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他只是简简单单的说了句“下不为例”,就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的饶过了吴德英。
浑身都颤抖地犹若筛糠一般的吴德英感恩戴德地重新侍立在了兴华帝身后。
与之同时,他也没有忘记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要再像现在这样多管闲事,更遑论轻易欠别人的人情债了。
毕竟,他现在跟随的这位主子已经站到了这个王朝的最顶峰,作为对方最信任的贴身内侍,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仗着自己的那点老面儿,给对方拖后腿了!
自从收殓了女儿和外孙的尸身,就一直在提心吊胆的等待着最终结果的七皇子妃娘家人在吴德英这位大内总管口中清清楚楚的获悉了兴华帝确实已经不打算再追究从前的事情后,忍不住喜极而泣。
他们知道,这一劫直到如今,才算得上是是真的过去了。
很清楚一个普普通通的奸生子绝不可能搅出这么大风浪的兴华帝在处决了他五弟和七弟媳留下来的孽种后,又让吴德英跑了一趟东宫,问他们登基大典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他们有没有什么要他这个做皇帝的配合着帮一帮忙。
陆拾遗被兴华帝这风趣幽默的话逗得忍俊不住,“父皇对我们可真有信心,他难道就一点都不怕我们在大典仪式上捅出什么娄子出来吗?”
原承锐脸上也同样带着笑容,“我和父皇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但老早以前就发现他是个特别舍得放权的人。”
陆拾遗闻言,赞同的点了点头。
“既然他敢这么的信任我们,那么,我们当然也要尽我们所能的,做到最好!”
她一面说一面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她的丈夫,“夫君,你说,这次在登基大典上,我们能够抓出多少与那奸生子同流合污的人?”
陆拾遗从来就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圣母脾性,对方既然敢暗搓搓的动用手段让她的丈夫在登基大典上下不了台,那么,她当然也不会顾忌对方那已经入了土的贵胄颜面,一口一个的奸生子叫得欢快。
“估计非常多,”原承锐满脸若有所思的说道:“毕竟,为了证明我确实中招了,我们寝殿内的香薰炉就不曾熄灭过……只是,娘子,你真的肯定这种鸟引花的香味不会对孕妇造成伤害吗?”
原承锐已经不是头一回问陆拾遗这个问题了,但是每次只要一想到鸟引花,满心忐忑的他就会忍不住又条件反射的再问上个一两次。
每次听原承锐这么问都下意识想要翻白眼的陆拾遗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一脸没好气地看着原承锐嗔道:“要不是孩子现在还在我肚子里呆的好好的,我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这孩子的后娘了!我的好夫君,我既然说了这种香味绝不可能对孩子造成伤害,那么,就铁定不会!”
原承锐也知道自己的表现确实有点不依不饶,他脸上表情颇有几分尴尬的和陆拾遗道了歉,随后又道:“我这也是关心则乱,还请娘子宰相肚里能撑船,千万别跟我这个俗人计较。”
为了证明他这回真的悔改了,原承锐还煞有介事的站起身对着陆拾遗作了一个长揖。
陆拾遗啼笑皆非的看着他,才要伸出手指狠狠的对着他的额头戳上两次,小安公公就仿佛过年一样的笑着一张见牙不见眼的脸过来和陆拾遗通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了。
陆拾遗在听了小安公公的汇报以后,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目瞪口呆的看着小安公公半晌,才下意识地扭头又去看自己的丈夫原承锐,用充满询问的眼神问对方她到底是不是在幻听。
原承锐虽然封印了和陆拾遗有关的所有记忆,但是两人之间的默契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少,一看陆拾遗这表情就知道她在顾虑些什么的原承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笑道:“娘子可真是傻气,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做梦了,还不简单,把岳父岳母大人召进宫里来不就行了?”
陆拾遗闻听此言,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语气颇有几分哑然地笑道:“我也是高兴糊涂了,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小安子,快,快把我爹爹和娘亲请进来!”
