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说到底,这件事终难以两全其美。”碧箫叹口气,神色似是有些犹豫,“离忧,你有你的性格,与其他女子不同,你喜欢自由,主张平等,每一个想法举动都特立独行。我不清楚在你的家乡或者你的观念中感情应该是什么样,但是在天子之家,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个梦,尤其是想要登上帝位的人,如果没有诸多强有力的皇亲国戚支持,这样的皇帝根本寸步难行。”
言离忧痴痴苦笑:“所以,我要坚持自己的原则,就只能放弃这段感情,对吗?”
“不,我的意思是,也许你可以选择更适合自己的人陪在身边。”碧箫似笑非笑看着言离忧,忽而伏低身子凑到她耳边轻道,“凌郗都告诉我了,你对师兄,已经不仅仅是普通的朋友感情了吧?既然如此……”
“抱歉,我现在不想谈这些。早些休息,明天可能还有许多事情呢。”言离忧潦草结束交谈,起身铺好相邻两张床铺被褥,倦倦地伸了个懒腰。
毕竟是别人的私事,碧箫不愿太过强求,听外面走廊似有响动便提起茶壶出门:“我去看看凌郗睡了没有,顺便再要壶热茶,你先休息。”
碧箫离开房间后并没有去找夜凌郗,而是径直走到楼梯边,敲了敲扶手,而后静静等待。
“她睡了?”少顷,下至前堂的楼梯末处转出一道身影,仰头淡淡望向碧箫。
碧箫摇摇头:“说是要睡,满腹心事怎么睡得着?刚才我悄悄在茶里放了两颗茯神丸,出来时见她似是有些困倦,但愿能睡个安稳觉。对了,师兄,是皇上放你出来的,还是你从宫里偷逃出来的?”
继言离忧之后于皇宫中“不翼而飞”的定远王世子温墨情,此时奇迹般地出现在定远郡小客栈里,一身仆仆风尘略显萧索,眉梢眼角藏着的风华却没有丝毫改变。
“去外面说,别扰她休息。”看了眼安安静静的楼梯,温墨情轻声低道。在客栈外找了间尚未打烊的小店,温墨情点上一壶热茶一碗汤面,狼吞虎咽填饱肚子后心满意足地长出口气:“我从宫里偷跑出来的,追到钟钺他们藏身地点时人已经不在,看到他留下的暗号后便一路追来。”
碧箫看着温墨情微乱发丝,不觉有些心疼:“路上没歇歇吗?你看你,都不见好脸色了,比上次见又瘦去不少。”
“到郡上之前我就追上了他们,担心一时大意再跟丢,索性熬了一夜。”温墨情捧着热茶,在碧箫恼火之前自觉地解释道,“帝都那边没什么事,没有证据说是我把她送走的,皇上不会拿我怎么样,就好比我直接拒绝指婚,他也没胆量对我如何。倒是这边要多留心一些,连嵩不会轻易收手,不排除继续派人过来的可能。”
“一介朝臣,那人到底为什么对离忧如此执着?如果是为芸妃,赶离忧出宫岂不是正符合他们心意?有时看着你和离忧疲惫应付,我真希望自己也能帮上忙,结果除了旁观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徒劳无功地劝她,偏又没什么作用。”
身为江湖中人却要操心朝廷后宫那些烂糟糟的事情,碧箫自责的同时又感到万分无可奈何,抬头向温墨情望去,透出倦意的清瘦脸颊也如她一样微带苦笑。
既是游走在朝政边缘的世子,又是出入武林江湖的君子楼少主,温墨情的复杂身份注定他要走比常人更加曲折的道路,而碧箫、钟钺等亲近他的人自然而然要受其连累辛苦许多。以前碧箫还没太深刻感觉,自从言离忧出现后,一心想要帮忙出力的她才渐渐发觉,原来前朝后宫与风波不断的江湖截然不同,比的不是武艺声威,而是比谁更擅谋算,比谁更心狠手辣。
热茶渐冷,灯火初歇,小店的老板也止不住困意哈欠连天。温墨情和碧箫沉默着枯坐许久,待到万籁俱寂,周围几近无声时,温墨情忽然起身,丢下几个铜板往客栈走去。
