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用下来,倒是安静的很。饭毕,顾卿晚耐着性子陪秦御说了会话,见他心情似不错的样子,便道:“殿下,我大嫂如今还住在客栈里,今日我出来一日,如今天都快黑了,再不回去只怕她要担心坏了。殿下能不能派人送我回去?明日一早我再过来,殿下放心,我一定来!”
秦御正靠坐在榻上,手中虚虚握着本书,闻言倒没意外,只淡淡扫向顾卿晚,道:“还是爷让人去和顾夫人说一声吧,周睿死了,爷怕周家和吴家会有所动作,你离开王府不安全。或者爷直接将顾夫人也接进王府里来?”
顾卿晚脸色微变,她自己如今深陷泥潭都跳不出来了,如何还能让秦御把桩悦娴也接过来。
她忙摆手道:“大嫂只怕不会乐意到王府来叨扰,王爷还是让我回去一趟吧,有些事儿我怕王爷派去的人说也说不清楚,反倒惹得我大嫂担心。”
见顾卿晚坚持,秦御早知道不让她回去一趟,她就不会死心,也早做了些安排,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挑了挑眉,丢了手中书卷,道:“你就是这么求人的?”
顾卿晚见他一派悠然的卧在榻上,瞧过来的目光含着些许揶揄和期待,高高挑起的长眉却带着些邪肆。
她不禁咬牙,心里气的不行。
什么叫求人,她又不是王府的奴婢,是自由身,如今回个家,倒还要求着他了?这个仗势欺人的不要脸的禽兽,如今可真是愈发蹬鼻子上脸装起大爷了。
可没办法,人家还真就是大爷,秦御若是不让人送她,她根本就走不出王府去,一来她的腿受伤,走不成,再来,她也不是鲁莽的傻子,周睿的事儿,让她此刻和秦御绑在了一起,根本离不开秦御的庇护。
她不让秦御松口,就见不到桩悦娴,想着若是自己不露面,桩悦娴便会日夜不宁,顾卿晚便咬了牙。
她看向秦御,却见那厮悠然自得的躺着,舒展着欣长挺拔的身躯,仰卧的坦然姿势,好整以暇看过来的目光,一副他不着急,稳坐钓鱼台,等她主动过去献媚讨好的模样。
他这样实在太可恶了!
他就是算准了自己担心桩悦娴,拿捏住她的软肋,狠狠和她讨便宜,可真是算计的精。
顾卿晚缓缓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便扬起了笑来,她慢慢迈步,一步步往床榻边儿走来。
窗外最后的霞光透过纱窗洒照进来,那女人就像是踏着绚丽的虹影而来,腰肢款摆,长袍下,露出只穿了白绸裤的两条长腿,从秦御的角度,正能欣赏到双腿交错走来的动作。
她一定是故意的,走的摇曳生姿,明明穿着男装,却叫人感受到一股扑面的柔媚,风情侬丽,难以抗拒。
秦御唇舌干燥,浑身都紧绷了起来,觉得随着她走近,他越来越紧张,他脑海中闪过些画面,心里想着,也不知这女人会如何讨好他,这种期待的心情竟然牵动的他心跳如鼓,双颊也莫名潮红了起来。
时间好像变得很漫长,好容易顾卿晚终于走到了床榻近前,秦御瞳孔微缩,却见那女人突然将脸上笑容一敛,宛若秋水的眼眸,几乎瞬间变得冰冷嘲讽起来,接着秦御就见她撩了下袍摆,那双方才还勾的他口舌干燥的修长美腿,在他眼底曲了起来!
秦御蓦然间明白了她的意图,俊面上顿时戾气横生,简直是暴跳如雷,气急败坏的从榻上一跃而起,不待顾卿晚跪下,便将她一把扯的跄踉而起,摔进了他的怀里。
他一手死死扣着她的后腰,一手捏着顾卿晚的下颌,几乎是有些粗鲁将顾卿晚提溜了起来,一双灼着怒火的异色眼眸盯视着她,声寒如冰,气怒道:“顾卿晚!你一刻不惹爷就不舒坦是吧?”
