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算想害她,也得等她完全没有利用价值后才会动手,她想要说的,就是这个,深冬到底是经历过磨难的人,看事情更通透些,南叶嘉许地冲深冬点了点头。
香秀这才明白过来,拍了拍自己的头,不好意思地笑:“看我这脑子,怎么就转不过来了呢,南叶,赶紧告诉我们,今儿给大小姐做什么减肥餐才好。”她说完,生怕南叶劳心劳力,又补充道:“你说几个我们都会的菜,免得说太多的话,大小姐肯定知道你受了伤,不会苛求太多的。”
南叶这会儿,的确没什么精神,便听了她的建议,说了几个她们之前做过的菜。
香秀和深冬认真记下菜名,帮她关上房门,携手去了。
她们走后,南叶唇角强挤出来的一缕微笑很快隐去,她呆呆地望着屋顶,目光空洞而又茫然。在她的前进计划中,可没有手筋受损一说,一个连刀都不能拿的人,还能做厨师么?如果不能做厨师,什么厨房总管,什么重获自由身,好像都跟她没有关系了呢……
这打击,实在太大,太过突然,让一向镇定自若的她,也不知所措了。
香秀和深冬一路小跑,到了西厨房,才进门,就听见马六嫂在同卢梅芳争论大小姐的晚餐,到底该不该放肉。香秀脾气急,袖子一撸,就要上前理论。深冬连忙拦住她,悄声地道:“南叶受了伤,不能动弹,大小姐的晚饭,却是不能不做,马六嫂和卢梅芳这时候担当起来,说起来是在为南叶分忧,你上前骂人,实在没有道理。”
话是这么说不假,但她们都不知会一声,就把给大小姐做减肥餐的活儿揽了过去,实在太气人了!香秀气得一跺脚:“那你说,该怎么办?!”
倘若南叶这会儿在场,她会怎么办呢?深冬设想了一下,把香秀一挽:“既然她们是在为南叶分忧,我们身为南叶的徒弟,要做的,自然是上前道谢。”
道谢?道谢就能把这活儿抢回来么?香秀有些发愣,任由深冬挽着朝前走。
马六嫂率先发现了深冬和香秀,仿佛突然被人按了开关,停止了同卢梅芳的争吵。卢梅芳下意识地想要趁机对深冬和香秀冷嘲热讽,但突然想到,南叶受伤后,得到好处的人是马六嫂,她去针对南叶的徒弟们,有什么意思,于是话到嘴边又改口:“哎哟,马六嫂,我说你没这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既然不会做减肥餐,就别折腾了,还不如让深冬和香秀来做呢,她们跟着南叶给大小姐做减肥餐,有好几个月了,随随便便炒几个菜,也比你强啊。”
卢梅芳竟帮着她们说话?深冬和香秀都很诧异。不过她们深知,在争权夺利上,卢梅芳和马六嫂是一样的,甚至手段更甚,因为并未放松对她的警惕。
深冬上前一步,笑道:“南叶正发愁,她受伤的这几天,大小姐的减肥餐无人来做,没想到,却是马六嫂为和卢管事为她分了忧,我和香秀在这里先替她谢谢二位了。”
马六嫂不着痕迹地看了卢梅芳一眼,笑道:“我哪里会做减肥餐,本来想叫你们俩来,都是卢管事等不急,一个劲儿地催,我寻思大小姐的晚饭的确不能耽误,这才试着做了起来。”
她居然会推卸责任了?!果然是掌管了几天西厨房,长本事了!卢梅芳薄薄的嘴唇一抿,就要同她吵架。
但马六嫂根本没给她接话的机会,紧接着又对香秀和深冬道:“你们来得正好,快来帮我瞧瞧,这菜里,到底该不该搁肉?”
卢梅芳一听她这话,愣了。高,实在是高,她轻飘飘一句话,既招揽了香秀和深冬,又没有分出功劳,等到她这一顿饭做好,主厨依旧是她,谁又会想起帮忙的香秀和深冬来?
马六嫂竟连四两拨千斤的功夫都学会了,果然是有了“长进”!
