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我不知道,”克里斯说,他似乎被珍妮的态度激怒,语气又渐渐地强硬了起来,“不,我不相信——我需要证明。”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珍妮的肩膀又防御性地绷紧了,但在看到克里斯泛红的眼圈时,她忽然有些心软,又放下了架子,“你要我证明什么?答应你开始规划我们的未来,和你安定下来?”
克里斯无言地挑起一边眉毛,默默地看着她,珍妮叹了口气,“并不是我不想答应,我只是没有考虑——好吧,我就是不想答应,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对你没有感情,克里斯,只是……”
她寻找着理由,多少有些心慌意乱,“只是也许我还没到想安定下来的年纪,也许就像以前的你一样,我没想过我会成家。而且这一切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你的要求会限制我的接片范围,现在在洛杉矶开拍的影片越来越少——”
她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珍妮的确在此之前没有系统地考虑过这件事,但这个理由的确非常务实,“尤其是大制作,几乎都在外州开拍,我不像是你,主要以低成本文艺片为主,拍摄时间不长,即使留在洛杉矶也很容易cover成本,我拍摄的都是周期长的大制作,克里斯,对你来说遵守这个协定不难,它对你更为有利——”
“你的意思是,你之所以不想答应是因为,”克里斯已经面无表情,他截断了珍妮的说法,“你认为这个约定更偏向于我,对你十分不利。”
珍妮觉得有些不妥当,但她也不否认这一点,虽然她还是不能肯定自己是否有可能接受和克里斯结婚生子的未来,但是起码现在,她不能答应这一点的原因确实是如此,按照这个协定,和07年、08年一样的行程是完全不能被接受的,而这对她来说就是不可接受的时间浪费。
“你可以这么想。”她点了点头,防御性地环抱起胳膊,又补充了一句,“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允许我做个推理。”克里斯说,他不断地摆弄着手边的叉子,拳头在上头攥紧了又松开,“你,之所以一直回避这个话题,是因为你认为,事业的顺畅发展,比我们的相处更重要——不是要你放弃公司,不是要你回归家庭,不,仅仅是对你的事业可能造成一点点影响,一点点损害——仅仅是这一点点,比起我们的未来,我们相处的时间,建立家庭的可能更重要。”
他的语气越说越讽刺,而这一点让珍妮很不舒服,她抬高了下巴,没有继续否认或解释什么,“如果你要这么想,可以——事实也的确如此,留在洛杉矶你也可以继续拍片拿奖,但对我来说——”
“shutup!”克里斯咆哮了起来,他的声音已经超出了正常交流的分贝,演变成了吼叫,珍妮不适地瑟缩了一下,又眯起了眼,抵御着随之而来的巨响——克里斯掀翻了餐桌。“shutup,shutup,juuthup!”
他的表情只能用狂怒来形容,依然维持着掀翻餐桌的姿势,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手里还攥了一把叉子,看起来几乎有几分滑稽,但珍妮当然不觉得可笑,事实上,她也不觉得伤心、害怕,她的应激反应已经超越了这些情绪——克里斯似乎已经愤怒得失去了理智,而他是个六尺以上的大男人,有固定健身的习惯,在这样的时候,生存的本能占了上风,自保的情绪已经压倒了一切。
她闭上嘴,先看向她能逃走的几个方向,然后瞟向了自己的手机,珍妮一把把手机抢过来,紧握着它,这件东西的确带给她很强的安全感,不过,让她松了口气的事,克里斯很快地冷静了下来,他吐出一口气,肩膀渐渐松弛,攥紧的拳头也慢慢放松,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变了。
很难具体地形容他的眼神,克里斯曾在荧幕上和很多女星谈情说爱、生离死别,他演过浪漫的场景,也表现过自己的心碎,但这一切表情都无法和现在的眼神相比,他不断地摇着头,就像是才从梦里醒来,“you’reunbelievable,seriously,you、are、unbelievable。”
克里斯开始往后退——当他退到床边时,他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打断了和珍妮的眼神接触,转过身大步走向房门。
珍妮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她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后悔,她喊道,“克里斯!”
克里斯在门口停住了脚,他的手在木门上攥了一下,但又松开了,当他开口时,语气是一种经过压抑的轻松。
“当媒体们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知道他们会怎么说。”他回过头靠着木门,咬着牙笑了起来,“他们会说我伤害了你,我玩弄了你,我是那个招惹了好姑娘的坏小子,我贪图美色,逢场作戏,根本没想着负起责任,典型的克里斯,我是那个混蛋,你是那个付出了真心却惨遭玩弄的可怜女孩,是我玩世不恭地伤害了全美国的甜心,活生生的美国梦。”
克里斯推开门,他的眼神冰寒一片,“但我知道谁是这段关系里的反派,j。j,而我、知道、谁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混蛋。”
珍妮注视着他走出屋子,注视着他甩上房门,她甚至为那预期中的巨响而瑟缩了一下,但多少有些讽刺的是,酒店的门扉经过精心保养,锁头温柔无声地弹进了门框,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注:昨天忘记写注了,Netflix是美国最大的dvd租赁和在线视频点播商,几乎大家都有它的帐号。《纸牌屋》就是他出品的剧集。
☆、第二百三十四章 逻辑悖论
“d!”卡梅隆拿起导筒,满意地喊了一声,“休息半小时,再来一个奔跑的镜头,我们就可以收工了!”
