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回了自己院子,还能隐隐听到哭声来。温宥娘突然觉得古代女人的伟大之处了。
要换她们现代的姑娘,就算是能哭的,也没这么大嗓门。更别说凶残一点的,直接拿着棒子就上了。
哪能哭得这般有韵有调,跟唱山歌似地。
“冬梅想知我为何让他们相见?”温宥娘偏着头笑着问。
冬梅怪道:“姑娘明知故问。他们之前订过婚,如今周家娘子又死了夫君,拿着娘家不要,大老远的从江州跑到京城来。图的是甚么,傻子都知道!那娘子一看就是有心机的,就算收留了她,也不见得她会感激。偏生姑娘也不拦着!”
温宥娘听了就道:“拦得了一时,可拦得了一世?”
冬梅顿时哑火了。
“你瞧她那胆子大得,若是我不让她见余府郎君,她便是自己悄悄也要寻去的。既然如此,我为何不成全她?免得倒时她回头咬我一口,说我阻拦她,倒是我的罪过了。”温宥娘轻飘飘的道。
“何况趁着如今婚事还不成定局,探一探余府郎君的心思也是不错的。若他心里装着别人,难不成冬梅姐姐就要让我嫁过去委屈自己?”温宥娘对着冬梅可怜兮兮道。
冬梅是最怕温宥娘这可怜兮兮的表情的,倒不是惹人怜爱,实在是有些惹人发笑。温宥娘从来都不是需要怜悯的人,自然也做不出真正让人怜悯的模样来。所以每次露出那种自以为可怜的表情,实际上都十分滑稽。
然而温宥娘说得也十分有道理,冬梅只得小声道:“要余府郎君对周家娘子还有意,姑娘就是两次退婚了。奴婢也是担心,这样对姑娘的名声不好。”
冬梅也不觉得余庆年配得上自家姑娘,然而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现实,能与在江南城名声不错的余府结亲就已经不错,要再退亲了,怕就是只能继续往下挑了。
再往下挑,那些郎君,指不定还不如余庆年。最终吃亏的,却还是自家姑娘。
温宥娘道:“温家在京中闹了这么久,就算我们姐弟过继了。其实也都那么个样了。哪来的名声呢。”
虽是六房与四房不同,可人家在说的时候,总是会提及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反正这一回,温氏的名声,是十几二十年在京中别想变好的。她也不在乎。
“再说,连三嫁的娘子都有,我不过退两回亲,又怕什么。”温宥娘道。
冬梅很想说,人家那是因为出身世家,别说和离三回,就算是十回再嫁也不难,而温氏只不过是一般寒门中的书香门第,可没世家娘子好嫁人。可这话只在脑子里想了想,却是说不出来。
人艰不拆的道理,冬梅也是懂的。要真说出来了,就该担心自家姑娘会不会生气了。
“到底也是……”冬梅说也说不出恰当的话来,只能叹了口气,不再说了。
反正自己是打算跟自家姑娘一辈子的,便是姑娘以后只能嫁个一般人家,她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也不过是为自家姑娘不值罢了。
温宥娘在自己屋里坐了多久,余庆年与周家娘子在院子里就说了多久。等到两人说完之时,就已经是两三个时辰之后。
温宥娘是在饭桌子之上见着周家娘子的。
周家娘子本就是小家碧玉型,这会儿哭得眼睛肿得给杏仁似地,倒是有那么两分美感。
“今日多谢温家娘子了。”周家娘子见温宥娘进门,便起身秀声秀气道。脸上那神情,可见是幸福得不得了。
只是温宥娘眼里带着那看穿一切的目光,让她稍微有些不敢直视,轻轻偏了一下头。
温宥娘收回视线,笑着道:“周家娘子客气了。”
六太夫人又如何看不出周家娘子那神态表示着什么,只在心里叹了叹气,嘴里说道:“既然来了,就赶紧上桌子吃饭罢。”