☆、495。第495章 套出药膳方子来!
香秀听了马六嫂的话,有点蒙,她并没有把她们朝外赶,而是热情相邀,一起给大小姐做减肥餐,照说她这样做,是给足了她们面子了,可这样的面子,并不能给她们带来好处……
深冬感激地冲马六嫂行了个礼,但抬起头来时,满脸都是抱歉的笑容:“承蒙马六嫂看得起,叫我们俩一起给大小姐做减肥餐,但您有所不知,这大小姐的减肥餐,就跟那药膳一样,讲究搭配和循序渐进,她今天吃什么,得看前两天吃的是什么,以及后面几天将会吃什么,不然达不到疗效,体重会不减反增。”
马六嫂狐疑地看她两眼,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深冬道:“大小姐今儿的减肥餐,是早就定好了的,必须照着南叶的菜单来,不然万一大小姐吃胖了,我们担不起责任……”
她们担不起责任,马六嫂更担不起责任,她一听这话,就有点打退堂鼓,大小姐的体重,是块硬骨头,多少人在这上头栽了跟头,她可不想功劳没立成,反惹了一身骚。
药膳本来她心里也没底,但好歹有二夫人撑腰,不必怕什么,而大小姐的减肥餐,就不一样了,倘若出了事,全得她自己担着……
马六嫂想着想着,就改了主意,笑着对深冬道:“既是如此,大小姐的减肥餐,还是由你们来做罢,想来你们跟着南叶学了这么长时间,顶替两天没有问题。”
“既是如此,那我们这便准备去了。”深冬冲马六嫂又行了个礼,拉起香秀就走。
卢梅芳仗着刚才帮她们说了话,腆着脸想来瞧,但深冬却很防备她,和香秀径直去了小灶间,把门给关上了。
马六嫂见卢梅芳碰了一鼻子灰,暗笑不已,被卢梅芳察觉,两人又是吵了一架。
到了小灶间,深冬忙着准备食材,照着南叶教的,给大小姐做减肥餐,香秀佩服道:“到底还是你有本事,三言两句,就把给大小姐做减肥餐的活儿,给要了回来,而且还没得罪马六嫂。”
深冬笑道:“这也是跟南叶学的。”
“我跟她的时间,比你久多了,怎么就没学会呢?”香秀嘟囔着,去拣了青菜来洗,又担忧道,“你说南叶的伤,得多久才能好?”
深冬想了想,道:“若只是指皮外伤,大概修养两天,就能下床了,但手筋损伤……”
她话只说了一半,但香秀明白她的意思,手筋损伤,只怕是一辈子的事情,好不了了……
香秀难过了一会儿,道:“既是这样,南叶还是在床上多躺几天的好,不然万一被人发现,可就糟了。”
深冬却摇摇头,道:“总躺着也不是个事儿,多少人等着把她挤下去,就趁这机会呢。”
这倒也是,如此说来,南叶是早好早露馅,不好也危险?又是两难的境地!香秀觉得,再没有比这个更让人绝望的事情了。
深冬忙着忙着,见香秀无精打采,便道:“南叶越是艰难,我们越是要自强,闯出些名堂来,才好替她讲话,你说是不是?”
确实,现在绝不是唉声叹气的时候,以前一直是南叶护着她们,也许,该轮到她们护着南叶了,香秀立时振作起来,洗菜,切菜,热锅,倒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积极数倍。
荣寿堂内,小虞氏在向虞氏复命,称已顺利将给宫中贵人做药膳的权力,移交给了马六嫂。
虞氏赞了她几句,问道:“药膳方子呢,拿来我瞧瞧。”
她曾经遍访华朝的名医名厨,拟出来的药膳方子,都比不过南叶的,心里一直不服气呢,而今好容易拿到南叶的那份,还不得好好瞧瞧,就算她不识字,也可以请人来念嘛。
小虞氏尴尬起来,偷看虞氏一眼,声量低了下去:“那小蹄子说,药膳方子都在她脑子里存着呢,并没有记到纸上。”
不过一个下人,没有用纸笔记录东西的习惯,也很正常,虞氏无法可说,愣了愣,问道:“那怎么办?”
