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修指了指对面:“那人就住在河对面,他每天也来,有时一人来,有时推了他娘子一起来。他一人来时,也和我一样对着河水发呆。推了他娘子来时就活跃多了,一直对他娘子说话,他娘子从来不回答,她每次来都是裹在大麾中,坐在轮椅上像具死尸。我开始对他们视而不见,他们也当我不存在。后来遇到的次数多了,他偶尔就会和我说话,你知道他每天来看鱼看到了什么?”
关洛飞哪猜得到这怪人的想法,摇了摇头。
墨修笑了笑说:“食人鱼是吃肉的,只要是肉,包括腐肉它都吃,你看这河里,除了它们有肉吗?没有……那它们靠什么生活呢?没有肉的时候,它们就吃自己的同类。几条鱼一涌而上,分吃完一条,下次,可能曾经是队友的又变成了敌人。所以攻击,警觉,防备就是一条鱼从生下来就会的本能!”
关洛飞惊讶地睁大眼,没想到做条鱼也这么复杂。
“他看到了杀招,没有口诀,只凭本能,直接的杀招。其实想想也有道理,杀人哪需要那么复杂的招式,结果才重要不是吗?”
墨修摇摇头:“起初我无法理解他的思想,只能看着他一人在那里比划,慢慢我就来了兴趣,和他对练。我们两隔着河你来我往,其他病人都以为我们是一对疯子,却没人知道,我就在和他这样的对练中武功日益增进……这样练了半年,我突然发现,很久他没推他娘子出来了,我就随口问了一句,你知道他的反应是什么吗?”
关洛飞揣测道:“他娘子病死了?”
墨修摇头:“他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叫道‘对啊,我忘记推阿韵出来晒太阳了!’他飞跑回去,一会就把他娘子推到了河边,可能他太匆忙,包裹的大麾耷拉下来也没发现,我看到他娘子就怔住了,那已经不是人,是具白骨,全固定在轮椅上用大麾遮盖着……”
关洛飞毛骨悚然:“他疯了?一直这样推着白骨到处走?”
墨修苦笑:“我当时也像你一样脱口就说出
了这话,结果他发狂了,从河对面就掠过来掐着我的脖子吼‘阿韵没死,她只是生病了!’,我那时年轻好胜,骂他神经病,明明就是死人,就应该入土为安,这样不肯埋了她,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结果他被我打击到,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哭了起来,边哭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话……那时,我才知道,这个男人竟然是传说中的武圣……”
关洛飞听到这怔住了,这武圣只要是练武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据说他从小天资聪颖,任何武功一学就会,还自创了许多剑法,任何学武的人只要能得到他的指点武功就会突飞猛进。只是这人三十年前就销声匿迹了,有人说他早已经不在人世,原来是躲到了这里。
“他说他一生嗜好武学,阿韵是他娘子,为了他连孩子都没要,一直照顾他,陪着他四处奔走寻找武功秘籍,可惜他痴迷武学,连阿韵患病都不知道。等他发现,阿韵已经无药可救,阿韵给他留了一封信,一人来到了这里……等他追来时,阿韵已经死了……他当时就被气糊涂了,固执地说阿韵没死,只是生病,就留在这陪她,每天推她出来晒太阳……这里的人都怕他,从来没人明白地告诉他阿韵已经死了,他就这样一直自欺欺人地活着!”
墨修叹息道:“我要是知道他这样的人竟然扛不住一句真话,我就不会揭穿他了……他哭了半天,最后狂笑着说他武功天下第一又如何,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要这身武功,只要换回阿韵,成也萧何败萧何,他这一生的不幸就是武功惹的祸,可惜他还不知,在这看着鱼都在研究武功,他没救了……他说完自断经脉,临死前让我把他和阿韵葬在一起,说只有这样,他才能再不负她!”
关洛飞唏嘘不已,没想到这武圣还是个情痴啊!
