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河弯腰把二狗子抱在怀里; 李夜城收回了而刀鞘; 硬邦邦的声音像是在冰雪里滚过一般; 道:“观止不喜动物。”
正在涂抹着手面的秦衍动作一滞。
不,他喜欢,尤其是顾星河怀里那一只; 他喜欢得不得了。
顾星河安抚着被李夜城吓到了的二狗子,蹙眉道:“不一定吧。”
他刚才还喂二狗子吃肉呢。
李夜城道:“如果你不想让你的动物成为一锅汤,便不要让它靠近观止。”
秦衍:“。。。”
他喂了二狗子一清早的肉,被李夜城的一句话打回原型。
他呆在顾星河身边那么久,知道顾星河把二狗子看的比命还重要所以才弄了肉给二狗子吃,哪曾想,李夜城说了这么一句话。
再度让顾星河想起他想吃狼肉的场景。
要不是他知道李夜城是个钢铁直性子,他几乎怀疑,李夜城是故意提起这件事的。
秦衍扶了扶额,觉得自己要补救两句:“这只狼崽子,我不吃。”
以前想吃狼崽子,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的身体给换回去,为了永除后患,干脆把狼崽子弄死算了。
现在他知道了,只要亲一下顾星河,就会把自己换回来,这样一来,他就没必要吃狼崽子了。
更何况,相处这么久了,他知道狼崽子在顾星河心里的位置,他如果吃了狼崽子,顾星河必然会记恨他一生。
不仅会记恨他一生,依着顾星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的性格,还会在以后的生活里,不顾一切向他复仇。
顾星河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反应快,脑袋灵活,平时没有什么事,笑呵呵的,跟个小太阳一样,走到哪,便能把阳光带到哪。
可若是触及到了她的底线,那就不好说了。
他屋里的那些掐尖要强的丫鬟们,秦青这么一个老滑头了,尚且不好整治她们,惹了顾星河之后,后果不提也罢。
还有一个刘大勇,这会儿怕是提起顾星河的名字,就会有心理阴影了。
这么多的例子摆在这,他可不想去做下一个。
秦衍放下香脂,给李夜城使了个眼色让他闭嘴别说话,而后看向顾星河,道:“先前想吃它,不过一时兴起,如今。。。”
目光在顾星河身上游走一圈后,秦衍浅浅一笑,道:“你那么喜欢它,我怎么舍得吃它?”
“恩。。。”
顾星河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她怎么感觉,秦衍这话,怪怪的?
华阳公主生活淫。乱,李夜城时常见到她与旁的男子调。情,神态么,大抵是与此时的秦衍差不多的,但又比秦衍少了什么。
想了想,大概是秦衍眼里的认真吧。
那种,你看一眼便知道,眼前这个少女,是的的确确在他心上的。
而不是像他母亲一般,嘴角含笑,眸子里却是一片冰冷。
她说过的话,只过口,不过心。
李夜城偏过脸,看了一眼顾星河,收回了刀鞘。
“走吧。”
李夜城率先出了屋子,侍从们推着秦衍,紧随其后,顾星河抱着二狗子出来相送,挥着手。
虽然是阳春三月的天气,但早起的时候,还是有些凉,李夜城来找秦衍时,怕他受凉,带的有轿撵。
侍从们把轮椅抬上轿撵,轿撵里檀香袅袅,沁人心脾,让人无端便放松下来。
侍从们又奉上一阵温着的参茶,秦衍含了一口。
明明是他喝习惯了的东西,他现在却感觉,好像没有以前那般好喝了。
似乎少了点什么。
秦衍放下参茶,手指挑开轿帘,顾星河抱着二狗子,立在阳光下,小手一招一招的,看见他挑开轿帘,脸上的笑更灿烂了。
顾星河道:“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秦衍的眸子映着日光,眼底漫上极淡极淡的笑意:“放心。”
“忘不了。”
李夜城偏了偏脸。
马车开始缓缓移动,李夜城原本在马车前面,此时催动着骏马,慢慢推到与马车并行的位置,道:“你答应了她什么?”
