她无法想象,如果没有了香秀,她的华朝之旅,该如何继续进展……
再能干的人,也需要得力的帮手;再坚强的人,也需要朋友的依偎,香秀是她认真勤奋的爱徒,是她并肩作战的战友,是她知心知底的闺蜜,身为奴仆,钱财,荣誉,乃至于性命,都是无根之萍,随时有可能被主人夺走,唯有她的友谊,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属于自己。
而现到如今,就连这样的东西,也要被生命带走了么?
那柄匕首,有没有刺到香秀的要害?深冬有没有及时搬来救命,找到香秀,护送她去救治?以华朝的医疗水平,能为她止血,缝治伤口吗?
南叶紧张地想着,泪水不知不觉间,浸透了衣襟。
而庙外,脚步声越来越近,转眼已至屋内。
一个男人的声音,就在神像前,响了起来:“刚才有个女孩子,朝着这边跑来了,你可曾看到?”
☆、540。第540章 被发现了!
来了!他来了!刚刚把香秀刺倒在血泊中的劲装男人,他来了!神像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模糊,但南叶的心,还是猛地揪成了一团。菩萨保佑,叫花子得到了他想要的,并如约为她掩护。
神像外,叫花子陶醉地闻着空气中飘散开来的酒香味,问站在面前的劲装男子:“香不香?虽说酒味浓了点,但真跟我先前闻到的有点像了。”
劲装男子一脸漠然,眼神中却透着狠毒,声音因为叫花子的不配合,骤然降了几度:“回答我的话,不然身首异处!一个大概十三四岁的女孩子,穿着深青色的短袄长裤,没有系裙子,长得挺漂亮。”
“奥,你说的是她啊!”叫花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伸手朝窗外指了指:“刚才她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在庙里翻翻找找了一圈,也不知在找什么,后来大概是因为没找到,又跑了。”
“翻翻找找?是在找容身之处罢?”劲装男子狐疑地道。
“容身之处?那我可不晓得,我又不认得她,没有多问。”叫花子说着,朝土灶里添了一根粗壮的柴火。
劲装男子看着他,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随后,不等叫花子反应过来,就朝着神像后直奔而去。
“喂,你做什么?这里可是我的地盘!”叫花子吃了一惊,一跃而起,追了上去。
但劲装男子显然有功夫在身,动作奇快,转眼已掠至神像背后,站在那个狗洞的前面了,不过,他并没有马上进行下一个动作,而是负手站在那里,像是特意在等叫花子一般。
叫花子跑过来,满脸的不高兴:“这里就是我家,哪有你这样的客人?赶紧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劲装男子没有搭理他的话,而是面带笑意地冲狗洞里抬了抬下巴,道:“你说,若是我朝里头烧一把火,会怎样?”
“什么?!”叫花子吃了一惊。
劲装男子骤然变脸,冲着狗洞里厉喝:“出来!”
南叶被吓得一抖,不过她当然不会笨到真爬出去,而是更朝里缩了缩。
劲装男子侧头对叫花子道:“把你灶膛里的火,借我用一用。”
他为何如此笃定?刚才那女孩子,明明藏的很好。叫花子心下诧异,强作镇定:“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朝这里头烧一把火,毁了破庙,我以后住什么?”
劲装男子还是没有搭理他的话,只说自己的,侧着头冲他笑:“你是不是很奇怪,我是怎么猜到她藏在里头的?很简单,这座破庙,我曾经来过,知道神像背后有个狗洞,而你刚才却说,她翻找一番后,还是无果离去了,可除非她是个瞎子,否则怎么可能没发现这里有个洞,可供藏身?”
