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嘴巴也裹在衣领中,迟澄说话的声音都闷闷的:“妈妈,你也多穿点。”
然后,他跑向陆靖言:“爸爸,你有衣服给妈妈穿吗?”
“澄澄。”迟樱喊住他。
迟澄可能把陆靖言当成一个能变出任何东西的移动金库和仓库了。但她深知,陆靖言获得这一切也付出了对等的汗水,习惯性索取不好。
迟樱拉住迟澄的小手,“妈妈不冷,不需要。”
话音未落,陆靖言的外套已经搭在了她的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灌满鼻腔。
“没事。”
他穿着一件单薄的上衣,领口微敞,隐约可见匀称的肌理。
眼眸深邃而迷人,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迟樱错开他的视线,微微垂下了眼睫。
“谢谢。”
迟樱的车停在地下室。
城市的夜晚灯火通明,开车行驶并不存在什么特别的安全隐患,迟樱没有让陆靖言送他们。
陆靖言淡淡点头,浓烈的目光落在她和迟澄身上,“注意安全。”
“你也一样,注意休息。”
“嗯。”
“爸爸再见~~”
“再见。”
迟澄跟随着妈妈坐上车后,敞开心扉:“妈妈,我真的有爸爸了。”
他的声线稚嫩而可爱:“感觉有点像是在做梦。”
“你喜欢爸爸吗?”
“喜欢,爸爸对我好。只是,我以前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
“不要怪爸爸,是妈妈的原因让爸爸走丢了这么多年,妈妈向澄澄道歉。”
“没关系的妈妈,爸爸已经回来了。而且和妈妈在一起,澄澄就已经很快乐了。”
回到家后,迟澄轻声轻步地趁着妈妈温习剧本的时候,跑到了迟母的跟前。
妈妈说国庆节后,一部新剧就要开拍了。
迟澄高兴地说道:“外婆,我今天找到爸爸了,是爸爸妈妈一起给我过的生日。”
迟母抬起头来,矍铄的眼睛里滑过惊讶:“澄澄说什么?”
迟澄把自己摔进迟母的怀抱里蹭了蹭,“我说我找到爸爸了。”
迟母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乱说话鼻子会变长的噢。”
迟澄急急忙忙地说道:“外婆,我说的都是真的。”
迟母挑了挑眉:“你爸爸是谁?”
“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很高的……”迟澄想说叔叔,又觉得不对,于是说道,“大人。”
迟母觉得迟澄确实不像是在开玩笑,正色起来:“澄澄知道爸爸的名字吗?”
迟澄鸡啄米般点头:“知道的。”
他刚准备回答,又发现记忆有些模糊了。
“鹿……”
“鹿……”
“鹿什么言,外婆。”
第48章
陆什么言?迟母眼睛眯了眯, 从头发丝儿开始打量眼前小小的外孙。
新闻报刊浏览不少,她不是没发现过陆氏长孙、现任继承人的长相和迟澄有相似之处,但从来没有做过一个大胆如斯的假设。
陆靖言的身份过于显贵,性情又过于薄凉。
眼前迟澄仍有几分稚嫩的眉眼, 却好像是凿凿之证。迟母暗暗心惊,但语气平缓依旧:“你爸爸是不是叫陆靖言?”
迟澄惊喜, 从瘫软在怀的姿势噌地一下坐了起来, 童音清脆:“对, 就是这个名字, 外婆你也认识他?”
迟母扶稳他,神色微动,几不可查:“陆靖言真的是你爸爸?”
迟澄重重点头:“嗯嗯, 爸爸亲口告诉我他叫鹿……靖言的。”
迟母目光飘走, 陷入沉默。
夜风吹晃窗帘, 帘尾的水晶珠时不时地曳向墙面, 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凉意渐起的房间里忽然没有了话语声, 显出几分诡异。
迟澄见迟母心神不属,不禁用手去抚她眉间的皱纹:“外婆, 怎么了?”
