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娥对茶并无特别的喜好,心思也不在品茶上,使个眼色屏退下人,顾不得适才想好的话语,单刀直入地道:“三哥,我听到你们说话了。”
杨峼笑着问道:“什么话?父亲说的你听见了?”
“不是,是家里宴客那天,在桃林旁边二表哥跟五妹妹说得话。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上次你们外出游学,二表哥还特意跟五妹妹赔罪,原来两人暗中早有了勾当。三哥,这事非同小可,切不能瞒着长辈,得早些告诉祖母想个法子掩饰过去,别因为五妹妹一个人毁了家里姐妹的名声。”
杨峼摇头道:“此事已经过去,再提恐怕会生是非,如今知道的人不多,只我们几人,别传到外面,碍不着名声……如果提起来,不但于五妹妹声名有碍,阿璟的前程也跟着受影响。”
“可是……聘者妻奔者妾,二表哥既然喜欢五妹妹,那就成全他,让五妹妹给他当妾呗?”
杨峼当即拉长了脸,冷声问道:“小娥,你就是这么想的?五妹妹也是你的妹妹,你觉得家里有个当妾的姊妹很荣耀,还是说希望我以后在阿璟面前矮他一头?”
“二表哥不是那种人,况且,五妹妹当妾也是她行为不端轻狂无状,她自甘下贱,别人有什么办法?”杨娥昂着头,轻蔑地说着。
“你从哪里学来这满嘴的浑话,《女四书》上就写了这个?”杨峼气急,抬手给了她一个嘴巴子。
杨娥捂住腮帮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三哥,你竟然打我,你竟然为了那个贱人打我?她有什么好,父亲偏疼她,二表哥喜欢她,就连三哥你,眼里也只有那个无耻恶毒的贱人?”泪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喷涌而出,很快地淌了满脸。
杨峼心下不忍,缓了神色道:“小娥,五妹妹虽亲,可终究隔了层肚皮,我待她怎能跟你比?但这次确实是你的错,你都十六了,已经老大不小了,难道不明白女子为妾的苦?同是姐妹,你怎么就巴望她不好?”
杨娥咬牙犟道:“对,我就是见不得她好,谁让她那么恶毒?我永远忘不了,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耳光,这是她的报应,我就要看着她被踩在脚底下一辈子翻不了身,一辈子不能再回这个家,让她们母女两个再见不得面。”
“闭嘴!”杨峼抬手又掴她一下,“五妹妹再恶毒,可她没害过人,没往祖母碗里下药。你以为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早被别人看在了眼里……小娥,你太令人失望了,祖母恨不得把你养在心尖尖上,你却忍心害她生病。如果娘亲还健在,她该是多么心疼与难过。”
“不!如果娘亲在,就没有那个贱女人,也不会生下那个小贱人,娘会疼我,爹也疼我……你认那个贱人当母亲,我不认!我要去找外祖母,外祖母肯定帮我!”杨娥发疯般叫喊几声,双手掩住脸,“咚咚”跑了出去。
采茵与冬明远远地在门口说话,见她冲出来,吓了一跳。
杨峼紧跟着出来,吩咐采茵道:“快跟着姑娘别让她乱跑,要是有人问起就说……就说想到了已故的二太太,心里难受。”
采茵慌乱地应着,等跑出几步才回过神来,先二太太过世时,杨娥才一岁左右,哪里就记得住了,说出去也没人肯信啊。
好在,杨娥到底是顾及颜面,没走多远就止了泣声,可脸颊两处红肿的指印却消不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正当采茵急得六神无主时,杨峼手里提一只帷帽跟了过来,低声对杨娥道:“今儿是我冲动了,不该动手,我跟你赔不是,可你也得仔细想想,自己到底错在哪里……这帷帽是你头两年戴过的,兴许小了,勉强戴上遮掩下,回去之后好生洗把脸,别让祖母看了忧心。”
杨娥不搭理他,一把扯过帷帽戴在了头上。
杨峼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忽地又想起杨娥才从魏府回来,而外祖母毛氏——那是根本没法用常人心思去猜度的长辈。
父亲杨远桥曾晦涩地提到,魏府老爷子不该因一时意气娶了毛氏,结果两个子女都没有教导好,而且家宅也不宁。
现今的武定伯魏剑鸣,杨峼是知道的,就是个碌碌无为的昏庸之辈,而毛氏跟高姨娘妻妾争斗在亲戚间一直是笑柄,到现在还有人津津乐道。
就是那次,杨峼隐约猜度出父亲与母亲魏明容的关系并不十分融洽,或者说关系非常淡。
想到毛氏很有可能给杨娥出了什么馊主意,杨峼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沉重的无力感……
因为魏明容早逝,不管是毛氏还是魏氏都对杨峼兄妹格外的疼爱与娇惯,杨峼还好,早早地搬到外院去住,而杨娥就是被两府的老人家宠溺着长大。
尤其是毛氏,隔三差五就接她过那边住,恨不得天天搂在怀里问张氏有没有打骂她,有没有苛待她,有没有给她脸子看。
就连杨峼过去,毛氏也会撸起他的袖子看身上有没有伤痕,再三告诫他别穿张氏做的衣裳,别吃张氏送的点心。
杨峼有时候都哭笑不得,张氏极为识趣,关于他们兄妹的事情一概不伸手,就这样也能惹得一身骚。
可鉴于毛氏一片慈爱之心,他也只好听着。
而杨娥之所以长成这样,其中未必没有毛氏的责任。
杨峼长叹一声,站在原地默了片刻,拔腿进了内院往晴空阁走去。刚进院子,就见杨姡掷锬笠槐耔普芰Φ防婊ㄖ樱氤礁鲂⊙诀咄钒ぷ磐吩诶认绿艏鸹ò辍
杨峼脸上浮起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笑着问道:“五妹妹越发能干了,这是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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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先行谢过了,”杨峼寒暄两句,四下逡巡番,郑重道:“我有事跟五妹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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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菱见状,急忙吩咐红莲守在了门外。
