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奶奶怎么了？”
回到家中，苏小凡就急急的奔了进去，冲候在叶氏房外的贾氏询问。
贾氏慌乱的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扶住了她想要奔进去的身子：“都这个月份了还毛毛躁躁的，你倒是多多注意一下啊。”
“我不要紧，奶奶怎么样了？”苏小凡透过那深色的帷幔往里面看了几眼，只依稀能看到一个年迈的大夫在里面诊断。
“不知道，等大夫出来才清楚。”贾氏摇了摇头。
“很严重吗？”苏小凡对上她那微微泛红的眼眶，若是不严重的话，娘她不至于会哭成这个样子的吧？
一直坐在桌前的苏三夫忽然出声道：“都是我的错，这种事不应该找娘商量的。”
一旁的彩娟连忙道：“老夫人身子本就不好，你不用太过自责了。”
苏小凡将二人看了好几眼，忽然惊道：“莫非是之前三叔你所的那件事，刺激到奶奶了。”
苏三夫未答话，沉默的点了几下头，又蔓延愧疚的看向贾氏。
“这事与三弟无关，并非是你的错，三弟不要太过介怀了。”贾氏焦躁不安的来回走动了几下。
“……”苏三夫垂了头。
“大嫂，娘怎么样了？”苏二夫这时才闻讯赶来，一进屋内就大声询问了起来。
“大夫还在里面瞧，具体怎么样，我如今也说不好。”贾氏低低的回了一句。
苏二夫扭头看了一眼坐在那的苏三夫，随即走了过去坐下：“三弟，究竟发生什么了？刚才我以回到家中，就听二虎说娘从你们家被抬了出来。”
贾氏担忧的看了苏三夫一眼，连忙出声道：“二弟你先别问他了，一会儿再跟你说，二虎进来坐吧。”
苏二虎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人，犹豫不定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进来吧。”苏小凡走过去将他直接的拽了进来。
“恩。”吴二虎偷瞄了几眼她的肚子才走到自己爹身旁去坐下。
好半晌，大夫才从屋内走出来，一脸阴沉的出声：“情况恐怕不妙，你们最好先准备……”
贾氏闻言快速的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泪水也再度忍不住的夺眶而出。
苏小凡抬脚便奔了进去，床上的叶氏双眼紧闭，眉头深深的蹙起，唇瓣颤抖着，听不清在念叨着什么，倾身上前，将耳朵贴在她的嘴边，才听清，她一直念叨的是爹的名字。
“奶奶？奶奶……”
唤了好几次，也未将人唤醒，眼眶酸涩，却滴不出泪水来。
又听外面那大夫道：“这是药方，虽然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若是她还能醒来的话，便给她服用，别的事你们最好是提前准备一下，毕竟她年事已高，而且最近一直郁结在心，又受了过重的刺激，恐怕回天乏术了。”
“谢谢大夫了，彩荷，帮我送大夫出去，顺便去将药抓回来。”贾氏哽咽着出声吩咐着。
“是，大夫请。”
“究竟是什么事？”苏小凡沉着一张脸，从屋内走出来，能让奶奶变成这样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件事，心中的自责突兀的就滋生了出来，当时若不是自己为了让奶奶忘掉四喜的事，将那件事说了出来，是不是奶奶也就不会变成这样了？究竟是什么样的事，会比四喜的死刺激还要来的重。
苏三夫眸色闪了闪，抬头看了一眼她的方向，没说出一个字来。
贾氏已经走进了屋内，接过刘嬷嬷端来的热水，替叶氏擦拭身子。
“三叔，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当日若是你告诉我的话，或许我就能清楚该不该给奶奶说了。”苏小凡脱口而出后，懊恼的咬了咬唇瓣，怎么看自己这句话都像是在推卸责任。
“当年你爹的死跟四庆她娘有关。”苏三夫手握成拳用力的捶了一下桌面，以此来发泄心头那股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懊悔。
“呃……”苏小凡惊，若是这样的话，那的确是要来得比四喜的死更惊人，毕竟四喜那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奶奶怪的也只不过是三婶当初错误的决定，然后因此生出对她当初选上了三婶而自责，现如今若是三婶害死了爹的话，那么奶奶肯定会陷入自责的深渊无法自拔，加之无法接受爹竟然是因为那种原因死去的，所有的情绪聚集到一块儿，肯定会痛不欲生的。
