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被冤枉了,你也觉得无所谓,是不是?”
李笑止知道赵九儿的脾气,她一旦摆出这种架势,那就是不追究到底不罢休了。
“就当是无所谓吧……”
“什么叫做就当是,你难道没有自己的感觉么,你不生气么!”
自己的感觉……叹一口气,他轻声回道:“我生气又如何,无非是伤心伤神,折腾了自己不说,还要被人指指点点。”
看着赵九儿愣住的样子,李笑止心中苦笑,道自己怎么突然认真起来了。
“九儿,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至于我,如果你非要刨根问底的话,我也只能说一句:我习惯了,所以才觉得无所谓——”
要说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泪水。聚集的莫名其妙,轻轻滑过脸颊,然后重重的砸在他的心上。
“哭什么……”他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赵九儿撇开脸不再看他,哽咽着声音道:“我觉得你好委屈……”
李笑止从刚刚的失魂怔忪中怅然回神,原来,她是在同情自己。
“李笑止,你知道么,我也一直被别人误会,被人说成是金凤凰,说我骄奢无礼,任性至极。”
“我知道。”
“还有,他们都说我肯定嫁不出去,都等着看我的笑话。”
“嗯……”
“我做过的没做过的,都会被人街头巷尾的议论,还不准我反驳……如果有人为我出头,那一定会引来更大的诬蔑。”
赵九儿一边擦泪,一边唠叨,李笑止就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她。
“但是,你知道么,他们一点儿也伤害不到我。我有爹爹和叔伯疼,有哥哥们给我撑腰,有天意照顾我,还有云铮……他都被我坑了多少次了,还想着娶我回家……”
伸手拭过她脸颊上的泪痕,李笑止弯着唇轻声回应:“云铮,应该是祸兮福之所倚。”
“那你呢?”赵九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什么……”他想不着痕迹的抽回来,谁知腕子被她抓的死死的,竟抽不回来。
她仰着脸,认真的看着他眼睛道:
“你要不要再试一次,尝试一下被人照顾,被人保护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
赵九儿出声问他的时候,他仿佛听到了屋檐上,白雪一点一点融化的声音。
雪融成雨,慢慢滴在阶前,旋起小小的水花。
他想伸手去接,但水滴却直直穿过他的手掌,仿佛他透明如无一物……
赵九儿看到李笑止突然伸出手,缓缓的靠近她的脸。她以为他想抚摸自己,心一跳,正要躲闪时,却见他的指尖停在离她一寸的地方,然后又被慢慢的收回……
“傻瓜,被骗了一次又一次,为什么还要替我委屈……”等了好久,李笑止终于开口。
不知为何,他这句傻瓜突然让赵九儿心中一阵酸,眼泪就又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我才不傻,混蛋!”
李笑止笑出了声,拿帕子为她拭泪,却被她扯过袖子,将眼泪通通擦到了他衣服上。
“笑什么笑!我都哭成这个样子了,你回不回来倒是给句准话啊!”
赵九儿红着眼眶,瞪着李笑止,本意想要对他硬气一些,可惜眼睫上还结着泪,倒显得故作坚强,惹人可怜了。
“他们真是太……”
他话说一半,收一半,让赵九儿很是不解,“太什么?”
真是太了解我,知道该如何让我妥协……
李笑止轻叹一声,道:“把泪擦干净吧,不然一会儿被云少看到,估计要与我拼命了。”
这是……他答应了!
赵九儿瞬间破涕为笑,随便抹了一把脸,就扯着他往外走。李笑止喊了句“等等”,然后回头将墙上的钓竿拿到手中,冲赵九儿道:
“这个我做了好久的,万一弄丢了就不好了。”
赵九儿笑他在这儿住了几天,就变成山野村夫,开始小气抠门了。
推门出来时,绍云铮和韩司安早等在了院中。赵九儿几步跑到绍云铮身边,扬了扬下巴,得意的道:
“本小姐先礼已然成功,用不着你们后兵了。”
“小姐厉害,小生佩服。”韩司安抢先夸赞。
绍云铮替她紧了紧身上的貂裘,没多说什么,只问道:“怎么好似哭过?”
赵九儿不敢说实话,吐了吐舌,道:“风太大了。”
李笑止拿着鱼竿,走过两人身边,并未作何反应。倒是韩司安看到他手中的钓竿很是好奇,一直缠着他问东问西。
李笑止嘱咐了村落里的知人,请他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帮忙照看屋子,之后便随着韩司安三人坐上了马车。又是一路颠簸,四人终于回了城。
先将赵九儿送回了太师府,绍云铮本意要登门道歉,但被赵九儿执意阻止了。按她的话来说,就是要他下次准备好再来,要不然总是这么一次次的挨打,纵然他忍得住,她也舍不得。
“舍不得……”
看着赵九儿回了府,绍云铮回身上马车时,韩司安嘴里含着笑,对着他学了一句。
绍云铮心情好,懒得理他,径直坐回了马车。
李府,听风苑。
一盘残局,两位旧友,三盏茶,几句闲话。
“笑止,你还是不甘心啊。”韩司安偎在暖炉边上取暖,当了来去近两个时辰的马夫,快冻死了。
绍云铮执着白子,看着眼前一片大好局势,冲李笑止自信一笑,道:
“不甘心又如何,我赢定了!”
