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河抚摸着小腹的手指一僵,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所以也就是,她一个母胎单身的人,一穿越过来就要当了妈?!
顾星河瞬间便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面对着顾章则惊恐的目光,顾星河觉得自己比他更惊恐。
她连个对象都没呢,她比他更不想有孩子!
强自稳了稳心神,顾星河道:“劳烦世子爷,请御医帮我诊脉。”
是怀了还是没怀,一诊脉就知道了,省得自己在这吓自己。
秦衍点头,拍拍手,侍从们走了进来,秦衍交代完后,侍从们推着秦衍出去。
李夜城放下茶杯,看了一个顾星河,顾章则整个人像是遭了雷劈一般,呆呆地望着顾星河不说话。
李夜城道:“我们去外面等着。”
顾章则如梦初醒,走到顾星河面前,拉着顾星河,声音发颤,但话里话外全是安慰,生怕顾星河一时受不了这个打击:“你别怕,我就在外面,万事有我。”
“哪怕有了孩子,也没甚重要的。我身上有功名,纵然府上断了我的银子,我也能给人当私塾先生,挣钱养你和孩子。”
顾星河被顾章则的一番话弄得哭笑不得,原本慌乱的心,却一点一点静了下来,拍拍顾章则的手背,道:“我知道啦。”
“有哥哥在,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有哥哥就够了。”
即将走出房门的李夜城,在听到这句话后,身体一顿,回眸去看顾星河。
此时阳光正好,掠过窗户与纱幔,丝丝绕绕地缠在顾星河身边,犹如她是那会发光的小太阳一般。
那双漂亮得有些过分的眼睛,澄澈又多情,一如她的名字,星星落在了银河里。
李夜城停下脚步,引起秦衍的疑惑:“怎么?”
“没什么。”
李夜城收回目光,看向远处的楼台亭榭。
风吹竹林萧萧,小侍女们已经在竹林的亭子里摆好了东西。
檀香袅袅升起,还有着秦衍最爱的琴。
李夜城大步走了过去,坐在秦衍对面,侍女倒上茶水后,识趣地退了下去。
顾章则并没有跟过来,想来是还在屋里安慰着顾星河,让她放宽心。
李夜城呷了一口茶,碧色的眼睛幽深,声音冰冷:“你是故意的?”
秦衍自幼身体不好,不能大喜大悲,更不能易燥易怒,被嘉宁公主养得清醒寡欲,对什么都是淡淡的。
但再怎么淡然的性格,也会有格外喜欢的东西。
比如,琴。
秦衍变成狼崽子多日,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身体,再度摸上琴,心情畅快不少,再加上方才屋中于顾星河说的那些话,心情愈发好了,眼底漫上了浅浅的笑意。
素手抚琴,琴音都不似往常的清冷孤傲。
“你觉得呢?”
这次秦衍并没有谈往常探的春花秋月夜,换了曲凤求凰。
往常他嫌这个曲子太过缠。绵,有失君子的果决意气,如今再弹,突然发觉,最是蚀骨女儿香,温柔乡便是英雄冢,似乎也颇有道理。
李夜城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依照你的计划行事,对她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事成之后,你仍是你的世子爷,而她,便是被你用之又抛弃的弃妇,纵有顾相为父,世间也无人敢再娶她。”
“一个女人,落了这般。。。”
李夜城碧色的眸光微转,声音微冷:“你要她,变得如我母亲一般?”
面首来来去去,却从未无人真心,说句声名狼藉,也不为过。
“若如此行事,你与顾相,有甚分别?”
