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元志撇嘴一笑。
安元文又气又恨,恨不得掉头就走。
安元礼这时开口道:“大嫂娘家的事,我也听到了一些,出事的是宁家的嫡长孙,叫宁夏川,听说摊上的罪名还不小。”
安元文和安元志听了安元礼的话后,都还是不吱声。
安太师看着安元志道:“你听见了?”
安元志说:“有罪没罪,等判了再说吧,反正大公子在这儿,谁敢冤枉宁家的那个少爷呢?”
安元文又被安元志狠狠扇了一记耳光在脸上,若是那边官府的眼里真的有他,宁夏川又怎么可能犯重罪入狱呢?
安太师手指点点安元志,说:“那小子是在军中犯的事,你大哥如何插手军中事?”
安元志哦了一声。
安太师也没急着逼安元文,在安元志哦了那一声后,就没再说话。
一行人到了祠堂之后,老太君正在祠堂外等着安元志呢。
“元志见过老太君,”再不情愿,安元志也跪下给老太君磕了三个头。
“起来吧,”老太君心里也不好受,封侯的那个人若是安元文,她这会儿一定不是这种像是有东西憋在心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的心情。
安元志从地上站起来后,也不问老太君好与不好,看一眼开着的祠堂门,问安太师道:“父亲,儿子也没进过这里,是直接就这样进去吗?”
☆、1078血脉亲情
庶子不进祠堂,这是浔阳安氏的规矩。
安元志一语言毕之后,安太师却只是一笑,跟老太君道:“母亲,儿子陪元志进去了。”
老太君点一下头。
“跟为父走,”安太师扭头又跟安元志道。
安元志看看安元文三人。
没等安元志说话,安太师便道:“他们今日不进祠堂,你跟为父走吧。”
安元志这才跟在安太师的身后,往祠堂走去。
老太君站在走廊里,看一眼站在阶下的安元文,小声道:“人都有自己的造化,你也不要多想,元志出息了,对你也是个助力。”
安元文冲老太君一躬身,表示自己听到了老太君的话,却始终不愿意开口。
老太君没有回头去看祠堂里的情景,她只是看着眼前宽阔的庭院。他们这一族出自江南的浔阳城,虽然安府这一支已经离开浔阳百年,但江南的某些东西还是融在了他们的骨血里,比如老太君眼前的这个江南园林似的庭院。入秋之后,草木由荣转枯,但庭院里的竹林还是青翠,风过竹林之后,将细长的竹叶送进池水里,溅起微微的涟漪。细微之处的风景,需要观景的人细细品味,只是,老太君看看站在阶下的儿孙们,叹气声最终还是被她闷在了心里。
如今这些儿孙们,谁还有观风情的心情?老太君心中苦涩,渐渐地连嘴中似乎都泛起了苦味,如同吃尽了整株的黄连,苦不堪言。
三位嫡出的公子看老太君久久凝视他们身后的庭院,不禁也回头去看。庭院还是以前的样子,安元文三人却在突然之间不约而同地想到,往年府中开祠堂之时,安元志跪在庭院里的样子。就是成亲迎娶云妍公主那日,安元志也只是与云妍公主一起在祠堂门外行了跪礼,没想到今日……
安元文三人对视了一眼。
安元乐最先回转了视线,安元礼摇头一叹之后,将头面向了祠堂,只有安元文注视着庭院里的鹅卵石地面,久久没有回神。日子好像过去也没有多久,突然之间那个只够格跪在阶下石上的人,就这样身系安氏一族荣辱的走进了祠堂,而他这个原本被族中人寄于厚望的嫡长子,这会儿却只能站在祠堂的阶下了。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的?安元文问自己,是自己不够上进,还是安元志的运气太好?安元文想不出一个能让自己接受的答案来。
“大哥?”安元礼伸手碰了一下安元文的手背。
安元文回了神,看着安元礼勉强一笑,小声道:“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安元礼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的兄长,想说些安慰的话,只是现在不是他可以随便开口说话的时候。
祠堂里,安元志跪在安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看着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安太师站在安元志的身旁,对着占了一面墙壁的祖先牌位,声音低缓地说道:“这是书界的五子元志,庶出子却凭战功封了侯,尊号定远。书界五子俱以成人,唯有这第五子出人头地,所以书界今日带他来见列祖列宗,望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保佑这个安家子吧。”
安太师说完祷告的话,也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又跟安元志道:“元志,你去给列祖列宗上香。”
安元志原本只当这是一场演给外人看的戏,可是这会儿看安太师如此郑重其事,安元志有些发懵了。
安太师看安元志跪着不动,看向了安元志道:“怎么不动?”
安元志说:“做做样子不就得了?你这是在干什么?”
安太师起身道:“元志,你是姓安的,不管日后你坐到何等的位置,你都是叫安元志,字霜天。”
安元志被安太师说的把眉头拧了起来,道:“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我没说我以后不姓安啊,我这不是回府来了吗?你还想要我怎样?”
安太师手指着自己和安元志面前的牌位,说道:“你当他们都是心甘情愿做安家子的吗?”
