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厮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范舟跟着安元志往外走,小声跟安元志道:“少爷,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姐姐不让我出来了。”
安元志说:“为什么?”
范舟说:“因为当了奴才就当不成人了。”
安元志笑了起来,说:“我们都是奴才。”
范舟不相信道:“少爷也是奴才?”
“是啊,”安元志说:“我是圣上的奴才,我父亲也是。”
范舟说:“那天下间,除了圣上,不是所有人都是奴才了?”
“是啊,”安元志说:“你姐就是个没见识的小女人,你信你姐的话,那就跟你二哥一样,替别人种一辈子的地吧。”
范舟的小脸一苦,又跟着安元志往前走了几步,说:“我以后要给我二哥买地。”
“等你先混到钱再说吧,”安元志说:“就凭你现在这样,还想混到钱回乡买地?”
范舟咬一咬牙,说:“少爷,我们下面要去哪里?”
安元志问一个避在了路旁的下人,说:“太师人呢?”
这下人忙道:“回五少爷的话,太师陪着老太君去后花园了。”
安元志带着范舟往后花园走,等找到了湖边上,就看见安太师陪着老太君站在那里,两个人都是一言不发。
两个宫里的嬷嬷最先看见安元志,忙给安元志行礼。
“免了,”安元志冲这两个嬷嬷挥了一下手。
安太师听到了两个嬷嬷的请安声,回头就看见安元志往自己这里走来了。
安元志在离安太师和老太君有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问道:“大冬天的,这后花园里有什么可看的?父亲还真是好兴致。”
老太君没有回头看安元志,说:“冬天里,花园不是也有绿叶可看?”
安元志说:“原来老太君喜欢看叶子,难怪了。”
老太君这才回头,说:“难怪什么?”
安元志说:“难怪老太君看人,从来都只看重那些,这辈子只能是绿叶命的人。”
“老五!”安太师喝了安元志一声。
☆、519舅舅
安元志闭了嘴,只是看着老太君的目光还是不善。
安太师说:“你还站着做什么?跟我去宫里。”
安元志这才冲老太君行了一礼,说:“太君,元志告退。”
安太师也跟老太君躬身说了一句:“母亲,我先带元志进宫去了。”
“去吧,”老太君道:“路上小心。”
“还不跟我走?”安太师回头又训安元志了一句。
老太君站在湖边上,看着这父子二人一路走远。
两个宫里的嬷嬷走上前来道:“老太君,这会儿风大,您还是回房去休息吧。”
老太君说:“我还要回佛堂吗?”
一个嬷嬷不卑不亢地道:“老太君,安妃娘娘说了,在府中五少爷大婚期间,您就回您原先住着的屋子休息。”
一个主母秦氏,安府已经对外说卧病在床,自己要是再病了,只怕外面的人要说安府运背了。安锦绣让自己出佛堂,就是不想让外人看见,安元志大婚,自己这个祖母却被关在佛堂里抄佛经,让安元志担上一个不孝的名声。安锦绣啊,老太君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这个安妃娘娘还真是心思缜密。
“老太君,请吧,”两个嬷嬷催老太君走。
老太君拄着拐杖往自己先原住着的院落走去,走了没多久,就看见冯姨娘带着几个安府的婢女往她这里走了过来。
冯姨娘看见老太君,本来是想躲的,只是看老太君也看到她了,只得带着人走到了老太君的跟前,说:“冯氏请老太君安。”
老太君打量一眼冯姨娘,她在佛堂里不知世事,不过知道现在安府里,是这个冯氏管着内宅之事。现在看冯姨娘头上戴着的珠翠,身上穿着的绫罗,俨然已经是一个贵妇人的打扮,“你这是要去哪里?”老太君语气平淡地问冯姨娘道。
冯姨娘忙道:“回老太君的话,五少爷的宅子已经都布置好了,奴婢正想带着人去看看。”
“真是可惜了,”老太君看着冯姨娘说了一句。
冯姨娘说:“老太君也想去看看五少爷的宅子吗?”
老太君冷笑道:“我只是在可惜,阿绣享不到的福,竟是被你享了去。”
冯姨娘被老太君说得一脸的难堪,她没有儿女傍身,如今的这种日子,就是仗着当年她与绣姨娘交好的情份。这个内情,安府里的人都知道,只是除了老太君外,也没有人会说破这事,得罪冯氏这个当家的姨太太。
“你摆这张脸给谁看?”老太君想到安府里现在是一个姨娘当家,这心里就犯恶心,冲冯姨娘道:“我如今还说不得你吗?”
