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锐恢复记忆以后,或被动或主动的与崔女官打过不少交道,但是对方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用这种充满着复杂和感慨的眼神看着他,对他说:“小殿下是真的长大了,不止恢复了神智还有了情投意合的女子了。”
崔女官语气里的善意和发自内心的感触让顾承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道:“今日朕找你来是为了什么,想必你也心中有数吧,不知道你现在是作何打算,要不要帮朕一把?”
崔女官在听了顾承锐的话后,忍不住从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奴婢既然主动来到了这儿,自然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不论陛下待会儿想要奴婢做些什么……奴婢都一定会尽奴婢所能的去完成的。”
崔女官的话让顾承锐的心里忍不住划过了一道深深的疑问,他很想知道陆拾遗到底对崔女官做了什么,居然让她在他面前彻底变了一副模样。
“在朕给你下达命令以前,你先告诉朕……那妖……你的主子她为什么要如此对朕吧!朕明明是她的亲生骨肉不是吗?”顾承锐眼神格外认真地看着崔女官问道。
这是他恢复神智以后最想不通的一个问题,今天借着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他无论如何,都要问个清楚明白!
第177章 被沉塘的再醮妇(17)
崔女官一点都不奇怪顾承锐会找她问起这个; 毕竟太后这些年对顾承锐的态度确实不像一个亲生母亲应该有的表现。
如果不是顾承锐的眼睛像极了太后,恐怕有不少人要在心里腹诽太后是不是借腹生子了。
“陛下能够忍到今天,才把这个疑问说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只是奴婢接下来说的话; 很可能会让陛下有些没有办法相信; 甚至觉得奴婢是在说谎,不知道陛下还想不想听?”崔女官脸上表情很是复杂地看着顾承锐说道。
“朕不是小孩子,有自己的判断,你只要把你知道的一切说出来就好了。”顾承锐对崔女官这个助纣为虐的中年女人是半点好感都没有。
“只要陛下愿意听,奴婢自然会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崔女官低低的叹了口气。
“陛下恢复神智也有几年了,想必应该知道; 在您还没有出生以前,太后娘娘还给您生了一个皇兄吧!”
“你说的是那位聪明伶俐,却又因病夭亡的悯睿太子吗?”顾承锐的眼里闪过一道狐疑之色; 他定了定神; 不动声色地说道。
“没错; 奴婢说的正是您的皇兄悯睿太子!”崔女官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不过他却不是因病夭亡; 而是被人害死的。”
“被人害死的; 他是被谁害死的?”崔女官的话让顾承锐的眼睛瞳孔忍不住的就是一缩。
“害死悯睿太子的不是别人; 正是当年宠冠后宫的季贵妃。”崔女官的眼神有些飘渺,整个人就像是回到了从前一样,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之中。
“季贵妃为什么要害悯睿太子?”顾承锐眉心紧锁地看着崔女官问道。
“因为权力动人心。”崔女官眼中闪过一抹恨意,“当时这偌大的紫禁城中; 只有悯睿太子一位皇子,陛下,也就是先帝,先帝虽然对太后娘娘没什么感情,但是看在悯睿太子的份上,即便当时的季贵妃气焰熏天,太后娘娘依然能够稳当当地坐在皇后的宝座上。”
崔女官眼睛里的回忆之色在不知不觉间更浓厚了几分。
“太后对悯睿太子的感情很深,衣食起居从不假他人之手,那时候的她是最好也是最合格的母亲。”
崔女官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喉咙有些发堵,眼眶也不自禁的有些泛红。
“太后娘娘是个聪明人,大脑也远比后宫中的其他嫔妃要清醒理智的多,奴婢还记得当年她在私下里与我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她是秦家送进宫来的质子,她只需要在这宫里安安分分的戴着那顶近似于无的皇后桂冠,好好的活着就行,根本没必要去奢望那些所谓的帝王真情。”
崔女官用力闭了闭眼睛,从自己的袖口里抽出了一条巾帕,在眼角轻轻压了两下。
“她也一直都做得非常不错,自从生下悯睿太子以后,她更是把一整颗心都扑到了悯睿太子的身上,再也不搭理外界的烦杂琐事。只是很多事情并不是她不搭理,就不会主动找上门来的。”
崔女官又一次叹了口气。
“在太后娘娘还没有进宫以前,先帝就已经有了一个感情非常深厚的青梅竹马,也就是他的表妹季贵妃。季贵妃表面和善,温柔可亲,实际上却是一个如同蛇蝎一样的可怕女人。”
再说到季贵妃的时候,崔女官的眼睛里再一次浮现出深深的恨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暗地里的坏事做多了,她和先帝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没能成功生下一个孩子,总是不停的落胎。直到悯睿太子九岁那年,她才怀稳当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从一开始就在旁边,默默当着隐形人的陆拾遗,在听了崔女官的这番话后,忍不住在心里,自言自语的回了对方一句。
——不是季贵妃暗地里坏事做多了,而是未出五服的表兄妹之间,本来就很难怀稳孩子,就算生下来也会有着各种各样的毛病。
