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边疆,那个留在宫里的朕,那个一直都没有去庆王府看过你的朕,其实是先帝特意为朕安排的一个替身!”
“皇后,你知道吗?”庆阳帝目光炯炯地注视着秦皇后道:“那折腾了我们大宁整整数十年的妖妃并不是普通人!她是前朝后裔,是蛰伏了整数百年的前朝余孽特意培养来惑乱我大宁江山的!”
庆阳帝的话让秦皇后脸上的表情愈发变得有几分不可置信起来。
不仅是她,就连顾承锐和陆拾遗的脸上也不由得带出了一抹惊讶之色。
既是向妻子也是向儿子儿媳妇解释的庆阳帝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压低了嗓门,他的眼神也带着征询之意的朝着寝殿门口望去。
直到打从一开始就默默伫立在那里,如同一个隐形人一样的大内总管吴德英对他打了一个一切安全的手势以后,他才重新掉过头来,在秦皇后等人惊疑不定的眼神注视中,继续往下说。
“先帝为什么会壮年崩卒?昭华的祖父母又为什么会英年早逝?完全都是源自于前朝余孽的疯狂反扑!”
庆阳帝眼神很是沉重的望着秦皇后。
“皇后,妖妃作乱这么多年,早已经在我大宁的前朝后宫布下了无数暗棋,尽管这些年朕已经很努力的与他们斗智斗勇,但依然有许多漏网之鱼在贼心不死的活动,试图一举推翻我大宁,再行那改朝换代之事。”
“这就是你要假作捂死我儿,实际上却把他偷偷送往承恩公府代为抚养的原因吗?”不知道什么时候,神情变得有些怔怔然的秦皇后眼神复杂的目视着庆阳帝问:“你为什么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呢?还是说……在你心里,我也是前朝余孽?是你需要提防的对象吗?”
“皇后,你就别再说这些让朕感到难过的话了,你明知道朕这么多年来,心里唯一在意的只有你一个,要不然,朕也不会冒着极大的风险,把承锐给保下来,因为朕明白,承锐就是你的命,如果没了他,你和行尸走肉,也没什么分别了!”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秦皇后被庆阳帝这句话里所隐隐透露出的讯息给震惊到了。
一直都觉得有些别扭的顾承锐也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庆阳帝。
庆阳帝长叹一声,“妖妃留在皇宫里的暗棋,朕已经尽朕所能的拔了个干净,但是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的魑魅魍魉潜伏在连朕都想不到的阴暗角落里,在偷偷摸摸的对朕的皇子皇女下手……”
“到如今,”庆阳帝深吸了一口气,语带悲凉地说道:“身体还健健康康,没有任何隐患的,也只有承锐一个了。”
“皇后,朕知道你一直都对昭龄的身世耿耿于怀,觉得她必然是朕藏在外面的心爱女子所出,朕为了不委屈她们,才会狠心捂死自己的嫡子,把她抱到你名下充作嫡公主抚养——”
庆阳帝在秦皇后等人震惊的眼神中继续往下说:“可是你也不想想,朕那时候才刚刚登基,累得连吃上一口热饭的时间都没有,又怎么可能白龙鱼服的跑到外面去风花雪月?”
“……难道昭龄不是你的孩子吗?”秦皇后的语气里已经带出了几分软化的意味了。
“娘娘,这点奴婢可以给您解释,”刘素婷在这时候赶忙插嘴道:“昭龄公主不是皇上的孩子,她是皇上早在您生产以前,就已经准备好的一个特意从宗室里抱来替换小殿下的女婴。娘娘,您是不知道,皇上他为了保住小殿下,耗费了多少的人力和心血啊!”
