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老天爷都如此怜悯自己,赐予自己如此天大的厚爱,自己定要在这一世活出个名堂来.
☆、第三章 云卷云舒
转眼间,沈悦宁已在这济世药庐生活了数月有余.可是这位“活神仙”师父却似根本无意传授她什么绝学.看着三位师哥每日练武,习字,采药,对弈,自己不免有些心急起来,但却也没有表现出分毫.师父不教授沈悦宁技艺,沈悦宁便自己找来医书,日日抄写,倒也不觉无聊.
“师妹,师父唤你去内阁.”大师哥卢世山对着沈悦宁招手道,“搞不好是要亲自传授师妹什么绝学呢!”
“大师哥不要取笑我,我这就去.”放下手里的毛笔,沈悦宁正了正衣冠,朝内阁走去.
“师父.”沈悦宁敲了敲内阁的门,得到应允,便推门走了进去.
“这济世药庐住的还习惯么?”鹤须仙人的话语只是一般寒暄.
“托师父的福,悦宁住得很舒服.”沈悦宁微微一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鹤须仙人满意得看看站定不动的沈悦宁,“对了,自你进门以来,为师并没有教授你任何技能,你可憎恨为师?”
“悦宁不敢.师父这样做,自然有师父的道理,悦宁不敢妄自论断.”沈悦宁恭敬得低了低头.
“为师受你为徒,却不知应该交你些什么.难啊!难啊!你这个小丫头可是难坏了为师.”说罢,鹤须仙人苦笑着摇了摇头.
沈悦宁又怎么会猜不透这其中的一二?鹤须仙人并非寻常之人,打从自己在章乾寺与其相见,沈悦宁便知道这件事并非偶然,而后听他对自己说的话,以及看他轻而易举得治愈了自己脸上的胎记,沈悦宁敢断言,这个鹤须仙人一定知道自己是个“重生之人”,只是二人心照不宣,并不道破.现在看来,鹤须仙人必定猜到自己将用这一世来报复前世对她不起的人,又怎么会轻易传授她技艺?更何况救人和杀人不过是一念之差.
“师父不必为难.悦宁今世能够有幸遇到师父,甚至拜在师父门下已是天大的福泽,不敢奢望师父指点.”沈悦宁说得不柔不硬,听不出任何情绪,但绝非出自一个六岁孩童之口.
“哈哈哈哈......也罢,也罢.为师今日叫你前来,却有一事.”鹤须仙人微微蹙眉,见沈悦宁没有说话,只是恭敬的听着,便又继续道,“为师遇到了一个难题,今天一早,为师出门,见一双双生姐妹如你这般大小,二人跪于巷尾,有人上前询问,她二人便道是要卖身葬父.”说到这里,鹤须仙人停了下来,目光似询问般看向沈悦宁.
沈悦宁听罢,心头微微动容.她又怎么会听不出,怎么会这么不偏不巧,遇到一双双生姐妹?沈悦宁与沈悦馨两姐妹不说相貌上有着很大差别,自幼便天各一方,成年之后的人生更是天差地别,自己今世多半就是为了给这个胞姐添堵而来,只是鹤须仙人毕竟是心怀大慈悲的,他嘴上不说,确是希望借这对姐妹,请沈悦宁放下心结.只是这切肤之痛远不及她内心的苦楚,她又怎能如此释怀?
“师父的意思是......收她们进门?”沈悦宁试探着问道.
“为师听说了你的身世之后,对你也很是上心.为师想把这两个丫头留在你身边.以后不论遇到什么,多两个人,也多两分照应.”不管师父出于何意,沈悦宁始终对这个“活神仙”心存感激.
“多谢师父.”沈悦宁的声音里透着明快,倒也没让鹤须仙人失望.
“云卷云舒,你们两个进来吧!”鹤须仙人转向内阁隔间.
只见两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撩起隔间的帘子,探出头来,过一会儿,两人便手牵着手走出隔间.沈悦宁打量着眼前二人,二人也打量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沈悦宁.
“云卷云舒今年七岁,比悦宁年长一岁.以后你们就跟着悦宁,明天开始我便传授你们些功夫.”说完,鹤须仙人又转向沈悦宁,“悦宁啊,你就带着她们去你那里,给安排个住处吧!”