想了想,无非是关于她身世的一些事情,手指紧了紧马鞭,皱眉道:“顾家是一滩浑水。”
“我知道。”
轿撵里,秦衍的声音虽然清冷,却少了几分以往的淡漠疏离之意,有着让人不易察觉的轻快。
秦衍道:“顾相早有削藩之意,我若一味退避,反落了下成。倒不如趁这个机会,会他一会。”
逆着光,李夜城碧色的眼睛明明暗暗,提醒道:“顾相并非你想象中的那般好对付。”
顾相要是好对付,早被他母亲弄死上百次了。
“知道。”
秦衍含了一口参茶。
顾相若是没点真本事,怎么可能与李不言华阳公主三分朝政?
李不言为人狠辣,不择手段,这些年来,为宣平帝扫平了不少执政上的障碍,虽落了臭名昭着的名声,但对于宣平帝来讲,他是最好用的一把刀,最不能割舍的存在。
华阳公主呢,又是宣平帝的姐姐,因为当年远嫁蛮夷之事,宣平帝对华阳公主充满了愧疚,以至于后来华阳公主还朝,宣平帝对她几乎是事事依从。
而顾修承呢,是造成当年华阳公主元凶的人物之一,单凭这一点,他就不可能受宣平帝喜欢。
顾修承的做事风格,与宣平帝是完全相左的。
宣平帝喜欢享乐,顾修承极度自律,宣平帝喜欢奢靡,顾修承一件官袍能穿好几年。
这样的性子,这样的黑历史,再加上这样的行事风格,若问宣平帝最讨厌哪个人,顾修承绝对能力压众人,排名第一。
可宣平帝再怎么不待见他,他还是大夏朝不可撼动的存在。
年纪轻轻,便做到了宰相的位置,虽为文臣之首,但武将们也对他交口称赞。
要知道,大夏朝自建国以来,文臣武将们就没处到一块过。
更有甚者,因为文武臣的内斗,还丢失了一次京都天启城,若非后来的女帝力挽狂澜,大夏朝早就成为了过去。
由此可见,顾修承的个人魅力以及处事手段,是多么的令人折服。
华阳公主自回到天启城,便想弄死他了,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能用后宅的事情恶心恶心他,剩下再没别的招了。
至于李不言,掌管天家暗卫的首领,谁的三房小妾又跟谁家的小厮勾搭在了一起,他都知道。
手眼通天如此,但,也没能抓到顾修承的半点把柄。
秦衍眼睛微眯,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顾修承,的确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
但,他既然生而为人,便有生而为人的弱点。
弱点找到了,剩下的事情便水到渠成了。
李夜城的声音再度响起:“观止,文武内斗,于国无益。”
顾修承是文臣之首,秦家以战功立世,一文一武,是大夏朝威震四海的根基。
若他们再度斗起来,只怕会重蹈当年险些灭国的覆辙。
秦衍颔首,道:“我会把握分寸的。”
不用李夜城提醒,他也知道这个道理。
宣平帝昏庸,李不言华阳公主把持朝政,若非顾修承清律严明,只怕大夏朝早就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顾修承是栋梁之才,在世人心里,威望极高,甚至远超沉溺享乐的宣平帝。
他不会跟这样的栋梁之才斗个两败俱伤的。
他只是想让顾修承知道,九王秦家,兴于乱世,几经生死,血战沙场,匡扶大夏,立下不世之功,方有了今日的凌驾皇权之上。
以功高震主来质疑秦家,是小瞧了秦家,更看轻了大夏。
。。。。
送走秦衍后,顾星河准备去找顾章则和何怡静了。
算一算时间,这么久了,坦白也该坦白完了,还是回来吃点早饭好。
何怡静柔柔弱弱的,一阵风就能刮走了,不吃早饭可不是什么好事。
再说了,相府离她这挺远的,打听她的住所又需要花费时间,何怡静昨夜多半是没有休息,今天虽然施了粉,但眼下淡淡的乌青可是遮不住的。
何怡静虽然有其他的黑历史,但对她哥的这番心思,就值得她去善待她。
顾星河叫来小丫鬟,让丫鬟去花园看看二人。
小丫鬟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又垂首回来了,道:“表小姐像是在哭,婢子不敢靠近。”
在哭?
