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杨归舟也会指责她。
“亲舅母?”杨远桥冷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人呢……反正有儿子没舅母,有舅母就没儿子,母亲非觉得舅母更重要,那么等父亲生辰过完,我立刻带着张氏出去住,母亲也好清静点,免得看着张氏不顺眼。”
不等魏氏吩咐,杨远桥自己起了身,拍拍衣襟几不可见的尘土,慢悠悠地离开松鹤院。
魏氏颓然坐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久久地沉默着。
杨远桥回了二房院,张氏刚歇晌醒来,因怀着孩子不敢太用冰,便坐着窗口摇着团扇扇风。杨远桥拧一条温水帕子替她拭了汗,又接过团扇轻轻摇着,“如今父母都在,假如分家的话,先拿出六成归长房,其余四成再重新分,我估摸着最多能分到二成,恐怕还不到,你是怎么想的?”
张氏瞥他一眼,问道:“伯爷跟老夫人都同意?”
杨远桥摇摇头:“眼下是不同意,可我跟母亲说了,要么分家要么跟隔壁魏府断了往来,母亲定然不愿意……分家之后肯定清静不少,你就不用跟着受气,只是吃穿用度不比现在宽裕,我怕委屈了你。”
张氏垂首,低声道:“没什么委屈的,没出阁时,每季添置一身新衣就欢喜到不行,现在每季缝六身八身也不觉得高兴。”
“好,等父亲寿诞后我跟他谈一次,如果行的话,我再去寻合适的宅子……保定赵府这几日就托人来提亲,你辛苦些,先把阿娇的亲事定下来。她的嫁妆不用你费心,我交给薛姨娘去办。”
张氏轻轻“嗯”了声。
隔了两天,赵府果然找了媒人来,是六科给事中张正茂的太太。六科不过是个正七品的官阶,但职权颇大,掌封驳、规谏﹑补阙﹑拾遗等,可以直达圣听。
对于二房的一个庶女来说,算是给足了面子。
魏氏说是不再掺和二房嫁娶之事,但架不住她控制欲强,二话不说就请了魏府秦夫人做女方这边的媒人。
秦夫人行事还算妥当,加之张氏不愿多费心神,乐得放手由魏氏张罗。
当下两家交换了庚帖,各去找人合八字。
但凡高僧、道士以及相师在测算姻缘时,只要不是大凶大恶之兆,都乐得成人之美,批作天作之合或者琴瑟相和。
此次测算也是如此,上上吉的签语。
杨娇的亲事就此算定下来了。
魏氏又了却一桩心事觉得颇为得意,再一琢磨,姑娘家只剩下杨娥跟杨婧还没着落,杨婧刚九岁,不用着急,而杨娥眼瞅着就要十七,实在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得抓点紧才成。
谁知就在这时,京都却悄悄流传开一件事。
流言往往是当事人最后知道,杨归舟被蒙在鼓里好几天,还是一位嘴快的同僚不小心漏出话风被他听到了。
追问之余,杨归舟气得胡子抖个不停,铁青着脸回到家,劈手将魏氏刚沏好的一壶热茶扫到地上,手指虚点着魏氏鼻梁,“你……你那些好亲戚,不把杨家的门风败坏了不算完?”
魏氏老脸涨得通红,问道:“伯爷有话好好说,进屋就摔摔打打算什么?”
杨归舟怒道:“我能好好说吗?朝中上下都传遍了,你那个嫂子挑唆着阿峼把嫡母肚子里的孩子给弄死……”
☆、第85章 计划
魏氏大吃一惊。
这种事情可以说是不孝不悌不仁不义; 别说绝无可能在官场立足,就是在市井间也要被人指着鼻子骂。
空穴无风; 这话到底是如何传出来的?