摄影棚里发出了断断续续的欢呼声,珍妮也敷衍了事地鼓了鼓掌,随后便立刻走向自己的拖车,免得受到任何人的打扰——虽然安东尼刚才摔了一跤,似乎需要一点慰问,但她现在的确不想和别人说话,不论是谁都不想。
“嘿。”当珍妮打开车门时,玛丽正蹲在冰箱跟前挑选水果,她回过头若无其事地和珍妮打了个招呼,“想喝苹果汁吗?”
珍妮挥了挥手,倒在了沙发上,但玛丽没有收到信号,反而还以故作兴奋的腔调地问道,“柳橙汁?混合果汁?”
“玛丽!”珍妮抬高了声调,喝了一声,玛丽不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她合上冰箱门,坐到了珍妮身边。
“你想谈谈吗?”她问。
“我不想,”珍妮说,她闭上眼揉起了太阳穴,“我只想安静一会。”
“好吧。”玛丽同情地说道,“那么,如果你需要我的话,我在厨房。”
她拿起几个水果,安静地走出了拖车隔间,珍妮对她感到轻微的歉疚之意——她通常对玛丽都是很礼貌的——但她要烦恼的事实在太多,很快,这无关紧要的思绪就从脑海中飘走了,毕竟,克里斯吵架离开仅仅是昨天的事,她现在没闲工夫去想太多。
自相矛盾……逻辑冲突……
曾经在穿越初期困扰过她的问题再一次出现在了珍妮面前,而这一次和当时不同,在当时,她能不能成功入行都不好说,入行、拼搏,是所有问题唯一的答案,当时还没到考虑这一点的时候,而现在,她不能再回避这个问题了:如果她能达到制霸好莱坞的目的,那么她何必还要回去?
当然,一个非常直接明了的理由,一个通过大梦的logo一直在提醒她的理由:不管她现在的生活有多么好,她是有小孩的人,为了儿子应该回去,抚养孩子是母亲的责任。——然而,这么简单的理由会引发更多的问题,如果她回去为的是承担母亲的责任,那么在她达成目标后消失,她是不是也等于放弃了这边世界的责任?
且先不说公司这一块,这些损失也许可以用金钱弥补,她在这个世界的朋友呢?她忽然消失对他们也是伤害,当然,朋友也许无法和儿子相比,那么她在这个世界的恋人呢?如果有了孩子,在这个世界的孩子呢?
这种类比是可以无穷无尽的叠加下去的,但核心矛盾始终在:她一个人是不可能达到这个目标的,而在达成这个目标的过程中她会和各种各样的人产生情感和金钱上的联系,产生责任,选择一个责任就意味着必须放弃另一个责任,没有两全其美的选择。
而最理想化的做法——和所有人保持君子之交直到回去,这已经被证实是行不通了。她现在的生活充满了劳累和压力,她的本能会让她不断地寻求放松和安慰,切萨雷和她一开始是合作伙伴,如果不是她多次主动和他交流,他们不会变成朋友,在那次爆发中他就曾经说过,她对他索取的支持比应有的更多,所以,事实证明她肯定是要寻求支持的,她战胜不了自己,没法克服这种求生本能,其次,即使能克服,珍妮觉得长时间一个人孤独奋斗的直接结果是她可能会精神崩溃。
所以,或者是她变成一个无耻的感情骗子,哄骗着受害人对她提供支持,但拒绝和他结婚生子,一个醒悟以后换另一个,然后在达到目标后抱着歉意回归,或者是她怀着差不多的歉意留在这里——考虑到她现在的身家和社会影响力已经完全远超‘陈贞’拥有的那些,反正一样都是感到亏欠,留在这里感到亏欠似乎是更合算的选择。
然后她又迎来了第二个问题:既然不想回去了,那她为什么要制霸好莱坞呢?这代表的不是简单的豪言壮语,代表的是无数个累到衰竭的夜晚,代表的是无数次命令自己疲惫的嘴唇绽出笑容,精疲力尽的大脑开始运转,灌铅的双腿开始跑动,她的行程表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简直是精细又持久的虐待,如果她都不想回去了,为什么还要继续现在的生活呢?她有了一大堆钱,挥霍到下辈子也花不完,她有非常成功的事业,她已经是传奇,生活对于她来说应该是一种享受,而不是……而不是现在的样子。
无解,珍妮只知道现在她还不想放弃,也还没做出留下来的决定,事实上她一直回避思考这个问题,一直到昨天克里斯的爆发,她才不能不去想——她到底是要回去还是要留下?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想这个问题,她在这件事上是完全的茫然无措,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会怎么选,选了以后又会不会后悔——她简直已经完全地迷失了自己。
闭上眼睛,又一次徒劳无功地搜索着儿子的光碟,又一次落了空,珍妮在空荡荡黑乎乎的演艺空间里无声地骂了一句脏话:她给儿子拍过很多家庭录像,但这些全都没被带过来。而时间已经过去六年了,忙忙碌碌、满满当当的六年——她真的已经记不清他的样子了,这个事实让她又愧疚又难过,让她燃起了久违的倔强:她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她来到这个世界,又给了她金手指和这个不可思议的任务,但是——但是,她起码可以维持自己的自尊,她起码可以试着挑战一下,试着战胜它设下的障碍,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那里才是她的家,即使它不完美,但依然还是她的归宿。
“嘿,珍。”胳膊传来了轻轻的拉动感,珍妮一下回到了现实,玛丽正有些担心地看着她,手里还端了一杯果汁,“你没事吧,珍?”
