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嬷嬷跟着的?”温宥娘回头问冬梅道。
冬梅摇头,“倒是没有,就是让身边的丫鬟来过两趟,问姑娘何时有空。”
温宥娘应酬了一日,已然有些疲累,见温长慧这有话与她说的做派,只揉了揉眉心,道:“就这会儿,让她来见我罢。”
温长慧来的时候,身上披着红色的狐狸皮披风,倒是衬得她十分可爱。
“大姐姐。”温长慧等着身后的丫鬟将披风解开带下去了,才上前来叫道。
温宥娘这才看见温长慧怀里抱着一盒子,只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坐吧。”
温长慧却是将盒子递了过来,道:“明日大姐姐大婚,小妹也没甚么好送的,也只挑得了一副头面,还望大姐姐不要推拒。”
温宥娘闻言看向温长慧,却是没收她递过来的东西,过了会儿方道:“有什么话,大可直言,你今年也已虚岁九岁,当半个大人了。”
温长慧只能将东西收了回去,寻椅子坐下之后,将盒子放在旁边的茶几上,这才细声道:“我来,是想问我母亲之事。”
温宥娘皱眉,“要问你母亲之事,不去寻你外祖父,问我有何用?”
温长慧咬着唇,过了半晌才道:“我听说,我母亲是冤枉的……”
温宥娘听到这打断了温长慧的话,“是不是冤枉的,你也当去问你外祖父,难不成你指望从我嘴中听到你母亲什么好话不成?”
温长慧却是道:“当初证明我母亲罪行的那几个证人,我去寻过,如今却是不见了。又有人说当初大姐姐那支签文是从温府中流出去的。我就只想知道……”
“因为在被告之前,我见过谢氏清辉,前些日子又有签文之事传出来,所以你怀疑我在其中有插手?”温宥娘毫不客气的问道。
温长慧没说话,然沉默便是默认,温宥娘只笑着道:“便是我出手了又如何?温家大爷当年若不是为了你母亲,何至于害死我母亲?这仇难道我不该报?当年你母亲嫉妒我母亲得以进宫侍奉当今,与宫中淑妃联手做局,害我母亲失去资格,又让我外祖一家见恶于当今。这些仇我不该报?还是这些,你都觉得是假的?”
“我就想问,谋害产妇之事,我母亲是不是冤枉的。”温长慧张了张嘴,十分没底气的道。
先辈人的事,当晚辈的到底不好多说,如今都死了,不能当面质证,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也不重要。
对温长慧而言,重要的是她母亲在谋害产妇这一件事之上,到底是不是无辜的,这关系到他们兄妹三人的前程。
温宥娘轻笑道:“这个,你问我,倒不如去寻当初那个叫双喜的丫鬟来问。问到底是真是假,你母亲有没有被冤枉。”
许多人都不曾找到的人,温长慧又如何找得到,因此温宥娘说这话出来,温长慧也只是垂首不语。
温宥娘看着茶几上的盒子,却是想起当初还在温府之时,她与温老夫人这一方,虽对仇氏那一方素来冷淡,力求没有任何瓜葛,然而温长慧见了她倒是每一次都十分礼貌。
因此对着温长慧如今的境遇,温宥娘难得心中有了一丝恻隐之心。
想到温长慧身边那个嬷嬷,温宥娘就道:“这些事情,都是你身边那个嬷嬷告知你的罢?”
温长慧抬头看着温宥娘,却还是没说话。
温宥娘继续道:“要我没说错,那是四皇子从淑妃宫里要的人送到你身边的?只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四皇子或者是淑妃,为何要送你一个嬷嬷?只因为往日你母亲与淑妃的关系好?”
“大姐姐你想说甚么?”温长慧捏紧衣角,试探着问道。
温宥娘道:“当年你母亲与淑妃联合算计我母亲与温家大爷,说到底也不过是淑妃不想让我母亲进当今的潜邸。以你母亲的慎密心思,你觉得会不会留下什么证据下来?”