六太夫人的话音并不怎么柔和,在座的几人都听得出是针对谁的。
不过温老夫人一向心宽,不去细究,也就温宥娘与周家娘子心里动了动,然而也都只是默默坐上了桌。
等吃过了午饭,余庆年前来寻六太夫人道谢与辞别,说到要将周家娘子与那孩子带回弘文书院,六太夫人就开了口了。
“这两日,可是有慢待周家娘子的地方?”六太夫人也没对着余庆年发火,只冲着周家娘子道。
周家娘子哪不知自己的伎俩被六太夫人看了出来,忙上前道:“老夫人言重了。这两日也多亏了府上留宿,这才免于我们母女受难。温家娘子也是宽厚之人,处处关怀我们母女。奴家万般感激不尽。”
六太夫人听到这,只笑得慈祥,温声道:“没有亏待就好。也不知周家娘子怎的想去书院里住着了。里面多是孩童,也怕不甚方便。”
说孩童只是客气了,只差没明说那里面全是男的,你一个寡妇住意欲何为。
不过周家娘子能寻到京城,自然也是做好了一切准备,便是六太夫人话里发难,也应对得来。
“我们母女得老夫人与温家娘子收留,此情铭感五内。只奴家进京之时,身上也带有薄产,如今寻到亲人,不好再叨扰老夫人。”周家娘子温温柔柔道,不软不硬的将六太夫人的话回了回去。
六太夫人也不是那种寻到个由头就对着人不依不饶的人,听得周家娘子这般说,也不再为难,只道:“既然如此,那老身也不多留了。”
回头又叫身边的丫鬟带着周家娘子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好收拾好了跟着余庆年离开。
周家娘子随着丫鬟出了屋子,剩下余庆年一人立在堂下,与六太夫人拱手道:“余某多谢老夫人收留之恩。”
六老太夫人与周家娘子之间的话,他当是听得出来的,所以才有的这句话。
等着余庆年带着周家娘子走后,六太夫人才道:“不过两三个时辰,就能让余先生做下决定,这样的女子,必然不简单。”
那一句余某多谢老夫人收留之恩,其实包含了太多的意思在里面。其中一点便是,在余庆年心中,周家娘子已是自己人了。
念及此,六太夫人又道:“这桩婚事,怕要就此作罢了。”
有那么一个足够影响余庆年的女子在,就算因温宥娘与余庆年已经有了婚约,她最多不过做妾,然而六太夫人也不想温宥娘吃这么个闷亏嫁过去,去见着自己夫君跟妾室恩爱。
☆、第117章 孟世子求亲
然而即便是退亲,也要六老太爷回来了再作打算,六太夫人也只是为温宥娘事先透了一些风来。
温宥娘自然满意,道:“说来他们两人也算是阴差阳错,要此回能再续前缘,也算是一件大功德了。”
六太夫人不怎么信神佛,对于温宥娘这所谓功德的说法嗤之以鼻。
然而此时为了安抚一下温宥娘,也不得不附会道:“就当作了一桩好事罢。”如果双方的婚事确是无法继续,其实能让世家出身的魏山长因此欠他们姐弟一个人情也不错,总有用得着的地方。
因此六太夫人与温宥娘便只静待六太老爷与温余卿一行送完张氏的棺木后回京,再议与余庆年的婚事。
随后在两个月后孟世子回到了京城。此时孟世子才递了帖子,正式上门拜访。
六太夫人与孟世子也算是相熟了,见得孟世子这奔波了两个月比之前瘦黑了不少,不由得问道:“世子看着比前些日子要清瘦了些,想必这两月也累着了,怎的不在府上休息两日?”
孟世子为了表示对温家六房的亲近,之前跟六太夫人说自己昨日傍晚才回来今日就上门拜访的话,此刻砸了他的脚。
很明显,他亲近得有些过度了。
“老夫人客气了。晚辈也没多累着,不过就是闲来无事四处玩玩。”孟世子忙道。总比觉这般说便没错了罢。
对于孟世子的客套,六太夫人点了点头,才问:“那不知世子今日来府上,可是有何要事?”
