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
沈源死了,沈蕾去国外投奔二姐。
宅子里就剩老爷子和管家佣人们,平时就很安静,这一下雪,连上门走动的沈家人都没了,更是空寂。
陈伯递上茶,老爷子风湿泛了,卧床休息,就没起来。
苏长洺没碰茶,问起来的目的,“沈肆跟苏夏在吗?”
“不在。”陈伯摇头,“大少爷跟大少奶奶有段时间没回来住了。”
苏长洺皱眉,“那能不能把山庄的具体地址告诉我?”
陈伯说,“稍等。”
他去拿了张纸条,不忘善意提醒,“苏老先生,这天不好,山里走不了,您还是改天去比较稳妥。”
苏长洺道了谢,脚步迅疾,出了那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等到改天……
雪天路滑,车速一再下降,苏尝洺到山脚下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
太阳躲在云层里,迟迟不现身,雪停了,离融化尚早。
去山庄要步行一段路,台阶上都是积雪,苏长洺步履艰难。
他有几次都时刚踩上去,脚还没稳住,又不慎滑下去。
走了十几分钟,苏长洺坐在台阶上粗声喘气,他抬手擦汗,再年轻个二十岁,这对他根本就不是事。
不服老不行了。
苏长洺歇了歇,继续往上走。
山上寂冷无比,鸟雀早就藏匿在某个角落过冬。
诺大的山庄被皑皑白雪包裹,露出一点轮廓,看不太清。
和外面的寒冷不同,大门里面温暖如春。
大发去厨房,低声汇报,“大少爷,麻子说有辆车停在山下,是大少奶奶的父亲,苏长洺。”
没等来指令,大发吞了口口水,“要领他上山吗?”
沈肆在盛汤,“不需要。”
大发哦了声,他一扭头,就看到大少奶奶站在自己背后,估计是听见了。
“大少奶奶。”
苏夏说,“送他回去。”
大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两秒后,他明白了,“哦好,我马上就去。”
大发赶紧去通知麻子。
大家都不敢违背大少爷的意思,但大少爷听大少奶奶的话。
所以说,最厉害的还是大少奶奶。
苏夏走进厨房,“王义跟周三呢?怎么没见他们?”
沈肆的眼眸一闪,她能注意到别人的事了,说明会观察周围,不再抱着自己深陷绝望,这已经是不小的进展。
“去了非洲。”沈肆在苏夏问之前解释,“惩罚。”
苏夏的眉心一拧,“不怪他们。”
她厌恶再有人因为自己受到什么牵连。
沈肆开口,“我有我的规矩,他们疏忽大意,就要承担后果。”
苏夏抿紧唇瓣。
沈肆吹吹勺子里的骨头汤,唇碰了碰,试过温度才送到苏夏嘴边。
苏夏喝下去,又跑进卫生间吐了,她出来的时候,脸更白了。
沈肆看在眼里,他知道是她的心理作用作祟,却毫无办法。
山下,苏长洺撑着膝盖喘气,后面追过来几个人,个个都披着军大衣,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快速打量,不像是贼。
况且这冰天雪地的,山里连只鸟都没有。
麻子搓搓手,迎上对方的疑惑,“苏老先生,大少奶奶请您回去。”
苏长洺心中的疑虑解除了,又生出一个。
女儿知道他来了,还不见他,这怎么可能。
“是不是沈肆的意思?”
麻子咧嘴,“是大少奶奶的原话。”
苏长洺坚持道,“你带我上去,我有话要跟她说。”
麻子面露难色,“苏老先生,您就别为难我们哥几个了。”
苏长洺板着脸,气息不均匀,“请人了吗?她的身体怎么样?”
