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
绿柳一凑近她,便问道浅浅的酒香。
她又是震惊又是慌张:“小姐您喝酒啦!”
沈晏拂了拂手:“不碍事儿。”
随后,在绿柳的搀扶下,她上了马车,靠在了厚厚的软垫之上,脑袋仍然有些昏昏沉沉的。
就要回府了,她当然不可能这幅模样,便催动内气,一个小周天下来,体内酒气迅速逐出体内,清理一空,她也彻底清醒了,不再有丁点儿酒意。
不过车内却盈满了她毛孔中排出来的酒气,清冽甜香。
“掀开帘子吧。”沈晏眼也不睁。
绿柳先将刚刚沈晏脱下来的雪白狐裘披在了沈晏的腿上,才挪过去,掀开了两边的车帘,随着马车的走动,一股凉风顿时卷了进来,冻得绿柳浑身一个激灵。
沈晏却霍地睁开眼睛,看似随意地扫了扫窗外。
半晌,她扯了扯嘴角,又重新靠了回去,闭上眼睛休憩,如同没有感受到那来自黑暗中老鼠虫子的嚣张,平静的侧脸在昏暗的马车内模糊,仅有外面月光落下的光影一晃而过,照亮了那份细腻素白。
马车没有驶出多远,尚未走出长长的里仁大街,便听得旁里惊起一声慵懒呵斥——
“哪里来的贼子?”
波澜不惊的声音并没有多大的起伏,甚至还有几分懒散随意,可随后响起的便是雪亮长剑脱鞘而出的长长龙吟,顿时惊破了一片平静暮夜。
沈晏一下子睁开眼睛,眸底微冷,空气中飘来的淡淡血腥味,让她微微蹙眉。
那踩在房顶上,懒散得没有骨头似的身影,并没有理会那个被他一剑重伤而仓皇逃窜的黑衣人,而是斜斜地往下看去,见到那架马车上明晃晃的沈将军府徽识,弯了弯唇。
最近风头正盛的沈家小姐?真是天上砸下来的好机会,他又如何能够错过一个这么好的英雄救美的时候呢?
想想便觉得愉悦,他从房顶上一跃而下,而府门前的侍卫则当没有看到这一幕,自家小王爷整天喜欢在房顶上望月喝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他们早就习以为常,只是偶尔会腹诽一下大冷天还要窜到房顶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烧坏了而已。
黎泽整了整姿态,脊骨一挺,整个人便顿时多了几分磊磊君子之风,再加上他清俊疏朗的眉眼,走在路上还真能以这般姿态迷倒几个无知少女。
可惜不包括沈晏。
沈晏掀开车帘探出身子,目光冷冷落在黎泽身上。
黎泽没有收获到预想中的友好,已经很意外了,而他看到清冷月光下那虽显稚嫩,但仍旧绝美的清丽面庞时,惊艳之余,还有一分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
这会儿,沈晏哼了一声,对黎泽并没有什么好脸色:“果然是冤家路窄。”
她的声音也不小,黎泽听了个清清楚楚。
皱起眉,黎泽原本的心情也被破坏殆尽,一腔好心居然被当做驴肝肺,这小娘子是不是自恃过高而来,以为自己长得漂亮就可以随意骄纵了是吧。
黎泽原本对那位燕京中传得神乎其神的沈家小姐的好感,短时间内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面上一肃:“沈小姐,你可知刚刚有个黑衣贼人跟着你的马车,我好心好意帮你解决了,你非但不感激,反而还倒打一耙,难道这年头,有点姿色就可以任性妄为了?抱歉,我不在你的范围之内。”
要说黎泽,心情好的时候,就算对待路边随意遇见的一个无盐女,也会风度翩翩,但心情不好的时候,长得再漂亮的女人也必须接受他的毒舌洗礼。所以,在这燕京城中,关于小王爷黎泽的口碑,那是完全成两极分化的。
沈晏呵呵笑了一声:“我们今天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吧,不记得了吗?黎小王爷。”
黎泽蹙着眉头,沉思了片刻,之前的记忆缓缓浮现出来。
“……竟然是你。”他想起来了,那天酒楼中让他深恶痛绝的女孩儿。
只是当时怒气太重,气极之下居然也没能够记住那个女孩儿的模样,才让他今天面对面地站在沈晏面前也没能够将她认出来。
黎泽难得保持了原本的淡定:“哦,那又如何?”