“我去看看她,这几天都远远跟着看不清楚,也不知道这一路她受伤没有。”
身后,碧箫温柔浅笑,笑他不坦率,也笑他的拙劣借口——说白了,他不过是想看看言离忧而已,更近一些,守在她身边。
第175章 不同决心
茯神这味药材常被用来治疗失眠,服用后会迅速使人产生安静欲睡感但不会确实睡去,除非服药者选择主动入眠。言离忧第一次来定远郡时听说温墨鸿经常失眠不寐,特地让人买来茯神制成药丸给温墨鸿服用,那时她万万想不到,有一天这药会进到自己肚子里。
许是连日奔波让言离忧倍感劳累,又或者太多太多琐事积压心头叫她身心俱疲,在不知不觉喝下泡了茯神丸的浓茶后不禁困意汹涌,倒在床上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怕她品出味道,特地让掌柜泡了味道最浓的茶,看来还是管用的。”碧箫轻手轻脚推开门,一眼望去见言离忧睡得正沉,转身把门外的温墨情让进屋中。
油灯灯芯已经爆开,光线暗淡昏黄,碧箫执着铜剪将灯芯剪成一字型又拨了拨,房间顿时明亮许多。
光亮是不足以扰醒言离忧的,却能让人更清楚看到她的眉眼、表情。温墨情没有对碧箫刻意将油灯调至最亮表示感谢,径直走到言离忧床边坐下,目光静静落在沉睡的苍白容颜上。
“第一次见她时还很丰腴,现在瘦得跟竹竿一样,脸色也没有以前红润。”温墨情似是自言自语,曲起食指轻轻刮过言离忧面颊,仍是那份熟悉的细腻触感。
消瘦,憔悴,这种日积月累的变化很难发现,往往要别离一段时间才会惊讶察觉。温墨情对此很不满意,对自已也很不满意,他总觉得,自己对言离忧的照顾实在很糟糕,所以才会让她消损如斯。
这样想着时,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柔如春水。
碧箫站在旁侧,视线尽收他一举一动,然而她没有出声,仿佛温墨情理应如此,本就该对言离忧万分温柔,专注而认真——包括他执起言离忧的手放在唇边轻吻这种唐突举动。
当然,多少还是吓了碧箫一跳。
“师兄……?”迟疑许久,碧箫才试探唤道。
温墨情摆摆手示意碧箫小声说话,拉起锦被将言离忧盖了个严实,包括那只刚被他“非礼”过的手,而后吹熄烛灯关好门,把碧箫拉到房外。
“碧箫,下次回楼中时你代我问问师父,倘若我要成亲,他打算出多少礼金。”
碧箫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师兄要娶的若是离忧,师父大概会把楼师兄送来当贺礼。再说……离忧是我妹妹,我可没听她说过打算嫁给师兄这种事,师兄是不是盘算过早了?”
“不早,先准备着,过个三五年再娶进门。”
先是被夜凌郗告知言离忧似有情变,紧接着目睹温墨情毫不避讳的大胆举动,这一两天获知的消息实在让碧箫有些措手不及,好在虽然意外,但都是她喜闻乐见的事情,唯独一点忐忑不安。
回头看眼紧闭房门,碧箫压低声音:“离忧心里大概还放不下二皇子,师兄就这么有信心么?这几天她情绪十分低落,听凌郗说,那晚宅院被包围时离忧甚至不要命似的往前冲,连钟钺都险些吓破胆。我想她大概是心里难受又无处发泄,毕竟与二皇子相恋这么久,突然发觉许多事被蒙在鼓里定然很难受,师兄还是缓着些来吧。”
温墨情与言离忧之间,碧箫可以说是唯一一个与两方都很密切的人,再者她早就有心撮合二人,是而对温墨情突然表现出的主动接受起来并不困难。
温墨情揉了揉又酸又硬的脖子,语气颇有些漫不经心:“她若是那种为一段错误感情寻死觅活、陷入其中无法自拔的人,我也不会费尽心力追来这里。至于我和她的事,暂时还没打算对她说明,正巧我最近也有些麻烦,等处理好后一起解决。”
碧箫轻提口气:“赫连姑娘吗?”
