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善奶奶那想要抓住什么的胳膊还在半空中颤抖着,她一眼渴望和祈求地看着穆当:“既然……既然你知道你是谁的儿子……那就应该……应该替你父亲……杀……杀杀了獒拔夺……夺回你的东西……咳咳咳!”
穆当脸上扫过一丝轻蔑道:“我的东西?被獒拔抢去的不一直都是您和您孙子的东西吗?什么时候又变成是我的了?在您看来,我是没有资格跟那些东西沾边的不是吗?”
“不……不!”瑞善奶奶使劲地喊了一声,喊得都破音了,“我……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狠心……你父亲在世时……我也曾想过……想过……要认回你……”
“没我想象中的那么狠心?这样大言不惭的话您也好意思说出来?您不狠心,那您怎么会对我亲生母亲痛下杀手?您会想要认回我?呵呵呵……”穆当嘲讽地笑了笑,“这听上去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您这十几二十年来,派人暗杀过我几次了?您自己还数得清楚吗?您一直都想我死,好在我自己也不笨,一次又一次躲过了您的暗算,可您呢?复仇计谋败了,忽然就想到我了,当初您和巴氏联手的时候想到过我吗?那时候您肯定想,一旦夺权第一个就想杀了我吧?”
“你恨我罢了……但你不要忘了,你始终都是獒殿的儿子!你恨我而已,你不能忘了这獒蛮族原本是你父亲的,是獒拔那个强盗生生从他手里夺走的!如今,能拿回这些东西的人只有你了……为了你父亲,你也该杀了獒拔,夺回属于你的东西!”
穆当蔑笑道:“如果您还有活命的机会,如果您还有翻盘的机会,您会这样说吗?直到这一刻,您才想起还有一个人可以帮您报仇雪恨是吗?我凭什么帮您?就凭您从前那些所作所为?”
“你不是帮我……”瑞善奶奶大口喘气道,“你是帮你自己……帮你自己……拿回属于你的东西……我相信……当初你父亲若没死……他必然会认回你……而獒蛮族也绝对有你的一份!穆当……不要放过……放过獒拔那强盗……杀杀杀杀……杀了他……杀了他!”
“您还安详地走吧!”穆当蔑然道,“等獒拔下了地府,您再同他慢慢算账也不迟!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前几天獒拔说,不动巴氏的祖坟,等您死后会将您合葬在獒殿那堆坟里。可我觉得不妥,因为早几年我已经将我亲生母亲的骨骸悄悄地挪到了那堆坟里,您再进去,算什么身份呢?”
“你……”瑞善奶奶气得嘴唇抖如地震!
“所以我吩咐人在獒殿的坟边为您另外修了一座,您就在那儿安身立命吧!獒殿的坟堆儿您是进不去了,像您这样的女人有什么资格与他合葬呢?只有我母亲,才有与他同寝同棺的资格!”
“你……”
你字还未完,瑞善奶奶脖子忽然一硬,两个眼珠子一鼓,僵硬了片刻后便歪头倒回了枕头上,死了。恰巧这时,刚才出去叫人的那个婆子回来了。进门见瑞善奶奶脑袋已经歪了,便知已经去了,忙对穆当道:“穆当尊上您快出去吧!奴婢得给她擦身穿衣了,您在这儿会晦气的!”
“明早去禀报贝螺夫人时,告诉贝螺夫人,瑞善奶奶的临终遗言是杀了獒拔。”
“哎哟!她怎么还这么执迷不悟啊!临死了还要咒大首领呢!奴婢知道了,您请先出去吧!”
穆当缓步走出了那间房,表情冷穆地往楼下走去。院子里,几个被叫醒的年轻人正在收拾棺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抱怨着瑞善奶奶死得不是时候,非得大冬天死,害得他们又要受累又要受冻。
一阵寒风刮过,吹得这院子更加冷清凄凉。曾几何时,这儿也热闹尊贵过,那里面死去的女人也威风高傲过。只是到了今夜,注定是要冷清收场了。
穆当有些惆怅地顶着月色缓步往家的方向走着。铁牛跟在他后面,纳闷地问道:“尊上,那个瑞善奶奶死了,您好像不太高兴似的。她不就是个女叛贼吗?她死了您又什么不高兴的啊?”