沈晏没说话,而是突然窜出,掌风刚烈地拍向黎泽,带起掌风呼啸而起如有惊雷之势。
黎泽心里一惊,只得堪堪退开,若不是沈晏及时收手,恐怕这一掌落在他身上,他就得内伤了。
黎泽又惊又怒:“这是何意!”
沈晏双手垂落,恢复平静,对他淡淡道:“你觉得我身手如何?”
黎泽眯起眼睛,脸色却一下子难看起来。
他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沈晏是在用这种方式向他表现自己的身手,根本不会比他的差,更不用说让自己来英雄救美了。说不定,刚刚那个贼子能够一直跟下去,还是她故意的,而他偏偏跳了出来,搅乱了她原本的计划,这才让她生气不已。
黎泽很聪明,转瞬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弯弯道道。同时,他也承认,如果他换作是沈晏的立场,别说生气,早就暴怒先将这个不识相的搅局家伙打一顿再说,可偏偏,他现在站着的立场是理亏的。
所以,他还是无法认同沈晏针对他的行为。
没错,他就是自私护短又怎么样?
“算了,今日便这样吧,但愿我们不要再见才是!”黎泽恨恨丢下一句,转身离去,他也算是认栽了,跟这丫头,完全就是孽缘!
沈晏也没好气地看着黎泽离去,才甩袖回到了车上。
绿柳见沈晏独自生闷气的模样,凑上前去:“小姐,是否要派人去追查那个人?”
“不用了。”沈晏随意摆摆手。
绿柳和红锦几个贴身侍女,其实都是她亲自买下来之后,亲手调教过一段时间的,也没有在她们面前掩盖自己身怀武功的事情,而她们知道,也是心领神会不会随意说出去的。
绿柳只以为小姐心情不好,不敢过多的打扰她,平时爱笑爱闹的她,这个时候也安安静静的,只是用眼神吩咐了车夫继续赶车。做侍女的,性格张扬的前提,也是要懂眼色,不然在大家族中,是绝对活不长的。
其实沈晏并不如绿柳想象中的暗自生闷气,早在那个人逃离的时候,她便已经悄然吩咐云影追上去了,不然她不会安心地站在那里跟黎泽耍嘴皮子,早就气急败坏。
云影是她的亲卫,父亲拨给她的,只忠诚于她一人。同时,她也是云起的妹妹,不过她的水平比云起高出太多,所以云起只能当明卫,而她却能够成为主子的影子,让主子将安危交到她的手中,成为影卫。
不管那个贼子跟着她的目的,只是单纯的跟踪,还是打算谋害她,她都不打算轻易罢休。自打重生那一天开始,她沈晏就下定决心不再做砧板上的鱼肉,无论背后的那个人是谁,她都会让她付出代价!