“嗯,之前传言中说想要住在青莲宫的使者就是她。”温墨情略略低头,神色复杂,“这样的话,很有必要重新考虑青莲王的身份。”
事情一旦涉及到青莲王,碧箫总会有种不祥预感。
赫连茗湮曾与青莲王有私交,作为教授青莲王舞技的先生居住青莲宫数月之久,虽说后来突然行刺先帝险些连累青莲王,但赫连茗湮每次提及时仍对青莲王表现出亲近之情,不过这份情谊应该没到主动要求在青莲宫居住缅怀的地步。碧箫与赫连茗湮接触不多,只从温墨情等人口中得知她在霍斯都帝国有着相当高的地位身份,假设青莲王于赫连茗湮另有关联,那么青莲王的来历或许可以一窥究竟。
微微一声轻叹,碧箫像孩子一样靠在温墨情肩上,脸上带着无所探寻的茫然:“师兄,你当真决定要与离忧在一起的话,赫连姑娘怎么办?还有,碧笙该怎么办?”
“茗湮的事我早说过,当日她不辞而别时我们的就已经了断关系;碧笙那边就交给你想办法了,我实在受不了她的任性,再由她胡闹下去,也许哪天我真的会翻脸。”
许是二人说话声有些大,楼下前堂的伙计抬头往楼梯这边看了一眼,温墨情皱皱眉,最后回头看眼紧闭房门。
“我先回府上,之后还得去信告诉皇上我的去向。这两天我会让钟钺找个隐蔽的住处带你们过去,你和离忧尽量少在人前露面,尤其是她,我希望谁也找不到她,最好从此消失在皇上的眼目中,懂了吗?”
“懂了,师兄直说想金屋藏娇就好,不必解释这么多。”碧箫难得俏皮,送走温墨情后返回房间,又为言离忧盖好被子才入睡。
定远郡小客栈的安宁静谧建立在帝都风波不定上,温墨情从皇宫嚣张逃离已让前朝哗然一片,数日后传来“报平安”的书信更教满朝文武啼笑皆非、议论纷纷。温敬元在御书房好一顿龙颜大怒,差点就说出去抄查定远王府的话。连嵩支走赵公公,也不知他对温敬元说了些什么,第二日上朝时温敬元脸上便再看不到怒意,只有懒得理会的不耐表情,不仅没有追究温墨情的责任,反而在众臣面前为其解释一番。
这场风波中受影响最大的当属四皇子温墨峥,因言离忧神秘失踪,事先说好的指婚自是不能作数,温墨峥一边要忍受旁人指指点点,另一边还要为温墨疏突如其来的淡漠态度伤神。君无念非说这样做并无不妥,对形势判断向来缺乏敏感的少年皇子也无可奈何,不过心里终归多了几分对言离忧和温墨疏的愧疚。
即便如此,楚辞仍对温墨疏的做法不太满意。
“殿下最大缺点就是优柔寡断、不愿出头。尤其是与四皇子相关的事情,一直以来殿下都抱着能让就让的态度,这才导致无人限制新帝,毕竟以四皇子的心机阅历,君老板不在身边时很难对一些突然状况采取正确手段处理。”
“平时你总说墨峥过于耿直、不知变通,就算有君老板辅佐也难成气候,既然这样,又何必对墨峥千般防备?他毕竟是我的手足兄弟,疏远他已经极不近人情,为着离忧的事我与他颇有些怄气,但总不能让我把墨峥当成敌人吧?若是为得皇位就要六亲不认、众叛亲离,这皇位未免太过沉重残忍。”
温墨疏的反驳尽在楚辞意料之内,摇着折扇气定神闲,眸子里的光芒却锋锐如故:“我不是让殿下把四皇子当做敌人,而是提醒殿下不可对任何人大意。星火可燎原,滴水能穿石,最不起眼的人往往能一跃成为传奇。再说殿下对四皇子防备有什么不对?君老板是怎么做的,四皇子又是怎么做的,殿下心里清清楚楚,不需楚某多言。”
温墨疏一瞬沉默。
他当作亲弟弟一般对待的温墨峥,他一直不忍心与之竞争的另一位皇子,这一年多来是怎样待他的?派人暗中监视,对他种种隐瞒,在皇上将他喜欢的人指给温墨峥为妾时,温墨峥没有丝毫反抗默默接受,完全不顾虑他这个兄长的感受。
温墨峥还年轻,许多举动都受君无念影响束缚,尽管如此,那些选择终归是其本人做出的,在兄弟情义与远大理想面前,温墨峥最终选择了更理智的未来。
如今,作为一直避让的另一位皇子,他呢?同样有实力争夺皇位的兄长,他该如何选择?