“奴婢不敢,”冯姨娘只得又在脸上堆上了笑容,跟老太君道:“不知道老太君有什么吩咐。”
“罢了,”老太君说:“我不使唤你。”
冯姨娘躬身站在路上,一直等到老太君走得没影了,才直起了腰身。
“姨娘?”伺候冯姨娘的婆子看冯姨娘的脸色不好,忙伸手扶住了冯姨娘。
“没事,我们走吧,”冯姨娘道,想想自己方才为什么要感到难堪呢?绣姨娘出身低,府里有几个人看得起她,与她交好的?自己待绣姨娘自问是尽到了心,如今这样的地位也是自己付出之后才得到的,“老太君还是跟以前一样,”冯姨娘跟扶着自己的这个婆子道:“嘴巴不饶人。”
这个婆子一笑,说:“只是奴婢听说,五少爷方才在正厅里见到老太君时,可没说什么好话。”
冯姨娘说:“不用管她,等五少爷的大婚一过,她还是得去佛堂里抄经书。”
这个婆子小声跟冯姨娘道:“老太君一天到晚都在说嫡庶,其实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哪位娘娘不是妾室?安妃娘娘只让她抄佛经,已经是开恩了。”
冯姨娘一笑,道:“一会儿五少爷从宫里回来,替我把东西送给他去。”
“是,”这婆子忙应声道。
祈顺男子大婚之时,生母要为儿子做一床百福被,现在绣姨娘不在了,冯姨娘便替安元志做了一床。这其实也是一种试探,如果安元志在大婚当日用了这床被子,那就说明安元志认下了她这个养母,日后她就是死了,也有人为她守灵收尸了。冯姨娘想想安元志如今对着安府中人时冷漠,心中再次忐忑不安起来。
“姨娘,有些事等等看就知道是好是坏了,”婆子扶着冯姨娘边走边劝道:“如今您想再多也没用,现在您就是要把五少爷大婚的事,替他办好。”
“是啊,”冯姨娘说道:“儿子成婚了,娶得还是一位公主殿下,绣绣能瞑目了。”
冯姨娘带着人出了府门,就看见安元志骑在马上,安太师的官轿还停在台阶下面,大管家和轿夫都等在旁边,看着就是安太师还没有上轿的样子。
安元志看见冯姨娘出来了,下了马,走到了冯姨娘的跟前,说:“您今天要出门去?”
安元志用了敬语,这让冯姨娘心里突然就一阵轻松,笑道:“奴婢这是要去看看五少爷的宅子。”
安元志看一眼冯姨娘,说:“在我的面前,姨娘还自称什么奴婢?”
“礼数还是要讲的,”冯姨娘忙小声道:“五少爷马上就是驸马了,不能让人拿到错处。”
安元志摇头笑了笑,说:“这也要看情份才行。我的那座宅子,姨娘就不要费心了,能住人就行,我这人不挑的。”
“这怎么行?”冯姨娘冲安元志摆手,说:“大婚之事不能马虎。”
安元志说:“就是娶一个女人呗。”
“你要让你娘亲看着放心啊,”冯姨娘往安元志的跟前走了几步,小声道:“记得得空,去给她上个香,把这事亲口告诉她一声。”
安元志很随意地点了点头,又不是娶自己喜欢的女人,去告诉娘亲,让她也跟着不开心吗?
安太师这时才从府门里走了出来,看着冯姨娘说:“你有事?”
冯姨娘还没开口,安元志就道:“姨娘去看看我的宅子,父亲,说到底,这府里也就姨娘把我当一回事。”
安太师说:“你大嫂怀着身孕,你二嫂她们没有管过家,她们能帮你什么?”
安元志转身走到了自己的马前,翻身上马,说:“走吧,宫里的圣上还在等着我们呢。”
安太师重重地哼了一声,从冯姨娘的身旁走了过去。
安元志看着安太师坐上了轿,才一催跨下的马,往街北走去。
冯姨娘心里着实是佩服安元志,就这么不讨长辈的喜欢,这个少爷如今在安府里,也是称王称霸了。
等安氏父子进了宫,到了御书房,御书房门前的太监还没及为他们通传,御书房的门就从里面被人撞开了,一个小小的人儿从御书房里跑了出来,一头撞到了安元志的腿上。安元志看不清这小孩的样子,只是下意识地伸手一扶。
“九殿下!”袁义紧接着就从御书房里追了出来。
安元志看了袁义一眼,低头看被自己双手扶着的小孩子,原来这个就是白承意。
白承意仰头看着安元志,故作了威严,却又奶声奶气地问安元志道:“你是谁?”
安太师这时给白承意行礼道:“下官见过九殿下。”
白承意歪头看看安太师,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安太师了,全然认不出面前这个人是谁。
世宗这时从御书房里也走了出来,看了看站在一起的这几位,说:“小九儿,他是安书界。”
“外公,”白承意一听安书界这个名字,马上就开口喊安太师道。
安太师忙冲白承意又一躬身。
白承意冲安太师说了一句:“外公免礼。”
世宗听了白承意的话后一笑,说:“你还不到父皇这里来?”
安元志这时往御书房里看了一眼,白承意和袁义都在,不知道他姐姐是不是也在里面。
“你看什么?”世宗问安元志道。
安元志忙收回了眼神道:“臣叩见圣上。”
“父皇,”白承意这时跑到了世宗的跟前,小身子往世宗的腿上一依,指着安元志问世宗道:“这个人是谁?”
“他,”世宗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白承意说:“你应该叫他一声舅舅。”
白承意说:“舅舅是什么?”
世宗笑道:“就是你母妃的弟弟。”
白承意忙又看向了安元志,问道:“你是我母妃的弟弟吗?”