接下来的路途,没有再出现不长眼的老鼠虫子,十分平静的一路回了府中,而这会儿,天色才算是彻底黑了下来,沈府都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了。
沈晏被娘亲吩咐着去了她那儿一趟,被爹娘两人好一通教训说下一次不能再这么晚回来,女孩子家家大半夜的呆在外面一点儿也不安全。而沈晏当然是虚心受教的模样,根本不敢有丝毫反驳。
等到爹娘两人说得口干舌燥了,她这个贴心小棉袄又立马递上两杯暖暖的茶水,很快又逗得爹娘眉开眼笑,不仅没有受到其他责罚,还让爹娘又给她加了一倍的月例钱,心满意足的离开。
其实她现在用钱,可以完全走账房支出的。别人家的小姐都是没有从银库中拿钱的资格,她有,最高的支配额度足足有三千两,这笔钱足以在燕京买下一栋两进的宅子,所以沈晏一点儿也不缺钱。
可她还是喜欢耍这种小聪明,让爹娘多给了自己一份月例钱,那种一种宠爱,让温暖熨帖到了心子根儿里。
回到房间,沈晏吩咐小厨房为自己准备了一些饭菜,饭菜吃到一半,便有一丝熟悉的味道,卷在威风中,飘进她的鼻子。
沈晏也没有停下,只是吩咐其他人:“你们先退下。”
侍女们不知道小姐为何要屏退自己,但也不敢多问,悄然退走,直到屋内不再有一个人,出去的时候,顺手拉上了门。
“好了。”
沈晏话音刚落,便是黑色的一坨给扔到了地上,随后,一抹黑影跟变戏法似的出现在那一坨的旁边,没有带面罩,露出苍白病态的脸,消瘦到单薄的身子,眉目算不上漂亮只能说是扔到人群中便会淹没的那种平凡,这个看似貌不惊人的瘦弱女孩儿,就是沈晏的影卫,云影。
而她脚边的那一坨,则是刚刚逃走的那个黑衣贼子。
“幸不辱命。”云影开口,声音冷冰冰的,整个人如同没有丝毫感情,说话都没有丁点儿的起伏。
沈晏早就习惯,目光落在那黑衣贼子的身上,手上吃饭的动作一顿,放下碗筷。
那黑衣贼子匍匐在地上,如同濒死的青蛙挣扎了好几下,脸涨得通红似乎呼吸不过来了,他的动作也让他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长长伤口不断渗出血来,精美的地毯很快被染脏,估计再这么流血下去,他就得死了。
“招了吗?”沈晏饶有兴趣地围着他转了一圈。
云影仍然是那个声调:“是死士。”
沈晏垂眸一看,见恰好翻过身子来的黑衣贼子,下巴已经被卸掉,口水不断流出来,便清楚,估计他是在被抓了之后,准备服毒自尽的,谁知道被云影给卸了下巴。
“送去七夜那里吧,他前段时间还在跟我念叨少了试药的药人,现在正好有一个最佳人选。”沈晏笑着纯良无害,重新坐回了桌边吃饭,在云影提起那贼子准备出门儿的时候,又添了一句,“哦,记得让七夜试药的时候,顺便问一下他的出处。”
在七夜那些恶毒的药面前,心性再坚定的人,都得化作一滩水,沈晏相信,就算是死士的嘴巴,也是能撬开的。
沈晏重新拿起碗筷,继续吃起菜来,最后还喝了一碗汤,才心满意足地唤人进来收拾。
侍女们鱼贯而入,几人收拾桌子,几人服侍沈晏准备去沐浴。
一小侍女端着盘子,正准备出去的时候,却蓦地看见那花色精美典雅的地毯上,竟赫然有一团暗红色的血迹,惊吓之时,竟然一不小心丢了自己手中的盘子,素雅精致的圆盘滚落在地,一下子碎成两半。
带她的侍女一个横眼过去,小侍女惊慌失措地跪了下来。
“不碍事,一个盘子而已。”沈晏笑容浅浅却很和善,并没有打算责怪小侍女的意思。
刚刚摔碎那个盘子,放在别人家也许是要束之高阁的青瓷古董,可是在他们家,却只是用来盛菜的普通器皿,还原了它们最原本的作用,类似于这种盘子还有很多,沈晏是真的不在意。
教导新进小侍女的侍女也连忙跪下,这才领着那小侍女出去了。
对于地上那摊血迹,沈晏没解释,也没提,那些侍女更不会提,她们只会做自己手上的工作,包括重新换一块地毯。
沈晏沐浴完,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的时候,先前沾了血迹的那一块地毯,换成了另外一块不同花色同样精美的手工编织样貌地毯,而其他东西则仍然摆在原位,看不出来被挪动了的。
沈晏捧着一本书,坐到了床边,穿着薄薄轻纱却不觉着冷,只是靠在贵妃榻上,任由两名侍女为她擦干头发,沾着花露芬香的手指,为她轻轻按摩头皮的时候,她惬意地眯起眼睛,缓缓睡去。