“区别,自然大了。”
秦衍停下了挑弄琴弦,抬头看了一眼李夜城,突然发现,他这个好友,脸上似乎终于有了些情绪波动。
自他记事以来,李夜城便是一张死人脸,再配上异于夏人的长相,莫说旁人嫌弃他,不想跟他一处玩,任谁看了这样的脸,心肝都会颤三颤。
他最初与李夜城相识时,也是不大喜欢他的,直至那年冬猎,他嫌狩猎场上太闹腾,独自推着轮椅,自己出去清静清静。
这一清净,便清净出了问题。
他遇到了一匹狼。
那狼受了伤,但弄死他还是轻而易举打的,野狼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碧色的眼睛像是地狱里的幽火,他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觉得自己很快就能跟父兄团聚了。
野狼越来越近,他几乎能闻到狼身上的腥臭味,熏得他极尽昏厥,然而就在这时,利剑划破长空,直直射在野狼脖子上。
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身,再睁眼,是一脸漠然的李夜城。
“喂,你没事吧?”
小小的李夜城似乎是想靠近,但又想起他素来洁癖,闻不得半点乱七八糟的味道,于是便把野狼尸体拖在一边,远远站着看着他。
歪在脑袋,脸上还有刚才与野狼搏斗后留下的伤口。
伤口还在往外面溢着血。
小小的秦衍从袖子里拿出两方帕子,一方帕子掩着口鼻,一方帕子递了过去。
小小的李夜城眉头皱了皱,似乎颇为嫌弃——在他的认知里,只有女人出门才会带帕子。
自此之后,二人互相嫌弃着,但也玩到了一起。
春风乍起,吹皱了一潭碧水,秦衍认真地看了一眼李夜城,道:“我与顾相不同,我会娶她。”
作者有话要说: 顾修承:我,渣男
顾章则:我,备胎
秦衍:我。。。哎,不对
我有男主光环我为什么跟你俩凑在一起
第四十八章
对于李夜城把自己跟顾修承扯到一起的事情; 秦衍颇为不满。
他虽然敬佩顾修承在官场上的成就,但感情方面; 他与李夜城的想法相同——顾修承就是一个人渣。
所以在李夜城把他跟顾修承凑在一处的时候,秦衍眉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而后上下看了一眼李夜城,略有些意外。
他和李夜城认识这么多年; 还是第一次见李夜城有情绪波动。
每年大朝会后,宣平帝都会设宴; 宴请文武百官和达官显贵,每每这时; 便是李夜城最为尴尬之时。
来参加宴会的人不乏皇亲国戚,李夜城虽受宣平帝喜爱; 但身上流着蛮夷的血; 长相又异于夏人,自然少不了受人白眼。
再加上华阳公主生活淫。乱,更是给了旁人嘲弄李夜城的借口; 那等仗着自己身份显赫,便来讥讽挖苦李夜城。
那些话说得很难听,秦衍听了都觉得难以忍受; 可李夜城却是一脸的平静; 捋起袖子; 一人打一群; 弄得头破血流。
最难堪、最难以忍受的事情,被别人揭开的时候,李夜城也是面无表情; 很难想象,能有什么事情,会让他出现情绪波动。
直到今日,他声音微冷,说出自己的看法。
秦衍看了又看,觉得自己这位老友,似乎有了什么变化。
想了想,秦衍道:“你很在乎她。”
他没有问,而是直接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李夜城一脸漠然,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道:“你这样算计一个女子,有失君子风度。”
秦衍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夜城,意味深长道:“最开始算计她的人,是你。”
认真论起来,顾星河平静的生活,是被李夜城打破的。
李夜城发现了她的长相,私下调查了她,更是将她的事情,告知了自己的母亲华阳公主,所以才有后来的一系列事情。
华阳公主声势浩大昭示天下,让顾修承颜面尽失,随后顾修承见招拆招,才导致今天的局面。
这个道理,秦衍懂,李夜城更懂。
李夜城紧了紧手里的杯子,低头垂眸,碧色的眼睛如深潭一般。
微风吹动着竹林,萧萧声不绝于耳,李夜城抬头,饮完杯子里的茶水,而后放下杯子,站起了身。
他身材高大,遮去了大半阳光,在地上拖着长长的影子,微回眸,看着秦衍,冷冷道:“欺骗与算计这种事情,一次便够了。”
“至于我曾经算计她的事情,我自会补偿,绝不跟你一般,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说完这句话,李夜城转身离开,秦衍抬起头,半眯着眼,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半晌无语。
御医们给顾星河诊完脉,只说让顾星河好好休息。
顾星河蹙眉道:“我到底有没有怀孕?”