“是,师父.”沈悦宁笑着福了福身,“二位姐姐跟我来吧.”
云卷云舒跟在沈悦宁身后,穿过内阁,拐了两个弯,来到了沈悦宁所住的西厢房.
沈悦宁推开房门,见紫菱正伏在桌前做女红,于是清清嗓子唤道,“紫菱姐姐.”
紫菱看见自家小姐从鹤须仙人那里回来了,便放下手中的绣品,忙出门去迎接,“小姐,你回来了.”
沈悦宁朝紫菱笑笑,便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云卷云舒进屋.
“紫菱姐姐,这是师父刚刚收入门下的两位师妹,云卷云舒.她们从今往后就跟咱们一块生活.”沈悦宁向着紫菱解释道,又转向云卷云舒,“两位姐姐,这位是自小待我如亲妹妹的紫菱姐姐.今后二位若是有什么不懂的,或是遇上什么难处,都可以来找我,或是紫菱姐姐.”沈悦宁说完,上前亲昵的拉住了云卷云舒的手.
两人先是有些呆滞,而后同声道:“谢谢师姐.”想必这一句“师姐”必然是鹤须真人早就跟二人吩咐过得.只是,沈悦宁听到两个年长于自己的小姑娘叫自己为师姐,有些别扭罢了.
“两位妹妹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吧?正好这西厢还有一间耳房,紫菱这便去给你二人收拾床铺.”这一声“师姐”,紫菱听得真切,却也有些糊涂,不过毕竟年长些,再加上姚氏教育的好,有分寸,也知进退.当下没有作声,只是笑着,事后便向沈悦宁打听清楚了一切.
“依奴婢看,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小姐身边正缺这样的人呢!”紫菱不禁喜笑颜开.
“嗯,这还要多谢师父呢!”沈悦宁面带微笑,露出两个浅浅的笑窝,很是惹人怜爱,却在听到紫菱自称奴婢的时候鼻子微微泛了酸.这个女子前世为了保护自己受了不知多少苦,今世绝对不让她受半点伤害.
“对了,这个时间卢公子正在院里练武呢!咱们也去看看!”说完,紫菱搁下手里的绣品,起身就拉着沈悦宁往外院走.
“姐姐这是绣的什么?”沈悦宁望着桌上的绣品,突然停下了脚步.
“就是闲来没事,寻思着绣个荷包呢!”紫菱竟没有来由得害羞起来.只见一抹红晕染上脸颊,十分可爱.不知何时,紫菱也出落得如此美丽娇羞了.
沈悦宁趁其不备,抢下紫菱手上的绣品,仔细端倪了一阵.只见一个鹅黄色的荷包上绣着两朵清丽的水莲.尽管针脚不密,构图也有失妥当,但是出自一个九岁女孩的手,却也实属不易.这也要多亏了姚氏的倾囊相授.平日在章乾寺中,没有事做,沈悦宁就是抄写经书,而紫菱则是跟着母亲学做针线打发时间.姚氏的绣品很是受欢迎,因此经常将自己绣好的小玩意儿拿去山下卖,换来的钱就给自己和紫菱添置一点衣物,零食.
记得前世,自己也同年轻时曾做过绣娘的姚氏学习女红,以前的她觉得自己生得丑,但琴棋书画却要样样拿的出手,方可以勤补拙,扬长避短.离开章乾寺后,沈悦宁又找来各路名师教授其琴棋书画,殊不知,所有人都在背地里嘲讽她,骂她不自量力.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沈悦宁硬是得到了都城最有名的“悦绣坊”的真传.再到后来,她便没日没夜的做女红,为的不是别的,只是觉得自己终于有一点可以拿的出手的东西了.只是却不知道,自己的绣品早已顶在胞姐沈悦馨的名下送到各处.一时间,整个都城里的人都在流传着沈家二小姐人美,绣更美的话.沈悦宁也是嫁到永宁侯府之后,无意听下人夸赞自己的嫁衣时得知的.