麻子抱歉的笑,摆明是一问三不知,“这我就不知道了。”
苏长洺望着上面的台阶,连山庄的边边角角都看不见。
他拍掉腿上的雪,失落的离开。
平安夜那天,是沈肆二十九岁的生日。
仿佛老天特别关照,太阳终于肯探出头了,山里还是冷,树梢挂着冰凌,被阳光投射出耀眼的光芒。
阳台的积雪清除了,摆着果盘和杂志,角落的几盆植物翠绿,枝叶都透露着顽强的生命力,丝毫不受风雪的影响。
苏夏趴在边沿,三层楼的高度,她往下看,只有风声最为清晰。
沈肆在房里没找到人,他无意间扫向阳台,瞳孔紧缩。
女人只穿着白色毛衣,长发被风吹的凌乱,她像是在够什么东西,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出阳台。
沈肆的心提到嗓子眼,他迈步走近,“过来。”
苏夏的后背一震,手悬在半空。
沈肆的嗓音沉稳,呼吸却早已粗重,他克制住情绪,“苏夏,过来。”
苏夏顿了顿,把手收回去,她的脚跟刚踩到地面,腰就被两条精实的手臂缠住,勒紧。
她被一股可怕的力道带离阳台,禁锢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男人的手掌紧贴着她,在抖。
沈肆抱着人,浑身肌|肉绷紧,心还是乱的,他低头,弓着背亲她的眼睛,鼻子,双唇,用自己的温度祛除她的寒意。
“你在干什么?”
苏夏撞上男人黑沉的眸光,“手链掉下去了。”
沈肆过去看,树梢里面有一点蓝色,和银白青绿搭配在一起,很美。
在他眼里,只有惊慌。
沈肆叫大发去把树上的手链弄了下来。
苏夏摸着一颗颗蓝绒晶,好像戴着这个手链,能让她心安。
沈肆把阳台的那扇门锁上,钥匙放进书房。
苏夏知道,沈肆不会再让她靠近阳台,过几天,外面也会多一层防护栏。
她坐在椅子上,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希望合一次眼,自己就老了。
那些害怕,恐惧,绝望,无助都在一眼里面掠过,不用去经历,倍受折磨。
苏夏垂了垂眼,但是快乐,幸福也会被一同掠过。
没有两全其美的事。
惊魂未定,沈肆不再把苏夏单独留在房里,他带苏夏去看放映室看电影,是励志类的喜剧片。
影片前半段都是主人公的各种不如意,后半段他开始重新振作,成为人生赢家。
故事其实很悲,只是设定成喜剧,表演方式变的夸张,看起来也就没那么压抑,难受。
沈肆摩|挲着苏夏的手背,“好看吗?”
苏夏说,“好看。”
沈肆问她,“都讲了什么?”
苏夏侧头,“你没看?”
沈肆说,“看了。”
苏夏给了他一个古怪的眼神“看了为什么还问我?”
沈肆的唇角一抽,他想听她说话,什么都好,“今天我生日。”
苏夏知道的,“生日快乐。”
她认真为他编了一支舞,练习过多次,想在今天跳给他看,就在美丽的大草原。
可后来发生的事,把苏夏的世界都击垮了。
沈肆凝视眼前的女人,“再看一部电影好不好?”
苏夏嗯了声。
她失眠的情况很严重,却在电影放了三分之一的时候睡着了。
沈肆慢慢地把苏夏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他没关电影,让那些笑声说话声陪着她入睡。
一觉睡醒,苏夏的气色好了不少。
她拉了几下腿,活动手脚环节,要给沈肆生日礼物。
沈肆是唯一的观众,也是世上最认真最专注的观众,他的视野里,只有一道白色的身影。
和许多年前一样,翩翩起舞。
苏夏这段时间营养不良,体力不如以前,仅仅是俩个跳跃就喘的厉害,她浑身冒虚汗,眼前发黑,感觉天旋地转。
沈肆在苏夏动作吃力的时候已经过去把她扶住了。
苏夏大口喘气,整个身子都在起伏,“我还没有跳完。”
沈肆的眉间刻出川字,“不跳了。”
还想再试试,可是苏夏的双腿发软,站不稳了,她倚靠着沈肆,唇色苍白,声音颤抖,带着难掩的恐慌,“我以后是不是不能跳舞了?”
