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先去后院。”沙陀虚图长袖一甩,直接从两人面前走过。
“快去。”酣默了一整晚的谢容终于开口说话了,催他快些跟上沙陀虚图,别人虽然不待见她,与是不是他父亲并不相关,在她看来百事孝为先,虽然他们都有能力可以独立出去另置良田豪宅,然而长辈尚在,家有老小的,作为嫡子作为独子,无一不可能任性的想着搬出去另住的。
时人这些四、五代同堂的大宅比比皆是,当初她在江边建一处避暑的都已经惹的谢府鸡飞狗跳了,再者前世无父无母,谢容万分的珍惜今世这半路得来的亲人,自然的不可能要求独立门户,一家人住一起年迈的长辈有个病痛什么的总能第一时间照顾上的。
因此就算他父亲不喜欢她,在她看来也是她与她父亲之间的事与他无关,自然的不想他们父子关系因她变僵。谢容在说这话时却没发现,在她开口时走在最前方的沙陀虚图身形微微一顿才走,后面的处月漠龙听她的快步跟上,整个大厅之上少了那两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之后,瞬间空旷明亮了不少。
此时谢容才有闲情去观察屋内的布置,正厅墙上是一幅大气磅礴的画,茫茫戈壁,风飞沙、马蹄扬、热血好男儿武纠纠气昂昂迎向太阳而去,这是一幅沙场征战战士凯旋而归,班师回朝的画面,谢容只看一眼,心中澎湃的情绪不断翻滚而起。
将军百战身先死,一战功成万骨灰,这明明应是功成名就意气风发的画面,却因眼前那落日黄昏而染上了让人心悸的灵魂,新人换旧人,前赴后继,今日班师凯旋才发现当初一起出征的兄弟已经长埋土地,白骨黄沙分不清了。
“听说公子过上战场。”一道声音突兀而置,谢容回过神来一看,那绝色美人彩珠不仅没走,反而走到了她旁边,四肢轻盈动若轻飘浑然无声无息。
“有事?”谢容嘴角微微一勾,神色漫散的望着这个身高与她不相伯仲的女人,不仅装容精致连发型都别致入心,层层如花瓣般交垒起看上去如一朵黑色莲花在头顶盛开着,再配上头饰,大大的起了画龙点晴之妙,美的诩诩如生。
“身为表哥未婚妻,对他的朋友总该了解一下。”彩珠以手扶鬓,眉眼轻勾的望着她。
未婚妻?
谢容嘴解一撇,生生的忍住想要嘲讽人的冲动,不能送上门来的都打,否则岂不是要打痛自己的手?
“想了解什么?”
“不如一起信步亭中边走边说?后院有一处景致分外美艳呢。”这是在暗示她对这府邸了如指掌么?对于彩珠那如同主人的姿态不以为意,谢容提着暖炉随她一道走了出来。
“公子头发有些乱,可是要回去梳洗一翻?”彩珠娇娇一笑,闻笑不见齿的,体贴的望着谢容开口道。
这是在嘲讽她衣冠不整面容不洁?谢容脚步一顿,如墨眸色深处睿智光芒隐入黑暗之中。
“确实不如小姐发型别致。”
“是么?我这莲花头足足花了半日功夫才弄好呢,这女子就是麻烦每日都离不开整理装容的,不过能得公子称赞,已心满意足矣。”美人一笑百媚生,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只是为何她会越看越不顺眼呢?
