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府逃过了,那是因温老爷子在官场上素来谨慎,只凭着本事做事儿,极少四处参合,就算是投机也不到最后一刻不下注。
然而仇府却不同,做为勋贵,要不参合,以后的日子就会难过。就算张老伯爷,不也千方百计想要参合只不过是因没本事而难有机会。
仇伯爷也好张老伯爷也罢,也都是为了家族前程为想,虽说许多时候参合靠的是自己的本事,然而这种事情有时候也得看运气。
仇伯爷是有本事然而运道不好,而张府是没本事然运道在这一世倒也还不错。
“张家的爵位又得延可三代,也算是满足了张老伯爷这辈子的心愿了。只是封谁当世子,恐怕也有得争的时候。”孟世子对温宥娘说。
但凡勋贵之家,没人不想爵位永固的。只张老伯爷府上三房嫡出,虽律法上能继承的是嫡长,但想着长房的似乎想要走仕途,而二房三房加上在此事中出力最多的庶出四房,这世子位还真不好给。
温宥娘早就想过这个事儿,读书人家与勋贵,说到底还是当勋贵有个保障,至少一年下来的年俸不说,就算没有实权,却也能凭着一个爵位能在京中立足几十年。而读书人家,只要没一个出息的,被排挤出京城就轻而易举。
张家四房里各房会怎么选择,温宥娘不打算过问,然而也不是心中没有想法,“最好不过大房拿了世子位。”
庶出四房是陪着公子珣许多年的,不论是公子珣还是阿蔓对四房都算得亲近,因此要爵位按照规矩来了,只不过大房的张昀良委屈一些以后科考过了提拔较难,然而整个张府对爵位带来的风险却是能降到最低。
只张府到底会如何选择,也在于他们自己了。
任命百官里,薛九的少傅之职,最终由严如霜替代,而之前严如霜的少保之职,却是落在了小公爷的头上。
小公爷本不意留在京中,然而在薛九上辞表之前,阿蔓就有留下小公爷保护自己之意,其实就是陪读的意思。加上公子珣的挽留,倒是以为盛国公府女眷撑腰及小公爷自己婚事的名义留得几年。
盛国公府尚且留住性命的几个女子,却也只比小公爷小不了多少,只再过几年便要出嫁。几个年幼的女眷在京中住着,到底也要一个男丁护着才行。
不然就算盛国公府如今之后再皇恩浩荡,府中没有男丁,对一府女子的名声与安全也到底不好。
要遇着那种想要巴望着盛国公府的小人,趁没有男丁在欺辱或是拐骗了府中小娘子,小公爷离得太远,最终也是后悔莫及。
何况盛国公府的男丁,如今也只剩的小公爷一人。就算是小公爷乃是战神在世,在边关有人能顶住之时,公子珣也觉得小公爷先续上盛国公府的香火却是更为重要的。
再说公子珣想把小公爷留给阿蔓以后驻守边疆用,自然要把人留住等着以后阿蔓施恩于人。
等着小公爷成婚后有了子嗣,再把人放去边疆,那时盛国公府在边关的威望想来也能被兴国侯世子与陈敬分出几分来,也避免了盛国公在边关威望过胜而遭受忌惮的命运。
同时阿蔓那时也当是用不了几年就要亲政,只在这几年与小公爷亲近了,日后军中有小公爷为倚仗,在朝中那些老滑头未必敢架空阿蔓。阿蔓要亲政的妨碍,也要小得多。
因此,公子珣对小公爷也算是放了许多重的心思。
温宥娘自也看得出来,与孟世子感慨道:“陛下当初说的话,倒也真心的在做。”
当初公子珣与他们说,不想当做出有负恩情之事。就只在小公爷身上,都能看出来他的心胸到底是要比昏君与先帝要强。
至少公子珣在面对着北面军中威望已经空前盛大的小公爷,却愿意想尽办法保全他,为他铺出一条顺利的道来。而不是先帝与昏君那般,只往高里捧,然后用完就杀,半点情义不留。
“也好让霸王跟着小公爷学一学。”孟世子也觉得小公爷留在东宫好,且还想着把人用个干净。
孟氏可以一朝无权,只有个温宥娘的少师以后的太师顶着,然而到了下一辈,终究是不能再往清贵里走。这手里,到底也还是要有兵在,才算得上是真硬气。
孟世子不在乎霸王是个女儿,连温宥娘都有可能混到太师,霸王混个将军当是不难。只因孟氏在军中没有多少基础,寻小公爷学一学这霸道的兵法才是上策。
温宥娘见得孟世子竟打这主意,只嘴角一抽,“你别说真的?”