☆、第二百四十四章 新养娘淮娘
穆当怅然一笑道:“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见到刚才她院子里那一片清寂有些感触罢了。想当初她也做过主母,呼喝族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很是气派。”
“那也是当初的事儿了,獒殿大首领都已经去了,自然荣华和尊贵都不在了。”
“所以啊,荣华与尊贵是世间最脆弱的东西,比玉石还脆弱,稍微一碰,什么都化作灰末烟消云散了。”
“那倒是。”
“铁牛你喜欢獒蛮族吗?”
“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反正就是跟着尊上呗!尊上去哪儿我去哪儿!尊上,您是不是打算出门远游了?”
穆当正想回答,远远地看见朱槿打着火把,护送着七莲过来。他停步伫立,静静地等到七莲靠近,这才开口道:“你也得到消息了?”
七莲略略吓了一跳,抬眼往那榕树下仔细一看,才发现树下的主仆二人。她有些纳闷,问道:“你怎么在这儿?”穆当走近她身边道:“正巧路过。你怎么来了?替她做法事不急在今晚吧?”
“先前大首领就有令,一旦瑞善奶奶过世,就得施下压魂咒,省得她平白无故地扰乱村子里的安静。她果真已经去了吗?”
穆当点点头道:“才刚刚去了没多久。”
“那我得赶过去了,对了,”七莲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道,“七陵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只当他没说过好了。”
“我自有分寸……”
“我是说真的,”七莲微微仰头望着他道,“不要理会他那些话,就算是我,也是不赞同的。你还是把他的话全部都忘掉吧!”
“你不赞同哪一点?”
“哪一点都不赞同,总之不要再提起就行了。我先走了!”七莲说罢带着朱槿往瑞善奶奶家去了。
穆当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冲着寒薄的雾气大大地呼了一口气,问铁牛道:“离开獒蛮族,怎么样?”
“尊上要离开獒蛮族?只要尊上喜欢,去哪儿都行。”铁牛非常忠心地回答道。
“对,”穆当反背着手,眺望着远方藏青色的山峦自言自语道,“天地之大,何处不愁安家?心所归处才是家,而不是拘于什么地方。”
“那尊上打算去往何处?”
“以后你就知道了,走吧!”
当晚半夜时分,瑞善奶奶便被草草安葬了。如穆当所言,她没能与丈夫獒殿合坟,只是在旁边另开了一座小坟,草草收殓了。如此的安排想必她泉下也不得安生了。
天亮后,穆当来她坟头前立了一会儿,转身下坡时,迎面遇见了七陵。穆当问他道:“还没走?”七陵表情略显严肃,看着他问道:“穆当哥,我说的话你真不考虑?”
穆当拍了他肩头一下浅笑道:“我不是不考虑,是你的主意并不算周全,容我再斟酌斟酌。你先回去,过些日子我就派人给你带话。”
“那好,我等你消息。”
“走吧,我送送你。”
穆当送七陵到了寨口,正好遇上獒战和贝螺送溜溜出寨。送走了这两拨人后,獒战拉上穆当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贝螺自己先回了家。
到家后,贝螺把安大娘请来了,将公公要再找个养娘的事跟她说了说,请她出个主意。她听罢想了想道:“若不计较身份,我看东阳族里有个妇人还不错。她男人在东阳族遭乱的时候死了,跟着婆婆一家子逃到这儿来了,自己没有孩子,听说是之前小产生不了,如今帮着兄嫂弟妹带小孩子。那女人也怪可怜的,因为没有孩子,婆婆那一家子都拿她当从人使唤呢,心可贼了!”
“多大了?”
“三十五六吧!模样还算俊俏的,不爱说话,会养孩子,脾气就跟凌姬夫人差不多的。”
“听着倒挺合适的,您这会儿帮我叫来瞧瞧?”
“行,我这就去!”