“当然能。”沈肆摸了摸苏夏的脸,掌心里湿漉漉的,分不清是谁的汗,“但是你要多吃东西,多休息。”
苏夏的眼帘上都是细汗,她眨眼睛,一滴汗水滚落,像是她流的泪。
沈肆吻她的眼睛,“你还想跳舞,就要听我的话,乖乖吃饭。”
苏夏仰起脸,眼角潮湿,“我会乖乖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第58章
音乐大典举办那天,苏夏没去现场,而是坐在电视机前看直播。
她中途退出,不再参与,说没有遗憾,那是自我欺骗。
可意外是不可避免的,摊谁身上,都只有接受的份。
苏夏捞起一旁的熊抱枕搁在怀里,下巴抵着,面前晃过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电视屏幕。
她抬了下头,见男人在捣鼓电视柜上的花瓶,往里头放进几支腊梅,枝头有三五点红艳,鲜活漂亮。
沈肆摆弄着花瓶,“园子里的腊梅开了。”
苏夏往左边瞅,“噢。”
沈肆转身,挡在左边,“去看看?”
“不去。”苏夏往右边瞅,“我要看直播。”
闻言,沈肆眉间的皱纹更深,他从左边挪到右边,“你回来就没出去过。”
苏夏往后一靠,她抓抓后颈,含糊道,“外面冷。”
沈肆抿直唇角,她不是怕冷,是不愿意出去,不想接触新鲜事物,怕去体验那个过程。
正面投来的那道目光太过犀利,苏夏越来越心虚,头也埋的越来越低,快低到熊抱枕里面去了。
将女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沈肆掐了掐鼻梁,沉默的抬脚离开。
苏夏拿开抱枕,长舒一口气。
她有个什么心思,都在他的探究之下无处遁形。
那种感觉……跟孙猴子逃不出佛祖的五指山有异曲同工之处。
苏夏继续看节目,一首歌还没唱完,男人又过来了,这回手里端着一碗,上头冒着热气。
苏夏看一眼碗里的东西,又是红枣桂圆鸡蛋汤,她顿时拒绝,“不想吃。”
沈肆端着没动。
苏夏看着电视屏幕,那首歌已经进入副歌部分,婉转柔美,配着歌手独特的烟嗓,在人听来,仿佛是在听他诉说着自己的爱情故事。
她听的入神,不自禁的跟着歌词去回忆今年的点点滴滴。
像一场梦。
梦醒了,又入梦,永无休止。
歌声停止,被主持人激昂的腔调取代,苏夏回过神来,发现沈肆还端着碗,他不逼迫她,只是在无声的等着,却胜过滔滔不绝。
苏夏无奈的撇嘴,她伸手接过碗喝汤,拿这个男人没办法。
他的坚持在她这里,永远有效。
沈肆坐旁边,陪着苏夏。
苏夏吃着鸡蛋,她拿勺子在碗里翻翻,口齿模糊,“红枣放了好多。”
沈肆开口道,“补血。”
苏夏没再多说,忍着反胃将汤水都喝了。
沈肆把碗拿去厨房,倒了杯水给苏夏,让她冲淡嘴里的那股甜味。
天后出场,掌声如雷。
舞台上暗下来,随后出现俩束光,前面明亮,是歌手所在的位置,后面微弱,是伴舞。
他的五官清秀干净,穿一件青色长衫,身形处在少年与男人之间,既柔软又不失坚韧。
看的时候,苏夏淡定平静,她清楚自己的学生是什么水平,只要正常发挥便可。
林冬至不是班里专业最顶尖的,但他就是适合张蕊的这首新歌。
苏夏几乎是一听歌名,脑子里就出现林冬至的相貌。
从林冬至的表现上看,她的判断很准确。
镜头给了林冬至,他陶醉其中,时而如展翅的雄鹰,时而又似破茧的蚕蛹,化身成蝶。
苏夏突然站起身,眉心轻轻拧了起来。
沈肆看在眼里,她对舞蹈还是那么热爱,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而出的东西。
他在利用那份热爱,让她重新振作,走出阴影。
伴舞退场,张蕊唱起成名曲,苏夏坐回去。
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
苏夏没去管,直到响了第三次才按下接听键。
林冬至惊喜的声音传过来,“老师,你的电话终于能打通了!”
