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侯爷让末将带兵走,”上官勇说道:“末将不敢不听侯爷的命令,所以末将没在信王府多留。圣上,末将只知道侯爷命他的手下查抄信王府,说是连一片纸片也不能漏过。”
☆、78两看相厌
世宗没再问上官勇问题,只是对上官勇说:“凤州的事情已经解决,你尽快回周宜的军中去吧。”
上官勇冲世宗拱手道:“圣上,末将家中的丧事尚未办理,末将即已回京,就不想再麻烦太师,臣想在京都多留几日,望圣上恩准。”
这样的请求合情合理,凤州的战事已经结束,白玉关那里,大将军杨锐也已经上报朝廷,北厥大军退走,世宗就是再想以国事为重为由,将上官勇远远的赶走,也一下子找不到一个好的借口。“那你留京办家中的丧事吧,”世宗只得对上官勇道:“城南旧巷大火一案,朕已命大理寺彻查,不久之后,朕会给你一个交待。”
上官勇下跪谢恩。
“你退下吧,”世宗挥手让上官勇退下。
上官勇低着头退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安太师在上官勇退出殿房转身时抬头,两个人的目光对上。
当着众大臣的面,上官勇还是冲跪在地上的安太师行了一礼,虽然安锦绣已“死”,但他们仍是翁婿关系,这个礼上官勇不得不行。
安太师受了上官勇这个礼,心中羞愤,恨不得挖个地洞藏身进去。
“外面跪着的,都给朕滚进来!”世宗的声音这时从御书房里传了出来。
安太师几个人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进了御书房。
上官勇看着安太师佝偻着背走进御书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安太师突然之间的苍老,上官勇对着安太师恨不起来。
“将军,奴才送您出宫去,”吉和这时又走了上来,对上官勇轻声说道。
上官勇看看吉和身上跟御书房外其他太监不一样的太监服,料想这个太监是个管事的太监,“不必了,”上官勇对吉和道:“我自己出宫就好,多谢公公了。”
吉和忙笑道:“奴才不敢,那奴才命人送将军出宫去。”
一个小太监跑了上来,往上官勇的面前一站,请上官勇跟他走。
上官勇正要迈步,就听见高台的台阶上,有侍卫小声喊了一句:“林大人。”
上官勇望向这位被侍卫喊做林大人的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容貌虽平常,但周身的气质刚正,手背上青筋突起,指关节粗大,一看就是个武艺很高的人。
吉和在一旁见上官勇盯着来人看,忙就跟上官勇小声道:“他是大内侍卫副统领林章,林大人。”
林章这个名字听在上官勇的耳朵里,几乎是刹时间就红了眼。上官勇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灭上官一门的仇人离他只有几步之遥,他要怎么办?
林章上台阶时就已经看见了上官勇,这会儿见上官勇面色不善地看着他,林章是望着上官勇一笑,走到了上官勇的面前道:“你是上官卫朝?”
林章是正三品的武官,上官勇只是从五品,两个人在身份上的差距很大,上官勇把头一低,道:“末将正是上官卫朝。”
“你家中的事我也知道,”林章一边打量着上官勇的神色,一边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
上官勇道:“方才圣上已跟末将说过安慰的话,末将一时难过,让大人见笑了。”
“圣上一向仁德,”林章道:“上官将军,你接下来是要回军中,还是留在京都?”
上官勇说:“末将被圣上恩准留京办理家中的丧事,末将多谢大人的关心。”
“我叫林章。”
“林大人,”上官勇冲林章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林章细观了上官勇的神情,见这个武夫的神情里悲伤夹杂着愤怒,家人死了,到现在还死因不明,上官勇这个时候愤怒也情有可原。林章把身子一侧,给上官勇让开了路,说:“你去吧。”
上官勇从林章的身边走过,脚步走得沉稳,腰板依旧挺得笔直。
吉和忙看了要给上官勇带路的小太监一眼,说:“你还愣在这里?”
这小太监忙三步并作二步,跑到了上官勇的前面去带路。
林章看着上官勇走下了玉阶后,才问吉和道:“他怎么会进宫来?”
吉和忙赔着笑脸对林章道:“回林大人的话,是圣上宣他入宫的。”
林章又看了看御书房关闭着的门。
吉和道:“太师和几位尚书大人在里面。”
林章站着还是不走。
吉和便又道:“圣上今日是发了火,奴才也不知道是为了何事。”
林章的手跟吉和的手碰了一下,随后便往御书房所在的高台后面走去,一副查看这里侍卫值守的样子。
吉和手里捏着两张银票,在往御书房门前站的时候,将这两张银票飞快地塞进了腰带里。
上官勇走出了宫门后,上了马,先往了城南旧巷,在上官家的废墟前了站了约有一个时辰,然后便又上马去了安府,为家人守灵。
跟着上官勇的人跟到了安府后,没办法进到安府里去,只能在安府的几个门外守着。
上官勇在灵堂里守到这天的中午,安府的管家为上官勇送了午饭来,上官勇这顿饭还没吃上几口,安元志带着袁义和袁威便到了。
安府这会儿没人敢拦安元志的路,这位五少爷连大少爷都敢杀,谁还敢没事招惹?