顾星河道:“那我哥呢?”
也没哄哄什么的?
忒不解风情了。
丫鬟道:“大公子只是在旁边站着,似乎在生气,并未说话。”
顾星河揉了揉眉心。
还以为她哥多体贴呢,看来是她想多了。
抱着二狗子,顾星河准备去看看。
但一想,何怡静是怕二狗子的,便把二狗子放下了,弄了点肉,让他自己在屋里吃肉。
等他吃饱了,爱拆家就拆,左右屋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最值钱的,也就是给秦衍熬的那杯参茶了。
顾星河往小花园走,刚刚穿过长廊,还没走进小花园,便听到何怡静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表哥是相爷嫡长子,而我是罪臣之后,我高攀不起,还请。。。”
“表哥忘了我吧。”
刚走过来的顾星河一脸懵逼——原来是她哥被甩了,怪不得站在一边生气不说话。
第四十四章
很显然; 她哥被甩了。
而且还是那种被发好人卡的甩。
古往今来,多少人被踹; 就是以好人卡的方式,什么你是个好人,我高攀不起; 什么我心里直把你当哥哥。
这种桥段,她在小说电视剧里看的没有一万; 也有八千了。
叹了口气,顾星河走了过去; 叫了声表姐。
何怡静低头垂泪的动作停了一下,手里捏着帕子; 擦了擦脸上的泪; 掩饰着自己的失态,对于顾星河的突然到来,颇为意外。
“表妹。。。表妹怎么来了?”
何怡静擦完眼泪; 连忙收回了手帕,努力做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一旁立着的顾章则,脸黑得已经看不出来颜色了。
顾星河丝毫不怀疑; 给他一块豆腐; 他立马就能用脑袋撞上去。
“大哥; 你早饭还没吃呢; 先去吃饭吧。”
顾星河随意找了个借口,想把顾章则支走,自己单独跟何怡静聊聊; 探探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但顾章则不为所动,一动不动地站着,直直地看着何怡静,眼睛似乎随时都能滴出血来。
顾星河见此,只能再把话说白一点:“我跟表姐有话说,你回避一下。”
顾章则一怔:“你与她有甚说的?”
顾星河道:“我们怎么没话说了?我们同时女子,当然有话说了。”
顾章则犹豫了一会儿,道:“那你们先聊。”
转身出花园时,目光还一直往何怡静身上看。
顾章则走到垂花门,又停下了脚步,叫顾星河:“,妹妹,你过来。”
八成是交代她,让她不要与何怡静发生什么争执的。
顾星河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顾章则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嘱咐道:“静儿。。。她,命苦得很,你莫要为难她。”
顾星河肃然起敬。
这可真是感动大夏好备胎,哪怕一脚被踹了,还心心念念着心上人别被为难了。
她什么时候能养得出这样的备胎?