“是么?刚刚漠龙给我穿的衣服,忘了让他梳头发了,还请见谅。”谢容慵懒的提着暖炉越过她往前走去。
身后的彩珠脸上笑容瞬间僵住了,长袖之下十指紧握着,表哥给她穿的衣服?忘了让表哥给她弄头发?她跟表哥的关系真如那下人所说的一般?彩珠面容浮现一丝狠色,自幼美貌过人的她,从小那些求亲的皇孙贵族不知踩破了几回她家门槛了,偏偏是这个表哥正眼都不曾看过她一回,本来她也无碍的,然而在对谢容与对旁人那种距大的反差之下,她心中妒忌的欲望不停增长着,她不甘心,不服气,她也想要那独一无二的与众不同的宠爱。
“听说我与姨母长的极像呢!”彩珠收拾好情绪,跟上谢容抬起下巴道。
“近亲相似不是很正常么?处月漠龙与其父也很相。”谢容单眼斜视不以为然,这没什么好炫耀的吧!难不成认为处月漠龙有恋母情绪,要娶一个与母亲相似的人么?再说他又没见过其母哪来的恋母情绪?反而是她应该感激长得像他母亲,看上去还有几分美色几分人样。
“谢公子,我表哥家九代单传,表哥日后定会娶妻生子的,你若真心喜欢我表哥,便请你离开。”彩珠对着油盐不进的谢容,恼怒之下跺脚拦下她,挑明的望着她,一句一顿的说着。
九代单传很了不起么?
谢容望着眼前嚣张的拦着她的彩珠,真不明白她拿什么在她面前嚣张,凭着她是个女人?门外是女人的一抓一把,凭着她的容貌?不出三年便会有比她要美艳的女子长成,青春易老装容会掉,恁地认为她可以在她面前嚣张。
“是我吴国谢府谢容,不知小姐是那家贵女?”谢容站直身子目光望着她,都不是这护国公府中人,何必在他人地盘之上撒野?耻了家风双辱了自己脸面。
“你……我……。”彩珠哪里被人这般的热嘲暗讽过?一张完美无瑕的脸,瞬间万紫千红互相交替着。
“若是小门小户就不必说了,本公子见识浅薄只知道那些名望贵族。”长袖一甩,谢容优哉游哉如信步闲庭之上,身后彩珠气的以杀人的目光盯着她。
“你谢容不过投敌判国贪生怕死而已,你以为你委身于男人会比我强?”身后彩珠一声尖叫,声音极大的传来,她真是受够了这些高高在上的模样,受够了这些以门户看人的贵族,凭什么以为自己高门大户就很了不起?不过是表哥的娈男而已,凭什么还可以如此高傲示人?谢容脚步顿住,转过身来那娇小赢弱的身躯发出骇人的杀意,一双如墨的眸子来自地狱,被其盯上只看到死亡的映像……
彩珠浑身一颤连退数步,抵着柱子仍然浑身发抖,好……好恐怖。
天地之间只有刺骨的寒凉,谢容通身的杀意更是凌驾于其上,一扫慵懒漫不经心,以一种凌傲于人王之上的傲然望着彩珠,慢慢的才将情绪收回,嘴角再次漫不经心的勾起。
“来京城如此之久,你还不明白?由古至今这世界只笑贫不笑娼,人人都可以成为那嘲笑者,人人亦都可能成为那被嘲笑者。”手上交换担着暖炉,掀起长长的睫毛望着她,彩珠瞬间愣住,望着眼前仿若站在尘世之外以一种观局中人的望着她的谢容,忽然间觉悟,她与自己这一妇人是不相同的,谢容并非那些只会卖颜令色的男娈,她是一个无论落魄与否,都不容许旁人踏践其尊严的贵族。
这便是传言之中汉人贵族所有的尊严么?高人一等,高自己项上人头一等,凌驾于肉体之上高于生命,可杀不可辱的尊严,这就是世人传颂的大家风范么?掌心微微握紧,几年积郁的心情竟然轻松的几分,竟有一种觊觎到了道的痕迹。
“我不会放弃的,我要留在洛阳。”望着渐行渐远的谢容,彩珠对那与雪白融为一体的背景大声道。
“啧!时人男女都非要这般个性有主见么?好好的寻一个安稳的嫁了不是更好么。”走在前面的谢容身形不停,却头痛似的低喃着。
“噌噌噌!”抬眼望去,正前方是一个宽阔的广场,上面一深蓝一浅蓝,两道身影手执着自己熟悉的武器,你来我往的在过招,敢情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后院?来后院的目的是为了过招?