墨修看着对面,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依稀可以看到对面有座坟,墨修才一看脸色就变了,往后退了几步,凌空一掠,就飞了过去
“四爷,怎么啦?”
关洛飞惊讶地看向墨修,见他往那座坟跑去,他没有犹豫,学着墨修的样子飞掠过去,跑近,只见那座坟被人刨开了,露出的尸骨被丢的到处都是,他愕然,这是谁做的啊,死人都不肯放过!
“混账……一群混蛋!”墨修被气到了,半跪下来把骨头一块块捡回来,关洛飞迟疑了一下,才蹲下来帮他捡。
“你们在做什么?”纳兰青过来找人,看到两人在河对面就飞掠过来,近前看见尸骨怔了一下,本能地问道:“这是谁的尸骨?”
“四爷的朋友……武圣夫妇的!”关洛飞才听完两人的故事,就给两人收尸骨,想到两人的一生,心头说不出的郁闷,语气也有些低落。
纳兰青皱了皱眉,随即想到什么就脱口道:“难道那两批人就是来找武圣的?或者武圣的武功秘籍?”
被她这一提醒,墨修皱了皱眉,道:“他们就住在崖壁下面的石屋,我走时什么都没动,你去看看!”
“关小子你去!我有话和他说!”纳兰青叫道。
关洛飞只好起身去看,走到崖壁,根本没有石屋,只有一堆石头,依稀还可以看出房子的形状。关洛飞在附近看了一下,这些石头都被人翻了一遍,看样子的确在找东西,他看看没其他发现,又磨蹭了一下,估计两人说完了,才折了回来。
墨修已经把尸骨收拾好,正重新给武圣夫妇垒墓,纳兰青已经不见了。
“四爷,姑姑呢?”关洛飞问道。
“她回去了!”墨修行动有些迟缓,关洛飞狐疑地看看他,就见他手臂往下滴血,他惊讶地叫道:“姑姑伤了你?”
他走前墨修明明没受伤啊,关洛飞赶紧上前将他拉开:“你先去处理伤口,这里我来就行了!”
他说着脱了外袍卷起袖子就赶紧垒墓,墨修处理伤口回来,关洛飞已经重新修好了墓,没有墓碑,他看着又唏嘘了一番,一代武圣,连死了都不安宁,真是凄凉啊!
回到河对岸,墨修的人又找了一遍,没有言铮的下落,墨修道:“回去吧,白言铮不在这,我另想办法帮你找人。你放心吧,她肯定活着,只要活着总会找到人的!”
关洛飞也觉得呆在这没用,就同意了,几人顺着绳子爬上去,墨修和关洛飞告辞说:“唐秃子走了,那个宅院不能再用,你有事要找我就到锡庄银庄,说找四爷就行了,那里唐秃子不知道。”
“嗯,你保重!”关洛飞同情地看了看他,他知道墨修伤的不轻,上来都是强撑着的,纳兰青还真下的了手啊!
分手后,关洛飞急赶回城,一进城就冲到药铺去看,纳兰青已经回来了,言铮却没回来。
“姑姑,现在我们怎么办?”关洛飞焦急地问道。
“你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纳兰青脸色不好,冷哼了道:“关二爷你还是回家吧,我们会自己找铮儿的,有你在,只会越帮越忙!”
关洛飞被她无情地赶了出去,只好去找肖北想办法。
可是言铮却像断了线的风筝,消失的无影无踪,纳兰青找了三天也没消息,龙九迫不得已只好传信给拓跋言。
拓跋言接到信就急了,连夜就赶往沧焰。
就在众人找的焦头烂额的时候,十五这天晚上言铮却突然出现在白府门口。
纳兰青在药铺一得到消息就飞奔回来,进门蝉儿笑道:“姑姑别担心,小姐好好的,毫发未伤地回来了,她正在沐浴,姑姑等一下和她一起用膳吧!”
纳兰青哪等的了,飞跑进去,站在外面就叫道:“铮儿,你没事吧?这些天你都在什么地方啊?”