苏夏有些意外,她望向沙发上的男人,发现他左手食指上有个口子,血不流了,皮往外翻,不知道什么时候弄的。
她拿着手机走进房间。
殊不知在沈肆看来,苏夏是有意避开,怕他偷听到什么。
误会往往都是因自我脑补导致的。
房间里,苏夏单手翻着抽屉找创口贴,“有事?”
林冬至压下激动,“老师,你看音乐大典了吗?”
苏夏把日记本拨开,“嗯。”
“我有俩拍不在节奏上。”林冬至主动承认失误,“排练的时候都很顺利,可能是舞台的台面太滑了,我跳的时候有些束手束脚。”
他的语速很快,好像是怕另一边的人不耐烦的挂电话。
苏夏停下翻找的动作,“不要给自己找借口。”
林冬至的声音弱下去,“是我不够努力。”
苏夏的眼睛一亮,拿到创口贴,她往外走,“那就让自己做到更好。”
“我会的。”林冬至说,“老师,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脚步微滞,苏夏感受到学生坚强的意志,她的心里生出一丝触动,这和自己最近的颓废麻痹截然相反。
苏夏闭了闭眼,轻叹一声,“去忙吧。”
林冬至想说自己一点都不忙,嘴上却不得不说,“老师再见。”
苏夏出去的时候,迎接了男人的审视。
她把手机揣裤兜里,握住男人的左手食指,拆开创口贴围着那道伤口包上去,用指腹在边角轻轻压了压。
“刚才那是我的学生。”
沈肆的薄唇开启,“男的。”他听见了。
苏夏抬眼看他,“那孩子才十九岁。”
沈肆一副冰山脸,“成年了。”
苏夏,“……”
她拍拍男人的手背,捏了一下,“我知道你是想逗我开心,才故意摆出计较的样子。”
“不是,”沈肆低着头,“我是真的吃醋。”
苏夏呆愣半响,无言以对。
她无意识的抠着手指甲,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身上散发的气息渐渐改变,接近悲凉。
身子腾空,苏夏睁大的眼睛里写满困惑。
沈肆抱她去电子秤那边,把她放上去。
苏夏的体重是上周的数字,没再继续疯狂的往下掉,就是乐观的进展。
沈肆不满意,之前她瘦的刚好,现在脸上没肉,双眼凹陷,颧骨突出,身上也是,摸上去的时候,一根根的骨头咯在掌心下面,触目惊心。
他一言不发的去做蛋糕。
见男人去厨房忙活,苏夏愣了愣,怀疑自己看花眼了。
她又站到称上面,显示的是34。7,没错,上周就是这个体重。
虽然没涨,但也的确没掉。
苏夏一个人发了会呆,拿着未完成的图纸去贴钻。
山庄大门紧闭,不会有客人上门。
大发跟麻子几个在打斗地主,压着嗓子说话,不敢大声喧哗。
有个黝黑的小伙子说,“大少奶奶瘦的跟纸片人一样,我看着都心疼。”
“你心疼个屁啊。”麻子甩出一对A,“让大少爷知道,不用过完年,你就会去非洲投奔义哥。”
他看一圈,“要不起吧,哈哈哈哈哈,这回老子终于……”
麻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桌上的一对2给吓懵了,他发出一连串的惊叫,“卧槽卧槽卧槽!”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还有对2没下来?
麻子瞪圆眼珠子,磨着后槽牙,这人跟大少爷一样,话少,半天才冒一句,存在感太低了。
大发慢悠悠的问,“要么?”
众人傻眼。
大发将手里最小的顺子34567摆到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