御医捋着胡须,看了顾星河一会儿,波澜不惊道:“姑娘是有大福气的人,又何须问老朽这个问题?”
听完这句话,顾星河的心凉了半截,无力挥挥手,让御医下去了。
这操蛋的人生啊,为何从不给她惊喜,给她的永远是惊吓?
她需要静静。
她还没有做好给肚子里孩子当妈的准备。
御医领着医童丫鬟退下。
顾星河手指慢慢摸到肚子上。
这里面居然有了小生命?明明毫无动静啊,她一点都感觉不出来。
顾星河自己静静的当口,顾章则在得知御医的答复后,已经趴在墙上挠墙了。
声音吱呀吱呀的,刺耳,引得刚被侍从推回来的秦衍微微蹙眉。
秦衍闻不得乱七八糟的气味,同理,也听不得乱七八糟的声音,随行的小侍从好意提醒后,顾章则回过神,瞧见了坐在轮椅上的秦衍。
想想自己妹妹莫名其妙有了身孕,而肇事者还在这风轻云淡地饮茶抚琴,顾章则当下便忍不了了,一瞬间抛下身为世家子弟的矜贵与风度,捋起袖子便要揍秦衍。
侍从七手八脚拦下来,秦衍道:“我已经将此事告知小满姐姐,让小满姐姐准备去相府下聘礼。”
顾章则被侍从们架着乱扑腾的动作停了一下,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秦衍道:“我会三媒六聘,迎她进门。”
顾章则愣了一下,怕秦衍反悔,立刻道:“这可是你说的!”
“自然。”
秦衍颔首:“我与星儿有话说,大哥不若先去花厅坐一坐,与小满姐姐商议一下婚事如何?”
嘉宁公主的闺名叫满,在外人面前,秦衍唤她公主,又或者是长嫂,只有在亲近之人面前,他才会唤她小满姐姐。
顾章则没有留意秦衍称呼上的转变,只被秦衍说的三媒六聘迎进门砸混了头脑,秦衍再说什么,他便直点头。
听到最后,顾章则道:“好,你们先聊,我去找公主。”
说起来,这个时候,妹妹肯定希望在她身边的人是秦衍。
顾章则笑呵呵地被人带着去花厅,秦衍推门而入。
轮椅是特制的,自己坐上自己也能推。
不过平时侍从在身边时,都是侍从们推,秦衍有意与顾星河单独说话,遣退了侍从,便自己推着轮椅过来了。
绕过屏风,朦胧的纱幔中,隐隐约约映着个人影。
秦衍轻轻唤了一声:“星儿。”
里面的人并未答话,秦衍慢慢拉开垂下来的纱幔。
纱幔徐徐被拉开,顾星河平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睁着,直直地望着上方,一动也不动,跟具尸体似的。
秦衍突然便有些后悔。
秦衍记忆里的顾星河,永远是欢脱的,快乐的,走到哪,便把笑声带到哪,极少有这般沮丧的状态。
推着轮椅,秦衍又走进了一点,伸出手,把纱幔挂了起来。
朦胧的纱幔被挂起,顾星河脸上总算有了点表情,微微偏过来一点脸,动了动眼珠,有气无力道:“世子爷。”
“你来了。”
说完这几个字,她又把脸偏了回去,仍盯着房顶瞧,仿佛能把房顶看出一个洞。
桌上有侍女走之前倒好的茶水,秦衍端起一杯,轻啜一口,余光看着顾星河,慢慢道:“你没有怀孕。”
屋外廊下的画眉鸟叽叽喳喳地叫着,或盘旋在屋顶,或落在花丛中。
瑞兽里吐出袅袅的云雾,将人的四肢熏得懒洋洋的,只想睡觉。
阳光倾泻而下,落在顾星河的脸上。
顾星河的睫毛动了动。
下一秒,顾星河猛然起身,从床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秦衍面前,一手夺下他手里的杯子,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秦衍抬眉看了她一眼。
恩,头发乱糟糟的,想来是刚才在床上抱着脑袋打滚的缘故,衣服也是皱巴巴的,至于裙摆下,白生生的脚面露出了半截。
脆生生的,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秦衍便又说了一遍:“你没有怀孕。”
顾星河蹙着的眉间慢慢舒展开来,原本因为突然被怀孕,而造成的脑袋短路,导致的智商不在线,一瞬间,智商全回来了。
握着杯子的手紧了又紧,顾星河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端着杯子,照着秦衍的脸,毫无保留地全部泼了上去。
“你耍我?!”