孟世子道:“我哄你做甚?你都能当个太师,咱们女儿当个将军不难吧?女孩子,再聪明,到底也得手里有权,别人才不敢真正欺负她。”
温宥娘很想说,就算是再厉害的女人要遇见了一个人渣也只有倒霉的份儿,但想着要自己厉害了就算以后遇见人渣,好歹也比一般的普通小娘子有自保之力,就觉得霸王跟着小公爷学,其实也算是不错。
霸王对于自己能找到小公爷当师傅学武,又能跟太子阿蔓一道玩儿十分乐意。
五六岁,正是狗都嫌的年纪。加上薛九虽辞了少傅之职,然而却把自己儿子丢在京中当作是人质的嫡长子。一个只会打仗,半个文盲的小公爷。四个半大小子凑在一起,好不热闹。
温宥娘手里一下子就多了三个徒弟,一个也是教,四个也一样。反倒是孩子多了,能一起有个比较,互相弥补不足,倒是大有益处。
公子珣也满意,阿蔓是太子不错,可身边得用的人,从小一道长大的情分自然要比长大了用利益捆绑的要强,有时候情分这东西却是比一品大员的位置利诱还要有用。
兵法霸道的小公爷、戚国公府嫡长子、看似要走武路的孟氏嫡长女,于太子而言,都是不错的玩伴……
公子珣登基四年,朝政尽托于胡丞相之手,亦算得上清明。科举两轮,选出的进士尽能所用,在庶族中的名声也渐好起来。
而江山,北有兴国侯世子与陈敬,南有薛九娘与戚国公,每年都抵挡住了北面游牧民族的侵犯,及南面南宁的数次试探与侵犯。
而当初本想趁机作耗的世家豪强,也在第一年里被薛九收拾了个痛快,到第三年除了闽州的王氏还依然如旧,其他的无人再有半分不满。
而在这江山初定的此时,身为皇子的公子珣的身体却是终于走到了穷途末路。
公子珣对自己的死,似乎有着预感,只在之前便在朝廷上将以后的安排说了出来。
他的病能隐瞒一时,却隐瞒不了一世,因此在第二年薛九基本上平定了大隆各股不服的世家与豪族后,便就不再隐瞒,让该知晓的都知晓,只不曾宣扬出去罢了。
四年时间虽是短促,然而也算是为阿蔓安排好了一套得用的班子。公子珣也算是死得瞑目。
“盛国公着太保、严如霜为太傅、温娘子为太师。朕将江山与阿蔓托付与诸位之手,还往诸位垂怜阿蔓年幼。”公子珣苍白着脸,虽是声小,然而身边却有史官下笔将此话刻记。
温宥娘与严如霜及盛国公一道跪在公子珣的床前,道:“不敢负陛下所愿。”
公子珣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继续道:“着盛国公前往边关,召兴国侯世子进京,掌直隶兵马。”
直隶乃是重城,与江州一道并称京城二关,且因运河尽头,有不少外水可捞,也算是得用的位置。兴国侯世子在边关时与陈敬并行,只因两人性子相和,这几年倒也没起过冲突。如今调往直隶,也不算太差。
而盛国公本就早熟,在十五时就已经与十七八差不离,身子骨强健自然就不会有甚忌讳,年满十五就成了婚且在当年就得了一子。而如今夫人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因此再去边关,也不怕刀剑无眼,担心没有后人延续香火。
只夫人因有孕,只等着孩子大几岁了,再带往边关或者留在京中以可。到底边关条件不如京城,到底会如何抉择,还看盛国公自己。
公子珣又看向胡公,“胡公做事,公平公正,天下为证。以后朝政,还托付与胡公,望胡公勉力以行。”
胡公一把年纪了,听得此言只泪流满面,抓着公子珣骨瘦如材的手道:“陛下放心,臣必不负所托!”
“新政与三粮推广,也赖诸公了。”公子珣又道。
胡丞相退下,六部尚书闻言皆上前跪下,齐声道:“谨遵陛下旨意。”
公子珣最后才将阿蔓叫道身前,吩咐道:“我儿,与诸公跪下。”
阿蔓闻言,立刻在一旁面朝诸公侧跪,只忍着眼中的泪看向公子珣,叫道:“父亲。”
公子珣艰难的伸手摸了摸阿蔓的头,道:“至今日后,你既天下,天下即你。去给诸公磕头。”
阿蔓朝着在一边跪下的诸公磕头,温宥娘一行无一不侧身不敢受。
公子珣道:“这三拜乃阿蔓代大隆天下所叩,还望诸公视江山如子,匡扶我大隆!”
诸公听得此言,无一敢再侧身以避,只齐声道:“谨遵圣意!”
公子珣听得此言,方才一笑,却是永远闭上了眼。
静默了一刻,胡丞相上前以手试鼻息与脖脉,最后才悲痛万分,嘶哑着声道:“陛下驾崩——”
不论屋内还是屋外的百官听得陛下驾崩,顿时皆痛哭万分,叫道:“陛下——”
阿蔓听得身后的哭声震天,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的父皇去了。只茫茫然无声流着眼泪,抓着公子珣的手不放。
随后便是百官哭灵,商议先皇谥号,解决尚未修建成型的帝陵之事及新帝登基。
因阿蔓年幼,虽已听政四年,却还是以三公中的严如霜、温宥娘及胡丞相、礼部尚书共同辅政为主。
虽朝臣对于温宥娘一介女流参政十分不满,然而因献出三粮种植农书一事,先帝号称功在千秋,又因其夫君孟国公身为世家子弟却甘愿居于工部掌农事,于民间声望极高。因此温宥娘却是稳当当的辅政之臣当着,不管东南西北方的那些酸意及不满。
也只到了此刻,温宥娘才觉得当年弯下的腰,跪下的膝盖,终是立了起来。
温宥娘牵着阿蔓的手,站在摘星楼上,看向遥远的西南。
谢氏,我终也站在这高楼之上。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