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方艾的思绪无限延展，几乎已经联想到自己被“杀｜人｜灭｜口”的悲惨场景，下意识地哆嗦了两下。
宗梓这句话一出口，仿佛自己也后悔了，没再说话，抿着嘴唇面容冰冷。
谈近雪眉梢微不可见地一挑。
他太了解这位男主了。
他偏激、毒舌、善妒、占有欲强、缺乏对感情的体会、没有同理心，对于旁人的付出和迁就，从来都没有明确的概念。
对于他在意的人，他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去相处，反而报以无限的索取。
总是，不是什么好人，甚至也完全不是个招人喜欢的人。
他极聪明，如果愿意伪装，也可以从言辞犀利变得巧舌如簧，只不过是他自己不屑罢了。
两人相识十几年，宗梓对谈近雪的依赖，已经达到了病态的程度。
诚泽发展到现在，虽然风头是锐不可当，与那些老牌子却还有相当大的差距，所以谈近雪一直在考虑拓展欧洲市场，他自己也会到欧洲分部去办公。
这种长期出差，可能一去就得两三年。
宗梓是不可能故地重游的，欧洲对于他来说就像一个诅咒、一个阴影，是他敬而远之的禁地。更何况，在他心里，谈近雪本就应该留在国内，留在他身边，他是没道理跟着谈近雪到处跑的。
一直照顾他起居的人要离开了，自然要好好找个继任者才能放心，这也就是宗梓为什么一直刁难助理们的缘故。
他深恨谈近雪的“不识趣”，却又不知为什么，无法将火气发在他身上。
谈近雪淡淡一笑，“我又不是不回来。”
任他折腾谁，谈近雪也是要走的。她从来不是受人胁迫的人。虽然诚泽的生意她并不真正在意，却刚好可以用来让这位任性的男主好好“开开窍”。
宗梓仍然不说话，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沙发垫子，骨节泛白。
谈近雪终于叹了口气。
方艾听在耳中，只觉得男人这一声叹息里，包含了无奈、责备，以及习以为常的宠溺。她突然觉得有点儿没眼看。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然后便瞧见总裁大人在宗梓旁边坐下，伸手把他横在胸腹间的胳膊拉开，然后把自己的手掌附了上去。
“疼得厉害了？”他问。
宗梓闭了闭眼，只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没说话，却微微蜷缩了身体，伸手按在谈近雪的手上，更用力地压下去。
掌心下的器官在奇怪地搏动着，果真有些痉挛，谈近雪眯眯眼睛。
真够狠，对自己的身体也这样豁的出去。
她心里这样想，手上动作却力度拿捏刚好，缓缓替青年按揉着纠结成一团的胃部，一边道：“下手没轻重，你松手。”
宗梓还真就乖乖把摁在她手上施力的爪子挪开了。
从方艾的角度，刚巧可以看见谈近雪的眼神。
认真而温柔。
她几乎有点嫉妒宗梓了。
下一秒，黑发青年便睁开了眼，锐利眼神直刺向站在一旁的方艾，在方艾察觉之前，又淡淡地转向谈近雪，就像被顺毛捋得舒坦的猫，他的语气慵懒，“菲力牛排。三分熟。”
谈近雪仍给他揉着胃，转头看了方艾一眼，“麻烦你。”
方艾又喝了一口水，站起身，急匆匆地道：“我、我去买材料。”
谈近雪似是笑了一下，道：“东西买好了，你需要的都有，在厨房里，有什么找不到的过来问我。”
方艾睁大眼睛，——这个动作她今天真的做得太多了，连眼眶都有点儿发疼。
惊讶的多了，也就麻木了。方艾压住内心的感叹，眼观鼻鼻观心地说了声“明白了”，转身就去了厨房。
客厅里只剩下宗梓和谈近雪。
“呃……疼……”
宗梓低声呻｜&吟一句，手又抬起来。
谈近雪拍开他的手，自己稍微用了几分力，“知道疼？”
宗梓突然笑了，“嗯。”
男人侧脸精致的线条终于柔和了一些，他温声道：“以后少作，就少疼。”
