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前辈; 且安息吧。
念完之后; 她从储物戒里取出先前素和塞给她的玉盒,里面装着一些灵气十足的桃子精。
神魂十二阶,珊瑚肉身却只有九阶; 不行。
简小楼打开玉盒,不去管桃子精是不是有意识,闭着眼睛一口气全给吃了。
没有听见它们哭泣,看来只是一时被树母的法力影响。
吃完之后,她开始打坐; 催动灵气运行。
珊瑚肉身进阶; 从来都是悄无声息的,简小楼连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且肉身似乎可以吸取神魂的力量; 提升速度极快。
等回到赤霄之后该怎么办,那具凡胎肉身才是金丹初期; 承受不住她的灵魂了,虽然提前找到夜游留给她的法宝肉身,总不能把从前那具给扔了吧?
那可是父母给的真肉身。
简小楼无心巩固; 起身离开修罗狱。
……
“乖宝贝?”金羽正对祭台而站,见着简小楼出来,得先辨别一下是谁。
简小楼落在祭台上,先摸摸大白狗的头。
走下祭台,走去金羽身边:“尊主。”
金羽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原本想要抽她一缕神魂检视,做个确认,又觉着并无必要,打消念头。
简小楼有话想和金羽说,寻思着不是时候,先错过他上前向扶摇子拱手:“前辈,书灵自焚而亡,沙萝不再成为威胁,阿贤今后不再需要留在法宝世界,晚辈希望可以带走它。”
扶摇子敲着短笛,微微挑起下巴看向她。
之前简小楼从修罗狱中带出一个沙萝,一直在花静水手中提着,方才倏然化成了沙。
扶摇子知道她没说谎:“但它左眼里还有个树母。”
简小楼垂着头,人小声音大:“如果树母可以从它左眼里跑出来,那么,请问仙音门又能做些什么呢?”
扶摇子被她问住了。
的确,倘若狗妖镇不住树母,他们仙音门唯有等着被灭门。
事实上扶摇子并不知详情,但他默默看了一场好戏,猜了个大概。
狗妖的主人出现,沙萝也被销毁,他们仙音门没必要再拦着,本来祖上也没交代过太多,只说看好仙音广场上的法阵,莫让人破坏了去。
如今叫狗妖的主人将它领走,也是给仙音门减少个大祸患。
扶摇子稍一思量,也不与掌门、长老们商议,兀自拿主意:“锁链你们若能打开,想带走便带走吧,我不会阻挠。”
简小楼长舒一口气,询问时,真怕扶摇子遵从祖训不肯点头:“多谢前辈。”
戚绍元终于有个开口说话的机会:“你真是当年那个孩子?”
简小楼转头看他,一副“你在和我说话”的表情。
戚绍元的心里……想想自己走去哪里都是被人三跪九叩,许多年没有如此遭受无视,感觉还挺特别。
独千里盯着她打量,遗憾道:“入了轮回,与君上长的一点也不像,可惜了。”
神鹰原本是来寻宝的,结果闹出一茬子事儿,心情不爽:“好不容易有个破除诅咒、离开沙漏的机会,一眨眼没了,你们倒是无所谓。”
独千里耸了下肩:“老实说,我在沙漏里待习惯了,咱们年纪一大把,还有几年好活,出去不出去,有什么大不了的?”
戚绍元无奈道:“我倒是想出去,不过真让沙萝将沙漏腐蚀掉,子孙该怎么办,不是所有人都能逃出去。”
既然简小楼并非殷红情,他们心头大定。
至于斩草除根,他们不是不会做,而是不屑做,一个十二阶的小姑娘,等她有本事来报仇,他们差不多也入土了。
再说金羽在一旁杀气腾腾,他们不敢。
“神鹰,千里,咱们几个齐聚一次不容易,一起去喝一杯怎样?”
“走呗。”
“扶摇子,松云子,你二人去不去?”
