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伯爷与温家老爷不同,年轻时纳过几房妾,虽生下孩子的只有一人,但确实算不上什么好丈夫。
然而,张老伯爷却也没让张老夫人真受过什么委屈,也只不过是古代最具代表性的士大夫一类。
温香暖玉在怀,正室嫡妻在侧。
温宥娘起身跟张老伯爷行了礼,这才应道:“那孙女先去了。”
便是或许上不了张家的族谱,于温宥娘而言,张家却也要比温家让她感到亲近,有人情味儿。
因此在改口上,她半点不适也无。就是最后他们姐弟强不过温氏一族,在称呼上,今后恐也是不会再变了。
张老夫人一醒,见到温宥娘就高兴,也避免不了说起了太夫人之事。
“那是因为她们廖氏一族与我们徐氏一族恩怨大着呢。”
温宥娘一直不明白,稚子何辜,太夫人为何连他们姐弟都容不下,他们姐弟身体里留着的也有她的血。
便是只因温老夫人的姑姑嫁给了她的心上人,便连温老夫人与张老夫人所出的张氏,及他们姐弟都容不下,这种理由也太难以令人信服了一些。
这会儿听张老夫人说两边本就是极大的恩怨,温宥娘倒是明白一二了,只是还是有不明白之处。
“那当年那边的祖母怎么会嫁给温家老爷?”温宥娘奇怪道。
此事她已经与温家没有了关系,然而温老夫人对他们姐弟素来是真心,且又是张老夫人的姐妹,因此温宥娘还是愿意叫一声祖母的。
张老夫人摇头,“我与你祖母并非一房,且她祖父乃是从商户过继到一早逝无子的同族名下,相隔甚远。当年与温府如何结亲的,祖母也是不知。”
“当年两家结亲之时,恐没想到会有今日罢。”张老夫人叹息道。
若是得知自己女儿在温府会被这般磋磨,当年温老夫人的父母当是不会同意这一桩婚事的。
不只是心疼自家的孩子,也有不想结仇之意。
温宥娘不知道,温家老太爷当年向温家老夫人家替温家老爷提亲之时,那时整个温府太夫人却是被一个姨娘压制了许多年。
那时温家老太爷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去徐家替温家老爷提亲的旁人并不知道,然而对温家太夫人与温家老爷而言却是委屈了的。
温家太老爷说是为了温家老夫人的嫁妆,然而从身份上来讲,温家老爷当年已是秀才,温老夫人虽然也是进士之家,然而温老爷子当初也凭着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也当是有更好的选择才是。
要真是为了嫁妆,怎的不让庶出子直接去娶了商户女?
这个问题,张老夫人也不明白,当年温家太爷为何就去温老夫人家去求娶儿媳了,但两族之间的矛盾温太爷也该是知晓一二才对。
“咱们徐家跟廖家祖地挨在一起,有读书的,有经商的,也有种地的,难免有些摩擦。”张老夫人道。
特别是读书的与经商的两家之间,摩擦更为剧烈。
读书,为的便是出仕,自然要经过科举。
然在大隆,十三州,九十六县,为了公平计,每一个州的举子只取二十人。州下每个县在取秀才时,虽是三年两试,却每一次仅取十人。
因此,为了秀才的名额,各县地大族也是拼破了头,各有各的手段。
廖家与徐家都是当地的大族,又多有读书之人,又怎么可能不会有冲突。
还有经商。
当年温老夫人祖父过继之前的商户,与温太夫人父亲过继之前的商户,两家之间同是行商,却也想变行商为坐贾,在争夺地盘上也难免会动粗。
商户们在古代虽然身份低贱,然而大族之间却是少不了做生意的人。
便是族中许多中公田产,为一族名声计,于县中修桥铺路,其中也少不了商户的影子。
温家太夫人的父亲不曾过继之前,尚在商户生父家中之时,行商廖家就与温老夫人的祖父亲生兄弟行商徐家发生过人命官司。