魏氏急忙让珍珠到外院请了杨峼过来。
杨峼面色非常平静; “……那天正好在角门遇到外祖母上轿子,外祖母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她说我要是个男人就把母亲肚子里的弟弟弄死……想必门房跟轿夫都听到了。”
“那些吃里扒外的家伙; 回头一个个都发卖了去。”魏氏咬着牙恨恨地道。
杨峼淡然道:“也不见得是他们,外祖母嗓门一向大,当时角门也正有人经过……再说京里既然传开了,卖不卖不差什么。”
魏氏一个头两个大; 心里只把毛氏恨得要死。
毛氏要害张氏的孩子,她只觉得不应该,而现在毛氏是要断杨峼的官路,这不啻于往魏氏心尖尖上捅刀子。
杨峼苦读十余年; 不就是为了能谋得一官半职?
杨峻是长房长孙; 以后能承爵,而杨峼没有承爵的机会; 只能在官场上一步步地捱。
谁知道就闹出这样的事来?
毛氏这张嘴,真该给她上把锁。
看着杨峼无可奈何的样子,魏氏眼圈一红差点哭出来; 忽地就想起杨远桥的话,也许真该跟魏家断了往来,让毛氏就在她那一亩三分地里折腾算了。
杨峼见魏氏难过,反倒笑了笑; 安慰道:“祖母别着急,其实也没事儿,只要母亲平平安安地把弟弟生下来,不就说明流言是假的了?即便外祖母说过那话,可我决计不会做亏心之事,便是有人想做文章也没法下笔。”
魏氏想想也是,连着念了两声“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让张氏顺利诞下麟儿。”
虽然杨峼的解劝让魏氏宽慰许多,可流言毕竟在京都流传开了,杨峼的名声多少受到了损失,最起码先头曾托人递话的几户人家,忽地就大张旗鼓地相看起亲事来。
钱氏自然明白,那是人家在表明态度,不考虑杨峼,要重新选婿了。
好在到了六月,杨家又出了件喜事,卢氏有了身孕。阖府上下自杨归舟到杨峻,都乐得合不拢嘴,钱氏更是高兴得不行,一天好几次往卢氏那边跑。
因为这桩喜事,加上杨归舟的生辰将至,钱氏完全顾不上杨娥的亲事。
杨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去松鹤院的时候不免就带出几分怨气,话里话外挤兑钱氏没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
魏氏也正因卢氏有孕而欢喜,便替钱氏分辩道:“你大伯母进进出出为你忙活了一年多,这会儿你大嫂有孕,她年纪轻又是头一胎,你大伯母多照顾她也是应该,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杨娥憋了满腹的酸楚,便想到毛氏那里寻求点安慰。
魏氏对毛氏余怒未消,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没事就抄几卷经书帮你大嫂供上,一个姑娘家不安生在家待着,就知道四处串门子。”
杨娥被魏氏这么一抢白,眼圈当即红了,可她倒是识趣,知道此时魏氏绝对不想见人流泪,遂强忍着给魏氏行礼告退。
出了松鹤院,眼泪便忍不住簌簌而下,她怕给人看见不敢往大路走,只寻了处僻静地方默默饮泣。
刚站定,便听附近传来女子清脆的嬉笑声,“每年就这处素馨开得最好,色泽白不说,香味也比别处纯正些,咱们只捡了那些快开的花骨朵采,也不用很多,抹在身上的不能太浓,浓了就太过刻意失了本色。”
听声音就知道是杨姡
自己心头苦涩到极处,而她竟然还兴高采烈地采花制膏脂?
杨娥恨极气极,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泄愤般将那片素馨花踩了个七零八碎。
杨姵惊呆了,气不忿想上前理论,杨姡话牙∷暗溃骸安挥美硭勖窃偻鸫Σ伞!