妈蛋,最气人的是,她自己还相信了!
茶水从秦衍脸上滑落,落在衣服上,留下淡淡的茶渍。
秦衍慢慢睁开眼,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漫不经心擦着脸上的水。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顾星河,还是这般的。。。不温柔。
擦完脸上的水,秦衍指了指一旁的凳子,示意顾星河坐下,有话慢慢说。
他倒不是怕顾星河脾气上来了抓着他揍一顿,他这小身板受不了,顾星河这人看上去挺莽撞冒失,但做事极有分寸,每次都在人心理承受范围的边缘疯狂试探。
但绝不越雷池一步。
之所以让顾星河坐下说话,是因为他不喜欢抬着头与人说话。
累脖子,眼睛也酸。
顾星河气呼呼往凳子上一坐,手便抓了茶壶,大有他再说出什么她不满意的话来,她就一把把茶壶砸在他脑袋上的冲动。
秦衍险些被逗笑。
但这种氛围下,他要是再笑起来,顾星河怕是会真的砸过来。
秦衍曲拳轻咳,随手收了帕子,看着顾星河一眼后,斯条慢理道:“我帮你彻查当年之事,并非全是因为你的缘故,也有我自己的一点私心。”
“至于什么私心,时机未到,恕我无可奉告。”
眼看着顾星河听完他的这句话便要暴走,秦衍适时开口:“但以假怀孕见招拆招,实属无奈之举。”
“顾相久居相位,心智异于常人,若非如此,我无需出此下策。”
顾星河仍臭着脸,但眼底的怒火散了些。
这些道理她都懂,顾修承要是一个好相与的人物,早就死在李不言华阳公主手里几百次,坟头上的草都三丈高了。
跟他斗心眼,的确难为秦衍了。
秦衍的声音仍在继续:“你若同意,我便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你进门,无论事成与否,你都是九王府说一不二的王妃。”
顾星河眸光微转:“我要是不同意呢?”
秦衍笑了笑,道:“那也无妨,一纸休书,你我各生欢喜。为补偿你的名誉受损,我会将王府一半产业,送与你作为和离之礼。”
顾星河捂了捂胸口,想起九王府富可敌国的财产,有点心动。
那么多钱,二狗子想怎么拆家就能怎么拆家了!
别说拆家了,撕扇子搏二狗子一笑都行!
“另外,我作为你的前夫,虽与你半路和离,但仍要保证你以后生活的质量,我会帮你挑选你中意的男子,直到你嫁出去为止。“
秦衍从桌上拿起纸笔,递给顾星河,道:“你喜欢哪种男子,大可以写下来。”
一瞬间,顾星河想起李夜城那张脸。
宝刀出鞘的锋芒毕露,可真是让人心动。
秦衍的声音仍在继续:“这便是我对你的安排,我对你,从无半分算计。”
只有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想要拉在身边的力不从心。
很多东西,可以算计,但心这种东西,是算计不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两句关于世子的人设
他是一个非常非常聪明的人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