两边的仇恨,说多不多,然而也说少也不少,暗中在生意上的争斗与在明面上的聚众斗殴,强抢生意的事情也没少做。
便是在当地官府插手的案子,也不少。
然而就是张老夫人也不得不感慨道:“都不过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又能料到会到后来那般境地。”
太夫人是廖氏出来的女儿,老夫人是徐氏出来的女儿,两家虽有仇,然而两家行商的恩怨到底也与出嫁女无关。何况两家也过继别户,更因与之前行商家的事情避嫌。
又哪知道温太夫人会搓磨温老夫人至此,若不是在京中有张府在,恐怕温老夫人早就被温太夫人搓磨至死了。
而张府与温太夫人及仇府,便是这般结下的梁子。
“温家太爷当年莫不是故意的罢?”温宥娘自言自语道。
张老夫人是知道太夫人当年与徐氏女那一门官司的,只冷笑着道:“自己的日子过不好,便去怪别人过得如意。也不想想当年他们夫妻也是恩爱过的,最后怎的走到了那一步。”
正是恩爱过,所以后来才恨得那般汹涌。耐正主无可奈何,便将所有怨气往动得了的人身上撒。温宥娘默默想。
张老夫人说完那一句,突然又想起了点温家的事,只继续嘲讽道:“就那疯癫模样,因为难怪当年温家太爷临死前要将爱子宠妾逐出家门了。恐怕也是怕遭了她的毒手。”
温家太夫人不管在温家太爷那得宠不得宠,于温家太爷的庶出子而言都是嫡母。庶子与嫡母,是不论嫡母是否得宠的,何况温家老爷明显比庶子出息。
因此深知温家太夫人秉性的温家太爷才会在临死前将爱妾与宠子逐出家门,且暗中将温府的大多产业都变作银钱给了小儿子。
温宥娘知道温太夫人与温老夫人之间的矛盾并非一日之寒,然而温老夫人的嫁妆便是其中之一。
虽温老夫人的嫁妆已然有大半填进了温府,然而从始至终都没能让温太夫人沾上半点。
加上温老夫人素来跟老姨娘亲近,虽不至于联手谋害温家老爷,但于温老夫人而言,亦是眼中的肉中刺了,毕竟温老夫人是她的儿媳而并非是是老姨娘的儿媳。
温老夫人当年亲近老姨娘的行径,就是对温太夫人的嘲讽与打脸,就是在挑衅温太夫人的权威。
只是温宥娘觉得,温太夫人却是蠢得过了头,明知自己被姨娘压制着,好不容易娶进了门儿媳,不先笼络着,却因过往且与儿媳无关的恩怨,生生将温老夫人往姨娘那一边推。
然后在熬死了丈夫,放跑了丈夫的宠妾之后,又将一切怪罪在温老夫人的身上。
“所以,宥娘。结亲并非只是两族的事情,像徐、廖两族这般有仇的,就绝不能在一个家里。”张老夫人道。
这便是在教导温宥娘为妻为家之道了。
温宥娘轻声应了,才又听张老夫人道:“如今温府出了这些丑事,便是你们姐弟俩过继到张府来,可在身生父亲上也逃不掉是温家大爷。黄府的侯夫人向来势力,迟早会来退亲。”
所以在退亲后,再挑选婆家之时,就要考虑得更多,至少如温家太夫人与温家老夫人这般的悲剧需要避免,就要先将对方家世查探清楚,看府上可有结仇之家所出亲眷。
简而言之,结亲之前得先查祖宗十八代,看有没有结过仇,再来看八字合不合得上。
温宥娘自幼是个有主见的人,人又聪慧,因此从来不用将话说明了。张老夫人只这么一说,便不再说此事。
“你母亲的事,我当年也怪过你祖母。到底是她生出的儿子毁了你母亲,也毁了张府的前程。可她与我一道嫁在京中,又是同族姐妹。本就该同气连枝。那些怨气,怨着怨着就淡了。只要府上安安全全的,外祖母我也不多求什么。”张老夫人说。
年轻的时候,或许是怪过温老夫人的,怪她生了那么一个棒槌似地儿子,恨她连婆婆都制辖不住,也恨她护不住自己的女儿。
等到如今十来年过去了,张老夫人觉得自己也老得差不多了,其实那些恨意也就淡了。
