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年代,农村乡下,哪怕吵得再凶再猛甚至是天天干架的两口子也会咬着牙凑合着过一辈子,轻易是不会离婚的。
可谁成想,老王家居然要离婚。
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他们老孙家怎么能出一个离婚的闺女呢?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了。
就冲亲家的性子,只要两人一离婚,她肯定会把这事传得沸沸扬扬。
大家肯定都向着老王家。就算他们跟别人说,老王家是因为不想给闺女治病才离婚的,估计大家也不会相信。
不说,那一千块钱,根本就没有几家肯掏。就说离婚这件事,无论男方错得有多离谱,骂得都是女方,承受压力的也是女方。
鲁三翠反应过来之后,紧张得不得了,咽了口唾沫,双手紧紧地攥住钱淑兰的手,生怕对方跑了,声音很急,“亲家,亲家,你听我说,我们家大琴可是给你们老王家生了三个孙子呢,你们可不能过河拆桥啊。”
提起这个,钱淑兰就来气。
她一拍大腿,就冲鲁三翠阴阳怪气地骂起来,“我说你够了哇!你可别跟我提这个!你家大琴,她就是管生不管养的懒婆娘,心狠着呐。我好不容易从别人那里换来的棉花,她全给巴拉到你们家了。我奖励给正军的棉衣罩衣,也全被她拿到你们家。正军冻得浑身发抖,要不是我看到了,这孩子指不定还要发高烧呢,心狠成这样的亲娘,我还从来没见过呢,比那后娘还不如。你们老孙家还偏偏养出来了。像这种吃里爬外的媳妇,我们老王家可要不起。你赶紧领回家去。我看着就窝火!”
她这话声音提得老大,很快就招了一群人过来看。
本来嘛,冬天就没什么娱乐,再加上又化雪了,许多人都喜欢东家蹿西家唠的。在路上看到孙家村有人过来。
原以为是过来打秋风的,也都跟过来凑热闹。
谁成想,居然会来这么一出,这可比打秋风热闹多了。
没一会儿,不到五十平的院子,乌泱泱站满了人。
然后,大家又听到钱淑兰爆料出这么劲爆的消息,全都啧啧出声,冲着孙家人指指点点。
鲁三翠人老脸皮够厚,还不觉得有什么。
但孙建党和孙建设毕竟还年轻,脸皮子薄,被这么多人戳着脊梁骨骂,脸都臊红了。
两兄弟一对眼,把木板往地上一搁,就要往外冲。
钱淑兰见此,直接嚷嚷开了,“你们给我站住!这种儿媳妇,我们老王家可不要!还硬赖上咋地!”
孙建党和孙建设脚快快,没一会儿功夫就走出了好几米远。
钱淑兰把鲁三翠的手猛地甩开,掐着腰就开始朝着两人的背影怒吼,“你们俩想跑是吧。等老大回来,我让他直接连人带离婚书一起给你们送回孙家村。到时候看谁更丢人。”
这话成功让两人停下了脚步。
而又对视一眼,转身走了回来。
鲁三翠这下子是真的怕了。他们居然连一天也不等。虽然她不知道离婚的具体程序,可只要老王家传出去说不要这媳妇,不让大琴进王家门。这婚就算是离了。毕竟,他们也没领过什么结婚证。乡下看的也不是那张证,而是婆家承不承认。现在老王家不想要大琴,要离婚!
绝对不能离呀!要是大琴真的离婚了,他们老孙家还能有什么好名声。
这年头,无论嫁娶,还是有啥好事,全都指着好名声呢。
就像王丹娜明明是个初中生,就因为原身的名声不好,愣是选不上民办老师。
所以,大家都害怕自家名声不好,拼了命地护着这名声。
“亲家,有话咱好好说。你可不能这样啊。”她一跺脚,“我知道大琴做得不对,我以后一定让她改,再也不往家拿东西了。你行行好,别让俩孩子离了呀。”
钱淑兰阴沉着一张脸,朝她不屑地撇嘴,“你可拉倒吧!但凡你们有点爱孩子的心,就不会心安理得地接受大琴送回去的东西。”她朝地上的孙大琴扫了一眼,“可,你们不但接受了,等她快要没救的时候,却连手也不肯伸一下。像你们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做得保证我能相信吗?”