这杀手的心思,可真够缜密的,叫花子突然有点理解,刚才的女孩子为什么那么怕了。怎么办?他朝狗洞里望了一眼,紧闭上眼睛,又睁开,道:“罢了,我跟她非亲非故,犯不着为她搭上性命,我这就给你拿火去。”说完,果然朝着土灶去了。
他们就在洞口说话,南叶听得是一清二楚。
这一局,她赌输了……叫花子果然还是言而无信,出尔反尔,把她给出卖了……不,这倒也称不上是出卖……只是……只是……她觉得有点难受而已……
怎么办?坐以待毙么?这不是她的风格。
可是,劲装男人就守在洞口,他手里有匕首,她就算冲出去,又能怎样呢?不过是和香秀一样,当胸被刺一刀而已。
匕首于她,并不陌生,她而今右手被废,就是拜叶天的匕首所赐,而上一次,她本来有机会脱身的。哎,上次她是怎么脱身的来着?胡椒!对,胡椒!肯定是因为香秀倒在她面前,她太受刺激了,竟把胡椒粉这样的利器给忘了!
南叶把手伸进了怀里。
她一向有随身携带调料的习惯,而自从上次被刺后,这样的习惯,更是加强了,胡椒粉的分量,起码增加了一倍。
她把纸包打开,将胡椒粉倒入掌心,紧紧攥住,然后大声地冲洞口喊道:“大侠,别放火,我自己出来!”绝境当前,已是破釜沉舟之势,她想到倒在血泊中的香秀,心中恐惧尽去,只余熊熊燃烧的怒火,不过为了让劲装男人放松警惕,她还是故意让声音颤抖着,装出极为害怕的样子来。
劲装男子轻声地笑了起来:“出来罢,我也不想放火,烧了乞丐的屋子,我于心不忍。”
看他谈笑风生的样子,哪里能想到,他就是刺了香秀一刀的凶残杀手?南叶把袖子拉低,藏住攥有胡椒粉的手,匍匐着朝狗洞外爬去。她故意装作爬得艰难,却在出洞口的一瞬间,弹身跳起,飞快地把手中的胡椒粉,冲着劲装男子的眼睛洒去。
劲装男子怎么也没想到,南叶身上竟会携带这种东西,吃了一惊,慌忙闪身躲避。他是习武之人,反应极为迅敏,这厢躲避,那厢就已经拔出匕首,准备朝着南叶掷去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是这样的近,一旦匕首脱手,南叶绝无躲开的机会。
没想到,眼瞅着胡椒粉已经迷住了劲装男子的眼睛,她还是要命丧于此,白白辜负了香秀的牺牲,刹那间,南叶感到了无比的绝望,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随着呯的一声巨响,她身上并无预想中的痛楚传来,反而是劲装男子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南叶惊诧地睁开眼睛,看见叫花子高举一根尚还在燃烧的木柴,踩灭了劲装男子已经起火的头发。
“你,是你打倒了他?”南叶惊讶着,大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
“废话,难道还是他自己跌了一跤么?”叫花子翻了个白眼,把木柴塞到她手里,然后捡起地上的匕首,干脆果断地抹上了劲装男子的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比香秀之前的更甚,南叶直直地看着,心中默念,无论香秀是生是死,也算是给她报仇了。
☆、541。第541章 世子,我在这儿!
叫花子见南叶呆呆地站着没动,还以为她是吓着了,不由得道:“到底是小姑娘,见不得血。”
一个厨娘,杀鸡又宰羊,会见不得血?南叶笑了笑,没有解释。
叫花子又道:“你别怪我狠心,杀人杀死,救人救活,我若是不给他一刀,便是给你留下后患了。”
杀人杀死,救人救活,很有道理,而且,即便不论这理,劲装男子也该死,她要为香秀报仇不是?南叶俯身,郑重向叫花子道谢,又问:“不知恩公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日后我好重报。”
“罢了。”叫花子从她手里接过木柴,走去放回灶膛里,道,“要不是你拿胡椒粉迷了他的眼,我也不可能有机会偷袭他。再说,这叫花鸡虽然还没熟,但香气已醉人,无论是否和我偷学来的味道一样,都属难得,你已算是报答过我了。”
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救命之恩,总是要重重报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