那些下人的话如今依旧清晰,锋利:“夫人这嫁衣真是难得一见啊!看看这凤凰,快赶上真的了!夫人真是好命,有这么个绣工了得的姐姐!要赶出这样一件嫁衣还不得个一年半载!”
想到这里,沈悦宁的心又感到一阵刺痛,这也是这一世不管姚氏怎样劝说,自己就是推三阻四,不肯碰这针线的原因.
不过此时,看着紫菱害羞的样子,再看看手中的荷包,沈悦宁似乎明白了一二,倒也不道破,似是不明所以得将荷包还给了紫菱.
紫菱这才松了一口气,二人一前一后来到院中.
正碰上云卷云舒在做一些基本功,令人惊讶的是二人身体竟柔软似无骨,没有什么做不出的动作.
见一旁的紫菱和沈悦宁看得有点发呆,卢世山走到二人身边,悄声说道,“师父说了,这两个小师妹骨骼异于常人,可是习武的奇才,若是日后好生调教,定是个中高手.”
是啊,这样的人才,再多来三五十个也不算多,毕竟在今后与陆展风,沈悦馨一干人斗法的路上,自己必须要做到有备无患,方可出奇制胜.
☆、第四章 初遇故人
眼瞅到了七月初,天气已经开始渐渐变热.紫菱闲来无事居然在后院的空地上开了一小块地,撒上了种子.那时看她一脸难掩的兴奋,沈悦宁便好奇地问她种的什么,她却故作神秘,说是等花开了便知.眼看地里冒出嫩芽,沈悦宁也莫名其妙的跟着开心起来.
算算日子,自己已经在药庐里待了整整三年的时光了.沈悦宁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里,再过三年,便要不动声色得回到夜城去,再由沈家接回府里,这里的六年生活权当不存在.想到这里,她的心里竟有些感伤.
云卷云舒果然不负师父的期望,武功大有进步,而且二人也不像起初那般对沈悦宁和紫菱整日有所防备.她们慢慢让沈悦宁融入了她们的生活,渐渐变得无话不谈.于沈悦宁来讲,这是件好事.
而紫菱这几年越发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沈悦宁嘴上不说,心下却已了然.这几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大师哥卢世山没少对紫菱示好.而紫菱虽然不说破,却也权当默认了.沈悦宁暗自想,这门亲事自己是保定了.
“悦宁!怎么又在抄书了!这些年咱们济世药庐的书都快被你抄了个遍.”拿她打趣的是三师哥段蠡.
天气越来越热,沈悦宁便支了张小桌在院里抄书.这几年,段蠡已然一个翩翩少年,俊美得竟然不可方物,只是他说的倒是有点夸张了.这几年,师父依旧是没有特别教会她什么,于是乎,沈悦宁还是抄写着从内阁借来的医书,从中倒也学到了不少.后来有一次,她无意中找到了师父的笔记,先是刻意当着师父的面抄写了几篇,发现师父并无苛责之意,便干脆将所有的笔记借了出来,慢慢抄写,慢慢学习.
另一方面,于三位师哥,沈悦宁又分别向他们学习了心算,骑射,博弈,以及丝竹礼乐.其中,博弈之术是她最得意的,而骑射倒是热衷,却无什么长进,其他的也都是略知皮毛而已.
“三师哥.”沈悦宁微微一笑,朝着段蠡福了福身.
“师妹无须多礼,来,陪师哥杀上几盘!”段蠡说罢,便坐到石凳上,摆开棋盘.
三师哥段蠡,喜欢附庸风雅是大家看在眼里的,只是旁人可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谓,人生如棋,棋如人生.沈悦宁起初看着这位师哥独自下棋,但自己始终并非幼小孩童,在前世亦是有幸得名师指点过的,因此看他下棋有所领悟,也看得透彻.到了后来,段蠡突然叫她陪自己下棋,她更是从棋盘上悟出了这位三师哥并不似表面那般无所顾忌,及时行乐的模样,却也不说破.久而久之,段蠡便喜欢上与沈悦宁对弈,二人从棋中相互沟通,却不道破.沈悦宁自然也对这位师哥十分敬重.
