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就算他是国公府的世子,别人鄙夷的还是要鄙夷。也不见得因为身份高贵一些,便有人愿意巴结。
“姐,孟世子不是孟家大郎,要真一起上路,要他惹出了事,连累到我们怎么办?”连温余卿都劝了劝。
孟家大郎,是孟家二房的嫡长,一向名声在外。孟世子与他,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若此行一起的不是孟世子,而是孟家的大郎君,不论是张谨还是温余卿,也都是求之不得的。
但孟世子……还是算了吧。
温宥娘觉得有点骑虎难下,毕竟她已经发出了邀请,对方也同意了。
若此时再去给孟世子说,我们这边有人不欢迎你,所以还是分开走,鬼知道孟世子会闹腾出什么来。
“不过是顺路罢了,不喜欢不要搭理便好。”温宥娘也只能拿出这个法子来。
“宥娘,我们是男子,跟谁一道上路不要紧。可你是小娘子,总得考虑自己的名誉。”张谨皱眉道。
张家四爷并非真鄙夷孟世子到无法与之同行的地步,他担忧的只是温宥娘的闺誉。
别说京中,便是直隶城中所住商户之女,大多也对孟世子避之不及。
温宥娘此时就算是着的男装,然而因与他们一道,难免被猜出身份来。
若与孟世子一道前往江南,被人发现流传了出去,或者是孟世子自己说了出来,到时温宥娘的闺誉何在?
虽然兴国侯夫人一向势力,然而当年愿意聘娶温宥娘为儿媳,便是在此时,张府中人还是心怀期待,想要温宥娘能继续嫁入兴国侯府。
不说对张府是助力,张府亦是愿意温宥娘嫁得好一些的,而不是嫁给一般人家,为人操持劳苦受累,为生计奔波。
温宥娘听张家四爷这么一说,眼眶也红了红,只强笑道:“舅舅又何必这般说,我们姐弟如今又有何名声可言?大家都不过是可怜人罢了。”
他们姐弟为父母名声所累,孟世子的名声亦不好,两者虽有大不同,然而都归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中。
谁又有资格嫌弃谁?
要换再三司会审之前,就是荒唐如孟世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因着自己的教养也不会朝着她开口。
如今他开口了,亦不过是因为知道,他们如今是一样的人,才那般大的胆子。
名声好坏,何异?
“我们姐弟如今与孟世子何异?”温宥娘不自觉便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自三司会审之后,当初交好那些娘子,不曾有一人上张府门相见,只两三闺中密友有私信送达,也只寥寥数语。
张谨并不善言语,听闻温宥娘此话,竟无言以对。
此事因与张府有关,因此他便觉得义愤填膺,觉得他们姐弟离开温府回到张府理所当然。
然而若发生在别家,与张府并无干系,他会如何作想,此时竟不敢去想。
“何况,据闻孟世子带了两百护卫。母亲在江南亦有五座庄子,如今我们舅侄一行前去交接,总会用得着人的地方。”温宥娘又道。
那七座庄子被换了主子十年,当年里面的奴才可尚在,是否还愿意效忠他们姐弟,是否被小廖氏派去的人所收买。
这谁都不知晓。
但有一点是无法避开的,便是他们不论是奴才还是佃农,那个庄子上的田地便是他们的命根子。
他们靠着那些田产养儿育女,并与田土相依为生。
他们姐弟要想顺利的将庄子收回来,并不只是单去当地官府换回地契那般简单,还要将庄子里的人安抚住。
可若是里面有小廖氏的人趁机聚众挑拨闹事,就极有可能与他们一行发生冲突,继而惊动官府。
张府已然无势力,官府中人插手进来,他们一行要遭遇到的困难,就要多得多。
到时在江南被一拖延,前往常州的日子也得推后,最终在及笄前,她也未必赶得回去。
及笄礼,便是她不在乎,张府的老伯爷与老夫人以及温老夫人却会十分在乎。
因此及笄之事是耽搁不起的。
故此番若与孟世子一行便轻便得多。
要起了冲突,便是当地官府插手进来,仗着孟世子身后的太子妃与太子的势,当地官府也不敢任意拿乔。
这也是在孟世子跟她讨要花露时她盘算着的,总不能让孟世子什么代价都不付,就当她是下人似的招来招去不是?