小安公公响亮的应和了一声,款摆着水蛇一样的纤细腰肢,拈着个兰花指,兴冲冲的出去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激动情绪,陆拾遗看着他的背影,半开玩笑地对原承锐说道:“这宫里的内侍不少,但是像小安公公这样走路的却少的可怜。”
“他这是跟他的干爹吴大总管学的,吴德英自从净身以后,走起路来就越发像个伶俐的女儿家了,因为这样,那个时候还是小太监的他可没少在同伴们中间受欺负。”原承锐虽然进攻的时间不长,但是因为兴华帝的刻意教导和纵容,对大兴皇宫里的很多隐密都知道了个彻底,说是如数家珍也不为过。
“原来是这么回事。”陆拾遗配合的在脸上露出一个有些恍然大悟的表情。
夫妻两个又说了一会儿的话,眼睛却一直定格在大殿的门口处,等待着那两个身影的到来。
没过多久,脸上表情颇有几分紧张之色的陆德正夫妇就穿着一身完全符合规定的大礼服饰出现在了殿门口。
也是到这个时候,陆拾遗和原承锐才惊讶的发现陆拾遗附体的这具躯壳的原主居然和陆拾遗的母亲朱氏长得极为相似,就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个女儿的朱氏在看到陆拾遗那张与她几乎如出一辙的芙蓉玉面后,泪水不受控制的在短短一瞬间夺眶而出。
“我的儿,娘亲可算是又见着你了!”
这些年来被思女之情折磨的夜不能寐的朱氏哪里还顾得上来时丈夫在马车上反复叮嘱的先论国礼,再论家礼,整个人就如同踩了风火轮一样的猛然冲到陆拾遗的面前,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紧接着就这么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起来。
陆拾遗没想到她的情感会如此外露,被她抱得整个人都有些发蒙,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动作极其温柔的回抱住朱氏的后背,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她,说“娘亲别哭!”
自从女儿为护国公府的小公爷挡灾痴傻以后,就没有被她这么正儿八经的叫过一声娘亲的朱氏顿时哭得更凶了。
也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她才抖着手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按了按眼角,声音沙哑的看着陆拾遗说道:“自从你遭了暗算,娘亲就再没指望过还能够听你这样叫上一声娘亲了!”
朱氏用一双几乎可以用贪婪来形容的眼睛目不转睛的来回打量着陆拾遗不放,“如今能见你一切都好,娘亲这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啊,总算是可以落回肚子里去了。”
陆拾遗体谅她的那份思女之情,一直不厌其烦的与她说着话。
自从看到陆拾遗以后,眼睛里的泪水就没有干涸过的朱氏见此情形,忍不住又有了几分情绪失控的迹象。
她泪眼婆娑地再次把陆拾遗揽抱进自己因为狂喜而不住颤抖的怀抱中,目不转睛地看着陆拾遗说道:“拾娘啊拾娘,你知道吗?你现在的表现就和娘亲这十多年来幻想的一模一样!娘亲真的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够有这么幸福的一天!拾娘,娘亲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过有这么幸福的一天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她说起话来都有些语无伦次的迹象。
陆拾遗很能够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毕竟如果说的偏激一点的话,原主之所以会有那一劫,完全是因为她乱发善心的缘故。
如果她没有主动带着原主跑到护国公府去安慰护国公夫人,那么,原主自然也不会成为那条被可怜殃及的池鱼……
朱氏不仅是原主的母亲,也是陆家的儿媳妇,是她丈夫陆德正的结发妻。
原主出事,身为人妻、人母、人媳的朱氏自然首当其冲!