“神鹰你是不是忘了,拜你所赐,我们还在打仗。”
“打什么仗,我吩咐一声让她们都散了,走了,喝酒去。”
戚绍元招呼金羽:“一起走?”
金羽敛了敛眉目:“你们先去,我随后到。”
几个之前还剑拔弩张的大神们,就这般潇洒的御风而去,以他们的修为,强重力下依然来去自如。
换做从前,简小楼定会瞠目结舌,这些大神们真是粗神经,喊打喊杀折腾几日,又当了大半天背景板,如今不管不问,凑一起喝酒去了。
现在的她自然明白,“神”不易做,“酒”不易喝。
他们是要去处理后续事宜,继而达成某种“共识”。
人散了之后,广场上除了大白狗,还有金羽和简小楼。
金羽绕去她面前,伸手将她鬓边乱发拨去耳后,英挺的眉目柔软下来,温和一如往昔,只是眼底的歉疚又深了一层:“虽然我不知你在做什么,很辛苦吧?”
简小楼忽然问道:“尊主,你不觉得我是你的耻辱么?”
金羽微怔:“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我杀殷红情是必做之事,要在她即将临盆之际连孩儿一起杀是无奈之举,你没有跟着一起魂飞魄散,于我而言,是个天大惊喜。”
简小楼没有接话。
双手搭在她肩膀上,金羽面露踟蹰,显得十分局促:“或者,你恨我?”
又忙着道,“你恨我也是应该的,乖宝贝,你不是二葫,我就不必再忧心你的命数,从今往后,我会尽我所能的补偿你……”
“尊主,我在异世界轮回了十世,整整十世。”简小楼伸出两手食指,比划出一个“十”,“凤凰精元强大,一直留在我神魂内,但除了气息之外,我与您,究竟还有什么关系?”
每一世的爹都是爹,她的爹可以组团去踢足球了,还能多出一个去坐冷板凳。
“而且……”
她酝酿片刻,鼓足勇气道,“是我撺掇着夜游去偷摘您的葫芦,我俩是一伙的,当年在二葫肚子里,也是我捅了您一剑。您之所以修为退回一阶,聚灵树被毁,统统都是因为我……”
**
素和跳下神子峰,直直坠落。
他未曾使用法力,任由耳畔的风呼啸而过。
方才他对雪中生说的那番话,句句发自肺腑,说完之后,心里头乱糟糟的。尤其是大白狗右眼眶内的黑洞,一直浮现在他眼前,怎么抹都不抹不去,针扎眼珠似的疼。
该死的臭和尚,究竟在他灵魂里动了什么手脚?!
哪有人对自己的转世这么狠!
素和突然发觉,关于此事,他听罢之后竟没有半分怀疑,轻易便相信了。
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
正给自己洗脑时,有个“物体”自他身旁快速落了下去。
素和愣了愣,低头瞅了半天才分辨出是夜游。
他先跳,夜游后跳。夜游是来抓他的,但龙骨比凤骨重了何止百倍,空气阻力下,夜游反而比他快了一步。
神子峰高耸入云,砸在地上搞不好得断条腿,素和见状赶紧化了凤凰,一个俯冲向下。
夜游落于他背部,踩着他继续下落。
离地三丈时,夜游一个借力飞了出去,安稳落在地上。
啪!
素和伸展着双翅好似苍蝇拍一样拍在地上,气息震荡出一个坑,疼的他直咬牙,化出人胎捂着腰站都站不直:“你说你添什么乱啊?”
“没想太多,见你跳,我便跳了。”夜游走去坑边弯下腰,伸出手。
“我去死,你跟着去死?”素和就着他的手劲儿从坑里跳出来。
“去。”夜游毫不迟疑,没有经过脑子。
素和站稳后松开他的手,握成拳在他胸口一锤:“我们都死了,弯弯去喝西北风?”
夜游低眉笑了笑:“不是还有小楼?”