连对张府的爵位也跟着看淡了下来,只想着一家子人和和睦睦就好,至于前程不前程,也就不去想了。
女人总归与男人不同,顾来顾去,顾的也只是一家子好好过日子。
比不得温家老爷心心念念的在仕途上更进一步,比不不得仇老伯爷千方百计的想要真掌军权,也比不得张老伯爷现今还对爵位的传承有念头。
张老夫人说这一番话,也是告诉温宥娘,她并不会阻止她跟温老夫人亲近。温老夫人对她而言,也算是娘家的姐妹。过去的也就过去了。
“老伯爷可是说哪日入族谱?”说完温家的事情,张老夫人又问到上族谱的事。
温宥娘把之前跟张老伯爷说过的话,又再说了一番。
张老夫人听了,也就道:“温氏一族,其实族风也不错,只不过是当年一念之差。”
温家老太爷不知脑子犯了什么病,竟然娶了徐氏女为儿媳。
“若是温氏一族不肯,宥娘你也别把事做绝了。不肯便不肯,过继到其他无嗣子的温家先辈名下也是可行的。也与你们姐弟名声妨碍要小一些。”张老夫人说。
于张老夫人而言,虽然女儿惨死让她悲愤不已,然而真让温宥娘姐弟姓张她是不怎么赞同的,不是不想接纳他们姐弟,而是于他们姐弟而言,改姓张到底是有些名声有碍。
温家大爷谋害她的女儿,所以温宥娘姐弟与他脱离关系并无不可,然而这与舍弃家族却不能相提并论。
张老夫人不似张老伯爷那般一心想要为自己一家增添什么筹码,她只是个普通的内阁妇人,一心的只愿每个儿孙都好。
温宥娘点头应了,却也没说肯还是不肯。
她与温氏祖地几无交情,舍弃与不舍弃与她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至于名声这种东西,到如今这境地,再差上两分,于他们姐弟而言也没什么差别。
☆、第070章 南下迁母坟
温府故乡乃在常州,离江南尚还有十余日路程。
温宥娘决意与温余卿一行前往常州迁墓,便要事先将一切打点妥帖。
从京中到直隶行车便要三日,且还因是官路,路程较为好走。
再从直隶入水路,到江南,便有七八日的路程。而因天气偏热,上流有冰川融化,便是只是梅雨季节,水流也颇为急湍,选择大船较为妥当。而大船里,从资费考虑,亦只能选择货船。
到了江南,再往常州,便只能乘坐马车,一路上碰到山匪的可能性极大。因此行李最好简单朴素一些。
到了常州,便得先拜访当地官员,说明迁墓之事,以防与当地温氏一族发生冲突,还须得官府相护。
在此之前尚得拜访温家各族长老,说明情况,免得当地温氏有所误会。
两者加起来便要花费不少银两打点。
在温宥娘的计算之中,至少三千两银子方能成事。
一千两用于打点当地官府,为他们姐弟撑腰;两千两给予温家族中,用于购置中公祭田,以求好聚好散。
然路途遥远,途中又极有可能遭遇山匪,三千两银子目标太大,并不宜长途搬运,不然光请镖局与护卫的人便是极大一笔开销。
如此算来,倒不如将银子换为易带之物。
古董值钱,然易碎,因此排除。倒是书画之类,可携带一两幅密封在木盒之内,带着也较为轻便。
“常州的刺史若孙女没记错,应当是韩氏的长宁先生。”温宥娘将上面的事情分析后与张家伯爷道。
张伯爷点头,“确实是韩氏,已入常州三载,尚有两年才得调动。”
“温家祖地且在常州下面的曲水县,时任县令是十一年前的第三甲进士王静。虽是旁支庶出,然也是士族出身,爱好高雅。择一两幅山水墨画,送予便可。”温宥娘道。
张伯爷欣慰道:“韩氏高堂尚在京中,既携带银两不便,可前往韩府求助于两老。若能有只言片语带去,亦有好处。”
韩氏亦是世家,然大多归于祖地,在京中停留者仅这一户。
世家所爱,非风雅至极,便是珍奇异宝。然张府如今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也不过是仅仅有些钱财罢了。