不说世家跟庶族的差距,就说两府并没有多少交情,只温宥娘当初那一点救命之恩,六太夫人也不觉得两家需要如世交一般亲近。这才回府第二日便上门,也着实太热情了些。
毕竟温宥娘是小娘子,并非小郎君。总是要避一避嫌的。
当然六太夫人对于孟世子送温宥娘那十个‘护卫’,虽在心中存着极大的疑惑,然而在六老太爷没回来共同商议之前,便是见到了孟世子,也不太想深问。
孟世子来庄子上,自然是为了见温宥娘,也直接说了出来,“晚辈今日来,是有事想见一见温家娘子。”
虽上一次孟世子这么说,得见了温宥娘时温宥娘与兴国侯世子之间尚有婚约,然而此回六太夫人却是拒绝了。
“世子要有什么要事,给老身说也一样。宥娘如今已经订亲,正忙着筹备婚事,恐不好见客。”六太夫人委婉道。
当初让孟世子见温宥娘,一是因在旅途,二是因他们并不看好与兴国侯府的婚事,并不承认这那一桩,见一见外男无妨。
然而如今就算与余卿年的婚事恐会有变,六太夫人也决计不会失了主动权,让温宥娘处于不利的地位。
温家不能被余庆年拿到退婚的把柄,而是只能他们温家拿到余庆年的把柄退婚。
孟世子没想到这一回会被拒绝,还是打着温宥娘已经订婚的理由。然而想到上一回相见之时,温宥娘与兴国侯世子的婚事尚在,又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六太夫人了,不然怎么这一次就不让见了。
当然,孟世子也没傻到直接问出来,只道:“可是与余府郎君的婚事?说来晚辈此时来,恰也与余府郎君相关。”
说到这,孟世子就将在江州游玩如何遇见周家娘子,如何被周家娘子苦求带上京了的事粗粗说了一遍,“因晚辈舅家有急事,又念着余卿兄弟与余先生相熟,因此才将周家娘子母女托付与贵府,又下了闽州昨日才归家。因此今日才来府上叨扰,也想带着周家娘子去弘文书院见一见余府郎君方好。”
六太夫人听得孟世子这般说,先是褒扬孟世子道:“也是世子高义,周家娘子母女才得安稳到达京城。”
随后又将周家娘子的事说了,“只是世子来得不巧,周家娘子早已被余先生带回了弘文书院,如今当是在魏先生府上了。”
孟世子听得一眨眼,颇有些不知事道:“咦?他怎的将人带走了?”
六太夫人听得孟世子这话不知该怎么接口,她倒不明白余庆年为何不能把人带走了。莫不是要将周家娘子母女留在温府六房才对?
当然,若余庆年能将周家娘子留在温府六房,其中意味就明显得多,六太夫人也不会琢磨着退亲之事了。
只可惜余庆年将周家娘子带走,不愿意托付与温府照顾,才让六太夫人觉得余庆年许不是良配。
六太夫人不接孟世子的话,孟世子也自顾自的接了下去,“要让晚辈说,其实余先生也非是良配。”
这样正大光明的说人坏话,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人品还真是……
六太夫人抽了抽嘴角,道:“世子这话老身怎的有些不明白?”
孟世子一拍膝盖道:“老夫人您瞧,我给您说说他跟周府娘子那一门官司了!”
这一说就是大半个时辰,孟世子说完长喝了一口水才道:“您说这算是个什么事儿?就算余先生是晚辈的救命恩人,晚辈也不能因此违背良心说他是良配呀!他当初若不愿意娶周家娘子,直言便是,两家悄无声息的解了婚约不也就结了。可哪有为了守叠孝为由不肯成亲的呢?周家一退再退,连委屈周家娘子热孝成亲都愿意了。可余先生还是不愿意!那时周家娘子都已经十六了,要等三年就已经十九,等六年不是二十有二?哪有这般搓磨人家娘子的?这不,才逼得周家另嫁闺女!结果就嫁了个短命的!要没他闹那一出,周家娘子也不是如今的下场了!”
