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的心思,我弄不明白,”袁义道:“好像都是疯子。”
安锦绣看着袁义一笑,说:“你上了我的贼船,想下船也来不及了。”
袁义却看向了门外,避开了安锦绣的笑容。
一个暗卫这时到了小花厅门外,喊了安锦绣一声:“主子。”
“进来,”袁义替安锦绣应声道。
这暗卫走路都没声响的进了小花厅,给安锦绣行礼之后,就道:“主子,小王爷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奴才们可以护送小王爷出宫了。”
袁义看向了安锦绣道:“你还是去跟他说说话吧。”
白柯坐在一张能被人抬着走的躺椅上,庭院中的花木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风一吹,这些露水就掉落下来,将白柯的脸给打湿了。
安锦绣走出了小花厅,站在廊下看自己的儿子。
袁义跟几个暗卫暂时退下了。
白柯看见了安锦绣后,眼眸里一片冰冷,盯着安锦绣看,紧紧地抿着嘴唇。
安锦绣一步步走到了白柯的身旁。
“你这是要把我关到哪里去?”白柯问安锦绣道。
“去军营,”安锦绣说:“你父亲一个兄弟领兵的地方,你在那里会很安全。”
“我父亲,”白柯一笑,“谁是我父亲?”
“还想着白承泽?”安锦绣问道。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白柯说:“太后娘娘,你不用这样待我,我不稀罕。”
安锦绣哦了一声,语调平淡地跟白柯说:“有些事,我们以后再说吧。”
白柯发现自己一刀捅出去后,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下子挥刀的人不痛快了,“你对不起上官勇,你也对不起先皇,”白柯跟安锦绣小声叫道:“说实在的,你也对不起现在的圣上,安氏,你这辈子能对得起谁?”
安锦绣的脸色有些发白。
白柯冷笑了起来,相貌承袭自安锦绣的脸上,挂满了嘲讽之意。
安锦绣的脸色却很快就回转过来,伸手要摸一下白柯的脸。
躺椅刚刚够白柯躺着,这让小孩尽力侧身了,可还是躲不开安锦绣的手。
白柯伤重之下,脸上的肉都瘦完了,这让小孩的这张脸现在看上去很棱角分明。“瘦了,”安锦绣轻轻跟白柯说了一句。
安锦绣的手冰冷,白柯的脸上也没什么温度,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好像谁也温暖不了谁。
在白柯勉强抬起手,想打开安锦绣这只手的时候,安锦绣把手收了回去,跟白柯说:“你路上小心,护送你的人会好好照顾你的。”
白柯说:“你要把我父王……”
“白承泽不是你的父亲,”安锦绣打断了白柯的话道。
白柯瞪视着安锦绣。
“你再生气,再难过,他也不是你的父亲,”安锦绣说:“平安,白承泽若是对你好,那我不会让你离开他。”
白柯惊诧道:“你说什么?”
“养恩大过生恩,”安锦绣道:“若白承泽真心待你,那你就是帮着他与我和将军为敌,我不会怪你,毕竟人不能不知恩图报。只是平安,白承泽不是真心待你的。”
白柯冷道:“这是我自己的事。”
“是啊,”安锦绣苦笑道:“这只能是你自己的事,旁人,就是我与将军也帮不了你什么。”
“我不用你们帮!”白柯突然就又恼了,跟安锦绣喊道:“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我也说了,我帮不了你,”安锦绣说:“我现在只能护你周全。”
“我不用!”
“这个由不得你。”
“你,”白柯在与安锦绣的对视中败下了阵来,看向了前方的花台,说:“你放我走。”
“现在不可以,”安锦绣把盖在白柯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轻声道:“路上保重。”
白柯还要说话的时候,安锦绣已经转身往小花厅走了。
暗卫们进来,两个暗卫抬起躺椅,另几个暗卫护在左右,带着白柯往外走。
袁义站在院门外,看着白柯低声道:“小王爷,不知者不罪,可你现在不能再害他们了。”
白柯没看袁义。
“走吧,”袁义给暗卫们让开了路。
暗卫们把白柯从宫里一扇不大起眼的小门里抬出,将白柯送上了等在门外的马车上。
马车在京都城的大街上疾行。
白柯睡在车上,闭着眼睛,却睡不着,车外街上的声音,没有一点间断地传入白柯的耳中,让小孩焦躁不安。
不知道走了多久,白柯觉得自己应该出城了,马车突然就停了下来,他听见一个暗卫在车外喊了一声:“王爷。”
“本王以前在父皇身边见过你们,你们是宫里的人,”白承泽的声音随即从车外传进了白柯的耳中,“车中何人?”