安元志走进灵堂后,就跟管家说:“你出去,这里用不着你。”
管家带着下人就走了,赶往后堂去给老太君报信。
“门外有跟着我的人,”上官勇在安府下人们走了后,便放下碗筷跟安元志三人道。
“你怎么又回来了?”安元志问上官勇。
“我进宫面圣,出来后身后就跟了六个人。”
安元志这会儿没办法直视上官勇,目光躲闪地说:“所以你就躲到这里来了?”
上官勇点头道:“安府他们还跟不进来。”
“是哪六个?”袁威问道:“我们出去把那六个解决了?”
袁义瞪了袁威一眼,说:“在大街上杀人?”
安元志这一回也没再喊打喊杀了,说:“我们现在还能再把事情闹大了吗?”
袁威在袁义和安元志的瞪视下,想明白过来了,现在皇帝可能正愁没借口杀上官勇呢?他们当街杀人,要是被人发现,他们不正好给皇帝送上了杀人的刀?“那,”袁威难堪地摸一下鼻子,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办?”
安元志说:“天黑后再出去吧,这会儿姐夫你就是穿上安府下人的衣服出去,也会被人盯上的。”
上官勇却等不了,问安元志道:“安府什么时候会有人出去?”
安元志在安府从来也没有管过事,上官勇这个问他还真答不上来。
袁义说:“我去府里看看吧。”
上官勇冲袁义摆了摆手,“安府的门应该都被看住了。”
安元志坐在灵堂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就起身对上官勇道:“我去找个人,姐夫你稍等我一下。”
安元志跑出去后,给上官勇送午饭来的安府管家又跑了来。
上官勇便问这管家:“是老太太要见元志吗?”
管家忙摇头道:“老太君说就让五少爷在灵堂守着,不必到后堂去了。”
上官勇三个人都没话说,老太君不想见安元志,安元志也没准备去给这位老祖宗请安,这个少爷跟安家人这是两看相厌,最好老死不相往来了。
管家看安元志没在灵堂里,心里暗念一句菩萨保佑,传完话后便忙不迭地走了,生怕再撞见安元志。
这管家走了没多久,安元志带着一个安府里的护院走了进来。
灵堂里的三个人一看这护院的身材跟上官勇差不多,就知道安元志想干什么了。
袁义说:“少爷的这个主意不错。”
安元志便介绍这护院给三个人认识,说:“这是我的师父之一,邓争景。”
上官勇听安元志说这位姓邓的护院是安元志的师父,忙起身与邓争景见礼。
邓争景忙跟上官勇摆手道:“五少爷说笑了,小人就是跟五少爷比划过刀枪,小人哪有份做五少爷的师父?”
安元志火急火燎地说:“现在不是我们说这些话的时候,邓师父,你得帮我这一回。”
邓争景也不是个多话的人,当下就把头一点,递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给上官勇,说:“将军与小人身量相仿,就屈就穿一回小人的衣服吧。”
安元志又催上官勇,说:“姐夫你别愣着了,把你的衣服给邓师父穿上,你不是急着出府去吗?那就快点吧。”
守在安府左侧侧门的人,看见从安府的这个小门里走出来了一个人,虽然这人头上戴着一顶宽沿的帽子,将脸遮住了大半,但这人身上的衣服和身材都让盯梢的人认出,这人就是上官勇。等穿着上官勇衣服的邓争景走出去约有百步的时候,两个盯梢的人一前一后地跟了上去。
门里,安元志跟上官勇说:“人走了,姐夫你快走。”
上官勇不放心地跟安元志说:“你在安府里不要再闹了。”
安元志先点头,然后说:“只要他们不要惹我就行。”
上官勇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了出安府。
看上官勇走出去能有个几百步的样子,安元志跟站在他身旁的袁义说:“你去帮他吧,这里我跟袁威守着,一定不让安府的人发现你们两个不见了。”
袁义答应了一声就往外走。
“袁义,”安元志又叫住袁义道:“我姐和我姐夫不能有事的。”
“我拼掉这条命不要,也会帮他们的,”袁义给了安元志一个笑脸后,身形轻巧地从安府的这扇侧门里走了出去。
安元志和袁威站在门里看着袁义也消失在了人群里后,才回头往灵堂走去。
袁威就问安元志:“少爷,为什么安府这里看不见人?”
安元志的声音很冷,说道:“这里是安府犯错奴才被逐出府的门,平日里无人走的。”
袁威说:“府上犯了错的人要被赶出去?”