总之,在孟世子看来,当初的余庆年就糊涂透了。矫情来矫情去,肯定是不愿意娶周家娘子,不然怎么那么不知变通。就是心怀恶意,想要逼退周家的婚事。
等歇了一口气,孟世子继续道:“晚辈就瞧着,那余先生也是有私心的。如今来看,六年叠孝一守,名声也有了。再来个不愿举孝廉,只愿科举,在江州与京城名声更甚。可惜周家娘子,遇人不淑,被迫嫁入虎口。那一日若不是遇见晚辈,恐怕此生堪忧。”
本挺正常的一件感情纠葛,就在孟世子这一张嘴里变成了对余庆年的人品质疑。怀疑余庆年为了名声,才千方百计不与周家娘子成婚,置自己的前未婚妻于险地。
要这是真的,那就是其心可诛了!
虽然孟世子是个向来不靠谱的,可这一番话却是说到了六太夫人的心坎里。
六太老爷当初与魏山长商议温宥娘与余庆年的婚事之时,看的是三点。一点是由魏山长保媒,二点是余庆年少年中举年少有为,三点是在江州一带名声十分不错。
前两点毋庸置疑,连六太夫人也是寻不出什么不妥的,也只有在第三点上,六太夫人如今想来与六太老爷有了不同的看法。
像余庆年为父母守叠孝六年,六太老爷就觉得余庆年是纯孝之人,人品必然不差。温宥娘嫁给他,定不会吃亏。至于那个周家娘子,竟因为不愿意等六年而退婚,错也全在周家,而不是余庆年身上。
然而六太夫人却是在想,为了那点子名声,便要比自己大三岁的未婚妻等自己六年,全然不顾及周家娘子花期将过及旁人的指点,甚至连让女方吃亏热孝成婚都不肯。这样的人品,便是再少年有为,对女子而言也非佳人的。
余庆年那般在意名声,不懂变通。若哪一日在意起温宥娘的身生父母之事起来,虽温宥娘的性子不一定能吃到亏,然而到底也是意难平的。
随后六太夫人再一想到余府的境况,与绿林山匪也有交情,又觉得若余庆年哪日真嫌弃起温宥娘来,便是温宥娘再聪慧,恐怕也不是意难平而是真真要吃些亏的。
因此,退婚这个想法,六太夫人心里更深了。
当然,这种事六太夫人也不会与孟世子说,只面带感激道:“竟然是这般!要不是世子说出来,老身还不知周家娘子还带着这些往事。老身在这,多谢世子仗义直言了。”
孟世子连道不敢当,见着六太夫人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一怒之下退婚之事脱口而出,心里颇为失落,只得又挑着话说:“说来,余先生与周家娘子当初也不是没有情义的,要再相见似乎也有些不妥。所以晚辈当初才将周家娘子母女托付与贵府,只是不曾想,余先生到底还是将人接走了。”
话里话外的,孟世子就把自己的责任给撇清了。
他是带着周家娘子进京来寻余庆年,然而他也知道余庆年与周家娘子之间曾经有婚约,且如今已与温宥娘订婚,所以才避嫌得没直接将人送到弘文书院去,而是把人交给了温氏六房。
让温氏六房看如何处置。
但孟世子这明里暗里的挑拨,却是瞒不住六太夫人。
虽然六太夫人还不知孟世子想要破坏温宥娘与余庆年的婚事是为何,然而却也是能问出一点半截来的。
“唉。”六太夫人先是假装一声叹息,随后道,“老身一生与人为善,可子女在姻缘上怎的就这般多难呢!”
言语中,已然是对温宥娘第二桩婚事也不看好了。
孟世子果然上当,忙接口道:“老夫人过于担心了,温家娘子才名在外,姻缘自有天定,又何必拘于小小举子。”
“可到底生身父母不显,又再退婚两回,还不知外人如何看。就说如今这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