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姑娘比我还会开玩笑。”君无念轻笑一声,指尖轻敲茶杯边沿,“皇上下旨召你回帝都,但并没有让墨情去执行,他这么做本就是不合情理的,既然同是不合情理,我带走你又怎算劫持?若是算了,那么墨情不也一样么?”
回头想想,温墨情只说皇帝要她回宫,的确没有细说让谁护送,是他自作主张么?但他一路上都竭尽全力护她避开危险,应该没有恶意。
收起脸上种种可能透露自己心事的表情,言离忧正襟端坐:“温墨情也好,君老板也罢,哪一个送我回宫都无所谓。不过相比之下,现在的我更愿意相信温墨情,倘若君老板执意要背着他带我离开,恐怕我不会太合作。”
许是没有料到言离忧会抗拒,君无念表现些许惊讶:“言姑娘有多相信墨情?我与他相识十余年都不敢说对他十分了解,动不动还会被他算计,言姑娘就这样放心吗?能忍住积怨仇恨与想要杀的人同行,只这一点,我想言姑娘就能看出墨情不同于常人的心性——”
“我不是他想要杀的人,肯相信他也因如此,在区分清我和青莲王之前,还是请君公子正视自己的算计吧。”
言离忧不等君无念说完便冷冷打断。
的确,君无念比温墨情更加平易近人,说起话来也温柔许多,但他传递给她的信息总是飘渺虚无的,而非温墨情那般真实的转变。在特殊身份不断招来祸事的情况下,言离忧更希望找个踏实可信之人,而非温柔待她却处处隐瞒之人。
“我要回到温墨情那里,君老板只需告诉我,可以还是不可以——不可以的话,我只能自己创造机会逃走了。”
君无念原本准备了不少话来说服言离忧,然而见到那双明眸里的坚决,他便知道劝说是没有用了,叹口气摇摇头,平和目光陡然锐利:“我不太明白言姑娘的想法。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墨情与你关系最近,那些想要杀你或者夺取什么东西的人自然会把目光集中在墨情身上,你和他在一起只会越来越危险,对谁都没好处。言姑娘是个聪明人,应该能考虑到这一方面,即便这样还坚持要回去的理由是什么?只因为墨情功夫好,看起来更利于保护你,还是说……”
君无念深吸口气,没有把话说完,却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言离忧,那种目光让言离忧浑身难受,如坐针毡。
还是说什么?有什么想法就不能直接说出来吗?言离忧不喜欢吞吞吐吐的人,哪怕心知肚明,君无念是不希望她太过尴尬。
一个女人死黏着某个男人,原因无外乎那几种,君无念怀疑的恰恰是最荒唐的一条。
言离忧一点儿都不觉得尴尬,半点都没有,反倒有种想笑的冲动。散去火气品着君无念亲手泡的茶,茶香扑鼻时,言离忧表情缓和许多:“我懒得辩解什么,是什么原因也没必要告诉别人。不过君老板给我提了个醒,跟在温墨情身边,我会遭遇的险境可能更多。”
“那么言姑娘的意思……”
“我可以跟你走,但你必须答应我两件事。”言离忧伸出手指晃了晃,深吸口气低道,“第一,你必须告诉温墨情我的去向,我不想再被他怀疑;第二,君老板也是时候告知你的真实身份了,我可不相信一个茶楼的老板能有通天之能,连许多皇家秘密都一清二楚。”
宣冉楼的神秘早就让言离忧起疑,作为帝都内唯一没人敢搜查的地方,老板君无念可能是普通人么?而且那时在宣冉楼他说的话也令言离忧琢磨许久,想来想去,愈发怀疑君无念的身份。
被怀疑是种很令人纠结的感觉,然而君无念面色如常,完全没有被人戳破伪装的尴尬恼怒,只把唇角微扬,显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到了帝都,言姑娘自会知道的我的身份。”顿了顿,君无念又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对了,关于第一个条件,言姑娘大概要放宽些才行。”
“不同意?”言离忧眉梢挑起。
“同不同意,要言姑娘自己决定。”
言离忧有些受不了跟君无念说话的节奏,一边要费尽心思小心不落入陷阱,一边又要猜测他似是而非的意思,忽然之间便怀念起夜家兄妹。
与那样直率坦白的人说话,心里会舒服许多。
烦郁地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言离忧嘭地放下茶杯,一双眼直直望向君无念。
“好,那我说了。”君无念点点头,“事实上我与墨情的目的不完全相同。他送你回帝都是为了向皇上请命,之后带你去安州追寻青莲王和玉玺下落,对么?”