过了好一会儿,侍女确认小姐已经熟睡了,才将她挪到暖好的被窝中,为她盖好锦被,吹熄蜡烛,纷纷离去。
沈晏一向不习惯自己睡觉的时候房中有人,所有的侍女都是守在外间的,里间则是空空荡荡,什么时候,黑暗中多了一抹深沉的身影,也无人可知。
唯有躺在床上似乎睡着的沈晏睁开了眼睛。
“那人活活痛晕,也没有开口招供。”云影道,“七夜说,醒过来之后,他的神智也许会受到影响,无法再回答我们的问题,只能作单纯的药人了。”
沈晏有些惊讶,还有人能够在七夜的毒药下坚持住的,真是难得,看来是真正万里挑一的死士,死士的素质绝对过关,只是武功暂且不高,倒是有些可惜。
“算了,就送给七夜吧。”沈晏惋惜道。
她猜测了一下那人背后可能的人,针对她的——秀阳?不会,一个公主还不至于到拥有死士的地步,流苏就更不用说了。其他的,她就想不到什么了,就算是沈家的仇人,针对她的两个哥哥,也不应该针对到她的身上。
沈晏蓦地想起前世血腥惊心的一幕幕,难道是……
她眸光一沉,其中的冰冷如同要冻住一切。
不管背后那人是谁,她都必须打起警惕,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狼爪,不知何时会是致命一击。
☆、章075 飞天之舞
沈晏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眼睛尚且惺忪朦胧,就发现纱帐外面影影绰绰有一个身影。她眨了眨眼睛,又伸手揉了揉,才坐了起来。
“娘,你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她说着说着,又打了个呵欠。
穆海柔见她终于醒了,示意让人掀开纱帐,坐到了沈晏的床边,看到女儿睡得脸红红的模样,又是好笑,捏了捏她的鼻子。
“还一大早?你看看,现在都日上三竿了,小懒猫,娘亲都等你好久了。”穆海柔伸手拿过一套浅杏色的新衣,笑盈盈道,“娘又给你做了一套衣服,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沈晏扯开衣服瞧了瞧,依旧做工精细,看得出来娘亲很用心,感动之余,不免又有些心疼娘亲:“娘,你让绣庄上的人做就是了嘛,何必麻烦自己!”
穆海柔叹了口气:“我整日呆在家里面也没什么事儿做,还不是只有做做衣服打发打发时间?等过两天娘再给你做两双鞋子!”她很快又兴致勃勃起来。
沈晏无奈,也不再劝她,从床上下来,让人伺候自己洗漱。
穆海柔则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女儿的模样,突然笑道:“对了,差点儿还忘了这件事情了,宝宝,上元宫宴你得好好准备一下了。”
“准备?准备什么?”沈晏一时不解。
“上元宫宴每年都会有勋贵家的女儿上去表演才艺,人选都是皇后娘娘钦点的,今年名单中有你的名字,皇后娘娘的旨意都已经下来了,这可是一件好事儿啊!”穆海柔高兴得很,一般这种人选,都必须是贵女中最优秀的,她就知道,自家女儿优秀,他人也早会看见的,心里面的那种自豪,就不用说了。
沈晏却撇了撇嘴:“我才没兴趣……对了,娘亲你当年的第一美人之名,就是在上元宫宴之后传出来的吧!”
她眼睛晶亮好奇地看着穆海柔。
穆海柔点点头:“的确是。当年你娘我,可是靠着一支惊鸿舞艳冠全场,我那会儿恰逢适婚年龄,便有不知道多少家族寻了媒人上门。宝宝你年纪虽小,也没关系,名声早早出去了,我们也有更多的时间挑选。”
说起来,她就不禁想起了之间坊间流传的关于自家女儿骄纵的流言,也不知道是哪些心怀不轨的家伙,居然用这种恶毒的话来恶意中伤自家女儿。哼,现在一定要趁着这个上元宫宴的机会,让那些人擦亮眼睛好好看看自家漂亮绝色的宝贝女儿。
沈晏一边在侍女的服侍下穿上刚刚娘亲送来的新衣,一边很是无奈地说道:“娘,我不过才十岁啊,还有五年才及笄啊,这么早就在我面前谈婚论嫁是不是不太好啊?而且,娘你就这么想早早把我嫁出去吗?”
她凑到娘亲身边儿,又亲昵又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