温长慧听到这话,眉头一下子皱起来了。
温宥娘见温长慧这样,便与她道:“你叫了我七八年的大姐姐,长辈之间的恩怨如今也算各负其罪,恩怨俱消。我对你最多也不过因你母亲而迁怒厌恶,远远谈不上有恨。如今我奉劝你两句话。”
温长慧听得温宥娘这话,就道:“还请大姐姐直言。”
温宥娘道:“非至亲血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终有其目的。”淑妃送个老嬷嬷与你,是给你在温府撑腰,还是想寻到你母亲留下的证据,你自己心中须得有数。
“再过几年,你也如我明日一般,嫁入别家,你且记得一件事,妾到底不如妻。”温宥娘又道。终究不想温长慧如原著中那样,被个渣男骗去当妾,还被人污蔑作妖妃,最后不得好死。
这两句话将温长慧说得迷糊,前一句尚好,后一句却是完全听不懂。大家出身的娘子,谁又会去当妾呢,就算是如今他们兄妹三人处境艰难,她也从未想过这种事情。
然而温宥娘却是不想再说,只道:“你母亲是否冤枉,你当去问你外祖父与祖父,而不是来问我,或是听外人言。至于这礼,你且拿回去罢。你我交情不至于此。”
温宥娘直接撵了人,对着外面候着的冬梅道:“冬梅,送客!”
送走温长慧,温宥娘又将夏荷叫到了身边,“世子那边可是安排好了?”
夏荷道:“姑娘大可放心,铺床的丫头已经去了,明日在喜房中半点差池都出不了。”
温宥娘嘴角一勾,“喜房中的香炉、喜烛、酒壶里的酒。当初蔡氏当是死在这三种里面的其中一种当中。”
不然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成亲当夜,又怎么可能一声不响的就上了吊。少不得是有人先将人迷晕了,再挂在了横梁上,做出的假象来。
夏荷回道:“那几样咱们都准备了替代的去,姑娘也毋须担心。何况三房不是已经被禁足了,又哪得机会动手。”
温宥娘摇头,“你错了,正是他们三房被禁足了,所以才有可能动手。”
被禁足了,她还出了事,就说明动手的不会是三房。三房不只会趁这个机会除掉她,更能一箭双雕,解除自己的嫌疑。
夏荷也知道内院中的那些事情,一个府里多个主子,背主的多了去了,就道:“姑娘想的是,只是世子总不会再吃一回亏的。他们再想动手,又哪那么容易。只明日之前,姑娘先吃饱了肚子,半点不动喜房里的东西就好。等着咱们过了府,大房当是有小厨房,又有何为惧。”
温宥娘点头,也只得如此。
☆、第136章 温宥娘大婚(一)(二更)
从大清早的起床,温宥娘因睡得晚,颇有些起床气,因此脸色不太好。
冬梅在伺候温宥娘穿衣之时,就低声道:“姑娘可别板着脸,要让别人瞧见了,恐说闲话呢。”
温宥娘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十分公式化的笑之后才满意了,只保持着那样的表情一直等到开面的温老夫人。
温宥娘看着被绞成两条线的棉绳,下意识的想躲。
温老夫人就笑着道:“别躲,一会儿就好了。只把额头跟脸上的毛绞了,这才好上妆、梳发髻。”
温宥娘只得由着温老夫人在自己脸上弄着,温老夫人一边绞一边嘴里念叨着:“想当初你母亲生你的时候,你不过才团子那么大一点,跟阿黄生的小猫差不多。如今就到了出嫁的年纪了,算起来都十几年了,却是还像是昨日一样。祖母舍不得你呢,私心里还想着你再陪祖母几年。可祖母也不是不知事的妇人,知道婚姻大事是一个女子的一生,又哪能将你继续留在身边。”
温宥娘听得心里发酸,道:“祖母莫要难过,我嫁在京城,哪时候想您了,就出府来看您就是。”
温老夫人却是道:“莫说这些胡话。你既嫁人了,自然就得以夫家为重,千万别动不动往外跑。孟氏家大业大,就怕你稍微不慎,她们就不给你好看。”
温老夫人再糊涂,也知道孟氏高门贵府的,比温府和伯府要规矩重得多,也不想温宥娘在里面立不住脚,吃了那些女人的亏去。
温宥娘由着温老夫人继续给自己绞面,过了会儿又说:“祖母,慧娘身边的那个嬷嬷,还是寻个机会打发了罢。”
温老夫人心中也极不喜欢那嬷嬷,只因有她在,就觉得自己在府中当家有些被辖制的感觉,听到温宥娘让她把人撵出去,就问道:“她可是惹着你了?还是犯了甚忌讳?”
