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怿自说自答,“我们都变了,唯余你一人还在原地。”楚怿大致已经猜到了宁锦要说的事情,“所以你想离开这里,你想离开所有已经改变了的地方。”
“你不能接受一切都发生变化了,不在你的认知之中了。”
“随你怎么说好了。”宁锦勾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我要离开本来就是心照不宣的,你不早就知道了?”
“宁锦,除却宁家一事我没能及时出力,其他的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楚怿有点咬牙切齿,“非要想着离开?”
楚怿挥退了心腹,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独处。
“待我不薄?”
宁锦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了出来,“待我不薄会在你我新婚时与我庶姐乱性,待我不薄会在我宁家危机之时落井下石,待我不薄会在这时候还想着利用我,利用宁家?你明知道宁家于我是何等的重要!”
宁锦冷笑,“若这是你楚怿的‘不薄’,我宁可不要!”
楚怿一愣,道:“你都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宁锦说道:“我爹爹逝去的消息是你泄露的。我记得那天早上你被皇帝召到了宫里。”
楚怿皱了下眉头,为自己找理由,“宁府已经落败了,再下功夫也只是无用。”
“借口!”
宁锦斥责,“楚怿,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就不怕遭天谴吗?你敢说当初娶我不是为了宁家的势力,宁家落败后的惺惺作态不是也在希望能得到宁家的资源吗?!”
楚怿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道:“宁锦,你清醒点!我们才是一家人,宁家只是你过去的家!甚至……”只是个暂居的住所。
“王府于我,才是真的什么都不是。”
宁锦的声音很平淡,说出了一直想要说的话,“楚怿,我们和离。”
楚怿怒意顿起,狠狠的拍了下木桌,“这不可能!”见宁锦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楚怿又有种无力的感觉,“宁锦,这句话我就当做没听见过。”
宁锦步步紧逼,“何必再自欺欺人?”
楚怿怒意起双目通红,“宁锦,我不想和你争吵,你回去再仔细想想!要知道宁家现下是什么情况,还经不经得起波澜?!”
“是吗?”宁锦冷笑,“破而后立,宁家现在可是好得很!”
“楚怿,我们也算在一起六年了,我并不想让你难堪。你也该知道,我知道你的很多秘辛!”
宁锦道:“三日。如果三日内你不向皇上讲明,向太庙解除你我夫妻关系,你睿王爷、最得圣上宠爱的皇子位置,就不一定能坐得稳了!”
宁锦和楚怿在同一个屋檐下整整六年,也许楚怿做的所有事情她不完全知道,但并不代表她一丁点儿都不知——楚怿私下结党,拉拢权臣,甚至用计暗害其他皇子,一桩桩的,她都清楚的很,书信证据都被她截下来了。
这些私密要是被捅出去了,被越来越多疑的楚帝知道,楚怿就算是与皇位无缘了。
楚怿听了是又气又怒又怀疑,气的是宁锦竟不顾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怀疑的是他一向做事稳妥小心,何来的把柄落在旁人手里?
只是现在正值多事之秋,他不能承受任何变数,只得先忍下怒气,好商好量的说道:“宁锦,和离并不像你想象的如此简单。而且,你若是与我和离,谁敢娶你?娶睿王妃?”
楚怿放低姿态,“锦儿,我们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不相信你对我感情。如若是因为宁家的事我惹怒了你,我保证等日后登上大位后,重用宁家人,正如你说的破而后立,宁家会更上一层。而你,也会是皇后,太子的生母!”
宁锦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楚怿的话说的句句有理,字字砸心,若非她在梦中已经在楚怿手里栽过一回了,这回定然还会上当。
就如在梦中的她,因为在一起多年,对楚怿抱有幻想,心软的同意了楚怿的保证,将证据暂时压下。然没想到得到的结果却是,被刚登基的楚怿以雷霆之势给囚禁了,当即打了个措手不及,就是宁家,也经此打击,一蹶不振。
见宁锦的表情并没有软下来,楚怿又低垂下黑如曜石的眸子,道:“若是你当真要和离,我会同意。但至少是在三个月后,现在是何种形势你也明白。”楚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只怕皇位之争会在这三个月内甚至是在更短的时间内,就会落下帷幕。储君之位定下。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似乎带着点受伤的意味:“罢了,成婚以来你一直防范于我,想必和我在一起并不开心。我再拘着你也没什么意思了。”
楚怿不是傻子,即便是傻子,这么多年也该看明白了。
宁锦在防着他。
任何时候都在防着他。就如同他是她的仇人。
有时候楚怿也在心里想,就这么和宁锦在一起一辈子可好?他在几年前也曾心软的想过要不就此放手?他并不想看到宁锦每日里都这么的不开心。可是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只要想到宁锦和另外的男人眉开眼笑的在一起,就会嫉妒的想要发狂。
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也想明白了。
即便宁锦不喜欢他又如何?只要他能看到她不就行了。就像父皇的那些妃子,又会有几个是真正喜欢父皇的?即便是他忝居皇后之位的母后,也不过是在意畏惧他父皇的权势。
若是心地软的女人,听了楚怿的话心也该化了,根本就激不起一丝和离之心。的确,梦中的宁锦也曾被这样受伤的皮相给欺骗过。
而如今的宁锦再看到这般的面容,只觉得虚伪。
宁锦在心底唾弃了下梦中的自己,低头从袖间取出一把很精致的折扇,放到楚怿手中。她的手指轻轻的触摸了下楚怿的手心,似乎写了个极简单的字。
然后,她冲着楚怿笑了笑,翩然的离开了,刚好和楚怿擦身而过。
而楚怿在打开折扇的一瞬间,脸色骤时铁青。
这把扇子,是他留给驻北大将军的信物,上面的刻字能证明他的身份。而为表立场,驻北大将军也同样奉上了精兵若千,如今就在京城一处秘密操练着,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这折扇,却到了宁锦的手上。
究竟是巧合,还是他一直以来都小看了宁锦?小看了宁家?
