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徐玉环外,斗茶会上还有两个男客也引起了米朵的注意。
乐陵风气虽然开放,但也还做不到男女共处一张大茶几斗茶的地步,男客们被分到了对面的茶技上,从米朵的角度来看,那位翩翩佳公子的九公子和另一个青年公子似乎也都是茶技高手。
米朵匆匆扫了几眼斗茶会上的情况,就又收回了目光,开始认真的炙茶。
也许是因为知道场中有不少高手,米朵的争强好胜心一下子就被激发了出来,手下的动作也越发娴熟利落,炙茶的火候也被她掌握的非常好。
徐家备下的茶饼是隔年的龙凤团茶,米朵将茶饼在火苗上急速翻动,烘干饼茶中的水分,待茶饼表面不再冒热气,而茶香被逼出来以后,她才将炙烤好的茶饼放在一边晾凉。
茶饼晾凉以后,米朵就开始了碾茶、罗茶的步骤。
第125章 表姑娘
米朵将炙烤好的茶饼用白纸细细的裹好; 轻轻将其捶碎后,才开始进行碾茶的这一步。
碾茶看似简单; 但是却关系到后面能否筛出粗细适中的茶粉,因此半点也不能马虎。
从前米朵以为茶粉碾得越细越好,可是跟着甄氏学习茶技以后,她才发现茶粉也并不一定要碾得非常细; 或者说并不是每一种茶饼都适合碾得极细才能分出好茶。
就拿她手上的龙凤团茶为例,因为是隔年的陈茶; 所以碾茶的时候尤其是控制好力道; 不能碾得太细碎; 不然点茶的时候; 茶末太细碎,就会浮于水面; 不利于汤花的形成。
而徐家给出的茶罗就应证了这一点,茶罗上的素纱孔眼不大不小; 刚好能筛出粗细合适的茶粉。
米朵用茶罗将碾碎的茶粉筛好以后,接下来便开始烘盏,烘盏这一步也是必不可少; 茶盏被火烤温热以后,点茶的时候汤花就能稳固的漂浮在茶盏上。
烘盏完成以后,米朵之前在茶炉上煮的热汤水也差不多快要好了。
在什么时间,什么温度取点茶的热汤水,这一个步骤也有很多讲究,汤水刚开始沸腾的时候; 始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等到汤水的边缘部分涌泉连珠,为二沸。等到汤水奔涛溅沫,为三沸。三沸过后,方是适合点茶的热汤水。
米朵将水温合适的沸水倒进深腹长嘴的茶瓶内,舀出一勺碾好的茶粉,分三次加入沸水调制好茶膏,然后深吸一口气,准备接下来最重要的一步,利用注水的高低多少和茶筅的反复击打使之产生汤花。
来乐陵之前,米朵已经尽得甄氏的真传,尤其是注水法的几个小技巧,已经使得炉火纯青。
是以米朵一亮出自己从甄氏那学得的注水法,就让从旁观看的七少奶奶和徐四小姐都不由暗暗点头,光是这一手注水法就比旁人都比下去了。而且徐四小姐还注意到米朵从第一次注水到第七次注水的动作衔接自然且又流畅无比,显然已经在私下里练习了不下百次。
七次注水和用茶筅反复击打过后,米朵如释重负的放下了茶瓶和茶筅,茶盏里也应景似的浮现出了重重雪沫,在那雪沫之上却又绽放出了一枝旁逸斜出的梅花。就好像是在雪地里开出了一枝散发着幽香的梅花。
米朵放下茶瓶和茶筅的同时,一旁的徐玉环也已经点好了一盏茶,茶面上的汤花还幻化出了一个“安”字。
徐四小姐看了两人的茶盏笑道:“玉环,我说的没错!你这次真遇到对手了。”
徐玉环笑道:“早跟你说了,我的茶技没你说的那么好。萧姑娘才是此中好手。”她说是这样说,但是她的脸色远不如刚才平静,显然心里还是比较在乎这次斗茶的结果的。
米朵只是微微笑着,她刚才飞快的扫了一眼徐玉环面前的茶盏,就知道她今天可能是没发挥好,茶盏里的雪沫一看就不多,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露出水痕。
事实和她猜测的差不多,半炷香后,徐玉环面前的茶盏就和多数人一样露出了水痕。