顾卿晚面上神情却清淡的很,微微勾了勾唇角,扬起明眸道:“殿下太说笑了,我都要给殿下您下跪了,这求人的姿态还不够诚恳吗?”
“你!”秦御却被她这幅理所当然,气定神闲的模样气的额头青筋直暴。
他素来知道顾卿晚是个清傲且执拗的,他要的是她的心,这若是逼着她给他下了跪,求这个情,简直就和逼她恨他没什么两样。
她明明知道他的意思,偏还这样耍弄他,简直可恶至极!可恨至极!
可他竟然拿她没法,事实上他今日也确实是在仗势逼人,她这样做好似也没什么错可挑。
顾卿晚瞧着秦御恼怒无比的样子,心中却冷笑连连。
她又不是玩物,由着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古代规矩等级森严,便是从前顾家没覆灭时,顾卿晚见了秦御,正经场合,行大礼的话,也是需要下跪的,就像那天在仙岳楼,秦御不免礼,周清秋就得一直跪着一样。
她如今既做了顾卿晚,以后要跪的地方还多着呢,真执拗与现代的什么平等人权,那早晚会害的她丢了命。她如今装模作样的一跪,算准了能叫秦御怒不可遏,也是要告诉秦御,他最好别欺人太甚。
即便如今游戏的主控权在他,可她也不会乖乖由着他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起码她能管着自己的一颗心!
他处处仗势欺人,能换到的不过是一个脱去了真性情,假模假样,没了心肠的顾卿晚罢了。
秦御显然也是懂她意思的,才会被气成这幅模样。
两人目光近距离交织在一起,一个跟暴龙一样满是烦躁,一个却清澄淡然,似一汪无波无绪的深潭。
片刻,秦御一把推开了顾卿晚,几乎是暴喝出声,道:“宋宁,送她走!”
他好像多看她一眼都嫌烦般,言罢便转身躺回了床上去。
那边顾卿晚冲秦御略福了福身,这才转身,缓步出去了,脚步刚到门口,就听里头咣当一声响,却不知是秦御踹翻了什么东西。
顾卿晚脚步停都没停一下便提着袍摆走了出去,宋宁却皱着一张脸,战战兢兢的关了房门。转身见顾卿晚已坐上了肩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宋宁都快哭了。
从前顾卿晚离开,他们这些侍卫每天都是阴云密布,如今好容易顾卿晚回到爷身边了,只以为是雨过天晴了,丫的,原来这两日的平静都是酝酿更骇人的暴风雨啊!
宋宁几乎要焦躁的抬手揉揉头了,可他最后不过长叹了一声,走过去招呼一声,又细心的给顾卿晚奉上了一顶帷帽,这才令人抬着顾卿晚往翰墨院去。
顾卿晚出了翰墨院便乘上了马车,从王府的角门而出,宋宁带着一队王府侍卫,跟随在侧,一路将她送回了客栈。
下马车时,宋宁到底禁不住在顾卿晚身边嘀咕了一声,道:“顾姑娘能不能对我们家爷好点?”
顾卿晚,“……”
她觉得宋宁的口气怎么那么古怪的,倒好像一直是她在欺负秦御一样,她看着宋宁,觉得他可真是秦御的忠诚侍卫。
点了点头,顾卿晚道:“宋侍卫这么为你们家爷着想,明儿我见了你们爷,等将这事儿好好和他说说。再问问你们爷的意思,看看我是不是应该听从宋侍卫的建议,往后对他好点?”