楚怿把折扇收起后,又想起宁锦在他手上留下的两笔一字——十。她给他的期限是十天,这简直是不可能!
炎夏的天儿,楚怿硬是逼出了一身冷汗。
随着愈来愈多的猜测,楚怿的脑海里突然窜出了一个念头——死。
这个紧要关口,他绝对不能和宁锦和离,生出事端,更不可能让宁锦把他的事情都都抖出来!那么,就只能有一个办法了,让宁锦……消失。
------题外话------
完结倒计时……对不起大家,自戳双手!嗷!
【139】 离开王府(一)
自然,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楚怿虽然心硬,但对朝夕相对的正妻还是下不了狠心,尤其是他心中还有着宁锦,且分量还不轻。
他摇了摇头,慌忙把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给压下来。
而已经回房的宁锦,也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她和楚怿多年夫妻,对他的性子有几分了解,深知若是逼急了楚怿,他怕是什么做得出来。
狗急了还跳墙。
但她也不能再等下去了,如若现下不紧逼楚怿,待他登上大典,更是有她受的,有宁家受的。到时候,她手里的证据,对新帝而言根本不足为惧。
宁锦皱了下细眉,想着现在也是时候准备了。
只是当她想去趟宁府,和宁珣商量一些事宜的时候,却发现蘅澜苑的圆门口多了很多侍卫,原先她挑选的那些侍卫,一个也不见了。
而经常在苑子里走动的几个小丫鬟也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几个干练的嬷嬷。
宁锦想,她这是被楚怿给软禁了?
果不其然,只见青画慌慌张张的跑来,见到宁锦后,气愤的指着如同在守着牢笼的侍卫们,“小姐,胡大和赵幺他们几个都不见了,这些人、这些人竟然不让我出去,说是这个苑子里的人都不准出去,也不得进。”
青画咬牙,“还说就是小姐也不准出去。王爷,王爷他是想做什么!?”
宁锦倒是没像青画这么愤怒,被软禁也是她想到过的,只是没想到楚怿这么雷厉风行。距离方才谈话还不到一个时辰,她就被变相软禁了。
其实这软禁,也是楚怿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他心里有宁锦,对宁锦心软,自是不可能狠心杀了宁锦,只得先软禁着宁锦,等这阵子风波过去,或者他登上皇位后,再好好补偿宁锦。
既然暂时不能出去,宁锦就回了房,也没吵着闹着要见楚怿。只是让新来的嬷嬷把小世子带来,她想见见。
几个带着几分凶相的嬷嬷面面相觑,有些为难,不过在想到宁锦在睿王爷心中的分量后,还是应了声,把楚朝瑾给抱了过来。
小世子这时候正在跟着武师傅练习搭弓,被宁锦突然唤来后,疑惑的很。
他抬头问了句宁锦,宁锦也没有给他解惑,只是牵着楚朝瑾的小手,带他在苑子里慢慢走着,待楚朝瑾累的实在走不动了,宁锦才停下脚步。
“累吗?”
楚朝瑾有点气喘吁吁,点了点头,“累。”
宁锦擦去孩子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弯腰要把小世子抱起来,小世子却挣扎着不肯让娘亲抱,“朝儿已经长大了,不能再让娘亲抱着了。”
宁锦笑着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最后还是在小世子的怨念中把小世子抱起来,直到到了一处小亭子里,才把楚朝瑾给放下来。
小世子下来后还在气鼓鼓的重复,“娘亲,朝儿已经长大了。”
宁锦点了下他的小鼻子说道:“娘亲想抱会儿你还不行吗?你小时候除了娘亲可谁都不肯让抱呢。”
楚朝瑾别扭的红了脸。
宁锦笑了笑说:“娘亲就是想抱也抱不了几天,朝儿是真的长大了。”
楚朝瑾是个相当聪明的孩子,立刻抓住了重点,“娘亲……想去哪里?”