白柯的呼吸一滞,连心跳都似乎停了一下。
几个暗卫当然不能跟白承泽说,这车中躺着的是白柯。拦在白承泽身前的两个暗卫,互看了一眼后,站在白承泽左手边的暗卫跟白承泽说:“奴才们是奉太后娘娘懿旨出宫,还请王爷让开道路。”
“车中何人?”白承泽还是问暗卫这句话。
暗卫也还是那句话,“王爷,奴才等是奉太后娘娘的懿旨出宫办差。”
“来人,”白承泽命左右道:“把车门给本王打开。”
几个暗卫看白承泽的人要上前,都是第一时间把手按在了自己的腰间,准备随时亮兵器。
白柯听着车外的动静,躺着一动不动。
就在两方准备动手的时候,从马车的后方一队人马跑上前来,上官勇坐在马上,看了白承泽一眼后,下了马。
白承泽的人看见上官勇后,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暗卫们马上就松了一口气。
“下官见过王爷,”上官勇下了马后,给白承泽行了一礼。
白承泽说:“这么巧?”
上官勇说:“王爷这是在干什么?”
一个暗卫说:“卫国公爷,王爷方才要搜车。”
“宫里的马车,王爷为何要搜?”上官勇问白承泽道。
白承泽说:“理由,卫国公你应该很清楚。”
上官勇不卑不亢地道:“还望王爷明示。”
白承泽说:“车内的人不能说话吗?为何我在这里与他们说了半天的话,车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上官勇说:“王爷怎么知道车中一定有人?”
“若是空车,那他们为何要拦本王?”白承泽指着暗卫们,问上官勇道。
上官勇说:“宫里的车辆王爷不能看,他们自然要拦王爷。”
“走,”白柯这时在车厢里冷冷地说了一声。
白承泽能听出这是白柯的声音,只是这个儿子只说了一个走字。
“走吧,”上官勇跟暗卫们道:“去卫**营。”
暗卫们都冲白承泽行了一礼,赶车的赶车,上马的上马,带着白柯走了。
上官勇冲白承泽一抱拳,说:“王爷,下官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白承泽看着越走越远的马车,没有理会上官勇。
上官勇上了马,带着自己的亲兵们跟在了马车的后面。
白承泽在街头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身往贤王府走去。
白柯的身子随着车厢的晃动而左摇右晃着,这让白柯上着夹板的断骨处,不时就疼上一阵。不过比伤处更疼的伤口似乎是在心里,眼泪从脸庞滑过,白柯也没去擦去这些眼泪水,方才他不见白承泽,不是因为上官勇到了,而是因为他现在不想见白承泽,一点也不想。
“忍耐一下,”上官勇骑马走在了车窗旁,跟车中的白柯道:“车厢有些晃,你习惯了就好。”
白柯一脸泪水,轻轻地嗯了一声。
☆、1134安氏血
白柯到了卫**营后,向远清已经等在营里了,给白柯又看了一回伤,把这小孩要用的药和药方,都交给了要护送白柯上路的暗卫们。之后也不管白柯听不听,向大太医又坐在床前,叮嘱了白柯一番,这才告辞回宫,跟安锦绣复命去了。
帐中的无关人等都出去后,帐里就只剩下父子二人了。
白柯的精神不好,很萎靡地缩在床上,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式。
不过上官勇不在乎这个大儿子的冷脸,伸手试了试白柯额头的温度,跟白柯道:“京城这里最近不太平,所以我和你娘亲商量了,先把你送出去避一避。”
白柯冷哼了一声。
上官勇说:“你徐伯父的军营不大,但进去后出来很难,你身上有难,就别想着跑了,不然他打你,我不会心疼的。”
“心疼?”白柯的眼中又闪过怒火,瞪视着上官勇道:“我要你心疼做什么?”
上官勇看着白柯却一笑,这笑容跟闪电似的,就那么一瞬间,不过还是让白柯看得一愣,上官勇跟儿子说:“你方才没见白承泽,我很高兴。”
白柯愣神之后,再听到上官勇这话简直恼羞成怒,冲上官勇喊了起来:“你知道什么?”
“你信我们的话了,”上官勇说道:“不然你为何不肯见他?”
白柯瞪着上官勇,又把嘴唇抿了起来。
上官勇说:“你是我的儿子,如果你跟着白承泽回去,他一定会拿你要挟我和你娘亲的。”
白柯说:“那我要是跟他走了呢?”
上官勇把头摇了摇,说:“我没想过,你跟他走了后,我会再想的。”
白柯就冷笑,说:“杀了我?”
上官勇眉头皱了皱,说:“没发生的事,你要想它作甚?”
白柯一噎,随后就喊道:“你一定会杀了我!”
上官勇看着儿子想了想,说:“我不会杀你。”
白柯一脸你骗谁的表情。
上官勇一字一句道:“我会杀了白承泽。”
白柯的心跳得有些快,这让小孩又难受了,在床上翻了个身,拿背对着了上官勇。
上官勇替白柯把被子盖盖好,说:“入夜之后,我让他们送你走。”
白柯没理上官勇,只是听到上官勇的脚步声出帐之后,翻身又看向了帐门,门帘子还左摇右晃着,上官勇的人已经不见了。白柯吸了吸鼻子,看着帐门帘出神,最后药性上来,小孩在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到了这天的中午,上官睿回到军营里,跟上官勇一起用中饭的时候,就问自家大哥:“平安跟你问过李钟隐的事了吗?”
上官勇说:“没有。”
上官睿说:“他是还没听到消息?”