她双眉紧锁,眼眸如冰刺骨,下巴一抬朝着李春花和周雪梅喊了一声,“赶紧把人给我轰走。可,别脏了我们老王家的地儿。”
李春花和周雪梅一直站在旁边。听到婆婆的吩咐,立刻上前帮忙。
孙大琴自从听到她爹的那些话,直接昏迷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
她浑身没有力气,除上眼珠子能动一下,其他地方只要稍稍抬一下就酸软得厉害。
她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突然想,娘家不救她,她回婆家也好,婆婆是个心善的,两个妯娌也是好脾气,都不是记仇的人。
说不定她们看到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会同情她。
到时候,还能想办法帮她凑钱治病。
可谁成想,婆婆知道了她扒拉东西回娘家的事。
看来,是她男人昨晚回来说的。
一想到婆婆这么冷硬的态度,她心里又急又怕。如果连婆婆都不愿救她了。
她还有什么指望?她岂不是必死无疑了?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她急得额头直冒汗,眼泪都从眼眶里挤出来了。
周雪梅看着她这副样子有些心软。可李春花却丝毫没有怜悯她。
如果让孙大琴留下来,婆婆说不定就会给她治病,自家的钱凭什么借给她?
她又没有对自己很好,以前还老欺负自己。
也不知道李春花是因为常年干活所以力气很大,还是因为不想家里的钱打水漂,愣是一个人把孙大琴扶了起来。
周雪梅看着两人歪歪扭扭的样子,赶紧上前帮忙。
鲁三翠在后面急得不行,朝两个儿子使眼色,“赶紧把人拦住啊。”
孙建设和孙建党想要把人拦住。可李春花这会子是豁出去了,两人的手还没伸过来呢,她直接就嚷嚷开了,“你不许碰我啊,要不然我到公社告你耍流氓。”
吓得两人赶紧把手缩回来。
娘也真是的,干嘛要他们来嘛,应该让家里的媳妇过来啊。
这一大家子全是女人,磕不得,碰不得。也太棘手了。
孙家两兄弟懊恼不迭。
钱淑兰被鲁三翠拉到旁边去了。
鲁三翠眼睁睁看着两儿子拿人家没办法,知道这事不能善了。也知道这事,最终还是要由这老太太定夺。
“亲家,你就给个痛快话吧?到底怎么样才能不离婚?”女儿的死活,她可以不管,但离婚绝对不行。
钱淑兰看着对方急赤白脸的样子,冷哼一声,“我也不多要你的。你给我两百块钱。”
听到她一开口就要两百,鲁三翠直接跳脚,眼珠子瞪得比铜铃铛还大,连连摆手,“怎么可能!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见对方转身就要走,鲁三翠赶紧上前拉住了她,“亲家,咱们再商量商量,这也太多了,我也做不了主啊。”
钱淑兰冷哼一声,“这两百也不是给我花得,你家闺女要治病,你们做为她的亲生父母,掏钱给她治病不是应该的嘛。”
听到这话,鲁三翠惊讶地张了张嘴,“亲家,你真得愿意给大琴治病?”