不一会儿,安大娘就领着那妇人来了。贝螺跟她聊了一会儿,觉得她说话还挺斯文和气的,模样也算周正,最要紧的是她已经经手养过五个孩子了,论保姆那个工种,她算熟练工了。
瞧着颇有眼缘,贝螺当下就决定领她去给公公瞧瞧。领到獒拔跟前,獒拔也没怎么多看,扫了几眼,问了贝螺几句后,便抬手应允了。
出了獒拔房门,安大娘笑米米地冲那妇人道:“我这就帮你回去收拾东西去,今天立马就搬过来住。往后不必担心你婆婆那家子人欺负你了,你现在替大首领养孩子,谁敢动你啊?”
那妇人向安大娘谢礼道:“得多亏您老人家帮忙了!”
“好说!只要你好好地替大首领养着添儿,就算是报答我了!”安大娘拍拍心口笑道,“走,我陪你回去跟你婆婆说,再收拾了东西过来。”
“辛苦您了,安大娘!”贝螺笑道。
“客气了!”
安大娘领着那妇人刚走,素珠就小跑着过来问道:“公主,我刚才听安大娘说什么替大首领养着添儿,这怎么回事啊?莫不是大首领又找了个养娘?”
贝螺道:“我正想跟凌娘把这话说一说,先上她那儿去吧!”
到了凌姬房里,贝螺把獒拔的意思跟凌姬说了,凌姬听完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贝螺忙替她揉着心口道:“您先别慌,不过是暂时的。我和獒战都想过了,您现在自己的身子都顾不上,的确是顾不过来添儿的。添儿身子不好,照顾他是个重活儿,找个会管养的替您先看着,等您身子养好了,添儿的身子也结实了,再把他抱过来养就是了。”
“是啊,夫人!这没什么好气的,就在您跟前,又不是抱去别处了,这一天到晚还是能见着的。”素珠递给一碗茶水给她劝道。
凌姬推开了茶水,眼眶湿润道:“这刀不割在自己心上,那绝对不疼,要割在自己身上那才知道什么是疼呢!从前养战儿的时候,他离我眼前三四天我都难受,眼下才知道那点难受算什么?要亲娘离了自己的亲骨肉,那才叫难受呢!真是想不明白啊,当初战儿的亲娘怎么就那么狠得下心呢?要叫我舍了孩子,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贝螺忙笑道:“您说严重了,哪儿算得上是亲娘离了亲骨肉啊?就在眼前呢,还住一个院子,想看什么时候都能看的。您眼下就一个任务,养好身子,早点把添儿抱过来自己养,明白了吗?”
凌姬擦了擦眼角不舍道:“虽说是离得不远,可叫我抱给别人养,我这心里头还是难受呢!”
“留着难受那份劲儿养好自己身子,那才是正经的。您只要把身子养好了,我保准去跟爹说,把添儿给您抱回来。”
凌姬心里虽是难过,可她也知道,獒拔的命令是不可违的。她不敢触怒獒拔,否则可能连儿子的面儿都见不着了,只好含着眼泪把添儿抱了过去。
当天上午,那妇人就搬了过来。贝螺腾出了绿艾原先的屋子给她,又把凌姬手下的两个养娘并一个使女拨给她使唤。头天抱过去,凌姬往那头跑了不下二十趟,临到夜里睡觉时,她都还去了一趟,跟那妇人千叮嘱万嘱咐,说得大家都打哈欠了,她才回去了。
这*她几乎没怎么睡。天亮时,她在*上听见素珠在问那妇人把添儿抱去哪儿时,她立马从*上爬了起来,慌里慌张地抓了一件衣裳披上,然后开门走到阑干处,朝那妇人大喊道:“天寒,你别抱添儿在外头待太久了!”
“夫人,没什么,淮娘就抱添儿在院子里走走,不出门儿的。”素珠忙上楼扶住她道。
“这么早,仔细给冻着了!小孩子家冻着了可不好办呐!淮娘,你还是把添儿抱回去吧!等晌午暖和了,再抱出来……”
“夫人,快回屋吧!”素珠忽然着急地打断了凌姬的话道。
凌姬却推开了素珠的手,从楼上几步下来,走到那妇人,也就是淮娘跟前道:“我昨天就跟你说过了,添儿是早产,身子弱,不比别家孩子,受了冻更难治呢!这一大早的,是个大人都受不住寒,你怎么能抱了他出来呢?赶紧抱回去吧!”