温宥娘的这番盘算一说,张家四爷便迟疑了一下,然还是道:“你到底是小娘子,素日莫要与他多言。”
说得好像被孟世子瞪一眼就会怀孕一般,温宥娘心里也有些觉得好笑。
孟世子虽然是个霸王,然而国公府的教养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不然当年他嫡亲的姐姐也不会被选为太子妃。
便是这么多年在京中称王称霸,除了大婚那一桩之外,倒也没真做出过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来。
当然那是于温宥娘而言并不算什么大过,毕竟在现代,她家所处的那个圈子,说句不好听一点的就是,比孟世子荒唐的多去了。
孟世子那点道行,基本上算是不够看的,最多算点小热闹,够给人磕瓜子儿。
说句不像话的话就是,上辈子若是她不是早产,身体跟一般人那般健康,估摸着孟世子玩的这些,也不够她玩的。
“孟世子心思单纯,四舅舅又何必担忧。”温宥娘撇嘴道。
她是真没把孟世子放在心上,这种人虽是不讲理了一些,然而却是好拿捏,用得顺手,他们这一路便是顺畅无比。
要拿捏不住,她也不会去招惹。
纨绔子弟的心思,上辈子作为半个混纨绔圈子的她,多少也有些了解。
只要是好玩,孟世子就能陪着玩下去。
☆、第073章 且下南去(二更)
孟世子一行要与张府一行一道下江南的事情,郑洄没多久就知道了。
因着玉佛之事,郑洄脸色差了很多。
那一尊玉佛虽定金不过千两白银,然而那也是看在孟世子的家世的面上,知晓对方拿得出,买卖成交率较高,才收得低一些。
要换上别家,家世稍微差一点的,定金就得翻个一两翻,至少三、四千两才足够。
如今玉佛毁了,且不说再重新在上面刻画来不及,便是让玉雕师傅把之补全,也瞒不过行家的眼睛,最终也卖不出什么钱了。
白白损失近万两的交易,其中陈本便是几千两,郑洄不高兴才正常。
“张兄,这是两边都商量好了?”郑洄问道。
郑家弄坏了孟世子要的玉佛,世子不找他们麻烦就已经是谢天谢地,这会儿郑洄也没胆子嫌弃孟世子会惹事。
张家四爷只点点头,“既是相识,又是顺路,一道便也无妨。”
张谨也不能说是温宥娘与孟世子商议出来的,到底还是要避嫌。
郑洄一听就道:“既是如此,那此时咱们就先上船了再说?”
此时天气正好,又是当午,船上与客栈也并无差别。
郑洄征得张家四爷同意,便又派了身边的小厮去请孟世子一行。
张家一行就三十家丁,而孟世子却有两百余人,在安排上郑洄此时也得先上船做安排。
因此在双方约定了地方,郑洄便急匆匆了走了。
孟世子收拾好行李,至客栈出来,见张谨站在那,便问道:“温家大……”
张谨一脸正色地盯着孟世子,低声道:“张府大郎君!”
孟世子瞬时懂了,忙问:“敢问四爷,张家大郎君可在?”
张谨闻言撇了一眼孟世子,暗想这小子别是癞□□想吃天鹅肉,怎的一见到自己侄女就这般热情。
这委实是张家四爷多想了,孟世子已年二十,哪会对温宥娘那种虽脸长得还不错,然身材半点也没的小娘子有兴趣。
他问那一句,完全就是客气,毕竟要找温宥娘要东西,自然也多关注了一点。
孟世子只当张谨是因外界传言不喜自己,半点没往温宥娘身上想,又因张家四爷当年在京城的‘英雄事迹’也不少,只当是跟自己一般的人,随意道:“既然他们人还没到,咱们不如先回去喝杯茶了?”