要是养出来了,她二话不说就结婚。
这年头,靠谱的好男人委实不多了。
她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顾星河点点头,催促着顾章则:“知道了,你放心吧,我就是问问表姐,她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你是个大男人,不方便跟你说,我和她同为女子,我俩更好沟通。”
听顾星河这样说,顾章则紧皱着的眉才稍稍舒展了一点,又啰嗦了许多事,方走出了花园。
顾星河取找何怡静。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清早的露水依偎在花瓣枝叶中,瑟瑟发抖。
何怡静就站在花丛中,身在花丛不赏花,只因她是最美的那一朵。
花园中有凉亭,凉亭中有着石桌和石凳,顾星河唤来了小丫鬟,让丫鬟泡上茶,端上小点心,做好了跟何怡静促膝长谈的准备。
小丫鬟把东西摆好,有那等趋风附雅的小丫鬟,端上了刚点燃的熏香。
在很久很久以前,熏香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有喜欢的,便点上,不喜欢的,便用瓜果放在屋内,代替熏香。
秦衍病弱,一直呆在王府养病,甚少出来走动,世人只知九王世子爷清隽无俦,却不知其模样。
直到那一年,嘉宁公主生日,宣平帝在皇庄为嘉宁公主庆祝,湖心亭中,凉风习习,浮动着白纱,琴音袅袅,奏着春花秋月夜,和着朦胧若雾的檀香,丝丝绕绕地传入众人耳内。
夜风拂动,月色如霜,掀开湖心亭垂下的纱幔的一角。
秦衍一身锦衣,素手抚琴,做成仙鹤形状的熏香炉里吐出团团云雾,云雾便绕在他身边,越发衬得他遗世独立,不似凡尘之人。
文武大臣连带宣平帝在内,都看呆了眼,皆以为是九天之上的神祗落了凡尘。
自此之后,世子爷秦观止的谪仙之名,响彻九州。
无数闺阁女儿芳心暗许,无数世家子弟后来爱上了檀香,就连原本不怎么招人喜欢的琴筝,也被人抢购一空。
秦衍可谓是以一人之力,推动了大夏香料业和乐器业的发展。
以至于后来,稍微富贵点的人家,都会争先恐后地点上熏香,以彰显自己的审美——他可是和世子爷秦观止一样,都是爱好香料之人呢!
却不知,秦衍素来不喜香,他身边仙鹤里燃的香,是有辅助睡眠的天竺香,并非世人趋风附雅的熏香。
顾星河见小丫鬟捧上来熏香炉子,有点哭笑不得。
得亏秦衍只知道自己在外界谪仙的名号,却不知还被投机取巧的商人们弄了调香高手的名声,若是知晓了,怕是会叫王府的侍卫砸了商家的店。
秦衍身体弱,闻不得乱七八糟的气味,王府里小丫鬟们再怎么爱美,都不敢乱用熏香的。
生怕一个不好,熏到了秦衍,丢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这个小丫鬟,显然不知道里面的底细,只以为秦衍爱香,顾星河又在秦衍身边呆了这么久,想来也是爱香的,所以才自作主张拿了来。
顾星河笑了笑,道:“园子里的花就很好了,撤下吧。”
小丫鬟有些意外,小心翼翼抬头,看着顾星河,道:“姑娘不喜香?”
顾星河脾气好,为人和气,小丫鬟也不像刚被买来的时候战战兢兢了,见顾星河让她撤下去,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恩。”
顾星河点点头,道:“以后别弄这些东西了,世子闻不得香味,我也不大喜欢。”
小丫鬟笑了一下:“看来市井传言也并不全是真的,还是姑娘了解世子。”
一边说,一边拿着香炉下去了。
顾星河倒了一杯茶,端给何怡静。
何怡静眼睛红红的,温声谢过,小口抿了一口茶,道:“那丫头说错了,市井传言,也有真的。”
雾蒙蒙的眸子探过来,何怡静小声道:“世子心悦表妹,便是真的。”
“若不然,这种事情,为何独独只有表妹知晓?”
顾星河没理会这个问题,而是道:“表姐很在意关于世子的事情?”
何怡静微怔,手指下意识地捧紧了茶杯,道:“我。。。只是有点好奇。”
顾星河笑了一下,道:“我更好奇,姑母给表姐安排了哪家的俊杰,让表姐狠心与哥哥说那些话。”
关于何怡静和顾章则的事情,其实并不难猜,多半是白夫人又给何怡静找了其他人,逼着何怡静跟顾章则说分开。
何怡静也是真的傻,竟真的跟顾章则说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