白软的小手触上来, 暖乎乎的。迟母笑了笑, 眉间舒开,微微失神的瞳孔中重新亮起慈爱:“你爸爸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是吗?”迟澄一脸天真懵懂。但听见迟母这样说, 没由来地开心。
迟母先是背靠在椅, 迟澄的重量压下来, 让她的腰有些酸痛。坐的时间也有些久了,她便抱着迟澄站起来,在房间里慢悠悠地踱着步。
迟澄很喜欢这样居高临下的感觉,笑眯眯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迟母笑着应他。
别墅同一层楼,转角处,迟樱在巨大的落地镜前试戏。
节后《刺己》便要开机,这是她前世今生所接触到的最大机会,说没有激动和期待,都是假的。
演戏和任何事情一样,一天不练便容易生疏。自从决定走这条路,她就从来没有怠慢过。但今天是迟澄生日,迟樱并不准备离开太长的时间。等开机后忙碌起来,能剩下多少时间陪伴迟澄,还是未知数。
《刺己》中她饰演的角色娇软羸弱,虽然不至于每时每刻都泫然欲泣,但也经常红眼眶。小说她仔细读过一遍,说女二自卑也好,矫情也罢,但人物性格其实是复杂的。因为她自有善良可爱的一面,加上命运的安排,从读者角度,这个角色让人讨厌不起来,有时候甚至会心生怜惜。
但小说毕竟是虚化的,如果演不好,很容易被观众鉴为白莲。
迟樱练了一会,已经入戏很深。眼眶发红,喉咙也涩涩的。她用手拭去了眼角的几颗泪,也清了清嗓子。然后走过长廊,来到迟母的房间,准备带迟澄洗漱睡觉。
迟樱刚走到门口,还没有推门,就听见了迟澄响亮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这个我不知道呢,你不要管那么多啦,外婆。总之我爸爸回来了,你高兴吗~~”
迟母似有些无奈,却也被逗乐了,声线沙哑却温暖:“高兴。”
迟樱一愣,随即轻笑。
她愿意让迟澄和迟母单独相处,也没有告诫过迟澄保密,其实是放心他把陆靖言的事情告诉迟母的。
这个话题原身和她守了太多年,如今时过境迁,原身的感情又已经物是人非。这种事情,她正犹豫该从何开口。
这小家伙,果然什么事情都关不住。
迟樱推开门,看见迟母左手稳稳地抱住迟澄,右手揉了揉腰部。
迟澄虽然只有四岁,但圆滚滚的一团,衣服加得多,质量不轻。迟樱知道迟母的身子骨不如以往健朗,又动过手术,不禁有点担心。
她再稍稍清了清嗓子,便唤道:“澄澄——”
迟澄一扭头,看见妈妈站在门口,立刻用手捂住脸:“呀妈妈……”
……
惦记着沈金和迟樱的告诫,陆靖言没有加班到很晚。夜晚十一点左右,他从大厦离开。
司机恭敬地为他拉开车门,陆靖言微微点头,入了右后座。宾利在黑夜中行驶,街道上车辆已经不多。他聚精凝神地看着平板,指尖不时滑过屏幕。
直到途径江上大桥,江风很大,从车窗开出的罅隙中涌入,整个车厢内都灌满了猎猎的风。
陆靖言抬起头来,黑发被风吹乱。他的目光掠过窗外,瞳孔中倒映着一个背影。
他又看了看后视镜,眼眸微眯,道:“停车。”
“是。”司机没有问原因,稳稳地把车停在右侧。
陆靖言拉开车门,径直走向了那个坐在栏杆上摇摇欲坠的孱弱背影。
舒白双手拄着下巴,眼眶蓄着泪花,眼前是翻滚的江水,耳边汽笛划破夜色。大桥的街灯并不明亮,她就好像蜷缩在黑暗里。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好像只要风再大一点,她便可以永远地消失在江水中。
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形投下阴影。
舒白无意识地身体一颤,转过头去,立刻撞进了那双寒星般的黑眸。她的脸蛋煞白憔悴,泪眼盈盈:“陆总。”
陆靖言眉间微蹙,走近:“舒白?”