言铮已经洗好,正在穿衣,闻言就笑道:“姑姑别担心,我没事,等我穿好衣服出来慢慢说吧!”
她话才落音,外面就飞跑进一个人,老远就叫道:“言儿,你回来了吗?真的是你吗?”
纳兰青皱了皱眉,回头怒道:“关小子,你怎么又来了,你真当我们白府任你来去吗?”
关洛飞陪笑道:“姑姑你别生气,我这不是担心言铮吗?四爷说人已经送回来了,我不放心就来看看……你不知道,这次言铮能回来四爷出了大力,姑姑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
提起墨修,纳兰青脸色更不好看,只是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也不好发火,就忍了。
一会言铮走了出来,一头湿发披在肩上,关洛飞顾不上纳兰青在场,冲上去抱着她的肩膀左看右看,看到她真的没受伤才放心,拉着言铮坐下就问道:“怎么回事,这几天你在哪里?你知道不知道,我都快担心死了!”
言铮看关洛飞脸色不好,眼圈下黑眼圈都是青色,明显这几天都没休息好,心中一暖,他是真的关心自己啊!
“我没事,姑姑也坐吧,我们慢慢说。”
蝉儿亲自端了饭菜来,罗衣和绿荷,龙九也赶到了,几人你一句我一言就询问起来。
言铮笑道:“都别急,等我吃点东西再告诉你们吧!”
众人看她虽然没受伤,精神却不是很好,就安静下来让她吃东西。
关洛飞殷勤地给她夹菜,无视纳兰青怒视自己。
等言铮吃饱,关洛飞又狗腿地递上茶,言铮不好意思地接过茶放在桌上,道:“这几天让你们担心了,谢谢……以后我会尽量避免的!”
“铮儿别说这些客套话,先告诉我们是谁抓了你,这几天你都在哪里?”纳兰青边说边按在了言铮脉搏上。
言铮有些心虚想抽手,纳兰青脸色却一瞬间变了变,不着痕迹地放开了她。
“我不知道是谁抓了我,我掉下去时晕了过去,等醒来发现被关在一个屋子里,不知道是什么人,他们给我送吃的都蒙了面,我就一直呆在那屋里。今天他们又给我送吃的,我吃完后就晕了过去,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后巷,我就自己走回来了!”
“这么简单?”关洛飞有些难以置信。
言铮耸了耸肩:“我也觉得难以置信,也许你们能告诉我,谁抓了我,想做什么?”
“抓你的人是弑神的唐秃子,他说是有人出钱让他这么做的!至于是谁他不肯说,四爷说他会查出来的!至于后来关你的人……”
关洛飞把那晚去残阳谷找言铮的事都告诉了言铮,包括武圣的事他也没隐瞒。
言铮听得睁大了眼,唏嘘不已。
纳兰青什么都没说,对四爷后来怎么受伤也不表态,等关洛飞说完她蛮横地一把拉起关洛飞道:“行了,你已经看到铮儿没事,也知道了来龙去脉,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以后别来了!”
她亲自把关洛飞押出府,关了大门吼道:“别再爬墙偷偷进来,否则我决不会对你客气的!”
她走回来,罗衣正问言铮明天的药铺
还开不开业,言铮微笑:“开,怎么不开,我已经没事了,不管是谁想要我的命都让他看看,我还活着,不但活着,还要活的更好!”
罗衣点头道:“那我回药铺安排一下,明天准时开业!”
罗衣叫上绿荷走了,纳兰青拉了言铮到卧房,确定四周没人才沉声问道:“把真相告诉我……你知道瞒不住我的,所以别拿对关洛飞说的那些话来敷衍我!”
言铮笑了:“我就知道瞒不住姑姑,好吧,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当时我掉下去的确晕倒了,后来醒来是在一个卧室里,看卧室的摆设是个大户人家,我不能动,就一直躺着。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有一个妇人出现,那女人长得很美,就是有点邪气,她说她是有人请她来给我治病的,说给我两个选择,一个就是去了我额上的‘奴’字,另一个就是帮我取了银针!问我选什么!”