小虞氏道:“只能让马六嫂每天去她那里问方子了。”
每天去问?那岂不还是受制于她?虞氏想了想,骂道:“你这脑子,怎么这么不灵活?她没把药膳方子记下来,你不能请人去帮她?”
小虞氏不甚明白,犹豫着问:“您的意思是,我叫个会写字的人去,让南叶口述,把药膳方子记录下来?”
虞氏望着她,不说话,表情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小虞氏自个儿想了想,把手一拍,叫道:“哎呀,是该用这法子,我怎么就没想到?到底还是老太君聪明!只要能把她脑子里的药膳方子套出来,她就彻底成了废物,还不是由着我们搓圆揉瘪?”
堂堂夔国府二夫人,连个受了伤的厨娘都对付不了,真是……虞氏忘了这个厨娘,连她自己都对付不了,感叹着,催着小虞氏赶紧去了。
此时天色已暗,但小虞氏一想到有了对付南叶的方法,兴奋得很,哪会怕天黑,让人打着灯笼就去了西跨院。但让她又是惊讶又是意外又是愤恨的是,南叶住所院外,竟有三四个婆子把守,说这是世子的吩咐,未经他许可,任何人不得入内。
小虞氏气了个半死,让牛妈妈去和她们理论。
自家主子就在后头站着,牛妈妈自然气势足,张口就骂:“不过一个二等厨娘,竟连二夫人也不能进?你们好大的胆子!”
但为首的那个婆子根本不怕她,不紧不慢地道:“南叶虽然只是个二等厨娘,但却关系着宫中贵人的药膳,况且她今儿才刚遇袭,世子为了不耽误宫中贵人的药膳,谨慎些也是有的。”
她口口声声都是宫中贵人的药膳,好像南叶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责任在二夫人身上似的,牛妈妈不敢再硬来,索性换了笑脸出来,道:“妈妈误会了,其实我们二夫人也很担心南叶的伤势,所以特意来瞧她的。”
南叶一个下人,二夫人亲自来探病,这是天大的面子,这下,总该让她们进了罢?
☆、496。第496章 手真的废了
为首的妈妈掀起眼皮,看了后面的小虞氏一眼,皮笑肉不笑:“南叶不过区区一个厨娘,竟劳动二夫人大驾来看她,只怕是折了她的福分,伤势愈发不得好。二夫人,您还是请回罢,世子说了,若是放一个人进去,咱们就得去领三十大板,求您怜惜奴婢们,不然这一通板子下去,咱们都得死。”
这嚣张的奴才,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小虞氏怒火滔天,连声喊打,但没想到那几个守门的婆子,都是练过的,还没看清她们是怎么动作的,牛妈妈等人就败下阵来,或捂着胳膊,或捂着脸喊疼,竟是都负了伤了。
这几个婆子,竟是软硬都不吃!小虞氏自嫁进夔国府以来,头一回有了深深地无力感,但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悻悻离去。不过,她没有立时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荣寿堂,到老太君面前,好好地告了顾端一状。
虞氏见顾端如此维护南叶,比小虞氏更气,当即让人去找顾端,谁知顾端却出门访友去了,根本不在府中。
天都黑了,访的是哪门子的友?虞氏气了个仰倒,却又无计可施。小虞氏趁机又挑拨离间:“咱们家的人手,全把持在大夫人手中,我和老太君,都是表面上看起来风光,其实遇到芝麻大点事都没辙,连对付那几个婆子的人都寻不出来。”
一句话挑起了虞氏的心头火,恨不得立时集结人手,把那几个婆子捆到柴房去,但却又怕传出去,被人说成是夔国府祖孙不和,公卿世家,最怕的就是被人说三道四,丢了颜面。
接连两三天,顾端都不见踪影,但守在南叶住处前的那几个婆子,却是风雨无阻,轮换倒班,无时不刻立在院门口,除了住在这里的几个厨娘,谁也不让进。
虞氏气到心窝疼,给康氏下令,要么把顾端找回来,要么使人去把那几个婆子拖走。康氏在心里,早已给南叶安排好了去处,自然不会多事,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说去找顾端,但找来找去,就是找不着,虞氏一样没办法,只能继续心窝疼。