李笑止没有说话,他执起黑子,落入黑白阵中,脸上的神情竟是罕见的认真。
肃杀征松,纠缠粘劫,处处为敌……
看着两个人你来我往,韩司安咽了咽口水,视线渐渐转移不开,整个人也不知不觉移到了棋盘边上。
除了跟梁圣手之外,韩司安还没见过李笑止露出过如此凌厉的神情……
他,竟把绍云铮当成了匹敌的对手,而且还是在这么离谱的残局上!
可……就算他棋艺如何高超,也不可能在败局已定的格局下翻身……更何况,绍云铮的棋艺也不差。
当,一声。
白子敲在棋盘上,绍云铮静静的拣出吃掉的黑子,抬眼看着李笑止道:
“我赢了。”
这一子落下,白子正好胜一个半子。
李笑止轻叹一声,唇边扬起无声浅笑,眉目间的川字似被清风吹散。他冲绍云铮拱了拱手,道:
“我认输。”
绍云铮没有跟他客气,大大方方接受了他的认输。韩司安缓过神来,在一旁撇了撇嘴,道:
“不明所以,你们到底在干吗?下个棋而已,一本正经的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打起来了呢。”
绍云铮与李笑止相视一笑,倒没再说什么。
韩司安见两人又笑了,更觉莫名其妙,正要开口打趣时,就听到外室一阵轻微响动。
“谁在外面!?”他一声高呵,引得绍李二人蹙目。
韩司安见那人不应声,起身就要去探看,正走到门帘处时,就见一人轻轻掀起门帘。
“是你……”
韩司安后撤一步,将人让进来。余光瞥了一眼李笑止和绍云铮,果然,两人脸上也是略显惊讶。
粉裙白衫,容颜清瘦但不减美貌,反倒显得她柔柔弱弱,惹人怜惜。
轻轻福了福身,她启唇道:“刚刚听白生讲,说笑止回来了,清浅一时欣喜,就兀自跑了过来,谁知竟打扰了各位的雅兴,真是抱歉。”
“无妨,我们也没做什么。”
李笑止起身将她带到暖炉边上,看了看她脸色还好,便道:
“现在还是数九天,不要总往外跑,一会儿我遣人送你回去。”
白清浅低着头,咬了咬唇,回道:“我……现在和娘一起住在心香院,是阁老大人将我们接过来的。阁老说我身子骨弱,还是住在李府方便些,大夫和药都是极好的……”
听她提起药,韩司安插话道:“我知道云少军中有一个异族大夫,能治好多疑难杂症,是吧云少。”
白清浅知道韩司安是故意这么说,想要缓解一下她与他之间的尴尬,毕竟之前,她神思不清中做错了好多无法弥补的错事。
抬眸看向绍云铮,她渴望他能看她一眼,甚至能与她说句话……
曾经,他也会对着她温柔的笑。
她放风筝时差点跌倒,他会在后面扶住她。风筝挂在了树梢,他会飞身帮她取下。
笑止哥将她护在身后时,他会打趣道:我竟不知,你还私藏了这样一位佳人。
“绍大哥……”她看着他唤出声。
绍云铮眼中波澜不惊,脸上也无甚表情,他不看她,只对着韩司安道:“过几日,我让他过来看看。”
她戚戚一笑,低下头回了一声:“劳烦绍大哥了。”
绍云铮没说什么,伸手端起桌角那杯冷茶,轻轻呷了一口。
“若没什么事,清浅就不打扰了。”白清浅福了福身,默默的退了出去。
绍云铮放下茶杯,看了一眼李笑止,轻笑一声道:
“我以为你会追出去安慰她,然后再回来打我一顿。”
韩司安瞪了绍云铮一眼,嫌他总爱拿“那一段”开李笑止的玩笑。不过,李笑止没有追出去,他也有些意外。难道,李笑止被打击到了?
“不要气馁,你为她做了那么多,总有一天她会被感动的。”韩司安加油鼓劲。
“执着是好事,但也要做好追求失败的准备。不过,还好她没有一个强势而专横的爹。”绍云铮现身说法。
李笑止被他们聒噪的无法,收回目光,回头无奈一笑,道:
“你们说够了没有,我何时说过要追求清浅了。”
“那你和她……”
“我和她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李笑止叹着气道:“我都解释过多少遍了,她喊我一声哥哥,我自然要照顾她周全。”
“那她要有喜欢的人了呢,或者,她要嫁人了呢?”说完第一句,韩司安突然觉得右方绍云铮的眼神变得犀利了一些,赶快补充了一句。
“若是两情相悦,笑止乐见其成。”光明磊落,襟怀坦荡。
韩司安从那张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挠了挠头发,嘴里嘀咕着:“不对啊,不应该啊。”
绍云铮一把拉过韩司安的肩膀,扯着他准备离开:
“有什么不对的。走吧韩三,天不早了,李阁老说留饭只是客气客气,难道你还真要留下蹭阁老大人这顿饭。”
说罢回头跟李笑止告了辞,转身带着韩司安离开。
李家派了人来驾车,绍云铮和韩司安便钻到了马车里。但韩司安似乎还纠结在李笑止那一句回答上,皱着眉,是不是抽动几下嘴角,看的绍云铮又好气又好笑。
“哎云少,你说,笑止这到底是怎么了?”韩司安寻求帮助。
“什么怎么了,他如何也不关你的事,啰嗦。”绍云铮在一旁闭目养神,懒得理他。
“当然关我的事,我总觉得他今日跟咱们回来的太轻松,根本不像他之前的作风。你说他会不会还惦记着离开?”