安元志看向了面前的牌位,浔阳安氏的列祖列宗,高官厚禄者不在少数,也有一世著书传世的,总之碌碌无名者没有几个。安元志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人,因为这些人都太过遥远,又或者说,对于浔阳安氏,庶子出身的安元志本就没什么归属感。
“少年梦想,中年官途,回首百年身,”安太师叹道:“你的祖父当年不喜官场,不过最后还是在相国的官位上老死,家族就是由一代代儿孙支撑着往前走的,不进则退。安家走到今天,元志,你数数,你面前有多少块牌位。”
安元志没去数牌位的多少,而是点了三柱香,插灵案前的香炉里了。扇一下在眼前升起的香烟,安元志说:“父亲也不必费心了,我这人不讲究这些,安家的事我不会不管,宁夏川的事我会去打听的。”
安太师说:“你姐姐已经教训过你了?”
安元志撇嘴一笑,道:“你对四王妃干的事,我姐不用我和姐夫告诉她,就已经知道了。我想白承泽也应该知道了,我姐再怎么也不会对安家下杀手,不过白承泽那里,父亲你还是多加小心吧,毕竟谁也不知道,一觉睡醒后,头顶的天是晴是雨。”
“他最先要对付的人不是我,”安太师小声道:“所以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安元志转身就往外走。
安太师看着安氏祖先们的牌位,心下有些戚戚然,若是骨血亲缘都没办法让安元志回到安家,那他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安元志出了祠堂之后,匆匆给老太君又行了礼,道:“太君,我去军里了。”
老太君只冲安元志点了点头。
安元志快步往庭院外走去。
安太师将安元志插在香炉里的三柱香扶得正了一些,才转身出了祠堂。
“都去忙自己的事吧,”老太君看安太师从祠堂里出来了,让阶下站着的儿孙们都散了。
等这些儿孙们都散了后,安太师才道:“母亲也累了吧?回房去休息吧。”
老太君目光沉沉地看了儿子一眼,道:“你这是要把元文彻底弃了吗?”
安太师道:“母亲,元文之前能比过元志的也就是一个出身,如今元志已经封侯了,有了自己的爵位之后,出身对元志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我没有问你元志,”老太君道:“我在问你元文的事。”
安太师答非所问地道:“母亲,想控制一个人,你说是难是易?”
老太君说:“你还是在跟我说安元志?”
安太师苦笑道:“除了一个姓氏,元志与我们安家还有什么联系?”
“只要他姓安,”老太君道:“他这辈子只能是浔阳安氏的人。”
“府里没有他在乎的东西,”安太师说:“事情难办啊。”
想控制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血脉亲情,如果这个不行,那你的手里最好有这人在乎的东西,可是安家现在两样都没有。
安元志这时站在府里的一条游廊里,冯姨娘抱着一个小女孩跟安元志说:“五少爷,你看看大姐儿吧。”
安元志看一眼自己的女儿,上一回他也没仔细看这女儿,这会儿看一眼,就觉得这丫头好像是长大一点了。
冯姨娘今日是专门来堵安元志的,说:“府里小姐们的名字都是父亲取,大姐儿到了今天也没个名字,老这么大姐儿大姐儿的叫着,不是个事啊。”
“名字?”安元志说:“姨娘你随便养着玩就好了。”
冯姨娘听安元志这话,就好像他给了自己一只猫还是一只狗养着一样,“你,”冯姨娘气道:“五少爷,这是你的女儿啊!”
大姐儿看着安元志,一根手指咬在嘴里,突然就又张开双手,身子往安元志的跟前倾,想要安元志抱。
冯姨娘忙就把怀里的小孩儿往安元志的怀里送。
安元志却后退了一步,冷道:“姨娘嫌没名字带着不方便,你就给她取个名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五少爷啊!”冯姨娘叫了一声。
安元志的脚步一停,又看了大姐儿一眼,小声道:“其实我不是太想留她的。”
冯姨娘被安元志这话惊到,紧紧地抱着大姐儿往后连退数步。
安元志迈步就要走。
冯姨娘在安元志的身后道:“五少爷,公主殿下病在床上,你身边现在得有一个女人照顾着啊。”
安元志这才回头看着冯姨娘一笑,说:“姨娘还怕我找不到女人?”
冯姨娘摇头道:“五少爷,总要有个女人跟你过一辈子的,女人好找,可真正知疼知热的女人,不好找啊。”
安元志冲冯姨娘一躬身,道:“我先走了。”
大姐儿看安元志走了,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
冯姨娘只得抱着大姐儿哄,最后自己看着手里的女孩儿伤心道:“你以后该怎么办呢?这是你娘亲造孽害了你啊!”
女儿的哭声没能让安元志再回头看上一眼,想着冯姨娘的话,风玲的样子出现在安元志的眼前,安元志突然就在想,不知道这个傻呼呼的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格子从游廊那头往安元志这里跑来。
安元志看见格子之后,风玲就在安元志的眼前消失了,想念就是这么一闪而过,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怎么了?”安元志问跑到了自己跟前的格子道。
格子说:“少爷,侯爷,不是是卫国公爷让你去军里。”
“知道了,”安元志带着格子往安府的大门处走,说:“知道他为着什么事找我吗?”