素和拂着身上泥垢:“小楼不能留在这儿,二葫枯萎之前,她必须回赤霄去。”
笑容渐渐淡在脸上,夜游背靠着山壁陷入沉默。
“走了,我们上去。”素和暗骂自己冲动,风里来浪里去,什么世面没见过,多大点事儿,怎么就把自己吓的落荒而逃了?“那树妖贼的很,从前还算重情义,遭逢巨变,又过去多年,谁知变了多少,小心他又耍什么阴招。”
“有金羽在,没事的。”
“走了走了。”
“你有没有摔伤,需不需要休息?”
“开玩笑,你见过摔伤的鸟?”
在山脚绕了大半圈,行至入口处,又开始攀栈道,两人各怀心事,谁都不说话。
攀至半山腰,后方有妖兽越逼越紧的气息。
两人不约而同的停顿下来,寻着气息窥探过去。
但见一头雪豹不走栈道,矫健攀山,动作利索。
一位身姿窈窕的妙龄女子侧坐在雪豹背部,蒙着非敛息纱的面纱,是位十七阶妖修,窥不出真身。她怀中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以黑斗篷护住,只有小半截手臂露在外面,指甲尖长,是个妖崽子。
着急赶路的模样,雪豹速度极快,踩的山壁岩石碎裂,刷刷砸落。
雪豹窜到两人头顶上方以后,他们不得不撑起防护罩,以免被落石砸到。
“素和,这是什么人?”
“不认识,神鹰有三个亲传弟子都是十七阶,或许是其中一个吧。”
以为是神鹰喊来帮忙的,两人也就没当回事。
素和抱臂在前,迈着大步:“渣龙,这个结局你应该早有心理准备,没有什么惊讶吧?”
“恩。”
“你说说看,当年我劝过你多少次,告诉你长痛不如短痛,趁早放手,不要苦苦纠缠着一个注定无法相守的女人,你死活不听,走到今天这步,完全是你咎由自取。”
“我有心理准备,我只是在担心弯弯。”
“弯弯怎么了?”
“弯弯去哪里了?”
稀里糊涂了一阵儿,素和忽地明白过来,神色巨变,止步转身:“对!弯弯去哪儿了?!”
若是改变不了结局,根据小楼所知的未来,夜游是个孤家寡人,没有子嗣。
也就是说,弯弯出了什么意外,没有存活下来?
“不可能的。”素和心口跳了又跳,“弯弯肯定没事,谁也不能伤害她,这一定是历史的假象!”
夜游不敢去想,微微后仰,又见斜阳曳孤影:“素和,天要黑了。”
“黑了还会亮。”
“怕只怕,将是一场漫无止境的黑暗。”
“显摆什么,多念了几本书而已,装什么酸儒?”
素和将木质栈道踩的咯吱作响,“阴阳五行,日月交替,决定了天黑还会亮,天就必须得亮!天道?因果?命运?我顺从你,你也不可负我,若是当亮不亮,我便是烧骨燃血,也要一把业火烧了这个天,烧出个天光大亮!”
乍听上去有几分豪气。
夜游却听出了其他意思,譬如,他已从心底接受了自己往后会死在赤霄,这个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看不懂?我又添了几句。
好啦,晚上也约过了~
☆、四宿往事(七十八)
从山腰自山顶; 又是一路无言。
两个人各自在心里思量很多; 共同担心的就是弯弯。
小楼看到的未来里,夜游无妻无子,如果是假象; 得将弯弯一直藏起来?