总不能站在门外干等着不是,到底是贵族出身,又不是下面的小厮,需要站在门前望风,随时等着伺候主子。
被孟世子念叨了一句的温宥娘此时正在更衣。
只因走了三日,又一路并无河流,这三日不曾洗澡换衣。这于大家出身,每日一换的郎君娘子们而言,大多都受不了。
温宥娘穿好男儿装,又让冬梅替她梳了一个时下少年郎流行的发髻,这才道:“跟戚世子打架了?”
冬梅道:“也是从他身边的小厮嘴里套出来的,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温宥娘想了想,可能是真的。
当初皇宫那事儿,明眼瞧着孟世子是看见的,却不去救人,等着薛九下水了,又要去占人家未婚妻便宜。
不说为薛九,戚钺跟薛九的感情再日飞猛进,也比不过勋贵中的四大纨绔之间的交情。
说到底,还是为当时孟世子没出手,让戚世子心中不满了。觉得自己认人不清,孟世子有些伤了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这才寻着机会打了一架。
估计不是散伙,就是一架泯恩仇。
但这在两家眼里都不一样了,虽两人同为纨绔,往日没少混在一起招猫逗狗,可大人们可是没多少交情的。
加上戚世子落水一事,估摸着戚家也警醒了些,跟老国公爷说过点什么。
因此,孟世子才被借着给皇后娘娘准备寿礼的由头打发到直隶来了,指不定就算玉佛没出事儿,也得被身边人怂恿到江南玩一玩。
不然只直隶,哪需要两百护卫,七八十便绰绰有余了。
冬梅在一边见温宥娘没闹话,又道:“姑娘,咱们还是离他远些。一看就不像好人。”
温宥娘听了就笑,“莫不是他脸上写了坏人两个字?”
便是已经二十岁的冬梅,也被温宥娘这话说得直跺脚,“他是好人,能逼死自己新婚夫人?姑娘你就是胆子忒大了一些。这世上也没人脸上写了好人两字呀!”
温宥娘连连点头,也怕真把冬梅惹生气了,那她下江南这一路可就没得玩了,就道:“我也没说他是好人,就是瞧他带的人还挺多的。倒是可以借来用一用。”
庄子的事情冬梅是清楚的,当年她尚未卖身为奴之时,她家附近也有过京中人家的庄子。
庄子里有一户庄头,统管着整个庄子的田土。一般这种在主子面前都是挂了号的,在庄子上算是说一不二。
庄头下面便是被主子撵出府中的丫鬟、婆子、奴才一类,被撵到庄子上之后,也是要下田做活儿的。
另外一些便是佃农,因自家没有土地,便租用别人庄子上的东西,一年收成上缴五六分左右。
要遇着宽厚的人家,三四分的亦有。每年到了收成之时,便要收好了交给庄头。
因此,庄子里不管是被撵出府的下人,还是租用田地的佃农,都会十分听庄头的话。毕竟他们的一切都捏在庄头的手里。
温宥娘手里张氏的嫁妆在江南便有五处庄子,五个庄头,每个庄子下面百亩良田,五个庄头,恐怕每人手里也少不了几十百号人。
这要将土地顺利收回来,要没有‘打手’撑腰,恐怕只凭他们一行人是不行的。
毕竟仇府还没倒,那几个庄头恐怕还不会那么认命。
“仇伯爷连字都签了,难道他们还敢不认?”冬梅颇为不信道。
温宥娘起身在铜镜面前,转了转,觉得发髻妥当后,又低头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衣着,俱无差错,这才说:“签了字,要他们把吃进嘴里的吐出来,也得他们舍得才行。何况还有旁边的一个庄子。”