安元志看向了世宗。
世宗冲安元志点了点头。
安元志这才冲白承意躬身道:“是,九殿下,末将是安妃娘娘的弟弟。”
“那我母妃怎么从来没有说过你?”白承意问安元志道。
“九殿下,”安元志小声跟白承意道:“末将位卑言轻,不值一提的。”
世宗说:“元志,你这是在怪朕了?”
安元志忙往地上一跪,说:“臣不敢。”
世宗看安元志跪下了,反而一愣,说:“你这小子,现在你的胆子也是鼠胆了?”
安元志望着世宗一笑,这笑容看起来还很憨厚。
世宗说:“起来吧。”
安元志这才起了身。
世宗轻轻拍了拍白承意。
白承意看看世宗,又看看安元志,最后叫了安元志一声:“舅舅。”
“九殿下,”安元志冲着白承意一躬身。
“袁义,”世宗叫袁义道:“把小九儿带回千秋殿去吧,告诉你主子,这小子在朕这里用过不少点心了,晚上给他少吃一点,不要积食了。”
袁义忙应声道:“奴才遵旨。”
“父皇,”白承意这时却又回头问世宗道:“承意回去后,能跟母妃说看到了外公和舅舅吗?”
“嗯,”世宗冲白承意点了点头。
☆、520联名折
“外公,舅舅,”白承意问安太师和安元志道:“你们有话要跟我母妃说吗?承意可以给你们带话。”
安太师忙道:”下官多谢九殿下,就请九殿下给娘娘带句话,就说下官请娘娘保重身体,安家上下都好,请她不必挂心。”
白承意点点头,说:“我记下了,舅舅呢?”
安元志说:“太师的话就是末将要说的话。”
世宗这时开口道:“你就没话要跟安妃说了?”
安元志忙又道:“还有,请九殿下跟娘娘说,末将多谢她为末将做的福袋,末将很感激她。”
世宗看安元志嘴上说着感谢的话,脸上却是一点感激之情也看不到,显然是没把安锦绣为他做福袋之事放在心上,心里叹了一口气。
安太师看着安元志的表现,却是有些欣慰,这个儿子总算是有点长劲了。
“好,”白承意看不出大人间的这间勾心斗角,跟安太师和安元志道:“我都记下了,回去后我就说给我母妃听。”
“下官多谢九殿下。”
“末将多谢九殿下。”
安太师跟安元志同时跟白承意称谢道。
世宗跟袁义说:“带他走吧。”
袁义弯腰要抱白承意,白承意却往后一躲,说:“我要自己走。”
袁义只得又伸出手,说:“那九殿下,奴才牵您走。”
白承意把自己的小手放到了袁义的手心里,小大人一样道:“那我们走吧。”
“这小子,”世宗看着白承意摇了摇头,对安太师道:“小小年纪,还挺要强,这么远的路非要自己走。”
安太师跟世宗笑道:“九殿下早慧,臣看九殿下日后一定成就非凡。”
世宗笑了一声,说:“但愿吧。”
安元志道:“圣上,末将……”
“进来说话吧,”世宗说:“你想在外面跪谢朕的圣旨吗?”
安氏父子忙又跟着世宗进了御书房。
白承允站在偏殿的门后,方才的那番对话他全听到了。让白承意认下安元志这个舅舅,这是他的父皇给这个小弟弟找了一个日后的庇护者吗?安妃还真是得宠,让他的父皇如此为这对母子费心费力。
白承英从后面走了上来,小声道:“四哥?”
“你也看到了,”白承允道:“安家这是被父皇派给九弟了。”
白承英说:“九弟还小嘛,父皇给他找一个能护着他的人,也是父皇的一番心意。再说了,四哥,安妃娘娘毕竟是浔阳安氏的人,父皇这样安排,也是合乎情理的。”
“是啊,”白承允道:“我现在只庆幸九弟还小,不然……”
白承英等了一会,没等到白承允说下文,便道:“不然什么?”
“不然他也是我的大敌,”白承允道:“安元志可是带着兵的人。”
白承英道:“他自己还在上官勇的手下为将呢。”
“上官勇不也与安家交好?”白承允说着话,转身走到了自己的书案前,拿起了一本奏折。
白承英跟了过来,看一眼被白承允拿在手里的奏折,说:“这是江南那里来的,参上官勇的折子?”
“嗯,”白承允手拿着这本奏折又坐了下来,对白承英道:“看来太师的手下,还没有把江南官场控制住。”
白承英看着白承允手中的奏折,锁起了眉头,说:“新任的江南总督卢公度是太师的门生,到了现在还有弹劾上官勇的折子上来,这说明江南官场还是一团乱麻吗?”
“你看看吧,”白承允把折子递到了白承英的手上。
白承英翻开折子,原本是打算大概看看的,只是一眼看下去后,白承英看这折子足足用了半刻钟的时间。
“你感觉如何?”白承允等白承英看完这折子之后,问道。
白承英说:“原江南总督邓知不是被白笑野的叛军所杀,是被上官勇下令射杀的?这怎么可能呢?”
“难说,”白承允道:“江南之事我们都没有亲眼看到,邓知是怎么死的,当时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