安元志回头望了袁威一眼,说:“安府里的奴才只有死了才能被逐出府。”
☆、79混进庵堂
袁威回望一眼这扇紧闭着的木门,这才发觉这个被爬山虎遮了门楣的门,就是在大白天里,也照不到阳光,阴森森的,的确是不什么好地方。
“走吧,”安元志跟袁威说道:“这座府里枉死的人很多,安家总有一天会招报应的。”
袁威想跟安元志说,你和夫人也是安家人,可是话到了嘴边,到底没能说出口。安锦绣已经出嫁,算不上是安家人,而安元志,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安家人看,好像安家倒了他才开心的样子,安家人,在安元志面前说,让袁威感觉自己这是在骂人。
上官勇穿着邓争景的衣服从安府出来,混进人群里,特意又绕了一段路,确定身后没有人跟着他了,才放心往城北的安氏庵堂走去。
安锦绣在庵堂里也不是空等一夜,以自己在客房住着心慌为由,硬是在一夜之间将自己的房间从客房里,搬到了庵堂更为偏僻的东北角。
安锦绣让紫鸳布置房间,她自己到院后的地窑那里转了一圈。
地窑上的石盖已经被野草盖住,如果不是知道这里有个地窑的人,光是站在这里看,根本看不出这地下有一个深达数十米的地窑。
安锦绣用脚踩了踩野草下的石盖,石盖纹丝不动。看中这个地窑是为了矢桃,这个女人十月怀胎生产时,这个地窑就是安锦绣为她选的产房。前世里她在这里面关着,外面的声音她能听见,而她在地窑里的说话声,外面的人却一点也听不见。女人生产时的叫声惊人,可若是在这里面,夭桃产子就可以变成一件再隐密不过的事情。
身后有细微的响声传来,安锦绣回身看,看到的却仍是空无一人的院落。庵堂外面已经是由御林军把守,而这里,安锦绣微皱一下眉头,回身似是随意地往前走去,脚下一滑,安锦绣便跌在了地上,以手撑地想站起来,却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夫人,”藏在暗处的人终于现身,走到了安锦绣的面前。
安锦绣一看这人的脸便认出,这个就是昨天晚上的那个侍卫长,“是你,”安锦绣坐在地上望着这个年纪还很轻的侍卫长不好意思地一笑。
侍卫长不敢抬头看安锦绣,只是问安锦绣道:“夫人摔伤了吗?小人这就去给夫人叫宫人来伺候,”想了一下,这侍卫长又问安锦绣:“夫人要小人去叫太医吗?”
安锦绣这一回双手用力,看着动作艰难地从地上慢慢地站了起来,说:“我没受伤。”
侍卫长说:“这里的路不好走,夫人还是回房休息去吧。”
“我就是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安锦绣小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侍卫长木着一张很俊的脸,只是耳朵根有点窘迫地发红。在世宗面前,犯了错的近侍,不管是太监宫女还是侍卫,一向都是处死了事。昨天晚上,他没有抓到闯进庵堂的人,回来向世宗复命的时候,侍卫长是准备领死的。没想到是这个很得圣上宠爱的女人为自己说话,救了自己一命,侍卫长不了解安锦绣的身份,但安锦绣的这个恩他还是感念的。
“你也是来这里走走的?”安锦绣看侍卫长不说话,便又问道。
“是,”侍卫长道。
安锦绣一笑,说:“你叫什么名字?”
跟皇帝的女人说话是一件会丢命的事,但这会儿不是在宫里,没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所以侍卫长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跟安锦绣说:“在下韩约。”
安锦绣没有关于韩约这个人的记忆,不过被留在庵堂里的人,在宫中不会是得重用的人,“韩大人,”安锦绣喊了这韩约一声。
“小人不敢当,”韩约大着胆子抬头看了安锦绣一眼,慌忙就又低下了。
安锦绣看韩约这样,就知道这个院子里藏在暗处的人绝不止韩约一人。“我呆在这个庵堂里心绪不宁,”安锦绣对韩约道:“我以后想一个人在这院子里走一走,不知道韩大人可否给我这个方便?”
韩约本以为安锦绣不知道他在暗中保护的事情,听安锦绣这一说便是一惊。
“圣上跟我说过,”安锦绣忙又向韩约解释:“说你们一定会在暗处守着。”
韩约忙道:“夫人,这是圣命,小人们不敢不从。”
“只这个院落也不行吗?”安锦绣说话的语气有些可怜了,“一想到我在这里走,你们在一旁守着,我就……”安锦绣说到这里,停下来不说了。
“夫人感觉不自在,”韩约倒是能懂安锦绣的意思。
“是,是不自在,”安锦绣一脸歉意地道:“我也不为难你了,等圣上下次再来,我会跟他说,每天哪怕给我两个时辰也行啊。”
韩约看了看这个院子,这个院子不大,靠着山的地方砌着高高的围墙,围墙上还插着铁钉,他们这些人就是守在院外,也能保证院内安锦绣的安全,想到这里,韩约跟安锦绣道:“夫人如果愿意,小人们可以在院外守着,夫人若是有事,喊一声小人们一声就行。”
“真的可以这样?”安锦绣作出了高兴的模样。
韩约说:“只是出了这个院子,小人们就一定要护着夫人的安危了,还请夫人见谅。”
“多谢韩大人,”安锦绣没有给韩约行礼,这样做太过做作,但这声谢她还是说得真心实意。
韩约忙给安锦绣行礼,安锦绣的得宠他们都看在眼里,不管这个女子进宫之后能是个什么下场,能得到这个女子的一个好印像总是一件好事。
安锦绣往院外走去,她跟韩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