“先帝对季贵妃怀的这个孩子十分看重,老早以前就派了不少太医围着季贵妃母子打转,不仅如此,先帝还直接对季贵妃开放了自己的私库,只要是季贵妃看得上的,他就要多大方就有多大方的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让对方直接拿走——”
崔女官复杂莫名的眼神在顾承锐那张与先帝颇为肖似的脸上轻轻扫过。
“太后娘娘已经不是第一次领教先帝对季贵妃的看重,对此她并不在意,事实上,如果季贵妃不把主意打到悯睿太子身上来,太后娘娘恐怕会就这么直接无视季贵妃一辈子。”
“只可惜季贵妃,并不是一个会安分守己的人,在发现她自己身怀有孕,并且还很可能是一个男胎以后,她心里的欲望就如同开了闸的猛兽一样变得不可控制起来。”
崔女官的眼睛又有些发红。
“她对悯睿太子出手了,太后娘娘毫无防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悯睿太子在巨大的痛苦中离开了人世。”
崔女官再次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悯睿太子对太后娘娘来说,简直就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眼见着自己皇儿被害死的她如何能够心甘?太后娘娘费了很大的劲,终于找出了季贵妃害人的证据送到了先帝面前,希望他能够秉公执法,为他们的长子报仇。”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崔女官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意。
“那时候的娘娘心性还很单纯,以为先帝在看了这些证据以后,必然不会让她失望,可是她最终还是失望了,先帝在看到那些证据以后,不仅不肯为他们的长子报仇,还恼羞成怒的倒打一耙,不仅偏袒怀孕的季贵妃还意图废后!”
崔女官在说起这个的时候,牙齿都忍不住在咯咯作响,显然是愤怒至极。
“陛下,先前奴婢就说过,您的母后是一个非常聪明又清醒的人,在最初的打击以后,她很快就察觉到了先帝的意图,先下手为强的与孟丞相联手,弄瘫了先帝,搞死了季贵妃和季贵妃肚子里的孩子——”
崔女官的话,让顾承锐和陆拾遗还有吴德英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显然,他们都没有料到,太后在年轻的时候,居然会做过如此疯狂——几乎和弑君没什么分别——的事情。
“太后娘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做完这一切以后,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意外发现自己居然又有了身孕。”
崔女官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深深地望了顾承锐一眼。
“太后娘娘经过一番剧烈的心理挣扎以后,才决定把这个孩子给留下来,但是她却没有料到这个孩子在出生以后,容貌居然像极了先帝。”
崔女官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时候的太后娘娘对先帝可谓是恨之入骨,眼见着自己怀胎十月,吃尽苦头才生下来的孩子居然又和悯睿太子一样像极了先帝,她如何能够接受?更别提这个孩子打一出生就不知道言语,如同一个痴儿一样……”
崔女官在顾承锐有些难看的脸色中,声音颇有几分艰涩的说道:“太后娘娘那个时候,才刚对先帝和季贵妃动手没有多久,心理失衡的厉害,因为满腔的糟糕情绪没有办法宣泄,她直接把这股愤怒之情,迁怒到了陛下您的身上……”
“太后,能有你这样无时无刻为她说好话的心腹,也是她的福气。”顾承锐在沉默聆听了这么久以后,终于语声冷漠地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奴婢知道太后娘娘这些年来确实做了许多让陛下感到难过的事情,但是,太后娘娘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伤害陛下。”崔女官语声铿然的对着顾成锐说道。
“从来就没有想过伤害朕?这会儿崔女官说了,竟然也不感到脸红,还真的是有其主必有其仆。”顾承锐闻听此言,直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不屑。
“陛下,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假。”崔女官颜色不变地看着顾承锐道:“事实上这些年来,若不是太后娘娘一直都在派人暗地里保护陛下,陛下您根本就不可能平安活到神志清醒。”
崔女官这次所透露出来的讯息,让顾承锐难掩脸上的错愕。
——什么叫若不是太后娘娘一直都在暗地里保护,他根本就不可能平安活到神志清醒?
如果那老妖……太后真的派人保护过他,他又怎么会毫无所觉?
崔女官像是看出了顾承锐的疑惑,想都没想的直接用禁卫统领齐宏的事情举例,证明太后早就知晓了顾承锐的苏醒,顾承锐大汗淋漓。
紧接着崔女官又和吴德英说起了好几个名字,
吴德英震惊的发现那些人都在过去的岁月里,向他家傻主子释放过善意。
特别是其中一个常年给顾承锐看诊的老太医。
崔女官在顾承锐颇为复杂的眼神中,用肯定的语气告诉他,那也是太后的人。
最后崔女官恳请顾承锐相信,太后虽然对他的感官十分复杂,但却是这个世界上最盼望着他能够好好活在这世上的人,因为她到底是一个母亲,一个深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
崔女官的这一番话,几乎可以说是彻底颠覆了顾承锐的认知,让他整个脑袋都有点发蒙。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才找回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声音,问崔女官宫女爬床的事情又应该作何解释?