“我……没事。”珍妮摇了摇头,她没有被打断的不快,反而玛丽脸上真挚的情绪让她有些触动,她接过了玛丽手上的杯子,“谢谢你,你没给自己来一杯吗?”
“我的在这儿。”玛丽说,她啜饮了一口果汁,在珍妮身边坐了下来,试探性地看了她几眼,“所以,吵得很凶,huh?”
珍妮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一直低笑到玛丽开始露出恐慌的表情才说,“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玛丽?”
这句话很容易引起误解,但珍妮的语气很柔和,玛丽也没有被冒犯,她想了想,认真地说,“yeah,当然,我们是朋友——事实上我觉得我们有些像姐妹。”
她有点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发现珍妮没有笑话她,才继续说,“当然我知道这么说很好笑,也不专业,但真的——可能因为我18岁就和你在一起的关系,我觉得你就像是我理想中的那个姐姐,珍,我们一起照顾对方,我照顾你,你也一直在照顾我——”
“我明白你的意思。”珍妮柔声说,她摸了摸玛丽的脸颊,“玛丽,是的,我们就像是一家人。”
“对,我,你,吉姆和切萨雷,我们就像是一家人,”玛丽咯咯地笑了起来,她亲昵地蹭了蹭珍妮,“吉姆是烦人的表哥,切萨雷是更烦人的家庭教师——让人很惧怕,不过关键时刻少不了他。”
她的声音柔和了下来,“而我们就和一家人一样,随时都在你身边支援你,你永远都不会孤独寂寞,亲爱的,别沮丧,你有我们在,我们会保护你的。”
珍妮用笑声掩饰着别的情绪,她说,“哇,机灵鬼,你猜到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猜到。”玛丽眨巴着眼,“但我猜——克里斯和你吵架了,你们分手了?反正你们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他才会发疯地连夜跑回洛杉矶去。而我知道你现在想要家人和朋友的支持,就是这样。”
“听起来你好像什么都知道。”珍妮不置可否地说,“你不妨再猜猜,我们的吵架是谁的错?”
玛丽大笑起来,她聪明地说,“干嘛,你想挽回他,需要从我这找点动力吗?”
在珍妮没回答之前,她指着珍妮,把她的回话都堵上了,“如果你占理,你就不会这么说了,亲爱的,女生感到受伤时一定会找朋友数落和声讨男朋友的不好,所以这一次错在你,是你把他气跑的咯?”
“并不是我把他气跑,”珍妮说,她叹了口气,“算了,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还是去摄影棚吧。”
“别啊。”玛丽一边笑一边拉住了她,“我能给你你想要的回答,而且是很真诚的。”
她眨着眼,挂出了非常强调的真诚表情,“克里斯一直对你非常好,他很爱你,亲爱的,我是说真的,他对你的爱情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我们都知道他一直在迁就你,而你是享受的那个人。给他打个电话吧,珍妮,长距离恋爱禁不起冷战的,我是认真的,给他打个电话吧。”
珍妮有些无可奈何地被拉回了沙发,她盯了玛丽一会,玛丽举起手,“我发誓我说得是真的,珍,这真的是我的真心话。”
“你在根本不知道事情真相的情况下说出的真心话。”珍妮说,没等玛丽开口她就摇了摇头让她闭嘴——考虑了一会,她终于下定决心,“别说了,我是要打个电话——我得和切萨谈谈。”
玛丽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迷茫和烦躁,她点了点头,做出悉听尊便的手势,拿起自己的杯子走向了厨房,把空间让给了珍妮和她的电话。
铃响了一声,切萨雷就接了起来。
“说。”他的语调冷静正常,像是根本不知道克里斯昨天回了洛杉矶——珍妮不禁暗想也许他真的不知道。
“呃——”她说,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你知道克里斯昨天回了洛杉矶吗?”
“是的,”切萨雷平静地说,“而且他的心情似乎很不好,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要和我沟通的吗?”
他的语调很专业,和平时通话的语气有些不同,珍妮猜想他正在一个会议里,她几乎能勾勒出他现在的样子:西装革履、眼神锐利,永远不知疲倦地向前冲。
“我——呃——我……”她艰困地说,“有件事,我想我得和你——”
她的话顿住了,因为玛丽忽然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