如果不是陆德正对她还有一片真心,怕她在京城日子过得太过绝望痛苦,特地带着她去赴了外任,现在还有没有朱氏这个人都是未知数。
不过,即便朱氏避开了京城这个风口浪尖,但也并不代表她的心也能够饶过她任意妄为带给自己女儿的诸多自责和亏欠……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年来的朱氏几乎每天都可以算得上是生活在地狱里无法得到的解脱。
是以,当陆拾遗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肩胛处被朱氏汹涌而出的泪水浸得湿透以后,她非但没有提醒她这一点,还很是温柔地挺着个大肚子劝慰她,“娘亲,你就别难过了,女儿知道您也不想这样的,而且现在一切都已经苦尽甘来了,不是吗?”
朱氏哭得直打嗝的从陆拾遗的肩膀处抬起头来,眼眶湿红红的看着她哑声说道:“娘亲知道,娘亲欠你的,恐怕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娘亲现在就盼望着你以后能够一直都这么平平安安、稳稳当当的过下去,再不要受什么波折和苦楚了!”
陆拾遗眼神温柔的看着朱氏,才要说话,就被原承锐揽过了肩膀。
“承蒙岳母吉言,我与娘子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定不会让二老为我夫妻忧心劳累。”
原本情绪极为外露的朱氏在原承锐凑将过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下意识的有些绷紧。
作为一个十分疼爱自己女儿的母亲,从头到尾,她就不曾当真把原承锐看作是女儿的良配。
以前是忧心他们两个都痴的痴,傻的傻,现在他们这些老的在还好,能够看顾一二,可等到他们没了以后……这小夫妻俩的生活岂不就再没个着落?
后来则是忧虑原承锐的身份着实高的有些太过离谱……
——尽管朱氏在刚获悉自己女儿做了太子妃的时候,也曾升起过几分扬眉吐气之感,但,等到大脑彻底冷静以后,终归是心疼女儿的那份心情占了上风,让她实在没办法为女儿嫁给了东宫太子而重新变得喜不自胜起来。
不管怎么说,有个太子做女婿的朱氏即便是再有着一颗雄心豹子胆,也不敢让对方为自己的女儿守身如玉!
只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在遇到当事人的时候,就如同冰雪遇到烈阳一般,彻底的消融了个一干二净。
看着眼前丰神俊朗又对自己女儿一往情深的东宫太子,朱氏忍不住在心里自我安慰道:常言道,这世间姻缘从来都自有定数,说不定我陆朱氏的女儿就是这么一个注定要匹配龙种的凤凰命……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点自我安慰起了效果,朱氏憔悴的脸上又重新带上了一抹血色。
她脸上神情颇有几分恳切地看着原承锐道:“太子殿下一看就是个一言九鼎的人,听您这么一说,臣妇这心啊,简直就比吃了蜜还甜。”
眼睁睁的看着妻子朝着女儿疾扑过去却阻拦不及的陆德正见此情形,总算又重新恢复了正常的思维能力,他手软脚软的将妻子用力拽到自己身边,亡羊补牢的就要下跪为妻子的冒犯请罪。
而总算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的朱氏也如坠冰窖一般,整个人都僵凝住了。
我的个黄天菩萨!
明明在马车里,她还对丈夫答应的好好的,保证进宫后,一定会努力表现,绝不让女儿丢脸,结果……结果她刚才做什么了?
她刚刚那歇斯底里的模样和个疯婆子又有什么区别?!
满心懊悔不迭的朱氏就差没直接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塞进去。
陆拾遗因为身怀有孕的缘故不好活动,只能不停的冲着原承锐使眼色。
原承锐与她默契十足,和小安公公一人一个的把身子已经弯了一半的陆德正夫妇给搀站起来。
“岳父岳母无需如此多礼,我和娘子向来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而且岳母这么多年,不曾与娘子相见,恐怕早就思念的很了,会有所失态,也属正常。”原承锐一脸的温文有礼。
陆德正夫妇大为感动的看着原承锐,怎么都没料到这位太子殿下比他们原本所以为的还要平易近人得多。如果不是他身上的太子常服在时刻彰显他的身份,他们几乎怀疑他们是不是见到了一个假太子。
要知道,陆德正夫妇的家世并不低,这些年来也曾机缘巧合的赴过几回宫宴,那夺了兴华帝太子宝座的五皇子,不,现在是五庶人了,几乎可以说是随时随地的都在展露他那身为东宫之主的高贵身份,一双眼睛更是就差没长到天上去,从来都是用鼻孔看人的。
如今乍然碰到个如此好说话还善解人意的,如何不让陆德正夫妇心生震动呢。
陆德正曾经有幸见过还是太子的兴华帝一面,他脸上表情颇有几分感触地捊着下巴上的三缕胡须道:“太子殿下真的是像极了当年的圣上,要知道当年的圣上也和现在的太子殿下您一样,端得是平易近人的很!”