杨峼暗中点点头,跟在杨姡砗蠼颂谩
青菱沏好茶,很快地退了出去,顺道将门掩上。
杨姡笔幼叛顛z,很认真地说:“三哥请讲!”
被她黑白分明的眼眸瞧着,杨峼忽地有种无所遁形地感觉,犹豫片刻,才将适才杨娥的话简略地说了说,“……我不知外祖母会打什么主意,只能提醒妹妹平常多加小心……也有个不情之请,这事请妹妹别告诉父亲。小娥虽然错得离谱,但毕竟是嫡亲的胞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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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阿璟?
杨峼愣住,思量会儿才道:“要真有那么一天,定然是阿璟不对,我,我会帮你。”
可见魏璟在杨峼心中地位仍是非常重要,否则他不会犹豫。不过能有这样的回答,杨姡丫母幸馔猓嵘α诵Γ靶恍蝗纾一瓜胛剩挥星曜鲈裘挥型蚰攴涝舻模腋迷跹⌒模俊
杨峼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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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上次是他带着魏璟去内院的。
杨姡挂裁幻闱垦顛z回答,只是又谢过他一遍,“三哥放心,我承您的情,不会告诉父亲。”
杨峼点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晴空阁。
夕阳西移,将天边的云彩晕染得五彩斑斓。
霞光透过糊着绡纱的窗棂透射进来,昏黄而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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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张氏经历过的无助……公婆靠不得,丈夫信不得,唯一能给她安慰的就是女儿。
可是有一天,连女儿也变成了陌生人。
换作是谁,都不会一下子就接受。
可现在张氏对她那么好,把她当成亲生闺女一般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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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院已经掌了灯,屋檐下两只红灯笼发出温暖的光,因被风吹着,地上的光晕随之摇曳不停。
杨远桥还没回来,张氏站在灯前,用发簪挑蜡烛的烛芯。
她精致美丽的脸被烛光照着,温润柔和,熠熠发着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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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回过头,笑道:“半下午才吃过,还没觉得饿,不过是陪你爹稍用点。这会该放饭了,你回去吃吧,等久怕凉了,累得阿楚也跟你吃冷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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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抬手拍她脑门一下,“去,快回吧,待会儿你爹回来又得拉你说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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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男主就会出场
两人的亲事差不多应该搞定,妹子们别着急啊,你们一定猜不出是怎么定亲的~~
☆、第71章 决定
一晚上; 杨姡锤踩ツ岩匀胨纱罅搜劬醋磐范サ恼柿薄
窗棂映着月光呈现出银白的亮色; 窗根下的月季花已经坐了花骨朵; 散发出幽幽清香。
想起杨峼说的话,杨姡こぬ究谄弧〕坷锩刻毂负玫姆埂⒄胂叻棵考静弥频男乱拢弧』褂凶约浩匠S玫氖资危┕男∫拢娲嫘乃慵疲啥纸诺牡胤教嗔恕
远远地; 听着街上的梆子声响了一边又一边,杨姡琶悦院劂厣涎邸
似睡非睡中,听到有脚步声渐行渐近,又好似有轻浅的呼吸在耳边响起; 杨姡桓黾ち樽鹄矗弧【吞願车木羯耙痪徽У模弧∠潘牢伊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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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姵回答:“差一刻卯正。”
“这么早过来干嘛?”杨姡也徽竦厮担袄戏蛉四潜哂植怀慷粒弧∥易蛱煲煌砩厦凰瓜胨!