“公子,练武场上禁止靠近。”就在谢容正打算靠前些观看时,一道黑影无声无息落在她面前,将她拦住。
“本公子知道。”谢容望了那人一眼,止住脚步不在往前,望着上面的处月漠龙与沙陀虚图,招招见其寒锋利刃,含着十足的劲力,这哪里是简单的过招?分明只要你一分心就会不死也伤的打架。
谢容站在哪里看了将近半个时辰之后,‘碰’的一声,两人终于分开了,处月漠龙手中长刀直竖于地面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那挺直的脊梁如刀锋一般的刚硬锋利。而他正对面的沙陀虚图,气不喘身形不动,手中长剑直指处月漠龙,如此情况,谢容这门外汉完全的看不懂到底是谁胜谁败了。
“哼,今日就到此为止。”沙陀虚图目光落到谢容身上冷哼道,拿着长剑便离开了。
“谁赢了?”谢容望着朝自己走来的处月漠龙好奇的问道。
“怎么来了?”处月漠龙走下来,直接走到她的身边。这么大的风雪站在这里别冻坏了。
“你父亲赢了?”谢容双手放入他长袖之下,刚刚运动完手大手仍然火热暖和。
“没有,平局。”大手摸着她发顶,处月漠龙浅浅一笑,本来他是要输的,往惜与父亲对抗也是会输的,然而半路却见她出现了,不知为何那一刻起他便不想在她面前输,不想在她面前出丑,为此他连自己私下悟到的刀法都毫不保留的用上了,才勉强的胜过父亲而不败。
“站这么久不累?”从未想过原来她站在自己身边看自己比武,自己的心情是那样的,只想意气风发,豪情万丈的在她面前狠狠的表现一翻。
“累,你抱我回去。”谢容目光落到旁边不远处那彩珠身上,顿时双手搂着其脖子道,这种近似撒娇的情况可是极少能遇到的。
咦?处月漠龙微微诧异,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前直接将娇躯抱起,纳入怀中,往自己的院子走去,留下一蓝一白的背景,竟有人眼花的看着感觉分外的搭配。
☆、第七十九章:海量的醋
自从来到护国公府之后,谢容被当成婴儿一般看护了起来,每日所有东西基本上都是处月漠龙代理的,好像照顾人上瘾了一般,穿完衣服给她穿,吃饭先给她夹,每日三餐还多了一碗黑汤水,其名曰:调理身体。
未了,每日清晨起来时还要将谢容从被窝里拖出来,带她到后院去跑步,如此一周之后,冬天的日子里谢容竟然也脸色红润,手脚比往年要暖和上许多,精神勃勃的明显健康了不少。
“阿容呢?”难得今日提前回来,处月漠龙将院子内外都寻遍了,竟也没见到那只叫谢容的懒虫,往日不是在书房便是躺在床上的,今日会去哪里了呢?习惯了屋内有人等他归来,今天空荡荡的竟是那样的不适应。
“回少将军,不知。”那下人见到回屋屋内脸色霎时变了的处月漠龙,赶紧应道。
“这么一个大活人你也不知?”神情冷了几分。
“属下知错。”那下人苦着脸认错,平时那连走路都要抱的弱公子,能坐绝不站着,能躺绝不坐着的人,谁会想到她会顶着寒天雪地出门?
“快去找。”处月漠龙心头莫明的紧张,百种思绪四起,难道她离开了?难道有人来找她了?各种各样的原因从他心头冒起,顿时觉得坐立不安,亲自走出房门去找她。
前院之后因为处月漠龙的吩咐,顿时所有下人人都放下手头的工作,以挖地三尺的方式找人。当处月漠龙找到后院之时,那校场之上围着一大堆的人,喧哗声震天,而那些人中间穿着雪白的月袍,手中拿着一个铁盏,和那些人打成一团的人,不正是他掀翻天去找的谢容?