原承锐在听了陆德正的话以后,忍不住配合的露出一个喜出望外的表情,“岳父实在是过奖了,尽管我回到父皇身边后,一直将他视作榜样,以他为荣,但我自己心里也清楚,比起父皇来,我还差得远呢。”
“以朕为荣?朕可还是头一回听你说这样的话啊承锐!”兴华帝满脸笑容的在吴德英的陪侍下,不经通报,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原承锐等人尽皆变了脸色的起身相迎,就连半靠在贵妃榻上的陆拾遗也不例外。
兴华帝见此情形,连忙摆手制止道:“不用拘礼,不用拘礼,特别是你,拾娘,赶紧给朕坐回去!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情形,要是不小心扭伤了身子骨儿,可怎生得了?!”
“我这不是看到父皇太高兴了吗?”
陆拾遗半点都不害怕的冲兴华帝笑,随后又在两个宫婢的小心搀扶下重新坐回了贵妃榻上。
“父皇最近这段时间为了登基大典的事情忙得整个人就跟脚不沾地似的,今儿个怎么会突然有时间跑到东宫来了?”
原承锐也是满脸不解的看着兴华帝。
除了吴德英那个时刻陪伴在兴华帝身边的大内总管以外,恐怕再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这位父皇现在的日子有多忙碌了。
兴华帝很喜欢陆拾遗这半点都不与他见外的口吻,只见他笑容满面的对着因为女儿那面对帝王时那一副落落大方的姿态而目瞪口呆的陆德正夫妇笑道:“朕的亲家们难得入一趟宫,朕即便是于百忙之中,也得拨冗过来见上一见啊!”
兴华帝在陆德正妇的受宠若惊中,让吴德英给他们赐了座。
“陆卿,你和你夫人可真的是生了一个好女儿啊!如果不是有拾娘在,朕都不知道朕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够抱到朕的小皇孙或小公主呢,”兴华帝当着在场这么多人的面,对着陆拾遗是夸了又夸。
陆德正夫妇激动地浑身直哆嗦,一口一个的迭说不敢当。
“你们可千万别太过谦虚,以朕看来,这世上还真找不出比我们拾娘更好的女儿和媳妇了!”兴华帝把陆拾遗曾经做梦梦到陆德正夫妇在户夏县出事,又急急忙忙找到他求助的事情重新述说一遍给陆德正夫妇听,“你们说,这世上有谁的女儿,能够像拾娘一样,千里迢迢的,也能够感应到你们的安危,并且信以为真的付诸行动?”
一直以来,都对护国公的亲卫宛若神兵天降一样出现在户夏县城而百思不得其解的陆德正猛然瞪大了眼睛。
他满脸不敢置信地扭头去看自己的女儿,“拾娘……你……你真的……”
陆拾遗也没想到兴华帝会突然把这样一桩旧事给当众抖搂出来。
就在她诧异不解的时候,眼角余光恰恰巧地瞥见了旁边那些宫人们脸上眼里的敬畏和震惊之色。
心中顿有所悟的陆拾遗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在兴华帝赞许的目光中,配合地在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羞赧的笑容道:“爹爹,父皇说的没错,几个月前的晚上,我确实做了一个与你们有关的梦……不过,你们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度的过那一劫,却并非全是我的功劳。”
她一边说一边还含情脉脉地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