徐玉环忍不住咬了咬唇,她还是太过心急,或者说是太想在九公子面前展示自己的茶技了,以至于一时分心,刚才竟忘记在筛茶后烘烤茶盏,不然也许这会儿和九公子一起斗茶的就应该是她。
徐玉环想到此,忍不住有些羡慕的看向米朵,米朵点出的那盏茶雪沫重重,距离露出水痕还早,因此她和九公子以及另一个年轻公子成为了这次斗茶会的主角。
又过了半炷香,那位年轻公子点出的茶盏已经露出了水痕,场中便只剩下了米朵和九公子两人。
徐四小姐轻声对米朵道:“没想到我九哥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关键时刻没给我们徐家丢脸,不过我还是比较看好你。”
这话刚一落下,徐四小姐就哎呀一声,原来不知道是谁打了她一下,她有些恼怒的转过头,就见九公子笑眯眯的站在她身后,手里还拿着那把作为凶器的折扇。
徐四小姐怒瞪了他一眼,“平白无故的,你打我做什么?”
九公子笑道:“你说呢?胳膊肘往外拐,该不该打?”
徐四小姐道:“我是实话实说而已。萧姑娘的茶技确实在你之上。”
九公子眯了眯眼:“还没到最后时候,你怎么知道我会输。”
徐四小姐露出一丝微笑:“九哥,不如我们打个赌!如果我输了,以后你再闯祸,我替你在祖父面前为你求情三次。”
“好,要是我输了,下个月我就带你去看云端寺的桂花。”也许是出于好胜心,也许是徐四小姐给出的条件很吸引人,九公子不假思索的就说了这么一句。
“不行,这太便宜你了。”徐四小姐道,“云端寺的桂花有什么可看的,我要吃荣德斋的全羊宴。”
九公子摇了摇手里的折扇,“那还是算了!全羊宴要好几十两银子,我可没那么多钱。”
徐四小姐有些不依不饶,九公子拿她没办法,便看向站在一旁静静听兄妹两人说话的米朵,“这样好不好,这场比试怎么说也是我和萧姑娘的比试,赌什么,不如由萧姑娘说了算。”
徐四小姐果真如九公子所料不再继续缠着他不放,点点头道:“也对,那就让萧姑娘决定!”
正在听兄妹俩斗嘴的米朵不防被点名,她抬头看了眼有些吊儿郎当的九公子,微微笑道:“九公子确定要跟我赌吗?”
九公子不知为什么,看到她脸上露出的笑容忽然有些不妙的感觉,但是自尊心不由他示弱,便逞强道:“这有什么,萧姑娘开出条件便是。”
米朵笑道:“好,若我输了,我亲自整治一桌媲美于全羊宴的美味佳肴。若是我赢了,九公子需得替我到华严峰向华严寺的方丈求两株素蕊。”
华严寺是乐陵最出名的一座寺庙,而寺里最出名的便是僧人们做的素斋和方丈亲自培育出的一种名品兰花。
米朵来乐陵之前,有一次偶然在白家见到了一种名品兰花,一问之下,才知道这种兰花是白家特地从华严寺的方丈那里求来的。
也许是这种名为素蕊的兰花,特别相似米朵曾经种植过的一种兰花,所以她一直都记在心里。
九公子听到她指名要华严寺的两株素蕊,心里不由一松,这事若搁在旁人身上许是有些困难,可是他与华严寺的方丈颇有交情,这事根本不在话下。
他挥了挥手里的折扇,“那就这样说定了。”
三人说话的时候,时间又过去了半炷香,两只茶盏也开始慢慢分出了高低。
九公子的那只茶盏上所幻化出的山水图案已经尽数消散,而米朵的那枝梅花还余留着几朵梅花。
徐四小姐道:“九哥还不信,我就说他赢面并不大。”
果然没多久,九公子的那只茶盏就露出了些微了水痕。
九公子道:“愿赌服输,那两株兰花,我会在半个月内送到你手上。”
米朵笑道:“九公子不用那么着急,左右我还要在乐陵待上一段时间。”
“既然如此,索性你就在我家住下!”徐四小姐上面的几个姐姐都已出嫁,下面的两个小妹妹却还未长成,平日里甚少有个说话的人,难得遇到一个性情相投的人,徐四小姐就想留她多住几天。
米朵道:“我初到乐陵,还有几个朋友要拜访。所以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徐四小姐也就不好强留,接下来等斗茶会结束,便依依不舍的送走了她和马静怡。