时间回到三天前……
“真无聊!”书房之中,谢容盘腿坐在榻上,将手中的《六韬兵法》放到案上,这还是最古老的竹简版本的古书,这些日子里她起码将这书房的书过目了一半了,全是一些兵法、战略方面的书,前一两本还好,一到后面就让人感觉索然无味了,不用强制去学习,不用考试,自愿随意的情况之下,能看到现在真算她自己能坚持了。
“养猪式的生活真不是人人能过的。”谢容收回脚,穿着厚袜子的脚塞入木屐之中,随便的扎起头发就衣冠不整的往外走了,不知不觉之下,她又走到了后院的校场之地。
“卫将军、卫将军、卫将军。”右边的人在呐喊着。
“罗将军、罗将军、罗将军。”左边的人也同样喊着。
场上分成两边的人马,一边高喊着卫将军,一边喊着罗将军,而场中央有两个年青的男子,一个手执红樱枪,一个手拿弯月刀,你来我往,忽高忽低打的好不激烈,谢容站在那等了半刻钟也没分出过高下来。
“咦?那是谁?”一边呐喊的小兵却发现了她的存在,一声诧异之后,所有人都注意到站在校场之外的白衣贵公子了,如墨的眸子无邪而视,配上光洁晶莹的五官,好一张如玉的容颜,只是这人是谁?
“那是将军带回来的汉人。”
“是江陵谢府的谢容。”
“好了,先休息。”场上两个比试的人受此影响纷纷停了下来,右边那身青袍的卫将军开口道,而自然的左侧穿灰蓝的便是罗将军了。
“谢公子。”卫将军朝着谢容抱拳。
“叫我谢容便可。”谢容轻轻一笑,若她没记错的话,这两个将军都曾经随处月漠龙在江陵出现过的,那全是很久以前就见过她的。
“在下正卫。”正卫一听她报名字,立即报了自己的名字,并且很是希望她能记住自己。对于府上下人与军中之人对她的议论,只有他们这些曾随少将军去过江陵的人才知道,这谢容并非贪慕虚荣,贪生怕死之辈,当初下令追击将军,逼刘冠断了晋军的粮,组织吴军与晋军正面抵抗的人正是眼前这人,在这个讲究能力推崇个人英雄的时代里,谢容轻易就可以赢得这些人的尊重,不管她为何来到这护国公府的,不可否认她是一个爱护百姓,心有经纬之才的人,再者传言少将军宠爱这个男子,自然的他们这些从小拥挤将军的人,亦会对她多一分礼遇。
“在下罗明。”另一灰蓝男子也同样抱拳道。
“为何在府内比试而不去军营?”谢容点头上前好奇的问着。
“府内都是所有将士轮流值班的,护国公府并没有下人,这几个月将是我们在府内值班看守,因此便在这里操练。”罗明解释道,谢容瞬间明了,为何这简陋的国公府有一个如同军营那大小的校场了,原来是给将士提供的。再想起当初她将崔一那些将领留在身边与处月漠龙他们的作法有异曲同工之意,对比之下也足以显示她的不足,她可以叫出所有将领的名字,而他却连所有士兵的名字都能叫出来。
“现在既然在休息,不如大家放松一下?”谢容望着这班好儿郎们,脑海一亮顿时有了一个主意。
“如何放松?”正卫年轻的脸上出现好奇。
“本公子告诉你。”谢容兴趣极浓,光洁的脸上闪着耀人的色彩。
……
三天之后,后院校场。
“大、大、大。”处月漠龙到来之时,谢容坐在中间手按着铁盏,一旁的正卫正在拼命的喊着大,连带着他身后的一帮兄弟也拼命的喊着,声音整齐划一,锵铿有力。
“小、小、小。”另一边罗明带着他的人马,也回以同样的声音,光是气势上就已经力拔山河,气吐盖势了。
“开。”谢容双手拿起铁盏,里面的铜铁四个字的一面出现在众人眼前。
“啊~!”顿时有人欢喜有人忧。
“哈哈哈,做,快些做。”正卫得意一笑,指着罗明嚣张的喊道。
“快做、快做。”身后一帮好兵也跟着催,只见罗明带着他的一帮兵扒在地上,开始做起俯卧撑来。
“一、二、三……。”另一帮得赢的人在欢快的喊着。
“谢容,你真是我的好兄弟。”连赢了三把的正卫兴奋的伸手去抓住谢容的手,紧紧的握着,笑得连雪都快要融化了。
“嘻嘻,那是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