舒白眼眸中闪过惊讶,声线一震:“您记得我。”
陆靖言顿了顿,道:“家里出事了?”
他的声音微冷,语气像慰问员工一样官方正式。也许是江风过大,舒白没有听出话中的寒意。但陆靖言很高,脸绷得紧,居高临下,散发着强大的威慑力。
舒白一时心虚,抿了抿唇,不知觉中一个转身落到地上,眼睫微垂。
舒白声音软糯,轻轻颤抖:“是。”
陆靖言眸色一沉:“短信是你发的?”
舒白一时结巴,下意识地否认:“什、什么短信?”
陆靖言面色冷峻,声线渐寒,“几天前的短信。”
舒白狠了狠心,说道:“不是。”
“抱歉,是我认错人了。”陆靖言往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舒白心有不甘,喊道,“等等!”
“陆总,您可不可以……帮帮我?”
她鼓起勇气抓住了陆靖言西服的衣角:“我爸嫖赌,妈妈吸毒……债务我偿还不上,求求您。”
陆靖言移开她的手,声音冷得如淬冰:“我不做慈善,你应该联系的是警方和戒毒所。”
舒白没吭声。
视线中,陆靖言加快了步伐。
她侧眼看了看深不可测的江水,神志瞬间清明。她刚刚竟是在寻死。
舒白再度开口:“可是您记得我,也关心我的生死……谢谢。”
陆靖言没转头,话语清冷依旧:“戚导甄选的女二,也与我上过热搜,我自然记得。”
舒白嘶喊着,声音吞没在风声的呜咽中:“热搜不是我安排的,那是意外……和戚导那次,也是意外……”
话音未落,舒白听见有人喊她,来自另一个方向。
第49章
戚虹程大步流星走来, 衣摆随风翻飞:“舒白——”
舒白吓得一愣, 她刚刚说到戚导,后一秒当事人出现, 尴尬得措手不及。
戚虹程并不在意舒白说的话, 语气有些急:“舒白, 我不会再让意外发生,你快离栏杆远一点,跟我回去, 事情都会解决的,你冷静点。”
舒白抬了抬眼皮,湿润的睫毛上还挂着泪。
她看了戚虹程一眼。他的胡渣被剔得很干净,残留的淡淡青痕也掩在了夜色里。刘海被江风掀起, 露出高高的发际线。
如果没有风,此刻戚虹程应该是精神的, 也显得年轻。和前阵子落魄的时候相比较, 判若两人。
随即, 风中传来了引擎启动的声音。停在大桥边的黑色宾利绝尘而去,徒留一个倨傲的背影, 转瞬即逝。
舒白呆了呆, 再度开口时,声音温温糯糯,混着哭腔:“戚导, 你有办法?”
“总会有办法的, 你相信我。”戚虹程心颤, 倾身靠得更近,去拉舒白的手,“那点钱,我还得起。”
舒白摇摇头,叹了口气:“戚导,我家负的债比你想象中多多了。你已经失业了,想还上恐怕很难。”
说着,她把手从男人粗糙的手掌里抽出来,目光转回了绵延的江水。她若有所思,眼神空茫。
这一抽手,戚虹程便低下头来,发现了她手上斑斓一片的淤痕。说话的声音大了几分:“实在还不起,我去卖肾总行了?哪还能有过不去的坎,我们想开点好不好?”