“陛下,难道您就没有发现,那些宫女都是在您神志清醒以后才陆续送过来的吗?”
崔女官看顾承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熊孩子。
“虽然太后娘娘她总是在嘴上说着什么子女靠缘分,不能强求,但实际上,她也期盼着自己能够早一日做皇祖母,抱孙子的!”
崔女官所透露出来的消息实在是让顾承锐有些没办法接受——因为这极大的颠覆了他从前对太后的各种认知。
心乱如麻的他放弃了现在就差遣崔女官去帮她做事的念头,而是木着一张脸让她先离开了自己的寝宫。
崔女官也知道她今日所说的一切,必然会对顾承锐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因此很是理解的点了点头,重新带上幂蓠,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顾承锐的寝宫。
崔女官离开以后,顾承锐又绷着一张脸把吴德英也赶走了,紧接着,他像是出乎本能一般,长臂一伸地把陆拾遗捞进自己怀里,把头埋进了她的颈窝里,要多烦躁就有多烦躁地蹭了蹭。
他在做完了这一切以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一时间,整个人看上去更懵逼了几分。
陆拾遗现在特别的想笑,可是她知道她不能笑,因为这无异于在顾承锐的伤口上撒盐。
因此,她佯装没有注意到他的不自在,就如同他们过往的每一次相处一样,自自然然的给浑身都散发着‘求安慰’气息的他顺毛。
顾承锐刚开始的时候是想要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的,不过在看了陆拾遗那很是平常的神态以后,他又一脸天经地义的重新恢复了镇定。
他现在抱着的这个美丽女子与他有着夙世的夫妻缘分,他们前不久才咳咳咳咳……他就是抱着她不放又怎么了?她本来就是他认定的妻子,他未来的皇后嘛!
这样想着的顾承锐忍不住又理直气壮了几分。
不过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尴尬的他还是不着痕迹的从陆拾遗的颈窝里恋恋不舍的抬起头来,眼神有些闪烁的望着寝殿内的摆设,顾左右而言他道:“崔女官可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你到底是怎么说服她的?”
“我以前就和你说过,哪怕是再固执的人,都有弱点,”陆拾遗勾了勾唇角,“崔女官也是人,她当然也有自己的弱点。”
“那你倒是给朕……不,给我说说,崔女官的弱点是什么!”顾承锐看着笑吟吟注视着他不放的陆拾遗,不知道怎么的,就改换了自己的称呼,再也不愿意在她面前用“朕”自称了。
陆拾遗对顾承锐的情绪历来敏感,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他的变化?
不过为了避免他恼羞成怒,她还是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笑容满面地和他解释道:“崔女官的弱点是一个人,崔女官在还没有跟着太后进宫之前,有一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的那个竹马对她一往情深,为了她甚至不惜进宫做了太监,只为了长长久久的与她在一起。”
陆拾遗在顾承锐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中,继续忍俊不禁地说道:“崔女官的竹马生平没什么特殊的爱好,就是个纯粹的戏痴,我为了引他上钩,特地找人写了一卷戏折子,把他迷得神魂颠倒,茶饭不思,崔女官对他这个竹马爱得跟什么似的,哪里舍得让他难过,接下来的事情,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了。”
顾承锐脸上表情颇有几分动容的看着陆拾遗感慨道:“真没想到崔女官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居然也是个痴情种。”
陆拾遗一脸赞同地点点头,“有些人就是这样,你别看着他们表面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实际上动起真情来,比谁都要深,都要疯狂。”
“如果是你碰到这样的事情,你也会如同崔女官一样,为我妥协吗?”也不知道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顾承锐鬼使神差地看了眼陆拾遗问道。
“别说是为了你妥协了,就算是为了你牺牲掉我这条命,我也不会有片刻的犹豫。”陆拾遗脸上表情很是认真地看着顾承锐这样说道,为了证明她所言非虚,她还把自己隐藏在暗处的隐凤卫显摆给顾承锐看,并且把暗龙卫的所有权亲自交到了他手上。
顾承锐虽然把从前的事情忘了个精光,但是在听了陆拾遗的这句话以后,他本能的就知道她不止是这样对他说的,也是这么为他做的。
眼眶莫名生出几分潮湿的顾承锐半点都不见外的接过那块陆拾遗特意为他量身定做的暗龙卫令主羊脂白玉印玺,重新把脸深深埋进陆拾遗温暖香馥的颈窝里,再次蹭了蹭。
这回他蹭得再无丝毫顾虑。
崔女官是太后最信任的人,有了她的帮助和掩护,顾承锐和陆拾遗做事再不用像以前那样束手束脚。
紫禁城也在太后无知无觉的时候一点点易主。
眼见这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前进,顾承锐却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接到了崔女官的加急传讯。
为了避免让太后知道他们已经与崔女官接上线,如果没有必要的话,不论是顾承锐也好,陆拾遗也罢,都不会主动与崔女官联系。
崔女官跟了太后这么多年,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太后的脾气,即便她知道她现在的行径是为了太后好,但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她依然不敢让太后知道她已经‘背叛’了她。
免得太后在盛怒之下,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