见言离忧瞪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君无念笑意更深:“先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重点在后面。我和我所效命的那位大人也要追查玉玺下落,但不必劳烦言姑娘同行,我们手中掌握的线索远比墨情知道的多,需要的仅是言姑娘在关键时刻出面。作为交换条件,言姑娘为我们所用后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平静生活——没有无穷无尽的追杀,也没有人会把你当成青莲王,只要你想,可以做一辈子默默无闻的普通人。”
桌面上滴溜溜打转的茶杯盖忽地停住,仿若言离忧一刹凝滞的呼吸,半晌悄无声息。
不用拼命证明自己不是祸国殃民的青莲王,与她毫无关系的罪孽也不用再背负,这种条件于言离忧而言实在太美好,以至于,无法开口拒绝。
第050章 新的贵人
“所以说,师兄你把那女人弄丢了?”
敞亮的酒馆雅间内,两女一男相对而坐,穿着鹅黄轻纱裙的女子一脸欣喜,偏要故作遗憾。
“碧笙,别再气温师兄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温师兄为了找离忧吃了多少苦、费了多少力,现在离忧被人带走,你就不能少说两句?”旁侧一身素白的碧箫使了个眼色,胳膊肘用力捅了捅妹妹。
碧笙和言离忧没见过几面却极端交恶,这是碧箫和温墨情都知道的,原以为她只是出于小孩子似的嫉妒,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还做出如此表现,饶是碧箫也有些看不过去。
从北陲一路返回帝都,温墨情始终冷着脸不爱理人,听碧笙口无遮拦更是皱起眉头,连看也不想看她一眼。
没有料到会惹怒温墨情的碧笙向姐姐碧箫投去求助目光,碧箫无奈,只得岔开话题:“师兄可有仔细搜索过?又没有什么发现?”
“客栈周围找了个遍,一点踪迹没有留下,可见带她走的人十分谨慎。”
“那离忧会有危险吗?万一是想要杀她的人……”想起言离忧在北陲遭遇,碧箫不禁倒吸口气。
温墨情十指交错抵在下颌上,眉心微松:“如果只是想要她性命大可直接在客栈下手,既然把她带走就说明对方的目的不在于杀她,这点可以放心。”稍作停顿,温墨情视线越过碧笙,直接停留在碧箫前面:“事实上我大概猜得到是谁把她带走的,只是苦无证据,就算跑去要人,那两个无赖也定然不会给。”
“无赖?”碧箫和碧笙对视一眼,而后苦笑,“温师兄指的是君师兄和楚公子?”
“这世上除了他们两个,还有谁担得起如此响亮称号?”温墨情一脸理所当然。
虽然师出同门且私下关系甚笃,温墨情却从不吝啬抓紧机会抨击君无念,相对地,君无念也不会放弃讽刺温墨情的机会。至于楚辞,事实上君子楼里没人与他熟识,温墨情叫他无赖不过是出于某种敌对情绪——经温墨情手办过的事,有不少都遭到过楚辞捣乱。
碧箫困惑,不解地看向温墨情:“怎么就断定是他们所为呢?”