格子说:“好像是军里在今天晚上要摆庆功宴。”
☆、1079恶耗
安元志带着人离府之后,安太师带命人把安元文叫到了书房,说道:“元志会救宁夏川,让宁氏写封家信回娘家,让宁家不用太担心了。”
安元文道:“他就一定能把人救下来?”
“他若是没有办法,那你就更没办法了,”安太师道:“让宁氏把心放宽些,安家不会不问他宁家的事的。”
“是,儿子知道了,”安元文恭声道。
安太师挥手让安元文退下,这会儿他正低头写着一封私信,并没有注意到长子的情形不对。
三日之后,白承泽在府里看着一份从刑部摘抄过来的公文。
白登跟白承泽禀道:“安五少爷那边已经派人去了,好像是想把宁夏川先从牢里弄出来,案子什么的,以后再说。”
白承泽道:“周孝忠那边有什么动静?”
“周相那边还没有动静,王爷,会不会是周相觉得在军中,他斗不过五少爷他们,所以他才不准备动手了?”
白承泽抬眼看看白登,道:“你什么时候变成周孝忠了?”
白登忙就赔着笑脸说:“奴才多嘴了,奴才该死。”
“周孝忠这几天被太后拿国事压得喘不过气来,”白承泽道:“宁家的家势不弱,不过让儿孙弃文从武的日子还是太短了,可惜宁夏川这个人了。”
白登说:“王爷的意思是?”
白承泽把书桌案上的一封信递给了白登。
白登双手接过了这封信。
“把信连夜送出去,”白承泽道:“送信的时候小心一些,不要让太后发现了。”
白登领命之后退出了书房,站在书房门前,白登才敢看信封上写着的字。
信封上白承泽亲笔写着,西畿道骁营王嵘王将军亲启。
王嵘是谁,白登不知道,不过白登知道西畿道骁营是宁夏川为将的军营,白登拿着信的手一抖,手里原本轻飘飘的信,突然之间份量就重了起来。
转眼又是半月,魏楚的生母被袁笑几个人接到了京城。安元志有了白楠的帮忙后,渐渐把原先投效白承允的官员们拉拢成了太后一党。朝中安锦绣跟白承泽还是斗得厉害,安太师选择了坐壁上观,周孝忠的日子就更为难过一点,毕竟同时与安锦绣和白承泽为敌,哪怕这两个人呈水火之势,这种事也不是周孝忠可以驾驭得了的。
安锦绣在这半月中,得到了白承英的消息,这个下落不明已久的皇子出现在了云霄关。
“他是去问云霄关之事了,”安锦绣跟袁义说道:“看来六殿下的确是想先报仇了。”
袁义说:“那这是好事?”
安锦绣点一下头,把这封从云霄关来的秘报放下后,安锦绣自己算了一下日子,说:“宁夏川是不是应该出狱了?”
袁义说:“主子放心吧,派去护他安全的人应该到西畿道骁营了,少爷救个人的本事总是有的吧?”
“这人是他在救吗?”安锦绣道:“这个少爷现在根本就不听劝的。”
袁义这一回没有跟着安锦绣说安元志的不是了,看着安锦绣说:“主子,你就不恨安家?”
安锦绣被袁义问得一恍神。
袁义说:“你连安锦颜都放过了。”
安锦绣说:“不是为了元志,我何苦问安家的事?嫁出门的女儿泼出门的水,儿子可永远也离不开这家门啊,除非安家把元志逐出去,或者太师愿意把元志过继出去,现在的安家,怎么可能做这些事?”
袁义没好气道:“少爷这是生是安家人,死是安家鬼了?”
安锦绣手指敲一下坐榻小几的桌面,跟袁义叹道:“命这东西逃不掉啊。”
十天之后,有关宁夏川的消息没有传到京城来,豫王白笑原以世宗之死真相不明为由,在祈顺的西南境点起了战火。
找不到清君侧的理由,想要争这江山的白氏诸王们,还是从世宗之死这里,找到了可以让他们起兵的理由。
“你要怎么办?”安锦绣问坐在自己面前的白承泽道。
白承泽神情平静道:“他们只要有心造反,理由总能被他们这些人找出来的。我父皇活着的时候,对他们多方压制,现在圣上太过年幼,想要让诸王臣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白笑生,白笑野在我父皇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敢起兵造反了,要我说,这个白笑原已经是胆小的了。”
安锦绣冷笑道:“你这是在说先皇太过仁慈,让他的叔王们活得都太长了?”
白承泽说:“锦绣,你现在怪我,怪先皇又有何用?想想带兵平叛的人选吧,白笑原既然敢在这个时候起兵,那他一定有依仗,这个依仗是什么?”
安锦绣说:“是什么?”
“西南驻军近四十万,”白承泽说道:“忠于朝廷的那些将军们现在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