马老夫人已经在家等了一天多,原本想着孙女在徐家待了一天多,能有什么意外之喜,哪知马老夫人上前一问,孙女嘴里除了九公子就是九公子,立时觉得孙女有些拎不清。
人贵有自知之明,徐家是什么门第,马家是什么门第,马老夫人在这一点上清楚的很,她就是再想孙女高嫁,也不敢肖想孙女嫁到徐家。更遑论九公子又是乐陵有名的佳公子,一向自视甚高,怎么可能看得上自家容貌平平才学又不出众的孙女。
可叹孙女还一直嚷嚷着非九公子不嫁,马老夫人纵然再疼孙女,也忍不住斥责了她几句。为着这个,马老夫人吃晚饭的时候便没什么胃口,心里还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孙女跟着米朵去徐家。
米朵见马老夫人这个样子,也就不好再提明天去访友的事,打算先在家休息一天,后天再去拜访与秦家交好的几个人家,顺便再送上秦老爷准备的一些礼物。
等米朵隔三差五的出门访友,顺便和人切磋茶技,日子不知不觉就溜进了九月份,等九公子将那两株素蕊送过来时,已经是九月底了。
米朵原本是打算明年开春再走的,但是近来马老夫人为着孙女的婚事,不时的打发媒人上门,而那边马静怡又死活不愿意去相看,祖孙两个时不时的就要闹一场,着实是有些让人心烦。
因此九公子的这两株兰花一送到,米朵就在深秋时节起程离开了乐陵。
从乐陵离开的时候,米朵打发掉了秦老爷给的两个仆人,乐陵一行让她对自己的茶技信心大增,她改变了原来的计划,决定绕过郡城直接到京城。
这样一来,秦家的两个仆人便不适合跟着她远行了,因为她自己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晋阳,更甚至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晋阳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前几天因为家里的娃生病,几乎是度日如年,既没心情写,也没时间写,连着四个晚上,都是睡不到四五个小时。连着好几天,都没吃早饭和午饭。感觉自己饿瘦了两斤。之前还想着娃的两周生日怎么过,结果因为生病,直到下午看病的时候才想起来。
真是当妈以后才知小儿难养,惟愿天下所有的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第126章 表姑娘
京城的冬天比梅青和梅朱两个丫鬟所想的还要冷; 不过这几年,米朵不间断的给她们喝强身健体的灵泉水; 所以她们虽然对京城的气候不大适应,但是也没病倒。
后来主仆三人从客栈离开住进了城南的一处小宅子,烧上了火炕,两个丫鬟才觉得稍微好了一些。
米朵从乐陵带来的两盆素蕊也被安置到了暖和的堂屋。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这两盆素蕊就是她们日后生活的来源。因此两个丫鬟每天都要擦拭一遍兰叶,浇水的时候也万分小心; 生怕有半点闪失。
这天梅青小心的擦拭完了兰叶; 就见梅朱领着一个老婆子走了进来。
那婆子五十上下; 穿着一件鼓鼓囊囊的厚棉袄; 一边跺脚,一边笑道:“外面的雪下得越发大了; 这屋里倒是挺暖和。”
梅朱道:“您老人家先在这坐会儿,我去里间请姑娘过来。”
梅青就知道这应该就是姑娘要找的牙婆了; 她按着礼节去倒了杯热茶,刚放到那婆子跟前,米朵就掀起里间的棉帘子走了出来。
许牙婆忙站起来向米朵问了好; 才说起正事,“我听小姐身边的姑娘说您要雇几个下人,就是不知道小姐要贴身服侍的,还是要粗使的仆妇?”