韩司安这句话倒说到了绍云铮的心上,回忆起方才李笑止离开村落时对那个村民说的话,他那句“这几日不在家”让绍云铮很是介怀。
“也许会吧,他不是早就说过,想要过那种一个人无忧无扰的生活么。”
“那倒时候还要麻烦赵九——”
“别惦记她。”
绍云铮哼了一声,直接拒绝。
“可除了她,也没人能劝动笑止了呀。”韩司安不死心。
“没有赵九儿,还有张九儿,李九儿……”绍云铮倒一点儿也不担心,神情轻松,“而且,我也一直说,如果他能说服了李阁老和叶相,我并不反对他去归隐山林。韩三,那种生活你觉得苦,但李笑止不觉得苦,他那种性格难得有一件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他能随心所欲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提亲
“大少爷,信!”
一声清脆的喊声,惊起了院落中几只晨鸟。
李笑止接过白生手中的信,信封上书:笑止哥亲启。看来,是白清浅写给他的。
“大少爷,我早晨去给小姐送早饭,可屋子里没有人。床榻是冰冷的,根本没有人睡过。而且白夫人也不见了,我找遍心香院,就只找到这封信。”
李笑止皱着眉,匆匆打开了信:
笑止哥,清浅随母亲走了。你莫要慌张,银钱足够,而且清浅自觉身体已大好,有母在侧照料,笑止哥无需挂念。也莫要遣人来寻,等清浅落了脚,会给你和阁老大人去信以保平安。
落款,白妹清浅。
她,还是走了……
李笑止将信默默折好,放回信封中。白生见他一直不语,有些着急,担心白清浅会出什么意外。
“大少爷,要不要赶快派人去找?!”
李笑止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清浅本性清傲,她决心要走,你去寻,反而折辱了她。”
身后传来一阵小跑的声音,二人回头一看,来人是阿芙。
“大少爷,叶府的马车已经在门外等了好久了,您怎么还不动身?”
李笑止知道叶相让马车来接他,必定是为了劝他重新入仕。怪不得自己当初辞官之后,叶相并无什么大的反应,看来,他应该早就想到自己还会回来。
理了理衣襟,李笑止向府外走去。
阿芙看着李笑止的背影,心中一阵莫名抽痛,“白生,少爷这是怎么了,感觉好奇怪。”
“白小姐留书走了……”
白生叹一口气,心里很是难过,毕竟在他心里一直把白清浅当成半个主子。但李笑止说不用去找人,他也没办法……
“你去哪儿?”阿芙见白生神情也不太对,话也不说完就抬腿走。
白生回头落寞的道:“我去把这件事禀告给老爷。”
阿芙皱了下眉头,提醒他道:“老爷得了大少爷的鱼竿之后,就迷上了钓鱼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几日都是不钓到天黑不回府,你找不到人的。还是等晚饭的时候再回禀吧。”
白生觉得阿芙说的有理,只好作罢。
日近午时,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炉火烧旺,饭菜生香。但位于城东的太师府,此时却是灶台清冷,庖厨无人。
“听说云少爷又来了。”帮厨甲一脸八卦相。
“啧啧啧,这位爷还真是不死心啊。”切菜乙十分感叹。
杂役丙插一句嘴:“不死心有什么用,叶家那一位才是正主,你们没见那晚老爷与相爷把酒言欢么,那就是定下来了。”
“也不一定吧。”丫鬟丁拿手帕当着鼻子,瞪了杂役一眼,“我听九小姐房里的豆儿姑娘说,咱们小姐可心疼云少爷了。原来吃饭都用大碗吃,现在为了云少爷和老爷的事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圈。”
“我瞧着挺精神的啊,前日小姐从宫里回来,我远远看了一眼,走路都带风,连天意姑娘都追不上她。”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远远一声吼,中气十足。
“付师傅,您来了。”来人是赵家的大厨,杂役帮工们不敢怠慢,齐齐过去请安。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不准备食材,你们都要翻天了是不是!”
“付师傅您别生气。”小丫头激灵,赶快过来劝,“不是我们偷懒,是刚刚赵管家来吩咐过,午饭要迟一个时辰摆……”
又迟……
付师傅皱眉不语,这都是这几天里的第三次了,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赵府,正德厅。
红木案上,放着一根三指粗的荆条。
赵太师瞥了一眼荆条,默默尝一口热茶。放下茶杯,他看着绍云铮问道:
“贤侄这是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