南叶安安静静地在屋里养了几天伤,除了芦芽每天来探,再无他人烦扰。香秀由衷感叹,世子对她一片真心,原来不是闹着玩。深冬想的,则更深远些,南叶的手,多半是废了,当不了厨娘,还能做什么?只能依靠世子了,或给他做妾,或给他当丫鬟,总之,都比被老太君和二夫人趁机害死强。
动脉被割,虽然失血过多,伤及元气,但毕竟是皮外伤,两天过去,南叶已能下床;又过了两天,在诸多补品的滋养下,南叶已是恢复了精神,脸上白里透红,瞧着比先前还好。
她手腕上的纱布,已经尽数拆去,就连那道伤痕,都开始结疤了。
香秀每天都在瞅她的手腕,到了第五天,终于忍不住,趁着给她送饭,带了双筷子来,道:“南叶,我看你的伤,已经大好了,今儿就别拿调羹吃饭了,使筷子罢。”
深冬站在一旁,满脸期翼,从两天前开始,南叶就是自己拿调羹吃饭的,既然拿调羹手不抖,那用筷子,应该也没问题罢?
南叶望着香秀手中的筷子,良久没有动作,虽然她这几天没有进行抓握试验,但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无数次夜半无人时,她尝试着握紧双拳,但每每都在最后一刹那,因为手腕处传来的酸软无力而作罢。
这大概就是太医所说的,手筋受损罢。
香秀和深冬都在旁边看着,目光中有期待,亦有紧张。
无论如何,事实总得面对,南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去,接过筷子,捏在了手中。
“来来来,尝尝这条鱼,是我照着你以前教的法子烧的。”香秀害怕失望,到底没指向花生米之类的食物,而是把方便夹取的鱼肉,推到了南叶面前。
南叶努力露出轻松的表情来,把筷子伸向红烧鱼,夹了一块鱼肉,缓缓抬起胳膊。
“夹起来了!夹起来了——”
香秀欢呼雀跃,但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那块鱼肉,从半空中跌落,而南叶的手,正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深冬不敢再看,紧紧闭上了眼镜,泪水却忍不住滑落。
香秀的心理承受能力,比深冬强些,愣了一愣,便反应过来,安慰南叶道:“你的伤才好,许是没恢复,等过两天咱们再看。”
南叶看着自己的手,沉默着,良久方道:“即便能痊愈,也得当不会好对待,不然心里没个底,遇事就慌了。”
手若是不会好,又能怎么对待?是提前跟洗衣房打招呼,还是去老太君和二夫人面前求饶,请她们高抬贵手,不要赶尽杀绝?香秀不知说什么好,捂着脸也哭了起来。
南叶的话,倒是提醒了深冬,她把泪一抹,上前帮南叶夹菜,道:“你就拿调羹,赶紧吃,吃完找芦芽去,她肯定知道世子在哪里。你的手,倘若当真不能复原,就只有给世子当丫鬟这一条路走了,如果运气好,说不准还能和芦芽一样,贴身服侍世子,以后当个通房,这一辈子,也就吃喝不愁了。”
给世子当丫鬟?做通房?南叶还没表态,香秀先连连摇头:“南叶宁肯死,也不会去给人做通房的。”
“好死不如赖活!”深冬一向悲观,此时却不知哪里来的信心,眼神坚定无比,“我知道,南叶心气儿傲,不肯与人做小,但今时不同往日,情况有变,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真坐着等死?香秀,你说,是给世子做丫鬟通房强,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老太君和二夫人把南叶拖到庄子上,悄悄打死强?”
这……好像那条路都不好……难道就没有别的选择么?好像还真没有……别说老太君和二夫人虎视眈眈,就是没有她们,残疾的下人,也就只有去庄子上这一条路可走了……香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