上官勇没把这个当一回事,随口就道:“可能吧。”在上官勇想来,白柯要是知道自己师父造反的事,这小孩一定得问啊。
上官睿把碗里剩下的半碗饭吃完了,起身跟上官勇道:“我去看看平安。”
上官勇这时正在吃第三碗饭,也没抬头,就嗯了一声。
上官睿走进白柯睡着的帐中时,小孩已经一觉睡醒了,看见上官睿后,马上就想翻身朝里躺着去。
上官睿快走了几步,在白柯还没翻过身去的时候,走到床前,伸手就按住了白柯的肩膀,说:“平安,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白柯这才睁眼看向了上官睿,眼神依旧不友好。
上官睿往床边上一坐,说:“你的伤怎么样了?”
白柯说:“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上官睿看着白柯笑道。
白柯说:“你们这帮人是不是都这样?”
上官睿很好奇地说:“我们这些人都哪样?”
“知道不被人待见,还要往前凑?”
上官睿笑着摇头,说:“因为你是上官平安啊。”
白柯这一回没再喊自己不是平安这话了,跟这帮人打交道也这么久了,小孩已经发现了,自己就是这么喊了,这帮人都可以当自己暂时耳聋。
上官睿打量了白柯几眼,小孩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不过看这张脸,长大后会跟安元志一样,是个祸害女人的人。说来也怪,上官睿看着面前这小孩,就在想,怎么以前看这小孩的时候,他们这帮人就没想到这小孩可能是平安呢?
白柯被上官睿看得浑身不自在,说:“你也看过我了,没事就走啊。”
上官睿说:“你不问问你师父的事儿?”
白柯说:“我师父怎么了?”
上官睿盯着白柯的脸看。
白柯说:“你还看着我做什么?”
小孩的眼神躲闪,这被上官睿看在眼里,能说明什么?“你知道了吧?”上官睿跟白柯说:“京城里很多人都在说这事,你是在路上听到了,还是在军营里听到了一两句?”
这究竟是一帮什么妖怪?白柯看着上官睿瞠目结舌。
上官睿说:“你就不想问我些什么?”
白柯警觉道:“我应该问你什么?”
上官睿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想你应该是想知道李钟隐的事的。”
窗户纸被上官睿捅破了,白柯便很干脆地道:“我是听到有人说我师父造反了。”
上官睿说:“你不吃惊?”
白柯说:“他要帮我父王争天下,造反是迟早的事。”
上官睿说:“那你就不担心他的安危?”
白柯说:“我现在这样,怎么担心他?”
是这么个理,只是上官睿看着白柯皱眉,这小孩若是真这么想,是不是天性太凉薄了一点?
白柯说:“你就是来问我这事的?”
上官睿说:“看来我小看你了,以为你会为李钟隐担心。”
“我师父说过,事情是自己做下的,那后果如何,就由自己去承担,”白柯说:“我师父起兵之前,一定已经把利弊都想好了,我不用为他担心。”
上官睿说:“那你知道,李定坤和你的另三位师兄被白承泽杀了吗?”
白柯一惊,铁青了脸色。
上官睿说:“就杀死在往南去的官道上,离京城不远,尸体由九门提督的人帮着收殓了。”
“这,这不可能,”白柯底气不足地跟上官睿喊了一句。
上官睿说:“我何必骗你?你要是想看尸体,趁着还有时间,我带你去看看?”
白柯说:“不是收殓了吗?”
“埋了可以再挖出来啊,”上官睿看着白柯说:“听你这么说,你是相信我的话的。”
白柯把嘴唇一咬,然后说:“你想跟我说什么?告诉我,我父王是个坏人?”
“他本来就是,这个不用我告诉你,”上官睿道:“平安,你也不是什么乖小孩。”
白柯现在简直是气急败坏,瞪着上官睿的双眼有些发红。
上官睿看小孩气成这样,叹口气,抬头摸了摸白柯的头,低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哄着你,因为我们把你丢了这些年?”
白柯就瞪着上官睿不说话。
“现在若是太平时节,我跟你保证,你父母,你那个舅舅,我和你婶婶,还有你弟弟平宁一定都会围着你转,把丢了你的那些年月给补回来,”上官睿跟白柯道:“只是我们现在没有这个工夫,平安,城南旧巷的那场大火烧死了你的姑姑,还有我们很多的邻人。”
白柯说:“所以呢?”
“所以你是个命大的。”
“那是因为我父王救了我!”
“救了你,为何不把你送回来?”上官睿说话比安元志要更为犀利,跟白柯道:“你父亲当天晚上就回了京城。好,就算他担心你父亲那时护不住你,可你的外祖是当朝太师,他为何不把你送到安府去?混淆皇家血脉,这是死罪,白承泽为什么非要养你?就因为他疼受你?”
白柯负隅顽抗道:“那时候上官勇只是一个小军官。”
“可他很快就成了带兵去云霄关,剿灭项氏一族的一军主帅!”上官睿说:“平安,你别忘了,你给你父亲递过毒药,平宁的眼睛差点失明,是谁让你做这事的?”
白柯说:“你这是在教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