舒白泪水扑簌簌地落,失神落魄的模样,没有回应。
戚虹程重重一叹,然后拉过她,带进了自己的车里。
……
陆氏的私人司机刚刚在车里观望,夜色中仍然可以分辨,那个女人并不是迟小姐,这让他一头雾水。
他想问什么,却从中央后视镜看到陆总把脸绷得紧,眉宇间锁着罕见的烦躁,便把话咽了回去。
车内寂静,空气冷肃。
亮着光的平板上,显示着一串和舒白同名同姓之人的基本信息。
数十分钟后,车在陆宅停稳,陆靖言收起平板。司机为他拉开车门,管家在一侧等候。
陆靖言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径直走向了车后。摁下钥匙,打开后备箱,从中取出一个体积很大的蛋糕盒。卡通包装,印着儿童插画,和他一身严肃西服格格不入。
盒内装着迟澄的动物园蛋糕。晚饭菜肴丰富,蛋糕没有吃完。陆靖言答应了迟澄带回来。里面也装有冰块,起冷藏作用,不至于闷在车厢中坏掉。
……
迟母目光意味深长,看得人心里发虚,但最终没说什么。
迟樱把迟澄领回了房间,带着他洗漱睡觉。
迟澄仍然很兴奋,晶亮着眼眸,不知疲倦地和迟樱重述着今天发生过的事情。
比如说爸爸很高,直升机很帅,海水很软,蛋糕很大。
迟澄刚刚已经和外婆说了一遍,这回又和妈妈说,乐此不疲。
直到他的声音越来越软,眼皮也越来越沉。说着说着,小脑袋便栽进了妈妈怀里,阖上眼睛,沉沉睡去了。
舟车劳顿,海岛上一直在沙滩走个没停。他累极了,呼吸有点重。
今天可能是迟澄出生以来度过的最圆满的一个生日,他的眉毛舒展着,嘴角若有若无地弯起弧度,睡颜很是可爱。
好像刚刚入睡,就跌入了美梦里。
迟樱规律地拍着迟澄的背,直到他睡得安稳。她打开手机,收到了陆靖言的日常晚安。
然后习惯性地查看邮箱,发现《刺己》剧组发来了拍摄定妆照的通知邮件。
时间很快,就定在十月八号,在节后的第一天。
她镜头感很好,不紧张。只是白日里专注陪着迟澄,也没有经纪人打理邮箱的缘故,回复的时间有些晚。
她礼貌地答复后,门口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紧接着,房间门被推开,没有发出声响。走廊的光线幽幽地探进来,照亮了小半个房间。
迟母勾了勾手,示意她出来说话。因为背着光,表情看不真切。
但迟樱无端地有种小孩犯了事的愧疚感,她有些忐忑地起身下床,走了出去,然后掩上门。
果不其然,迟母面色凝重。
“妈。”迟樱轻轻柔柔地喊了一声后,杵在原地,等着迟母发问。
迟母褪去了陪伴迟澄时的和蔼,目光如炬:“樱樱啊,迟澄的父亲当真是陆靖言,陆氏集团的继承人?”
迟樱:“嗯。”
“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在交往。”
迟母的眼眸中闪过震惊:“什么时候开始的?”
“几天前。”
“那么之前呢?”
“之前……不熟。”
“陆靖言贵为陆氏长孙,和我们一直没有往来,你们如何相识?”
“小时候他是我们的邻里,就在这个小区。”
迟母蹙眉思考了片刻,说道:“那是你很小时候的事情了,他们十几年前就已经离开。印象中,你们并没有交好。”
迟樱抿了抿唇,沉默。回忆大片大片地涌入,脑海中的场景,像泛了黄的老照片。
何止是没有交好?话都没说上两句。比起故人,原身可能只能算是人海茫茫中的一个小迷妹罢了。
迟母以为她在搪塞,严肃深问:“什么契机下有了迟澄?”
“我和他在五年前的晚宴上偶遇……”
“之后没有联系过了?”
“嗯。”
迟母抚了抚额,语气微愠:“一直以为陆靖言出身陆氏,家教良好,原来不过如此。”
迟樱拉住迟母的手,试图安抚她。身为人母后,她知道子女发生这样的事情会给父母带来多大的冲击。但仍鼓起勇气道:“……他很好,是我没有告诉他。”
“因为陆靖言身份显贵,你认为他不会接受。”
“是。”
“既然知道不合时宜,为什么要执意生下迟澄。”迟母语气中有苛责之意,顿了顿,“难道你喜欢他?”
迟樱不置可否。
迟母摇了摇头:“太草莽了。”
“妈,你不要担心了,会好起来的。迟澄会有父爱,我也会幸福。”迟樱说着宽慰的话,握着迟母的手紧了紧。即使迟母很少做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