“自然好.”沈悦宁笑着,放下手中的毛笔,坐到了段蠡的对首.
二人刚刚开局,药庐那边便传来声响,今儿个是自己同三师哥负责前边药庐的生意,于是沈悦宁将面纱挂到耳后,尾随着段蠡来到药庐.
“小师傅,请帮我照着这单子上的药抓两副.”眼前这位神色慌张的中年妇人不是温氏的使唤婆子徐妈妈又是谁?
见段蠡接过药方,沈悦宁秀眉一拧,道:“师哥,我来吧.”
段蠡顿了一顿,倒也没太过犹豫,便将药方交到了沈悦宁手上.毕竟,一直抄写医书,抓药这等事,沈悦宁倒是做得轻车熟路.
沈悦宁拿到药方,倒也不慌不忙,而是转过身去,偷偷看了药方.这药方上用小楷写了七味药,乍看是夏季清火用的,却有一味药让沈悦宁特别的在意--牛黄.牛黄虽有清火功效,但下泄极强,一些特殊人群是不易服用的.特别是这牛黄的价格十分昂贵,印象里温氏在沈府并不受宠,且月利有限,这样大的手笔比绝不是她的作风.沈悦宁眼珠打了几个转,将抓好的药用牛皮纸包好,又系上根细绳,便提了给徐妈妈.
徐妈妈笑盈盈的接过药包,问了声:“多少钱?”
“一共五十两.”段蠡看了看方子道.
“小师傅,这里是七十两,不用找了,多出来的,你们拿着打打牙祭.”徐妈妈讨好的笑着说.心想,这小师傅倒是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的,若是配给自家孙女,岂不快哉?何况,这济世药庐乃是整个都城里有名的药庐.想到这里,她又靠近几分,仔细端详着眼前的段蠡.
段蠡倒也不嫌恶,而是连忙摆摆手,“无功不受禄,夫人只是抓了两服药,我怎能多收二十两?”
见段蠡不接,身后的沈悦宁倒是没有客气的将银子接过,只点出五十两,装进钱匣子,剩下二十两则揣进了自己腰间.
“夫人有什么话请吩咐.”沈悦宁没有多余的客套,反而是单刀直入.
“还是这丫头机灵!”徐妈妈眉眼一转,又说道:“若是有人问这药是谁抓的,你们就说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就成.”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夫人且放心.”段蠡还想说什么,却被沈悦宁抢了先.
只见那徐妈妈竟还站着不走,眼里尽是笑意得打量着段蠡:“不知这位小师傅有多大年纪?生得可好生俊俏.”
“我今年十二,无父无母,药庐先生看我可怜,便收留了我.”段蠡又怎会不知道这老妇的心思?俊美如他,多少人来济世药庐抓药,为的就是一睹俊容.只是这话听着虽然不完全正确,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沈悦宁倒是心下一阵惋惜.
贬低自己的出身,是段蠡惯用的手段,为的是让那些势力的人放弃打自己的主意,可是每次他这么说,沈悦宁都觉着,那是一次次的揭开自己的伤疤.而这方法却屡试不爽.
本来还想问什么的徐妈妈听说了他的出身,马上就要冒出的话,硬是生生憋了回去.看她一脸的惋惜,走出药庐,沈悦宁不知是该哭还是笑.
再看看段蠡,好似个没事人一样.别人明摆着嫌弃他的出身低,他也不羞不恼.
“师哥,继续下棋可好?”沈悦宁摘下面纱,淡淡得笑道.
“师妹请.”二人仿佛心照不宣,彼此都有心事,却不道破.
这种微妙的信任,甚至是依赖感,很久以后,成为了沈悦宁最为怀念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蒙了灰.与段蠡别过,沈悦宁没有闲着,而是找到了练功后回房休息的云卷云舒.
“两位师妹,且帮我盯着这沈将军府的动静,估计今晚沈府会有什么事发生.”说完,狡黠一笑.
云卷云舒相互对视一眼,冲着沈悦宁甜甜的一笑,“师姐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们便是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前世的自己就是太过轻敌,回到沈府之前,几乎对这个“家”一无所知.但凡对自己的胞姐以及陆展风有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