宋宁听闻顾卿晚这样说,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顾姑娘您还是自便吧,就当属下什么都没说。”
笑话,真让主子知道他背地里和顾姑娘说这话,主子的脸面往哪儿搁,弄的好像主子自己摆不平女人,还得他一个侍卫跟着求情一样。
宋宁敢肯定,主子知道这事儿,不会领他的情,不打断他的腿,拔了他的舌就算好的了。
宋宁瞬间体会到了顾卿晚的刁钻,缩着肩往后退了两步。
顾卿晚便没再管他,径自迈步进了客栈。
她身影消失,宋宁才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嘀咕了一声,“主子间的事儿,你逞什么能,长长记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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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 筹谋离开
眼见外头天都黑了,顾卿晚却还没个人影,庄悦娴早就在客栈等的满心焦躁。
见顾卿晚安然回来,她才长松一口气,拉着顾卿晚在八仙桌前坐下,问她今日在外的事。
顾卿晚一时也没想好怎么和庄悦娴说秦御的事儿,便先问起庄悦娴今日在客栈如何。
不想庄悦娴笑着道:“你等等,大嫂拿样东西给你。”
她说着起身,折返到床榻那边从枕头下取了一样东西,回身递给了顾卿晚。见是一张契约一样的纸,顾卿晚略诧了下,在灯下展开一瞧。
那纸竟是一处小院的房产契书,顾卿晚抬眸询问的看向庄悦娴,庄悦娴含笑道:“今儿一早你刚离开没多久,那孙牙婆便寻了过来,说是先前拜你所托,要寻一处清净安宁些的二进宅院。她昨儿回去和几个老姐妹打听了一番,倒真碰上了个合适的,今儿便一早急急慌慌的找了过来。大嫂一时间也寻你不到,加上这宅院抢手,好几个买主都有意,大嫂想着机不可失,便和刘婶子一起,随着那孙牙婆去看了。”
她说着给顾卿晚倒了杯茶,这才又道:“院子是真不错,二进的,虽是有点破旧,可地方好。就在梧桐巷里,那一片住着的都是些小官小吏,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清净的紧。这宅子本是大理寺中允方大人家二太太的陪嫁,因二太太膝下的六姑娘要出阁,夫家却是湖州人。方二太太便想将这处宅子出手了,换成银票,再让人到湖州去给六姑娘置办些良陪嫁,因是才让咱们给碰上了。寻常这梧桐巷根本就遇不上这等出手的好宅子。大嫂瞧了,那院子是真不错,要价略有些高,不过却也在市价之内。便花了八百两银子将宅子买了下来,又给了那孙牙婆二十两银子,孙牙婆便一手包办,带着大嫂一气儿的将这房契也办妥了。”
顾卿晚倒没想到寻房子的事会如此之顺,总算有了落脚之地,她也是高兴的,道:“这些事儿,嫂嫂比我懂得多,那院子既嫂嫂看着好,定然是好的。只是既不是常住人的,怕是要修缮后才能住吧?”
庄悦娴却摇头,道:“修缮倒也不必,等咱们搬了进去,慢慢拾掇起来便是。我从孙牙婆那里挑了两个婆子,一个丫鬟并一个小厮,都留在了那宅子里,今儿有他们收拾着,明日咱们便退了这客栈的房,搬进去。这客栈人来人往的,到底多有不便,且也花钱的很,能少住一日是一日。”
客栈是鱼龙混杂之地,确实不宜久留,顾卿晚在外也总担心庄悦娴会出事,自然是赞同的。
庄悦娴便要拉着顾卿晚收拾东西,明日一早离开,顾卿晚这才拉住庄悦娴,道:“嫂嫂坐,我也有东西要给嫂嫂看。”
庄悦娴见她面色凝重,不觉也收敛了脸上笑意,却见顾卿晚从袖中摸出一团帕子包着的东西放在了她的手中。
庄悦娴打开一瞧,烛光下只觉两抹流动的红光,引人眼前一亮,手帕裹着的正是顾卿晚从义亲王府的暗室中带出来的一对血玉镯子。
庄悦娴顿时大惊,道:“你从哪儿得来的?”
以她的眼力,自然瞧出这一对玉镯价值不菲,顾卿晚不过跑出去一日,便带回来这么件东西来,怎能不让她惊异骇然。
顾卿晚早先并没告诉庄悦娴她在京城又遇上了秦御的事情,可如今她和秦御闹成这等样子,又有周睿的死,眼见事情是怎么都瞒不过庄悦娴了,顾卿晚只得将这两日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庄悦娴脸色听完始末,脸色发白,抓着顾卿晚的手,道:“咱们如今有了临时的户籍,又有银钱,多给官府使些银两,定是弄到路引的。咱们也莫在京城中呆了,弄了路引,雇个镖行,这就出京寻你大哥去!这京城不能呆了!”