米朵道:“只要身家清白,不拘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不过最好是一家子; 男的可以出门驾车,女的可以下厨做饭,小孩子可以打打杂。”
许牙婆道:“小姐的意思我知道了。回去我打听打听,过几天再给您回信。”
米朵便叫梅朱替她去送送许牙婆,梅青等到梅朱回来,才开口道:“姑娘好好的又雇这么多人做什么?”
米朵道:“我知道你接下来就要跟我提这几个月的用度了,梅朱,去把里间的那个匣子拿来。”
米朵说的那个匣子是萧清歌的母亲留下来的一个镶金的檀木匣,里面放着几件萧母用过的首饰,因为是亡母的遗物,所以这匣子,萧清歌从来没让两个丫鬟碰过。里边放置的东西,两个丫鬟也没见过。
是以,米朵早在两个丫鬟还没回到她身边的时候,就抓紧时间绣了两幅双面绣放到了匣子里,为的就是有一天若是手头拮据了,还能拿出来变卖。
梅朱拿来匣子以后,米朵就当着她们两人的面,从里面取出了两幅素缎面为底的双面绣,两幅双面绣都是中幅大小,一幅绣的是花鸟,一副绣的是淡墨山水。
“现下是年末,那些大户人家少不了要送年礼,这两幅双面绣拿出去卖肯定少不了买家。不过外面下着雪路不好走,还是等雪停了再把它们拿出去卖了!”
“姑娘,这两幅双面绣可是夫人留给您的遗物,不如留下一幅做个念想!”梅青小心的开口道。
米朵道:“不用了,母亲留给我的首饰还有好几件,不差这一幅双面绣。”
两幅双面绣后来被卖给了一家绣坊,总共得了五千多两银子。
有了这笔银子,主仆三人立时觉得手头宽裕许多,许牙婆那边也送来了消息。
“这吴勇一家原本是远乡侯的家生子,吴勇还是先前远乡侯跟前的小厮,后来做了管事,蒙了主子的恩典给一家子脱了奴籍。只是他运气不好,脱籍没两年老侯爷就死了,他又得罪过当时还是世子的现任远乡侯,因此老侯爷一死,他就被撵了出来。京里那些大户人家都知道他得罪过远乡侯,因此没人敢用他。
不过我们寻常老百姓家别说远乡侯,就是京兆尹一年也见不了几回。而且这吴勇确实能干,老侯爷在世的时候,他还管着府里的一处田庄,他家那口子也是能洗能涮,下面的一儿一女也都听话得很。”
米朵一开始没想要这种大户人家的家生子,一来是没那个门路,二来是怕他们是犯了错被赶出来的。
不过听许牙婆的话,这吴勇一家倒是个例外,她便提出要见见这个吴勇。
许牙婆看米朵有几分意动,第二天就把吴勇领了过来。
米朵扫了对方几眼,就相信了许牙婆的说辞,这吴勇看着确实是一个老实人,想来是多半不知道变通,所以才得罪了现任远乡侯。
于是米朵见过人以后,就把吴勇一家留了下来,每个月给他们一家五两银子的薪酬。
这事定下来以后,离新年也没有几天了。
自从吴勇一家留下来以后,宅子里顿时热闹许多。吴勇的媳妇刘氏委实是个勤快人,从前又是在侯府的厨房做事的,因此做饭的差事就被她揽了过去。
吴勇和刘氏所出的女儿春姐今年刚好十岁,梅青和梅朱看她机灵,便让她进屋打个下手什么的。春姐下面还有一个小她四岁的弟弟,朗哥,随了他爹的性子内向的很,刘氏便让他跟着自己在灶下烧火。
而吴勇则被米朵派出去四处打探京中的情况,她现在初到京城,自然先要理好京中复杂错综的各种关系,才好入手。
吴勇本是侯府的家生子出身,原来跟着老侯爷做小厮时,已经积攒起了不少人脉。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