到底是四皇子送给温长慧的人,温老夫人再不喜欢,也得顾及着四皇子来,因此回府这两三月里大多都忍了下来。
温宥娘见温老夫人绞面完了,脸上带着火辣辣的疼,说道:“那嬷嬷是从淑妃宫里出来的,当初母亲如何嫁给父亲,里面也少不得她插了手。这会儿仇氏都死了,还送人进来,我怕她算计着甚么呢。”
温老夫人虽喜欢张氏,张氏因故嫁给了自己当儿媳,也觉得比太夫人选个儿媳来满意,然而却也更希望张氏能够与如今的淑妃一样进宫当娘娘的,当娘娘总是比给自己当儿媳对自己娘家有好处,娘家硬气了她才真在府上立得住脚。因此近年得知张氏与自己儿子都是被淑妃跟仇氏联手算计,对淑妃心中也是有意见的,只是没露出来。
如今温宥娘这么说,温老夫人就记在了心上,却又有些为难,“虽是淑妃的人,却也是四皇子送进府来的,又哪那么容易就还回去?”
温宥娘低声道:“四皇子大婚前,皇后娘娘就不太喜欢淑妃了,这才吃了训斥被禁足。如今淑妃在宫里也不好过,淑妃娘家也不成什么气候,又哪敢得罪祖父呢。祖父如今虽五品,然而再过不久当是要被再升回去的。祖母也不需要怕,就是撵回去了,他们也不敢闹出来。皇子借机结党朝臣,当今最忌讳这个了。”
历朝历代,有所作为的明君,在权利一道上就最为小气,不说朝臣结党容不下,皇子结党威胁到他的皇位的,更加容不下。
也只有大皇子与太子,因要制衡,这才容忍下来。要换了四皇子,在皇帝没给之前,他就伸手去拿,当今对四皇子的想法,恐怕就得变一变了。
只不过,这里面要是皇帝执意?
温宥娘想了想,就是皇帝的意思,温老夫人将人给退回去,皇帝也不会在明面上将温府怎么样,到底内院女眷做事哪如外院的男子。
当今要重用温老爷子,就少不得得接受有个‘不懂事儿’的温老夫人了。毕竟温家老爷儿孙都成群的人,又有温老爷子对温老夫人一往情深半妾也无的说法,再给温家老爷换个靠谱的老婆也晚了。
“况且,她还在慧娘身边说些犯忌讳的话儿。”温宥娘顿了顿,道,“昨日慧娘跑来问我,她母亲是不是冤枉的。这事儿不说我不知晓,当初可都是人证物证俱在的,又是当今亲自下的判决。就说是冤枉的,要慧娘听她的怂恿,闹出来了,当今难不成会承认自己错了?少不得把这笔帐记在了温家头上。”
这世上,谁都能错,就是皇帝不能错。温老夫人听得温宥娘这话,倒吸了一口冷气。道:“竟不知那婆子竟抱着这样的心思!你说得对,是得撵出去才行。等我今日回去,明日就撵回去。”
那嬷嬷在温府中下人中再有威信,也不及温老夫人这个这真正的当家人,温老夫人若说要将人撵出去,自然不会有人拦着。
相信温长慧昨日听到她所说的那些话,在温老夫人要将那嬷嬷送回宫中时,当不会出声。
温宥娘当初想来想去,不知淑妃为何借四皇子之手送一个嬷嬷给温长慧,昨日听得温长慧说那一番话,倒是明白了。
恐怕是淑妃想卖温府一个人情,要能替仇氏、温家大爷翻案,少不得就替自己儿子拉拢了温家老爷这么一个皇帝的亲信。
只可惜,淑妃约莫是不知当初谢氏之事,且也不知皇帝在其中扮演了一个少不得的角色,要将此事惊动了皇帝,恐怕少不得要被皇帝厌恶两分。
可别说什么真爱,就让四皇子才当皇帝的鬼话,对明君而言,美色也都不过是虚妄,唯有权势才是真心所待。