青年琥珀色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得意。虽然苦肉计俗套又无趣，总之是屡试不爽。
他知道自己就像瘾｜君｜子，那人一丝一毫的关心在乎，对他而言，都无异于y□□。
他以此为生。
第81章
chapter 81
给宗梓揉了一会儿胃，谈近雪看他脸色缓过来点儿； 就要站起身； “我去看看小方。”
宗梓往他怀里一靠； 冷冷淡淡地道：“她是你给我找的生活助理； 这点事弄不好趁早别干了。”
如果忽略他“像只撒娇的猫咪一样蹭在谈近雪的衬衫上”这一动作，他这话的语气可以说非常严肃认真。
谈近雪心里好笑，脸上却是一副“不要无理取闹”的样子。
“起来。”
靠在他身上的宗梓动也不动； 抽了骨头一样； ”我还疼呢。“
谈近雪瞧着他黑色的软法有点凌乱地打着小卷儿，蹭在自己的衬衣上； 配着微微卷翘，鸦翅一样的睫羽； 像只渴望抚慰的大型犬。
他倒也没把宗梓推开； 只淡淡看了他一眼； 问：“还吃日料么？”
男人的语气很平静，但宗梓敏感的耳朵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悦。一抹微光从他巧克力色的眸子里划过。
他没回答谈近雪的问题，反而抬头问他：“你生气了？是因为我胃疼； 还是因为我打扰了你的约会？”
谈近雪心中再次忍不住笑起来。
宗梓啊宗梓，你可知道这样患得患失； 就是泥足深陷的表现？
但她脸上半分不显，反而因为青年的问题而停顿了一秒； 然后淡淡地道：“都有。”
宗梓那样敏锐的人，又如何发现不了那一秒钟的尴尬？
他就这样毫无顾忌地把问题推到谈近雪鼻子底下，让他反省一下； 他在意的，到底是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盛小姐”，还是他宗梓！
而连他自己都没搞清楚的是，——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方艾端着菲力牛排从厨房里走出来。这老旧的公寓虽然狭小，厨房里却是各式厨具一应俱全，中餐西餐的烹饪工具应有尽有，看起来也是经常开｜火的样子。
那两个人谁也看着不像会下厨的样子，但她觉得自己已经不会惊讶了。
——然后她就看见了客厅里，宗先生几乎整个人窝在总裁大人怀里的样子。
嗯，果然，承受能力是可以不断突破的。她显然还有潜力可挖。
方艾深吸口气，走上前去。
“您要的牛排好了。”
煎至三分熟的菲力牛排软嫩多汁，腾腾地冒出属于肉食的美妙香气，配上一旁按照标准比例调配好的酱汁，方艾虽然当了一回厨娘，但看着自己的“作品”，心中也油然而生一种自得和满足。
宗梓的目光掠过桌上的牛排。
他拿起旁边备好的刀叉，切了一块放进嘴里，然后抬眼瞧了方艾一下，却见她有些忐忑的目光正落在谈近雪身上。
青年冷淡道：“太咸了。”
方艾一愣，目光转向宗梓脸上，青年面无表情，直视着她。
方艾突然觉得那眼神就好像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一样，带着一种野兽的凶戾。
她长到这么大，还没在人类的眼睛里见过那样的光芒。
但就在她鼓起勇气再要去看宗梓的眼睛时，总裁大人淡淡发话，“太咸的话，麻烦小方重新做一份吧。”
方艾被打断了一下，心中夹杂着恐惧的好奇也便随之转为了沮丧。
真的不好吃吗？
宗梓那种冷淡得几乎连嫌弃都算不上的态度，以及谈近雪让她回炉重做的理所当然，都刺伤了方艾。
她别无他法，只能端着牛排重新回了厨房。
宗梓舒服地在谈近雪怀里动了动，“你这就心疼了？”
谈近雪淡淡道：“少说废话。”他的手原本护在宗梓胃上，突然微微用力，往下一按。
“嘶——”
宗梓这胃是实打实的不好，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他疼过一阵儿，立刻便仰头去看谈近雪。