纳兰青蹙眉:“谁请她的?”
言铮摇摇头:“我也问了,我开始以为是言太子请来的人,可是后来看着不像,如果是言太子请的人,她不会让我选择的!”
“嗯,你额上的字和银针都是殿下关心的,如果是他请的人,他决不会让你选择的!”
纳兰青点头,又问道:“你选了取出银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忘记我告诉过你吗?失去银针的压制,你也许会走火入魔的!”
言铮淡淡一笑:“我想了一天才做了这样的选择……姑姑,你教了我不少防身的招式,可是没有内力,我在人家面前还是像一个随时可以被欺负的孩子。我当时坠下山崖的时候就想过了,我再也不要将自己的生死交到别人手上,我的命只能由我做主,所以我同意她帮我取出银针!”
“躺下,我帮你检查一下!”纳兰青皱着眉按下言铮,她腹部有几个伤口,已经愈合,纳兰青数了数,有六个伤口,她眉一挑问道:“还有颗银针没有取出,怎么回事?”
言铮笑了笑说:“三娘说留给我保命的,这样就算走火入魔还有一线生机。”
纳兰青看了位置,气恼地说:“可是这银针才是关键的,有它在,你嫁人一辈子不可能有孩子!”
言铮不在意地坐起身:“姑姑,孩子和我的命相比,自然是我的命更重要,你说是吗?”
纳兰青这辈子都没生过孩子,闻言虽然觉得有些可惜,见言铮无所谓也没放在心上,回想她的话,又挑起眉:“你叫那女人三娘?”
“她让我这样叫的,怎么,姑姑知道这三娘?”言铮好奇。
纳兰青脸色就变了,厉声问道:“她唇边是不是有颗美人痣?这里……”她指了指自己唇角。
言铮点点头:“是……”
纳兰青破口就骂道:“果然是那贱人,她还活着……哼,我知道了,姓墨的为什么能找到你了,有这贱人在,他怎么可能找不到你呢!”
她气得全身发抖,细节也不注意了,吩咐道:“以后小心她,最好别和她来往,否则会害死你的!”
“我知道了,姑姑!”言铮乖巧地说道:“现在我有内力了,以后姑姑可以教我更多的武功了!”
“嗯,慢慢来,我还不知道你内力有多强,等休息几天给你测试一下再选择适合你的武功!好了,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纳兰青被自己的事烦扰着,无心多说就走了出去。
言铮目送着她走了出去,才起身关了门,躺到了床上,脑中回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也是她没告诉关洛飞和纳兰青的那些事。
她跌下山崖时落地时的确被撞晕了过去,等醒来,一个穿着华丽的男人坐在床边,他的手抚在她额上,眸子温柔的似要滴下水来。
那一瞬间,言铮错觉地以为自己又换了一个身体,而这身体是这男人的爱人,这男人以看爱人温柔充满爱意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翻腾起来,一瞬间脑海里掠过了不属于自己情绪的强烈的爱和恨……
男人看到她醒了也不惊慌,手还是轻轻磨蹭她额上的‘奴’字,以一种磁性令人悸动的嗓音吐出:“铮铮,你受苦了!”
铮铮……自己没换身体?
言铮猛地坐了起来,一把打开男人的手,慌忙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见虽然换了衣服,身上却没什么不妥,才放下心来,跳下床避开男人叫道:“你是谁?”
男人看她惊慌的样子忍不住失笑:“你以为我是谁?我又没蒙面,你还问我是谁?难道你忘记我了?”
言铮看着男人,长得很帅气,脸庞棱角分明,乌黑深邃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唇色绯然,颀长的身上散发出一种高贵优雅的气质。
她看着他,脑中闪过一些纷乱的画面,有和这男人相拥,和他共骑一马的,还有和他持剑对立的,一瞬间各种画面纷纷涌来,言铮头痛欲裂,抱着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