温宥娘与温老夫人嘱咐了许多,才等温老夫人将那两股线收起,就见得王真人与六太夫人联袂而来。
因大隆习俗,绞面这种事,当有族中长辈亲自动手方带福气,温老夫人便得了这机会。而生为温宥娘过继母亲的六太夫人自然要来梳头结髻,而因温宥娘乃嫁的世家,世家女子的妆容比庶族娘子的复杂得多,因此王真人也一道来了。
温老夫人见得六房婶子与王真人来了,便让开了来,只将温宥娘所说的话记在心中,不再言语。
六太夫人虽与温宥娘有母女之情不过一年,然而却也有着极深的感情的。
因此在梳头之时,先说完了祝词,才与温宥娘道:“以后嫁了人,可莫要跟家中一样任性。你上面虽无婆母、公公,却也是有两重长辈。要谨记女子德行,莫要忤逆、狂妄。”
王真人在一边给温宥娘上妆,听得这话就道:“宥娘随我学了大半载世家规矩,老夫人也莫要过分担忧。宥娘聪慧,行事自是有度的。”
忤逆狂妄?这话王真人可是不爱听。要长辈有错而不言,这才是忤逆。知事而不言,方才是真狂妄。
温宥娘的性子,王真人却是极为放心的。要不是这性子,在孟氏里又哪能占到甚便宜。
六太夫人只得笑着道:“这半载,让真人劳累了。”
王真人将温宥娘脸上刷了一层粉,道:“她是我亲传弟子,与子嗣无异,又哪来劳累之说。”
随后两人,就变着花样,说着自己对温宥娘的喜爱及长辈之情。
温宥娘在那听得好笑,却也因上妆不好发笑,只自己在心里乐着。
一直到将发髻与妆容上好,王真人往旁边拿了银镀的琉璃镜来给温宥娘看,笑着道:“瞧着如何?可是把自己都给看傻了?”
温宥娘继承张氏的美貌,竟是被王真人装扮得更艳两分,也亏得还没长成,脸上还带着些许稚嫩,不然也是惑水妲己一个。
“也太艳丽了些。”温宥娘照了照镜子,十分诚恳的道。
温老夫人在一边好不容易插上了嘴,道:“女子一辈子一此的大事,就当这般好看才好。”
要说当年张氏要比温宥娘长得更成熟一些,只是大婚恐非自己所愿,所以大婚当日脸色就摆得极冷,不如温宥娘今日的巧笑倩兮的模样好看。
王真人拿过温宥娘手中的琉璃镜,道:“世家女大婚日只怕自己不够艳丽得惊人的眼,你倒好,还怕别人见不成?又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可瞧把你自己给美得,都美谦虚起来了。”
温宥娘只捂嘴笑,然而一想到嘴上涂了胭脂,也只得将手离了嘴唇半寸远。
王真人却是趁机拉过温宥娘的手,道:“别动,手上的寇色还未上。”
说完,王真人又开始在温宥娘手指甲上涂丹寇,红得十分惹人的眼。
等一切装扮完,温宥娘起身转了一圈,屋子里的三个长辈都满意得直点头。
因大隆女子的婚衣乃是青色,为了与孟世子当初那逃红玉头面相配,在颜色上便选了淡一些,再在上面勾上了红色的点缀,因此看起来却是十分合眼,两种颜色纠缠在一起并不显突兀。
温宥娘也在等身高琉璃镜前转了一圈,觉得满意不已。
她两辈子第一次成亲,第一次穿上婚衣,虽不像现代的婚纱那般有股神圣感,然而心中却是高兴的。
因那等身琉璃镜也是嫁妆之一,温宥娘照完镜子后,就有丫鬟上前将一套大小不一的镜子收了起来。
而此时因孟世子已经带着人骑着马到了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