不可能藏得住。
弯弯出了什么意外,具有极大的可能性。
夜游难以想象; 与小楼天各一方已是迟早之事; 若再失去女儿; 莫说两万八千年后死在赤霄,他怕是立刻就会自断经脉。
不知不觉,夜游加快了脚步; 他现下只想赶紧带着小楼离开沙漏法宝,前往望仙山将女儿接回来,捆在自己身上,不眨一下眼的看护着。
两人登顶以后,窥见金羽和简小楼站在广场上说话。
也只有对着简小楼时; 他们才有幸看到一个与往常不同的金羽。
夜游犹豫着提了提步子; 没有上前。
“夜游。”
侧殿小门处,第五清寒走出来喊了他一声。
夜游转头望过去; 之前就见着了,奈何事态一直处于危急; 没顾得上说话。
第五清寒招了招手:“你们两个过来一下。”
他与素和走过去,随第五清寒进入侧殿,见到之前乘骑雪豹攀山的女妖修; 沉静的坐在椅子上喝茶。
她带来的那个孩子,如今正在白灵珑怀里抱着,西河柳闭目以灵识检视。
黑斗篷被掀开了,是个小男孩儿,浑身覆盖着鳞片,却多半溃烂流脓,散发出一股恶臭气味。
再看玉无涯在一旁关切的眼神,夜游恍然大悟,是海牙子的儿子,一小点。
他自简小楼口中得知一小点生了病,却不知病的这般严重,气若游丝,随时都要魂归西天的状态。
“可知是什么病?”夜游传音询问第五清寒。
“正在检视,暂且不知。”第五清寒回以传音,斟酌着道,“夜游,弯弯没有这些症状?譬如鳞片脱落,皮肤腐败?”
夜游怔了怔,不明白第五清寒为何有此一问:“没有,弯弯只脸上长了几片鳞,身上干干净净的,怎么了?”
第五清寒蹙起眉:“恩,先看看医仙前辈如何说吧。”
他欲言又止,使得夜游紧张起来,原本就担心弯弯担心了一路,神经如上紧了的发条,受不得丁点撩拨:“你先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他语气生硬,第五清寒只能道:“点点的症状你看到了,除了表面症状之外,他嗜睡、迟钝、发育迟缓,各种表现与弯弯如出一辙。而你又与海牙子相识,所以我想其中是不是有所关联?才导致两个孩子出现同样的情况。”
“关联?”夜游一时迷茫。
他与海牙子亦师亦友,但他们又没有血亲关系,会有什么关联?
不,他们有关联!
金瞳猛地一缩,夜游骨骼僵化,如遭雷劈!
海牙子为何会有一个孩子,他是特意跑出来破色戒的,他与海牙子身上都带着诅咒!
“令公子的身体并无问题。”西河柳面色凝重。
“腐烂到这种程度,没问题?”玉无涯讶异反问。
西河柳祭出一方玉牌,在点点额前一绕,那玉牌缓缓被黑气侵染,在他手中碎裂成渣:“看到了么,令公子的身体当真没有问题,他是受到了诅咒。”
玉无涯更讶异:“诅咒?”
白灵珑微微愣神,坚决摇头:“不可能的,自从怀上点点,我二人一直在山中隐居,不曾与外界接触过,谁有本事给我下咒,还不被我察觉?”
“既然不是你,那便是他。”西河柳指了指玉无涯,不过私心觉着更不可能,给一位十九阶大能下咒,难如登天。
“我?”玉无涯眨了下眼睛,“医仙的意思,我之前并非中了毒,而是中了诅咒?”
西河柳叹息:“十分抱歉,医道解决不了诅咒,也检视不出中了何种诅咒,你们需要的是一位得道高僧。”
“为何到处都是诅咒?”素和在一旁喃喃自语,拿命去诅咒别人,成功率还不高,因此诅咒这玩意并不常见。
他身边却有好几个。
不对,素和渐渐意识到了点点身上的诅咒从何而来,倏然转头看向夜游:“难道,魂印戒咒还会过渡到子孙身上?”
他一时情急并未传音,直白说了出来,引得众人朝他看来。
“魂印戒咒?”玉无涯看向他,“前辈,你知道我中了何咒?”
“这……”素和张了半天的嘴,推一推夜游的手臂,“海牙子的色戒早已破了,咱们现在可以说出来了吧?”
夜游摩挲储物戒,取出一个药瓶,走上前递给他:“海牙子,这是你让我保管的解药,我想,是时候交还给你了。”
玉无涯伸了下手,又收回去,满头雾水:“夜公子,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你将解药服下,不用我说你自会懂。”夜游心烦意乱,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