刘素婷的话让秦皇后望向庆阳帝的眼神再一次多了一种已经阔别已久的温情。
这样的温情让庆阳帝的整颗心都忍不住变得有些暖洋洋的。
他轻轻咳嗽一声,继续接过刚才未尽的话题往下说。
“既然昭龄的问题解决了,我们再说说别的,再说说你千护万护的好养子朱正岳,你说你养哪个皇子不行?为什么偏偏就要养那个狼崽子?他为了前程,堪堪才满七岁,就能够残忍的逼死自己的亲生母亲,更何况你这个养母?你要知道,即便你对他再好,再掏心掏肺,在他心里,也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对象。”
“至少我成功让他膈应到你了不是吗?”秦皇后与庆阳帝怄气这么多年以后,终于和他说了真话,“而且,这话又说回来,在他利用我的同时,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呢?”
庆阳帝被秦皇后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怼得够呛,不过对比她这十多年对他的恶劣态度,他觉得他已经应该感谢老天爷了。
因此,再不敢揪着这个话题不放的他,赶忙重新把秦皇后的注意力拉回到顾承锐和陆拾遗小两口的身上。
“在听朕说了这么多话以后,你是不是相信朕没有骗你了?”庆阳帝一边招手让顾承锐小两口过来,一边眼巴巴地看着秦皇后道:“承锐他真的是我们的儿子,真的是那个你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生下来的小皇子!”
被庆阳帝提醒的秦皇后脸上表情很是复杂的看着顾承锐道:“以前本宫对他可以说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因为他长着一张与你颇为相似的面孔,又很受你的宠爱……还与本宫所生的皇儿同年同月所生……”
“本宫一直都觉得很不公平,”表面镇定,实际上藏在被褥里的手一直都在掐掌心的秦皇后垂了垂眼帘,“也很为本宫的皇儿感到委屈和难过……没想到……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不过,本宫是个喜欢把丑话说在前头的人,”秦皇后一面说一面鼓起勇气抬头望向脸上表情也颇有几分不自然的顾承锐道:“本宫当日生产的时候,虽然整个人都有些糊涂,但是还是清楚的记得本宫孩子身上的一些特征,如果你真的是本宫的孩子的话……那么,本宫想要问你几个问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回答?”
“您想问什么就问吧,下官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顾承锐能够理解秦皇后此刻先小人后君子的行为,毕竟秦皇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这是被人给骗怕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根本就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了。
以前对顾承锐向来没什么好感的秦皇后被顾承锐这无心的一句“下官”给刺得脸色都隐隐有些发白。
虽然她嘴上还表现出一副半信半疑的表情,实际上在她的心里已经在情不自禁的把顾承锐当做是自己日思夜想了这么多年的皇儿看待了。
秦皇后问了顾承锐好几个别人想破脑袋都未必能想得到的特征,不论她这么问,顾承锐总是能够对答如流,到最后,秦皇后突然在大家谁也没有注意到的当口,猛然伸手挠了下顾承锐大腿内侧朝外一点的地方,顾承锐条件反射地从原地蹦了起来,用一种很有几分一言难尽的眼神望着秦皇后。
庆阳帝也被秦皇后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只是还没等他对皇后的此种行为作出什么反应,秦皇后已经泪如雨下的一把将顾承锐抱进了怀里!
“呜呜呜……你真的是本宫的皇儿……真的是本宫的皇儿……本宫的皇儿当年就这样,一被人挠这儿,就痒痒得慌……特别的可爱……特别特别的可爱……”
心里着实欢喜的不行的秦皇后说的话都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而有些语无伦次了。
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秦皇后刚才问的那些问题根本就是在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从一开始她就盘算着要挠顾承锐这一下了,因为这才是她能够确认顾承锐是否是她亲儿子的唯一手段。
原本还对她的行为有些哭笑不得的顾承锐被她这么泪流满面的一抱,顿时整颗心都不由得为之温软了起来。
默默地看着这对久别重逢的母子亲香了好一阵子后,庆阳帝才顶着秦皇后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中,成功与她约法三章,让她在形势还没有确认彻底安全以前,不要对顾承锐表现的太过亲密,最好如同以前一样,不论顾承锐多么的优秀,都摆出一副对他横竖都看不顺眼的模样出来。
秦皇后被庆阳帝说得满心为难,在不知道顾承锐的真实身份以前,她还能够做到半点负担都没有的继续在顾承锐这个鸡蛋里挑骨头,可是在知道顾承锐的真实身份以后,她心疼他喜欢他都来不及了,如何再舍得伤他半个手指头?