两人看都没看杨娥,带着丫鬟提了竹篮头也不回地离开。
雪白的素馨花经过这番踩踏被泥土沾染,又混杂了草茎绿色的汁液,看着狼狈不堪。
杨娥忽然就坐在地上哭起来,越哭越是伤心,既对魏氏愤懑,又无比地想念毛氏。如果换成毛氏,肯定早就把她搂在怀里心肝肉地哄着了,卢氏怀孕算什么,哪个女人不生孩子?
还不定是男是女呢,而且刚刚上身,能不能平安生出来还两说?
一边哭,一边不满地嘟哝。
采芹隐约听到,大惊失色,却不敢上前劝慰,只警戒地四下打量着,免得被人窥见。
终于哭够了,杨娥掏帕子擦擦眼泪,仍是抄小路回了流云轩。
采芹伺候她重新梳洗过,又将她身上被草汁染绿的裙子换掉,打散头发另外梳了。
杨娥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新月眉柳叶眼,鼻头小巧双唇水嫩,除去肤色稍嫌黯淡,怎么看也算是个清秀佳人。
而且戴上精致的赤金凤钗,更显端庄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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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懂事开始,一直觉得自己以后是要嫁给魏璟的,不但是因为魏杨两家历代通婚,而且毛氏也多次暗示让她嫁回去,在她的庇护下生活。
杨娥当然愿意,魏璟是多么出色的人物,比府里几位兄长都俊秀清雅得多,才学也是极好的,更重要的是,不管嫁到哪家去,都不可能比在魏家更自在更舒服。
没想到魏璟竟然不同意。
想起那天在花园里偷看到的一切,杨娥心里就发冷。
在她心目中清贵如高山遗雪般的魏璟,低声下气地求恳杨姡抵灰鹩匏梢匀嗡玻矣啦荒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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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梦寐以求得不到的东西,杨姡脆椭员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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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娥对着镜子咬了咬唇。
不管魏璟喜不喜欢她,她是决定要嫁过去的,要得到毛氏的庇护,要成为武定伯世子夫人,站在高处看着杨姡诔景@镎踉率潮疾ǎㄒ莺莸夭壬弦唤牛鄙彼陌疗
想到此,杨娥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笑了,唇角弯一弯,吩咐采芹,“去请罗姨娘过来……”
此时杨姡歉詹苫厮剀盎ǎ宰牌氤兆龊玫呐滔惚
齐楚特地做了甜、咸两种口味,甜的里面放的是玫瑰豆沙,咸的里面放了葱油。
杨姵边吃边嘟哝,“二姐姐也真是,没招她没惹她,突然就窜出来,那么好一片素馨全让她踩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鬼附身?待会一定得跟我娘说一声,找个道士做个道场,冷不丁得吓人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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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帮忙,祖父生辰咱们可是要待客的,”杨姵咽下口中食物,浅浅抿口茶,“家里已经定了德庆班,在凝碧楼唱两折子戏,公子少爷们许是要到夕照亭去吟诗作画,咱们就别往那边去了。我娘说就在芙蓉阁摆上茶点招待姑娘小姐,正好空水河里有鱼,我还想让人准备几副鱼竿或者渔网,咱们钓鱼玩儿。”
芙蓉阁离空水桥不远,离晴空阁和晴照阁都非常近,倒是很便宜,杨姡婵诖鹩Γ昂冒。鹊錾嫌憷椿箍梢钥咀懦浴!