庄悦娴说着便要行动起来,顾卿晚苦笑着拉了她坐下,道:“大嫂,若是真雇个镖局便能去边关寻大哥,当初咱们便也不会到京城来落脚了。更何况,如今周睿死了,周家和吴国公府岂能罢休?周睿可是周家唯一的嫡孙,吴国公唯一的外孙,只怕我一出京城,周吴两家便得尾随而至,到时候没了礼亲王府庇护,又暴露了身份,想也知道会死的很惨。”
庄悦娴便白着脸,落了泪,道:“那难道就让大嫂眼睁睁瞧着你不明不白的就这么进了礼亲王府?不行,这绝对不行!”
顾卿晚却苦笑起来,声音低落,道:“大嫂,我早就不是从前那个顾首辅家的嫡女了,如今除了死,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若是从前,我是宁死不会被人如此折辱的,可在洛京城我已经死过一回了,大嫂,如今我想要活着!我不想再为了那么点清贵的虚名,自己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我的命只有一条,已经为保清白丢了一回,我不要再为这个放弃性命!我又没有错,凭什么就该我去死!我要活着,不管多难,都要活着,且定要活出个样儿来!”
顾卿晚自然不会因为被秦御强迫便寻死觅活的,但本主就不好说了,故此她不得不说这一番话来安庄悦娴的心。
庄悦娴一怔,可她这些时日已经接受了顾卿晚性格的变化,加上她在洛京城确实也算在生死间走了一趟,说的话又很合乎情理,便也没多怀疑,只心疼的垂泪将顾卿晚揽进了怀中,顺着她的头发,道:“老天怎就这么不开眼,那杀千刀的燕广王当真是恩将仇报!仗势欺人,这和强抢民女又有何差别!”
顾卿晚窝在庄悦娴的怀中,闻着她身上干净的香味,今日被折磨的千疮百孔的心倒平静了很多,不觉道:“其实也不是全无好处,先前咱们不是就怀疑顾家覆灭和周家脱不开关系吗,我不相信祖父和爹爹是十恶不赦的罪人,跟在燕广王身边,也许能有机会查明真相呢。”
庄悦娴听她这般说,怎能不知顾卿晚是专门宽慰她的,心中愈发酸楚难抑,却也毫无办法,片刻才试探着道:“晚姐儿啊,顾家的仇,是报是鸣冤那都是你大哥的责任。你一个女儿家,不要硬往身上抗。那燕广王素来乖张狠厉,不是个好惹的,义亲王府那样的地方,也不是好呆的。要不……要不你便跟着娄世子吧,起码他一颗心是在你身上的。”
庄悦娴之前也是并不赞同顾卿晚去做妾,继续和娄闽宁纠缠在一起的,可如今弄成这个样子,眼见着顾卿晚呆在秦御身边,只怕到时候连做妾都难。那秦御又不是个好相于的,谁知道对顾卿晚的兴趣又能保持多久,相比起来,庄悦娴自然又觉得顾卿晚跟了娄闽宁会少受些苦。
顾卿晚却头皮发麻起来,跟着娄闽宁,她是想都没想的。
和庄悦娴的想法不同,若然是无奈之下真要为妾,她是宁选秦御,也不会选娄闽宁的。
一来顾家的事儿,还不知是不是和镇国公府有关,不过镇国公夫人不喜她却是真的,当初顾家刚出事,镇国公夫人便令人将订婚书和信物送回,也索要回了当初定国公府给娄闽宁定亲所用的信物。
古代的女人,做媳妇,讨好婆母比讨好自家男人还重要,男人日日在外,婆母那可是直接上司,在内宅分分钟便能将你虐成狗,还让你说不出个委屈来。
这个道理顾卿晚还是懂的,更何况,就像秦御从前说的,娄闽宁将来总要娶妻,他的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