淮娘道:“夫人您不必心急,今早没雾,朝阳出来得又早,这样的早晨空气最是清新了,抱出来吸两口对身子好着呢!”
“你别太马虎了!再是没雾也冷啊!赶紧抱了回去,一会儿再抱出来……”
“夫人!”素珠使劲地拽了拽凌姬的袖子,朝旁边递了个眼色道,“大首领出来了!”
凌姬一抬头就看见了獒拔那张黑脸。她不由地有些害怕,正想解释时,獒拔却沉着脸走下楼梯对她说道:“瞧瞧你这样子,像个什么啊?还来管添儿,先收拾了你自己吧!人我已经交给她看管了,你往后就不必过问了!”
凌姬忙道:“淮娘才接手,我怕她好些事儿不知道……”
“你昨天说了一天,念了一百遍添儿身子弱,人家还会不知道吗?人家是才接手,可至少添儿昨晚就没再哭了!回去!披头散发地像个什么模样!打算把我獒拔的脸面全丢光是不是?”
听到外面獒拔的怒吼声,还在睡觉的贝螺被惊醒了,忙翻身爬了起来。獒战也醒了,翻了个身睡意未消地问道:“怎么了?”
“爹又发火了,好像是冲凌娘的,我得去瞧瞧!爹这火是不是发得有点频繁了?”
“当心点,别磕着了!”
“知道了!”
贝螺利索地穿上衣裳,打开门匆匆下了楼。这时,寨子外头已经有人在围观了,獒拔怒气未消地还在数落凌姬:“瞧瞧别人家的孩子,哪个一大早没抱出来的?我獒蛮族的男娃个个都是经得住冰雪风浪的,哪里像你养出来的,连早上抱出来一会儿都不行,像个什么话?你不会养你就一边待着去,没叫你来多事!哭什么哭?回房去!”
“凌娘,”贝螺忙扶着泪眼婆娑的凌姬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劝,“您交给淮娘就放心吧!我看着呢,不会有事儿的。淮娘嫂子的小儿子也是早产,都说养不活了,可淮娘没日没夜地照顾着,硬是又活过来了。您把添儿交给她养一阵子,养好了再还给您就是了,赶紧跟我回去吧!”
凌姬抹着眼泪,被贝螺和素珠搀扶着回了房间。使女送来粥饭,她一口都吃不下,贝螺左劝右哄这才哄着她吃下了半碗。安抚好了凌娘,贝螺伸着懒腰回了自己屋。獒战正懒在*上发神,见她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回来了,忙掀开被子下*,拍了拍身边的暖被窝道:“过来,继续睡!”
“唉……”贝螺甩掉了靴子,倒回他怀里道,“狗狗,你也劝劝爹吧!他老人家的火气最近有点大得过头了啊!你说他这算不算杀鸡取卵啊?儿子得了,就不管凌娘的死活了,我可有点看不下去了,仔细那天我也上火了,说不定就跟他顶嘴了。”
“知道了,”獒战揉着她蓬松的头发道,“回头我会跟爹说说的。爹心情不好,虽说巴氏之乱已经平了,可我们自己也伤了本,短时间内都得防着别人再次进攻。爹为了想对策,也因为添儿身子弱比不得其他孩子,所以火气有些大。”
“添儿弱是早产闹的好不好?哪儿能怪凌娘呢?我以后要是生了个弱弱的娃,你是不是也不管我的死活了?”贝螺翘嘴道。
“怎么可能?我獒战的娃那肯定是跟我一样啊!经得住摔也经得住冻,下雪天洗冰水澡都没有事儿的!”
“去!”贝螺窝在他胳膊里臭美了他一声,然后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每每提到生养孩子的事儿,这霸王就显出一副生育之王的样子,不但可以男女通杀,还能保证生出来的娃娃绝对见状结实,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那么大自信呢!
“不信啊?不信的话我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