小孩子的世界都是很敏感的,而且宁锦做事一向不瞒着楚朝瑾。这几天她的反常都被小世子看在眼里。
宁锦半遮着眼眸道:“娘亲只是说说而已。你以后长大了,长高了,就是娘亲想抱也抱不动了。”
楚朝瑾显然是不信的,他咬了咬唇问道:“娘亲是不是想跟那个黑衣叔叔离开?”他看的出来,自从齐戈昱出现后,宁锦就变得有些不正常了,或者说是在更早的时候。
宁锦微微皱起了眉,“娘亲不会跟那人走。”她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若是娘亲真的离开,朝儿会和娘亲一起走吗?”
楚朝瑾原本红润的小脸忽然就变得煞白了,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宁锦看到他这副模样,心也就凉了半截。
他这种沉默的态度,也就是说明了他不会离开。
毕竟是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宁锦勉强笑笑,揽过他说道:“娘亲只是开玩笑的。”
楚朝瑾咬了咬牙,挣开宁锦的怀抱,突然就跪在了石板上。
宁锦有点惊讶,却没有拦他。
只听楚朝瑾用稚嫩而缓慢的童语说道:“娘亲可还记得两个月前我曾离家两日?”
宁锦缓缓的点了点头。
楚朝瑾和楚怿的性格都很严谨,他这么大了,犯的错却是屈指可数,尤其还是离家出走的事儿。就两个月前有过一次,还是因为陡然知道自己的生母并非是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睿王妃。
楚朝瑾咬唇又说:“其实那两日我一直呆在破庙里。”
“我负气出了王府还没两个时辰,就想回家了。”他垂下黑亮的眸子,“可是我不知道回家的路该怎么走,就问了路边的老乞儿,却不想就被那个老乞儿给骗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那个地方里有破损的佛像,像是庙堂,只是年代很久了,冷的很。”
宁锦瞳孔一缩。
“我看他们不像好人,就含含糊糊的回答。那老乞儿以为我是记不得家的普通小少爷,就没怎么再问我了,把我丢给其他乞丐。”
“朝儿看到那个地方还有很多乞丐,也有几个白净的小孩,像是被我这样拐来的。”楚朝瑾的眼眸有些湿润了,虽然在跪着脊背却挺得笔直,“夫子曾教过学生一句话——老吾老&”
“皇城脚下已如此,那么别处呢?”
“儿子并非贪慕权势,却实在是看不惯这些。”
宁锦以手扶额,遮住微红湿润的眼角,道:“你起来吧,娘知道你的意思了。”她看也不看跪着的小世子一眼,站起身后,便朝了反方向走。
她走了几步,又觉得有些不放心,回望了一眼,却仍见小世子一人脊背挺直的跪在凉亭里,嘴唇抿的极薄,双拳紧握,像极了她做决定的姿态。
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的孩子,无论是跟不跟她,都是她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感情深厚。
宁锦叹了口气,又折回来,把倔强的楚朝瑾抱起来,亲吻着孩子的额顶,“娘亲不怪你。做什么样的决定娘也不会生气。”
在问之前,宁锦就有感觉楚朝瑾不会跟自己走。毕竟这孩子从小就是受皇家的教育养大,性格太像父亲楚怿了。
可想归想,从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口中亲自听到,宁锦还是心寒的厉害。
楚朝瑾趴在宁锦肩头,他的眼眶里早就蓄满了泪水,只是一直强忍着没有哭泣,如今被母亲抱在怀里,只觉得心头一阵哽咽,泪水从眼眶里纷纷落下。
他抽噎的问:“娘就不能……留下吗?朝儿也不想、不想离开娘亲。”
宁锦抬头望着一碧晴空的天,努力不在孩子面前哭出来,可到口的话却哽咽了,“娘对不起朝儿。”
她不能不离开。
她在王府里耗得时间太长了,原本还有个念头,报复上世杀害自己满门的人,报复那些个落井下石的小人,可到最后,她还是没能挽留住疼爱自己的亲人。
一直支撑着她的那个柱子,突然就倾然倒塌了,让她再没了信念。
更何况,如今楚帝已经中招入局,性命垂危;小人赵家明面上无限风光内里早已危在旦夕;宁家虽是在风雨飘摇之中但暗中却已生根。
就是连楚怿,也比梦中的情景只坏不好。梦中的楚怿,这个时候只怕已经是春风得意了,不可能还如同现在腹背受敌。
若非宁相不防突然离世,这一世较之梦中的处境可谓是天壤之别。
宁锦的眼眶湿润,紧紧的抱着楚朝瑾,“娘对不起你……对不起……”这是她养了八年多的孩子,从呱呱坠地到牙牙学语再到如今的通明事理,她每样都用心的参与了,怎么可能忍心丢下他离开?
她的泪水一滴一滴砸在小世子瘦小的肩膀上,晕湿了小世子的锦衣。
楚朝瑾何曾见过母亲如此伤心的落泪。在他印象中,小娘亲素来都是很坚强的,比之很多男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世子慌忙的想要为母亲擦掉泪水,却不想这泪水却是越擦越多。
“娘,你别哭了,再哭朝儿又想哭了。”
小世子的眼眶更加红了,跟着小母亲一起哭起来,“娘,娘,你别哭了……”
“朝儿,不要、不要娘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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