当年小廖氏为了换那七座庄子也算是颇费心机,便在张氏的庄子不远处买了差一两等的田圈做庄子来替换。
这种田地相近的事儿,最容易地界模糊。要稍微一个糊弄,上等田就能换作中下等田。要真等官府鉴定之后再发现,恐官府也是不认的。要认也的多番程序,重新确认。
当然,要只是换几个庄头,倒也花不了什么时间。
只是一来他们一行急着要去迁坟,二来那些庄头若是被撵了出去,去了旁边的庄子后等人走后又去这边的庄子捣乱,也不太美。
所以,倒不如干脆利落的把整个庄子换个彻底,到时候再整合出来的人也要团结一些。要另外一个庄子使坏起来,也不至于吃亏。
这些冬梅也明白,别说是两个庄子之间,因为有仇而使坏。
便是一族之中,偶尔有两家不合,也常干那些半夜放人田中水的事儿。而庄子上最怕的便是,里面有人藏在深处,寻着机会与人勾结,败坏庄子上的产出。
“可要是全换了一遍,恐怕没那么多的人。”冬梅道。
温宥娘在屋子里走了两步,发现彻底无碍后,才让冬梅将东西收拾好了去楼下。
“佃农倒也不担心,也不知当初那些老庄头还在不在。”温宥娘道。
佃农们,只要不被庄头怂恿,倒也好打发,只按照老规矩来便可。当年张氏在时的庄头还在,未必不能让他们重新掌管。
也不至于全换一遍,只是把那些以前从庄子上得好处,以后可能得不到好处的换了便行。
冬梅在一边将所有东西大包后装进一个大包裹中,打上结后挽在手上。因只是两套换洗的衣物,倒也不重。
温宥娘先出了门子,冬梅跟在后面。
只转了几道楼梯,便见到了在楼下大堂里坐着的孟世子与张家四爷。
两人正面对面坐着喝茶,孟世子正劈哩啪啦的说着京中趣闻。
回头见温宥娘下楼了,便道:“可是将人给等来了!”
温宥娘走到桌前,笑着道:“让世子久等,是某的不是了。”
孟世子不是会跟人多客气的人,只摆手道:“早一刻,晚一刻也没什么差别。反正本世子是不急的。”
不像温宥娘一行,要前往常州迁墓,指不定还要将张氏的棺木运到张氏祖地,还赶着及笄礼。
这么忙的温宥娘都不急,他有什么好急的。
温余卿与张昀良之前一直坐在马车里,等温宥娘出了客栈才从马车里跳了出来。
“咱们骑马,哥,哥你坐马车?”温余卿问。到底是不怎么习惯将温宥娘喊做哥哥。
温宥娘点头,直隶多行商,见多识广,她女扮男装估摸几眼就看出来了,她也就不跟着骑马凑热闹了。
虽然女子骑马也不是什么有伤风化之事,然而跟孟世子一道还是避讳一点好。
孟世子也有自己的马车,总统加起来有四五辆之多。里面有装干粮的,装衣物的,也有装人的。
因地位尊卑,孟世子的马车在前。
“那本世子就先走一步了。”孟世子跟张家四爷抱拳,说完便登上了马车,一捞帘子,没了人影。
张谨也未多言,只上了马,与温余卿和张昀良两表兄弟一前一左一右,将温宥娘的马车围成了一个半圈,以防被道上来往的马车人群冲撞到。
只一声‘驾’,马车便缓缓而行,朝着码头而去。
郑家在码头上亦有歇息之处,乃是一三进小院。
温宥娘一行到之时,郑洄已将船只安排妥当,见着马车到了,就迎上前来,拱手道:“船只已安排妥当,请世子爷放心。”
孟世子从马车上一跃而下,问道:“可是大船?”
郑洄道:“乃是黔首号。世子爷带有两百护卫,伯府亦有三十家丁,若是跟一般货船,恐装不下。”
孟世子对此十分满意,便大步朝正门走去。
温宥娘随后也从马车里出来,只对回首看她的温余卿与张昀良颔首。
国公府素来财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