“知道言离忧价值的人不多,这些人中能摸清我动向的人更少,又何况是在客栈中?想来想去,只有大老板君无念和巧舌如簧、什么都能说出花的楚辞最有可能。”列举出可疑范围后,温墨情扬起手臂指了指酒馆窗外,“我最怀疑的还是无念,他名下究竟有多少家客栈、酒馆、钱庄难以计数,倘若我挑选的那间也属于他,那么他想要找机会带走言离忧简直易如反掌。”
顺着温墨情的思路细想一想,果然最可疑的人就是君无念,然而君无念毕竟师出同门,碧箫和碧笙姐妹怎么也不愿意承认这种可能。
许久无话,再开口时,碧箫语气里带着三分茫然:“现在该怎么办?温师兄?”
“走——除了走,还能怎么办?”温墨情似乎有些烦郁,抬抬手,一杯清酒仰头而尽,“言离忧失踪后我四处打探,终于找到了无念在那里的一处私宅,但私宅中并没有人,也不知是我去晚了还是他们根本没到过。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回帝都看看能不能补救,如果人真的在无念那里,就算拆了宣冉楼也要逼他交出来。”
“一个身败名裂的妖女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有这时间还不如去忙正事。”碧笙嘟起嘴,全然不理会碧箫在桌下拼命拉扯她衣袖,不满情绪毫不遮掩。
温墨情不动声色扫了碧笙一眼,唇角那抹冷笑令对面姐妹齐齐心惊。
他只不过没有说出口而已,对碧笙无聊的嫉妒心,对那颗无知而又愚蠢的脑袋,以及与言离忧相比差之千里的自知之明。
“我回帝都去找无念,碧箫,你替我走趟安州,继续追查有关青莲王身份的线索。”温墨情喝下最后一口酒后起身离开,碧笙也跟着起身想要和他一起走,才站直身体,温墨情已漠然无情地擦肩而过,只留下低沉残音,“你自己回帝都,到了后来一趟王府,商量取消婚约的事。”
话音未落,碧笙脑袋轰地一声,脸色煞白。
“师兄……”碧箫本还想说些什么,无奈温墨情一点机会都不留,走得干脆利落。回头看看眼中泛泪的妹妹,碧箫长长叹息:“傻丫头,一个劲儿叫你别气他,你非要顶风而上,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此时的碧笙根本听不进碧箫的责怪,眼前是温墨情离去的冷漠背影,脑海里是他平淡无味的残忍话语,晃了晃身子,扑进碧箫怀里泪落如雨:“姐……姐,师兄为什么要悔婚?为什么不要我了?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那女人?!”
“胡说什么?”听得碧笙胡乱怪罪,碧箫又气又笑,“是你自己多嘴多舌惹了温师兄厌恶,怎么就怪到离忧头上了?你啊,别在这里怨天尤人了,赶紧收拾收拾回帝都,等师兄消气后再与他好好说一说,记得成熟些,别总乱发脾气。”
劝慰的话虽是说得轻松,碧箫心里却明白,碧笙想要与温墨情走下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当年温墨情被逼无奈才勉强答应暂时解下婚约,眼看婚期将至,就算没有言离忧他一样会提出取消婚事,碧笙非要把言离忧和这件事联系在一起,实在太过牵强。
感情之事不能强求,又得听从上天的姻缘安排,想想自己与所爱之人也算是没有未来的一对儿,碧箫不由伤感。
光顾着默默哀叹的碧箫并没有注意到,一抹狠厉恨意亮起在碧笙眸中,转瞬即逝。
物华天宝的渊国帝都,此时正是秋末最热闹时节,悠悠闲闲的百姓,往来贩售的行商,中州各地、各族人汇聚于此,让人杰地灵的大都城愈发繁华。
不起眼的单驾马车穿过喧嚣市集,拐进一处小巷后停在某座院落后门,看门小厮见马车行来急忙打开门,朝巷口张望一番后才敲了敲车窗,凑上前与车内坐着的人低语一番。
“下车吧,到了,那位大人正在等你。”挥手屏退小厮后,君无念转头朝言离忧笑道。
言离忧点点头,走出马车脚步落地时却有些犹豫。