一千块钱呐?不是个小数目啊。
钱淑兰避而不答,“我不是心狠的。但,如果钱凑不齐,那我也没办法。究竟能不能救活你女儿就看你们的了。”
说着,她走到孙大琴面前。
虽然看热闹得很多,可看到当事人过来,还是自发会给她让路。
钱淑兰走到孙大琴面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热气腾腾的红薯,“你回家估计也没吃饭吧。趁热吃了吧。”
钱淑兰觉得自己很有做心机婊的潜质,明明心里讨厌孙大琴讨厌得不要不要的,可为了自己的任务也能表面上装出最慈爱最善良的婆婆。就为了对方有个强烈的对比。明明你最不看好的婆婆,才是在所有人都抛弃你的时候还记得给你一口吃的。
钱淑兰也不确定孙大琴这次能不能悔悟,但她自问是个非常有耐心的人,会好好让孙大琴感受一下什么叫冰火两重天。
看到香味扑鼻的红薯,孙大琴眼睛亮得惊人,被两人稳狠地架着身子没有滑下去。虽然她手上没什么力气,可到底是求生的本能让她伸出了手。
她抓住红薯就往自己嘴里塞。
钱淑兰叹了一口气,“我跟你娘说了,只要他们愿意出两百块钱,剩下的一百块钱,我会向队里借,只要把钱凑齐,我就给你治病。所以,你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在你父母心目中的份量了。”
听到婆婆说会向队里借钱,孙大琴眼泪哗哗流下。
这么多钱,鲁三翠怎么可能做得了主。心事重重地带着两儿子走了。
临走的时候,钱淑兰非要让孙大琴跟着一起去,还一个劲儿地叮嘱她,“早点把钱要回来,咱早点去治病!”
孙大琴忙不迭地点头。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原来婆婆没有生她的气,婆婆是为了帮她凑足钱治病,才故意来这么一出。孙大琴心里暗暗想,婆婆就是善良。要不然,她这次真的没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老人生病的时候,不孝子就会踢皮球。
女主也踢了一回,好让孙大琴知道,自己有多么不受人待见。
第75章
王守仁是在天擦黑的时候才回到村里。
他驾着马车刚进村就遇到村里人,一个个都用充满同情地目光看着他。
这让王守仁觉得莫名其妙。
等他回到家的时候,居然看到家里来了这么多的人。
这会儿天都黑了,怎么都不回家呢?
看到王守仁回来了,大家全都跟他打招呼。
“小仁呐?回来啦!你也别太在意你那媳妇,能过就过,不能过就让她待在娘家。摊上这么个拎不清的媳妇,你也真够倒霉的。”
“就是!以前,我就在路上遇到过几回,她回回都说是走娘家,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我还以为是你们同意的呢?原来,全是偷的啊?她也太不只羞耻了,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来。”
“我跟你刚好相反,我遇到的都是她回家的时候,她那手比脸还干净。我看她们老孙家就跟个貔貅似的,只进不吐。”
。。。
王守仁脸上有些尴尬。说到底自家的事被那么多人知道,他脸上也是无光。
钱淑兰怕他面皮薄下不来台,赶紧过去给他解围,“三嫂子,大嫂子,天都黑了,路上滑,你们。。。”
“哎呀,我的娘嘞,就一会儿功夫天都黑了。我得赶紧回家了。”
“我也得回了,我就脚上这一双鞋呢,可不能湿了。要不然明天都没法下炕。”
“我也走,我跟你还顺路。咱俩搭伴一起走。”
。。。
呼啦啦没一会儿全走·光了。
钱淑兰拉着王守仁问正康的情况。
王守仁秃噜下脸,满脸都是无奈,“我也没问出来。”
钱淑兰拍了一下大腿。
“那等俩孩子考完试再说吧。”
因为下雪,两个孩子就选择住校。一直要到期末考试结束才能回来。
走的时候,钱淑兰给两人带了足够的口粮,应该也够他们吃到放假了。
正康的事儿就此打住,钱淑兰就把孙家人过来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守仁听了,揉揉额头,面容十分疲惫,而后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钱淑兰没有打扰他,站起来到灶房给他热饭。
热好饭之后,钱淑兰拉着王守仁到灶房吃。
刚吃到一半,突然灶房门被人拍响。
只是,声音有点小。钱淑兰有些好奇,起身去开门,原来是正军。
他穿着自己的棉袄,趴在门边,探着小脑袋往灶房里看,当他看到灶房里他爹的背影,赶紧小跑进来,往他爹怀里钻。
王守仁圈住他的小身子。就要把碗里的鸡蛋递到他嘴边给他吃。
正军摇了摇头,王守仁有些惊讶,“怎么不吃了?平时不是最喜欢吃鸡蛋的吗?”