不过最后,秦皇后还是被庆阳帝说服了。
因为作为一个失而复得的母亲,秦皇后绝不会容忍自己的儿子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而再次离自己远去。
“看在你这些年一直都在努力保护本宫皇儿的份上,本宫可以对你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一概翻篇,既往不咎,”秦皇后脸上表情很是郑重地看着庆阳帝认真强调道:“不过,你也必须答应本宫一个条件,那就是要尽可能的早点把暗地里的那些黑手一网打尽,承锐是本宫的儿子!是大宁朝最尊贵的嫡出皇子,他没理由卑躬屈膝的被一些庶出子压在头顶上,还要跪拜在他们脚下,看他们的眼色行事!”
对于秦皇后的话,庆阳帝可谓是深以为然。
他最为心疼、最为替顾承锐感到委屈的也是这一点。
不过面对秦皇后殷殷盼望的目光,他却很难做出什么有力度的保证来。
因为就算他和先帝如同辛勤的老农犁地一样的又犁了这么多年以后,他依然不敢打包票说这九重深宫里已经没有前朝余孽的影子了。
毕竟,谁也不知道妖妃到底在这偌大一个紫禁城里留下了多少暗手,又有多少人在蠢蠢欲动的盘算着对他们不利。
若不是心存顾虑,他也不会直到现在都还把自己心目中的太子藏在母舅家里。
为了不打草惊蛇,尽管秦皇后满心不舍,庆阳帝还是下令让宫人们把她送回了坤宁宫。
原先还一直惦记着要把刘素婷给弄进宫来陪伴自己的秦皇后直接换了打算,让刘素婷继续跟在顾承锐和陆拾遗身边伺候,“这样他们好好地,本宫在宫里也会好好的!”
秦皇后与刘素婷这对旧日主仆在乾清宫寝殿洒泪而别。
深知庆阳帝与顾承锐这时候必然有很多话想说的陆拾遗也在这一刻识趣告辞,说她既然进宫了,就想去慈宁宫看看外祖母顾老太后。
庆阳帝对她的孝心很是满意,不过也没有忘记提醒她千万不要在老太后面前把她丈夫的身世说漏嘴。
“母后年纪大了,就让她安安稳稳的享几年清福吧。”
庆阳帝对于自己的母后顾老太后,那是打从心底的尊崇和孺慕,半点都不希望她老人家还会被这样的事情所打搅到。
心领神会的陆拾遗对此自然是满口答应不迭。
和假作她仆婢进宫的刘素婷一起去了慈宁宫。
等到乾清宫里,就只剩下庆阳帝和顾承锐父子以后,两人脸上的神色都带着些许不自然的味道。
“……这些年,是朕委屈你了。”庆阳帝望向顾承锐的眼神里,满满地都是温情和愧疚。
他对自己这个儿子是真心疼,打从肺腑的心疼。
就像皇后所说的一样,这是他们的正宫嫡子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啊!
心口就仿佛被什么揪了一下的顾承锐闷着嗓子说:“您千万别这么说,我知道您也是为了保护我。”
“你能够这么体谅朕,朕真的很开心,”庆阳帝忍不住伸手拍了拍顾承锐的肩膀,“你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朕心里是多么的为自己拥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儿子而感到骄傲!”