杨姵打着呵欠道:“我也没睡好,做了一晚上噩梦,吓得我天刚亮就过来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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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姵犹豫着不想说,默了默,才低声道:“我梦见你死了,好几个梦都是……下大雪的时候你的院子突然起了火;咱们在安国公府看射箭,突然有支箭射到了你身上;还有咱们去护国寺后山,走着走着你不知怎么就滚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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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说梦都是反的,你别担心,我就是突然吓了一跳才匆匆忙忙过来的,”杨姵见她脸色不好,连声安慰,又笑笑,“我还梦见你给魏家三表哥成亲呢,人家喜服上都绣鸳鸯,他却绣了对大雁……你上花轿时没怎么哭,可你身边的丫鬟哭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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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活着肯定送最好的礼,”杨姵“咯咯”笑,掩嘴打了个呵欠,“你还睡不睡了,要是睡我也一起躺会儿。”
“你到里面去,”杨姡碜油馀擦伺病
“我睡外面,”杨姵脱下外衫,只穿了中衣钻进被窝无限怀念地说:“好几年没跟你一起睡了,以前我睡觉总把你踢下床,你别趁机报复。”
“我才不像你似的不老实,”杨姡缴砗下U柿保嵘溃骸八伞!
没多久,就听到杨姵来悠长而均匀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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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事情,她都曾经历或者听说话过——院子着火是她亲眼所见,而前世她死于竹箭穿身,从山崖上跌落,则是原主小姑娘经历的事儿,也就是那天她进到了这副身体。
至于魏珞身上大红色绣着大雁的喜服,她在梦里清清楚楚地看见过。
大红喜服、面目不清的丫鬟、摆着酒壶的桌子——原本以为已经忘记的梦境,突然又无比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还有蒙着盖头的女子,瑟缩在床脚,先是哀哀地恳求,再是惊惧的叫喊,然后桌上酒壶酒盅都被掀翻在地,碎瓷片溅上她的手,扎出点点血痕。
那痛是如此的真切,好像就置身于那间大红色的喜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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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倒是睡得沉,直睡到正午才醒。
青菱边伺候两人洗脸边道:“早起就没吃,再不起连午饭也错过了……大夫人来瞧过一回,太太也来过一回,说要往护国寺寻些符纸四处烧烧……如今天暖了,园子里花神娘娘开始活动了,吩咐姑娘们夜里少出去走动,免得冲撞花神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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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枝在旁边回,“清惠长公主派人送帖子来,端午节在北海有龙舟赛,长公主包了酒楼雅间,请姑娘们去看赛龙舟。原本夫人想请姑娘见见来人,没想到在这边睡了,就没让叫醒姑娘。”
“哎呀,这可糟了,”杨姵懊恼道,“说不定长公主以为我素日都睡到日上三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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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府上是二姑娘、四姑娘和五姑娘,其他就请了淮南侯李家和王家,好像都只请了嫡出姑娘。”
听说王家女儿多,单是嫡出就五六个,加上庶女得十二三人,跟安国公蔡家差不多。与其嫡庶纷杂不清,真不如只请了嫡女清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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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姵红着脸瞪她一眼,“你再说?你再说我就把我做的那个梦告诉婶娘。”话出口已觉得不妥,悄声道,“三表哥是庶子,你俩再不可能的,我怎么梦到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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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姵连忙捂住她的嘴。
两人说说笑笑着用过午饭,杨姵自回晴照阁去,杨姡蚨雷栽谖鞔渭涞氖榉坷锓⒋簟
午后微风吹动窗前翠竹,竹影婆娑,竹声窸窣。
竹身上有藤萝攀附,细细地伸展着丝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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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她就想过,能阻止毛氏及魏璟打她主意的最好方法就是尽快地定下一门亲事。可不管钱氏还是张氏,都将心思用在了几个年长的姑娘上,谁都不曾正儿八经地带她相看过。
仓促之中,上哪里找个人定亲?
再者,与其找个完全陌生的人,还不如——魏珞。
虽然两人身份上有差距,可只要她愿意,还是有法子嫁给他,只是想起梦里的情形,又思及张氏的态度,杨姡偈庇淘テ鹄础
而且,从上次在三舅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