正军低着头撅着嘴不说话,谁都能感觉到他有些不高兴。
钱淑兰担心这孩子被人欺负了,忙把他从王守仁怀里拉出来,紧张地问,“正军,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
正军半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浓密又黑亮,虽然钱淑兰对这个孩子是真的很喜欢。可她平时忙得不得了,照顾他的时间并不多。所以正军跟她并不亲。
正军挣脱开钱淑兰的怀抱,重新跑到王守仁身边,强行坐上他的膝盖,躲进他的臂弯里。
王守仁一脸茫然,扭过头看着他娘,有些不知所措。
钱淑兰用口型指了指门外,紧接着又指向自己,意思是说“她先出去”,王守仁点了点头。
等人走了,王守仁摸着儿子的头发,诱哄着开口,“正军,你奶奶走了,你到底怎么了?”
正军从他爹怀里钻出来,往四周看了一眼,似乎是在找他奶的身影。
发现人真的出去了,他松了一口气。
等他回过头的时候,刚好看到他爹朝他看。
正军下意识低下了头,绞着手指,瘪着小嘴,奶声奶气地告状,“爹,奶奶是坏人。她把娘赶走了,我都看到了。”末了又怕爹爹不相信,又补充一句,“姐姐们也都看到了。”
听到这话,王守仁摸摸正军的头,温声跟他解释,“瞎说,你奶奶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她不是在赶走你娘,她是让你娘回姥姥家拿钱治病呢。”
正军琢磨了一下,对治病这个词有些陌生,“治病是什么意思?”
王守仁对三个儿子从来都是好脾气,抹着他的头发跟他解释,“你娘,她生了很重的病,需要很多很多的钱治病。咱们家的钱根本不够。所以,你奶奶让你娘跟你姥姥回她们家借。”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噢’了一声之后就继续趴在他膝头玩手指了。
王守仁叹了口气,三两口把饭吃完,把孩子抱回屋里的炕上,然后侧身问他,“正军,你喜欢你娘吗?”
正军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喜不喜欢,她都是我娘啊。”
王守仁有些心塞。又换了个说法,问,“如果有一天,你娘不见了,你会伤心吗?”
正军想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回道,“可能。。。会吧。”
这么迟疑,看来,他还是不太懂这话里的意思。王守仁不再问了。
正康和正国年纪都大了,早已对他们的娘没有期待。可正军还小,渴望母爱再自然不过。哪怕孙大琴这个娘当的并不称职。
话说,当孙保财看到孙大琴手脚并用从板车上下来的时候,可把孙保财气得不清。
指着鲁三翠的鼻梁就开始骂,“让你这婆娘办点事,你可倒好,人原封不动又回来了。你知道借一次马车要花多少钱嘛。你这个败家娘们!你咋这么不会办事呢!”
孙保财年轻的时候脾气就非常坏。可能年纪渐渐大了,不爱动弹,好些年没有骂过鲁三翠了。
乍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而且还都小辈,这么骂她,鲁三翠觉得很没脸。
她直接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三两下灌下肚。
而后,才开始骂回去,“你能!你能你咋不去!你自己就是个怂货,你好意思骂我嘛!”
这年代的男人都有些大男子主义,孙保财也不例外,看到自家婆家冲自己骂,他伸手就要打。鲁三翠却不怕她,直接从凳子上跳起来,伸着脖子,把脸凑到孙保财眼前,手指戳着自己的脸,嚷嚷道,“有本事,你就打!往这儿打!”
孙建党和孙建设两人本来就为那两百块钱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