“在我的心里,也一直都把您当做自己最尊敬的对象……”顾承锐小小声地说:“我也要感谢您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帮助,毕竟,如果不是您的扶持,慈幼院根本就不会壮大到如今这个地步。”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顾承锐忍不住想起了曾经与妻子那几番忧心忡忡的谈话。
当时的他们又怎么能够想到让他们担惊受怕的隐忧其实对他们而言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呢。
眼瞅着儿子有些走神的庆阳帝低低咳嗽一声,脸上表情很是关切地看着他,很努力的没话找话。
“这些年你在舅舅家过得好吗?你也应该知道,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朕……朕即便是心里再怎么的想着要好好关心你,也不敢表现到明面上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庆阳帝忍不住又是自嘲一笑。
“当年你皇祖父为了保护朕,不顾朕的反对,把朕隐姓埋名的丢到边关的军营里,一丢就是好些年,那时候的朕还在心里嘲弄他没用,连自己唯一的儿子都保护不了,没想到朕登基以后的表现,比起他来也不遑多让,直接把你往舅家一扔,也是这么多年……”
“我知道您也是逼不得已,”顾承锐继续用沉稳的语气宽慰庆阳帝。“而且,我这些年在承恩公府并没有受过什么委屈,祖父他们都对我很好,皇上……您没必要在为以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了,就像刚才皇后娘娘所说的那样,让一切翻篇吧。”
“皇上?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叫朕皇上吗?”庆阳帝眼巴巴地看着顾承锐道:“你知道,你知道朕这些年来,是多么的盼望着你有朝一日能够叫朕,叫朕一声……”
“父皇。”顾承锐强作镇定的在庆阳帝充满殷盼的眼神中低低地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很是认真地唤了他一声。
庆阳帝看着与自己足有五六分肖似的嫡子,回想着这些年的艰难和辛酸,眼眶忍不住的就红了个彻底。
第138章 怄气析居的怨偶(18)
顾承锐和陆拾遗在紫禁城里一直待到夕阳西斜才出的宫门。
坐在马车里的顾承锐久久都没有说话。
陆拾遗能够理解他此刻的心情,没有打扰他; 只是轻轻地握着他的手,无声的给予他安慰。
“……这真的是……太荒谬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承锐才用一种很是疲惫的语气地对陆拾遗说道。
一边说; 一边长臂一伸的把陆拾遗捞抱进自己怀里; 头也顺势埋入了她温暖馥郁的颈窝里。
“这真的是太荒谬了。”
他再次重复,声音里的脆弱和迷茫几乎要形如实质。
“夫君; 其实你也可以往好的方向想; ”陆拾遗表情很是温柔地安慰着自己的丈夫。手也没有忙活的在他背后轻轻拍抚着; “至少; 大家都对你没有恶意,至少; 大家都在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你、思念着你不是吗?”
“可是我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祖父他们了……我一直以自己是老顾家的孩子而骄傲,我引以为豪; 我从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自己居然不是这个家的孩子……”
顾承锐是真的很在乎自己的家人。
不论是早逝的祖母,还是慈祥又不失睿智的祖父亦或者无微不至照顾他的父母和叔叔叔婶婶和兄弟姐妹们都在他的心中占据着无可比拟的地位。
“什么叫你居然不是这个家的孩子; ”陆拾遗佯作生气地拽了下顾承锐的耳朵,“难道他们没有把你当顾家的孩子吗?还是你觉得自己是……是皇上和皇后的嫡子,就可以翘尾巴了,打算与他们划分清楚界限了?”
“拾娘你怎么能这么说?”顾承锐倏然从陆拾遗的颈窝里抬头,“我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既然没有这样想过,那么你又为什么要做出现在这幅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欠了你的委屈模样呢?”陆拾遗毫不客气地反驳他,“你仔细想想,这些年以来祖父他们对你的态度,像是对别家孩子的一样吗?”
顾承锐被陆拾遗弄得表情一怔。
他沉默片刻,紧皱的眉宇有了瞬间的松缓。
“你说得对,拾娘,这事儿确实是我有点钻牛角尖了。”他满脸感慨之色地说道:“不管我是不是顾家的孩子,祖父他们对我和对承铭他们都没什么分别,该奖就奖,该罚就罚的……如果不是皇上亲口告诉我……说我是他的孩子……我绝不会相信自己居然不是顾家的孩子……”
顾承锐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想起了他们进宫前回到承恩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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