在没有告知温墨情的情况下与君无念悄悄返回帝都,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那时君无念以平静生活作为诱饵引得她心动,即便有先前温墨情同样许诺却无果的例子在,言离忧还是没骨气地接受了,但这并不代表她相信君无念胜过温墨情,而是因为她急于摆脱被不停追杀的状况——既是为温墨情好,也是为自己好。
“果然不是宣冉楼,你怕温墨情找来吧?”深吸口气落稳脚步,言离忧抬头看看幽深小巷里隐藏的院落后门。
君无念耸肩:“他早晚会猜到是我把你带走的,必然登门要人。不过凡事总要有个证据,只要你人不在宣冉楼,那么他就没理由跟我闹下去。这里很偏僻,此处也并非我名下所属宅院,除非他把帝都翻个底朝天,否则绝不会找到。”
“一个流放边陲的阶下囚罢了,竟让你们大费周章,我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言离忧似是不经意感慨道,脸上的嘲讽之意却连小厮也看得清明。
这一路上言离忧没有逃跑的举动但也算不上配合,言语间总带着一丝抵触,君无念性子平和从不与她计较,慢慢倒也习惯了言离忧的风格,若是哪天她温柔顺当回他的话,只怕君无念反倒要不适应了。
走进院中环视四望,这宅院比言离忧预想的要大不少,不像皇宫那样富丽华贵,也不像温墨疏宅邸那般幽韵古雅,而是最常见的朴素简单之风,别有一番味道。
“君老板,王爷恭候多时了,直接进去吧。”
王爷?言离忧皱了皱眉。
是她生来就有王爷命,该着身边一堆王爷,还是说渊国的王爷实在太多,多到俯拾即是的地步了?定远王、永鄯王都见过了,也不知道君无念效力的王爷又是哪一位。
引路的小厮把二人领到宅院中堂,微微躬身,轻轻打开房门。君无念先言离忧一步走入堂中,见堂中无人便掀开左侧帘帐径直走入,看样子对这宅院十分熟悉,而等候他们的“那位大人”,也的的确确就在内堂之中。
内堂中有张圆桌,桌边坐着一个表情宁和的年轻男人,一身衣着也如宅院般朴素无华,丝毫没有王爷的富贵体面,而他眼中脸上的神情,隐隐与君无念有几分相像。
“王爷。”君无念恭恭敬敬朝那人施礼,而后侧身让出身后的言离忧,“人带回来了,目前为止定远王世子尚不知情,王爷有什么话可以趁现在说。”
“这位就是青……言姑娘么?快请坐,一路辛苦,累坏了吧?”那男人起身,亲自搬过凳子送到言离忧面前,怎么看也不像个高高在上的王爷,不由令人平添几分亲近。
言离忧道谢后坐下,询问目光朝君无念看去,君无念知她想法,笑了笑,眸子里一片柔和。
“墨情和永鄯王你都见过了,那么这位王爷你一定不能错过——如今的慈郡王,昔日的四皇子,温墨峥。”
第051章 强烈思念
慈郡王温墨峥,就是那位天下大乱时还忙着惩办贪官的皇子么?
言离忧的确记得温墨疏提过这么一位人物,言语间有敬佩亦有无奈,倒是楚辞满怀嘲讽语气,弄得她以为温墨峥是个装模作样给人看的伪君子。
不过见到真人后,言离忧很快改变了想法。
“无念向我说过言姑娘的事,虽然到现在仍有些难以接受,但我会尽力适应,言谈举止若有不当之处,还请言姑娘直言提出。”
简单介绍过后,温墨峥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自己对言离忧身份的怀疑,却也开诚布公地摆出“合作”决心,看样子是个率直爽快的人。言离忧自知识人能力不算高超,只说了些面子上的搪塞话,频频看了君无念数眼,后者只是笑,只言片语都没有。
“那么,言姑娘可还有其他要问?”说完一大串家国大业如何如何的空话,温墨峥望向言离忧,一副打算认真聆听的表情。
言离忧挑唇,一抹浅笑淡然:“王爷费了好大劲把我藏到这里,就为了说那一番没什么干货的客套话么?君老板可从没有告诉我要见的人是王爷,更不曾透露把我半路劫走的原因目的,今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