温墨疏不愿争抢,然而他心知肚明,到了此时已经由不得他退缩或是忍让,哪怕面对的是手足兄弟,哪怕是从小到大都当成至亲对待的温墨峥。
否则,失去心爱东西的痛苦,将会再次降临。
惯常病恹恹的面色多了几分疲惫,那双黯淡多日的眼眸却亮了起来,不乏睿智,更不乏令人畏怯的坚定冷然。
“楚辞,查到离忧的去向了吗?”
容颜如玉的公子沉吟道:“城外有所废弃宅院遭到一群人袭击,打斗痕迹十分凌乱,其中人数较多的一方脚印回往帝都,另一方大概有四个人,乘马车往南边行去,不出意料应该是往定远郡去了。”
“世子就在那段时间失踪,如果也是往定远郡去,正好说得通。”温墨疏闭上眼思虑片刻,缓缓淡道,“我必须去定远郡一趟,帝都这边就拜托你了,最多半月,我一定回来。”
五国使者还在大渊尚未离去,此时离开绝对不是明智之举。楚辞撑着腮,眉梢微挑:“殿下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言姑娘没信心?前段时间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吧?”
“信心啊……”温墨疏忽而苦笑,几不可闻一声叹息,“如果离忧是被强行带走的还好,我不必多担忧什么,最怕她是主动随世子离去——倘若她因联姻一事对我失望,只怕这一走就不会再回头,而唯一能够陪在她身边的,就只有那个男人了。”
没有任何先兆,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幅幅零碎记忆让温墨疏心口陡然细碎疼痛。
他从未忽略与温墨情在一起时的言离忧,那时她脸上的表情,是在他身边时不曾有过的轻松、真实,那种看不见却紧密联系着的关系,总让他万分向往。
第176章 依存关系
言离忧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一觉,揉着惺忪睡眼醒来时天已大亮,窗外隐隐传来行走百姓互相招呼声与小贩吆喝声,再看看相邻床榻收拾得整整齐齐,并没有碧箫身影。
简单洗漱换好衣裳,言离忧到旁边夜凌郗房间敲了敲门,没人应声,似是也不在,带着满心疑惑走到楼下前堂,恰好见夜凌郗和碧箫抱着一堆东西进门。
“来来来,快看看给你买什么了!”夜凌郗将一包东西丢给言离忧,如释重负地甩了甩发酸的胳膊,一脸笑容明媚,“都是碧箫给你选的,还有好多好吃的呢!”
言离忧愣愣低头,看着手中包裹里露出的崭新衣角,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钟钺、楚扬他们两个再心细终归是男人,许多琐事想不全面。这一路过来有几天了,也不见你换过衣裳,再看你们也没带什么包袱过来,我就自作主张去给你买了几件,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身。”碧箫一边说着一边朝门外招手,“还好今天有不要钱的短工帮忙,不然我和凌郗四只手根本不够用——师兄,怎么还不进来?”
师兄?温墨情吗?言离忧倒吸口气,脸色微微发白。
能得知温墨情安然无恙自是很好,可现在这种情况,这种心态,她该怎么面对温墨情?
“我又不是豺狼虎豹,吃不了你。”尽管早就猜到言离忧的表情不会太爽快,看到她一脸窘迫拘束时,温墨情还是有些意外地不悦。放下东西拍拍手,温墨情瞥了言离忧一眼:“钟钺已经找到合适的地方暂住,这些东西等下都搬到马车上一起送过去,你要是不想拖后腿就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