杨姵立刻圆睁了眼,“好主意,好主意,我这就告诉我娘。”
钱氏闻言,笑骂道:“都这么大的姑娘了,天天除了吃还是吃,净会寻思歪点子。行,既然闲着没事干,那天姑娘们的吃喝就交给你了,要是招待不周唯你是问。”说是如此,却吩咐了管事婆子,“空水河里的鱼少,她们就是忙活半天不见得能钓上来,让人买几篓活鱼先放进去,再找几个会钓鱼或者网鱼的媳妇子在旁边伺候着,万一钓不上来也有得吃。烤鱼的炭、铁网子和各种签子都准备妥当,别到时手忙脚乱地扫兴。”
管事婆子连连答应,“夫人放心,这事儿都是做熟了的,不但是鱼,便是牛羊肉也叫人腌一些,各式菜蔬果子定然也都妥妥当当的。”
杨姵喜得抱住钱氏胳膊扭来扭去,谄媚地道:“娘真好,天底下最好的娘,秀外慧中能文能武,考虑还这么周全,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钱氏绷不住笑,点了她脑门道:“少在这儿添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杨姵欢欢喜喜地离开。
钱氏隔窗看着她的背影叹气,“都十二了,还这么没心没肺地就知道吃玩,真是丁点儿心事都不担。”
明年,李昌铭就要纳两个侧妃进府,而后年杨姵十四,王府会遣嬷嬷来教导她宗室各样的规矩。等出阁之后就更不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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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家的好日子就这几年,自然是杨姵怎么高兴就怎么来,反正家里宴客的日子不多,便是由着她们的性子散漫上一天又如何?
杨姵得了钱氏支持越发兴得慌,拉着齐楚合算那天待客要备哪些酒菜,哪几样点心。
宴客时当然不会让齐楚亲自下厨,而是钱氏既然发话姑娘们的中饭由杨姵安排,杨姵就得尽心尽力地准备周全了。
两人商议了足足两天,添了减减了添,终于定下个四冷四素八荤的菜单子,兴致勃勃地交给钱氏看。
钱氏点点头,吩咐丫鬟另外誊写了,又在旁边备注上,哪些是大厨房做了送过去,哪些是二房院小厨房里准备,哪些是烤鱼的媳妇们添置。
每一样东西每一道菜都能找出相对应的人来。
齐楚见了不由咋舌,“夫人想得真周到。”
钱氏笑道:“人多事儿多容易乱,记清楚之后要是出点意外很快就能追到根上,该担的干系谁也脱不掉……以后你们嫁到大家庭里,少不得也得这样管起来。”
杨姵与齐楚忙活着吃食,而杨姡淳醯茫纯投际谴蠹夜胄阄幢厝巳硕荚敢饽敲闯衬郑郧俺M娴囊魇龆曰故堑迷け缸牛也荒苋谜獗叩男┤帕怂悸罚谑怯至硗饨缯崭蟛辉洞Φ奈泡和ひ卜愿廊舜蛏ǔ隼矗绞焙虬谏衔姆克谋Γ胄词木托词骰木妥骰魉嫫淅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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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氏仔细过了目,夸赞道:“想得还挺周到,看来都有管家的天分,正好现在府里忙,家里两个孕妇要人照顾,等寿诞过后一人分派给你们一处地方管着,早早把管家的事儿学起来。”
她们这般忙碌,杨娥也没闲着,跟罗姨娘私下见了好几次,也细细地拟定了计划。
而文定伯杨归舟的六十寿诞在众人的期盼中终于到了……
☆、第86章 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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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他们还不是最早的,院子里已站了许多丫鬟; 见她们进来; 齐齐上前行礼。
其中有几个脸面看着很生。
通常客人不会这么早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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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面生的丫鬟笑应道:“也才刚到一刻钟; 老爷跟夫人惦记着府上老太爷; 就早点过来。”
是说杨婉与她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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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归舟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 穿件绣着五福捧寿图样的灰色道袍,乌发高束成髻,插一根墨色竹簪,神情清癯目光有神; 看起来仙风道骨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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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婉正值桃李之年; 眉眼跟杨娥有点像,肤色也暗淡,就连穿着也跟杨娥极为类似; 穿件玫瑰金的褙子,头上一对明晃晃的赤金凤钗。
她身边的男子侧身站着,瞧不见面容,就只有个健硕的背影; 一看就知道是行伍出身。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窥探自己,男子猛地回过身,锐利的目光顿时锁在杨姡砩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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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紧蹙的眉间时不时闪过的一丝隐忍与不耐,显示出这人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