温宥娘想了想,道:“长宁先生虽是世家郎君,然亦是科举出身,其长辈亦是才高八斗之士。不若让昀良与余卿携策论一同前往,盼两老指点一二。”
张伯爷颔首,“可。”
小三元亲自上门请教学问,便是对对方的推崇与敬意,这比送什么名画古董都要能得人心。
温宥娘又道:“宥娘于点心一道,颇有心得,可制易克化点心一盒,前去拜访老夫人。”
世家嫌弃庶族出身的官员不懂风雅,既然没有风雅之物相送,倒不如送那一片心意。让对方也不觉得因礼物的不妥当而觉得受辱。
“直隶至江南水路,亦偶有水匪,自寻大船较为妥当。咱们府与行商郑家交好,可借郑家与漕运牛家通话,护我们姐弟一程。只是江南至常州,常州再去曲水,途中皆有山匪出没,因此在江南时便要先请镖局相互方行。这一来一往,恐怕也要三月里去了。”温宥娘算了算道。
三月之后,她便及笄,是必要回到京城张府之中的。
便是她自温府破门而出,入了张府,然及笄一事重大,于此界女子而言不亚于大婚。
在此之前,她先得将张氏尸骨运回京中,停棺于庙中。等及笄后才能再寻吉日运送回张家祖地,最后再寻吉日下葬。
前前后后,也要一年时间。
温宥娘与张家伯爷将此行计划好,回到张府中自己的院子里便见到一脸神神叨叨的夏荷,挑眉道:“你这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了?”
温宥娘回张府,便只带了几个丫鬟,自己身边的冬梅跟夏荷,温余卿身边的两个照看他的丫鬟,以及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小厮。
夏荷是张府的家生子,虽跟了她在温府几年,然而在张府却是要更如鱼得水一些,此时见温宥娘发问,就赶紧指了指屋子里。
温宥娘挑眉,跟着夏荷进了屋子,这才道:“说吧,什么事儿要进屋子里了才能说?”
夏荷压低声音道:“奴婢早上跟采买嬷嬷唠叨,听到一件不得了的事,就赶紧回来要告诉姑娘了。”
“那还不赶紧说?”温宥娘就不喜欢夏荷说八卦之时爱卖弄玄乎这一点。
夏荷神神秘秘道:“听说今天早上,有个妇人带着个孩子跪在了温家大门前。”
温宥娘眼皮一跳,猜测道:“温家二爷的?”
夏荷摇头,一副姑娘你还得再猜的模样。
“别是温家老爷子的吧?”温宥娘觉得虽然她不喜欢温家老爷的势力眼,但在女色上她还是有些不敢随便污蔑的。
夏荷见温宥娘都猜到温家老爷那不靠谱的地方去了,忙道:“是温家大爷!”
“你确定?”温宥娘顿时瞪大了眼。
夏荷点头,“听说那孩子都十岁了!”
温宥娘嘴角扯了扯,颇有些不信,“别是听人胡说八道吧?”
以温家大爷对仇氏的真爱,连张氏都能眼睁睁的看着被人谋害死,怎么可能在外面置外室?
夏荷摇头,“挺多人都瞧见的,说是那孩子跟温家大爷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这会儿全京城都知道啦。”
要论长相,温宥娘姐弟偏像张氏多一些,便是仇氏所出的那两个孩子,也比较像仇氏,这会儿冒出来一个跟温家大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便不是温家大爷的血脉,估计温老爷子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本来就被削掉了功名,如今还加上一重私置外室,其实对温家大爷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