青年因为腹中的疼痛皱着眉头，眼睫之间似乎也微微被汗水沾湿，眼尾一抹淡红，明明带着恼意，冷冷清请地一抬眼，却顿时生出触目惊心的好看。
他抿起的嘴唇稍有苍白，伸手就去拨谈近雪按在他胃上的手。
无奈，原本享受的姿势，此刻却方便了谈近雪对宗梓的完全钳制，他就像只被捏住了后颈皮的猫儿，被男人禁锢着，动弹不得。
谈近雪手上力道不松，“我可以惯着你，别人不行。”
宗梓疼得难受，两只手又被谈近雪牢牢锁住，毫不犹豫地拼力直起身，在谈近雪脖颈上狠狠咬了一口。
他口中尝到血腥味，这才松口，鼻端掠过那人身上的气味。
不是女性的那种馨香，也不同于男人散发的雄性荷尔蒙的味道。
他的味道，像冬日里头峭拔的雪松，凛冽之余，又带着一种辛辣馥郁的香甜。
谈近雪也是人，自然也有痛觉，硬生生被人咬了这么一口，心中怒了，面上却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属狗的，嗯？”
宗梓窝在他怀中，因着姿势比他矮了一头，支起身子才咬到他。男人猝不及防地一低头，两个人的距离前所未有地靠近。
如果宗梓尖利虎牙上没挂着谈近雪的血丝，这简直是个完美的，仿佛亲吻的画面。
太近了。
宗梓觉得自己的脑海空白了一刹。那人雪松一样的味道还未散去，他的视线有些怔楞地落在他的唇上。
不薄，不厚，形状漂亮，红色在他的唇上表现得刚刚好，让人想……
想试一试，是不是像看起来那样，丰润而柔软。
青年巧克力色的瞳孔猛然收缩。
谈近雪瞥见他眼瞳中的变化，心中已经了然。
这样分明的yu｜望，连掩藏都做不到了，他竟然还只以为对自己的依赖就像依赖一个全能的保姆么？
作为首席设计师宗梓的保姆，她谈近雪懂设计，几乎算得上他半个知音；从他少年时代就陪在他身边，现在又给他发挥创作的空间，既是故交又是伯乐；了解他所有的习惯爱好缺点毛病，容忍他的各种无礼任性得寸进尺；几乎十项全能地照顾他的生活……
如果宗梓一天只说十句话，那么这里面有九句是对谈近雪讲的。
当然，剩下的那一句，多半是他创作兴起间的自言自语。
这样已经完全无法割离的关系，怎么能不叫爱呢？
电光火石间的一转念，男人伸手，揩去了宗梓唇边的一丝血迹。
那是他自己的血，可他却仿佛对脖颈上有些狰狞的伤口毫无所觉。
“这么饿？”
他动作轻缓，温暖指腹掠过宗梓的脸孔。
宗梓几乎控制不住地颤栗了一下。
＇叮——男主角宗梓爱意值：90＇
谈近雪满意地挪开手。
有那么几秒种，宗梓几乎是完全屏住了呼吸的。在胸口的闷滞中，他才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种涌动的渴望。
谈近雪这个人，真的太和他的胃口了。恨不得就这样将他整个儿吞下去，让他哪也去不了，永生永世都是他脊中髄，骨中血。
两个人一时谁也没说话。直到方艾再次从厨房里走出来。
“您的牛排好了。”
她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落在那两人格外诡异的姿势上，眼观鼻鼻观心，将手中的盘子和酱汁稳稳当当地放在宗梓跟前。
这一次她绝对比上回更用心了！
方艾看着青年动作漫不经心却又格外优雅地切开牛排，心中虽然对刚才的评判不服，却还带着一丝隐隐的期待。她这一次仔仔细细调配了酱汁，绝对不咸不淡刚刚好！
——看你这一次还有什么借口！
宗梓吃了一口牛排，又吃了一口配菜，放下叉子。
方艾的心也跟着他的动作提到了嗓子眼儿。
“蘑菇味道不对。”
方艾终于忍不住了，“您觉得哪里不对呢？”
她就不信这个明显是故意找茬的家伙能真的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宗梓慢条斯理地抬眸看了她一眼，他似乎对女生脸上的愤怒格外满意，欣赏了两秒，这才道：“黄油融化之后白蘑菇要翻炒二十秒。你炒的时间太短，少了一点甜味。”
方艾试图回想自己的烹饪步骤，——可谁会记得炒配菜的一部分时用了多少秒！
难道要她一边炒一边数数吗？！
她较劲的心里也上来了，二话不说，端起盘子就回厨房去了。
宗梓轻笑一声。
谈近雪皱了皱眉，“时间不早了。”
这老公寓睡他们两个人已经很拥挤了，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的地儿，方艾一个女孩子，独自回学校也很不安全。
宗梓唇角冷冷一勾，并不答话。
他知道方艾只不过是个来了没几天的实习生，虽然不知谈近雪为什么挑了这个丫头，但他清楚谈近雪不会对这个扁的像芒果干一样的女人有什么特别的心意。
但他仍然看她不顺眼。
他身边只要谈近雪就够了，谈近雪的身边也只需要他。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的“其他人”，都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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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老了。”
第三份菲力牛排端上桌，宗梓尝了一口，这样说道。
菲力是牛脊上最嫩的肉，几乎不含肥膘，肉质口感也最柔嫩，火候掌握好了，几乎是入口即化的。
方艾脸色几乎介于青和白之间，——她明明有盯着温度计！标准的三分熟！怎么可能火候老了？！
酱汁完美，配菜她几乎是读着秒完成，作为主要食材的牛排更不会有问题才对啊！
方艾觉得自己手都在抖了，也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委屈。
宗梓懒洋洋地瞧了她一眼，“怎么，还要我解释给你听？”
他眼中掠过一丝充满恶意的笑，继续开口，“你——”
方艾几乎忍不住要开口反驳，却不想对方的声音却戛然而止。黑发青年皱起眉，手下意识地扶上胃部。
剧痛让他立刻将那下半句话囫囵着吞了下去，才勉强不让shen｜吟声溢出唇齿。
谈近雪在他上腹重重摁下，立刻让那稍稍安分下来的器官又叫嚣了起来。
然后宗梓便被男人从怀里“扔”到了沙发上。
谈近雪站起身来，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向僵立一旁的方艾，“来吧，我做给你看。”
他的语气仍然淡淡的，却又一种神奇的安抚，让方艾近乎沸腾的怒气瞬间平息了下去。她望向男人的眸子，只觉得他眼中也有一种平和的鼓励，终于松开捏紧的拳头，跟着谈近雪进了厨房。
客厅里就剩下宗梓一个人，捂着有些抽动的胃，将脸埋在一堆沙发靠垫里。
肩膀一耸一耸的。
笑得无声。
这是报复他呢。这个男人呀，远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光风霁月，温柔自持。
为那蠢女人解围不过是顺手为之，折腾他这一下，还不是因为自己刚刚咬了他？
真是睚眦必报。
可他非常喜欢。
谈近雪神色如常地走进厨房，分毫看不出刚刚对还坐在他怀里的宗梓下了毒手的模样。
“三分熟的火候刚好，但醒肉的时间不够。”
男人一边在菲力上按揉，一边对方艾道：“要静置五分钟以上，锁住肉中的汁液，太早端出来会流失一部分，肉质就会显老。”
方艾咋舌。
她看着谈近雪动作流畅地用厨房纸吸干牛排表面多余的水分，然后在肉的两面涂抹盐、黑胡椒和橄榄油，那架势，仿佛对付的不是一块马上要下锅的牛肉，而是在温柔地爱｜抚他挚爱的情人。
煎个牛排而已，怎么自己就像个小厨娘，而总裁大人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