屋内陷入了沉默中，遇上这样的事，同样难过的还有娘才是：“我爹…他不是病死的吗？”
苏三夫点头：“是生病没错，不过有几次没钱抓药的时候，是我们借钱给抓药的，时常我抓回来的药都是让四庆她娘送过来的，而她在那些药里面加了导致病情加重的药物，所以你爹才会一病不起，才会中年早逝。”
“是吗？为什么？三婶为什么要这么做？”苏小凡心中却是惊讶，不过却没有难过，此刻担心的只是奶奶跟娘罢了，毕竟那苏一夫的死是发生在自己来之前的事，对那个死去的爹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不知。”苏三夫摇头，这事也不过是因为她如今神志不清了，无意中吐露出来的。
“呼……”苏小凡深呼吸了一下，头晕晕的，身子有些摇晃，一旁的上官紫韵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担忧的出声：“凡儿，去院中坐坐吧。”
院中石凳上，苏小凡仰头望着那天空的太阳，强烈的光线照的眼睛不舒服，却不打算移开，就那样愣愣的看着。
水灵儿沉默的陪同在一旁，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去安慰她比较好，照那大夫的说法，这种时候或许即便是师傅在也是无能为力的，毕竟奶奶的身体近段时间一直都很不好，师傅也曾说了，再受刺激的话很危险，想必就是说的这种情况吧。
“小凡姐……”苏四庆犹犹豫豫的站在远处，不敢靠近。
“四庆怎么了？”苏小凡平静的收回视线。
“对不起，我……”苏四庆最近才将所有的事细细的回想了一下，才忽然想起来，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娘就一直在跟姐姐与自己说不要接近那苏小凡，不要跟苏小凡一同玩，但是自己竟然也从来没有去问过为什么。
“不关你的事，你无需道歉，即便是你道歉了也是一点儿用处也没有的，奶奶并不会因此好起来。”苏小凡在心内叹息了一下，自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形，若是奶奶真的一病不起了，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苏四庆死命的低垂着头，她说的没错，就算是没错，自己也想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来弥补娘犯下的过错，毕竟不论如何她如今都已经算是受到惩罚了。
“凡儿，奶奶醒了，你进来。”
对上那满脸兴奋冲出房门的贾氏，苏小凡却有些不想要抬脚走进去，总觉得这像极了人家说的那回光返照，临死前忽然醒过来，跟家人最后说说话之类的。
“快进来吧。”贾氏声音有些颤抖的再度出声，与刚才那兴奋的声音不同。
“恩。”苏小凡起身走了过去，进了内屋，见二叔三叔都远远的站在床的边上，床上叶氏虚弱的朝着自己伸出了手。
“奶奶。”眼眶依旧涩涩的，眼泪也依旧流不出来。
叶氏努力的扯出了一丝笑来：“傻孩子，别难过，每个人都有这么一天的，也到了奶奶离开的那一天了。”
苏小凡用力的摇了几下头：“不会的，奶奶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彩荷已经去抓药了，等奶奶喝完药就会好起来的。”
“傻丫头，奶奶的身体如何，自己还是清楚的，之前就隐隐觉得会不会是自己大限将至，只不过放不下你跟轩儿，想要尽力的多陪陪你们，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撑到凡儿你的孩子出世为止，只不过，奶奶真的是很累了，所以对不起了……”叶氏斜斜的看向那满脸天真无知，乐呵呵笑着的苏小轩，庆幸着轩儿还如此的小，不懂这生离死别，不然他得多难过啊。
“奶奶不想看着弟弟长大了吗？奶奶不想看看我的孩子长什么模样了吗？”苏小凡用力的握住她的手，明明心中就难过得纠结成一团了，无奈眼泪丝毫没有要流出来的感觉。
“想啊，所以日后凡儿的孩子出世后，一定要带来奶奶的坟前看看知道吗？”叶氏又看了一眼边上一个劲落泪的贾氏，现如今她的身边有凡儿在，自己倒是一点都不担心的，眼神飘向一旁低头沉默不语的兄弟两人后，眼中渐渐的生出了不安来，往后若是自己不再了，唯独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们了。
“那么奶奶就别走，不要离开我们，好吗？”苏小凡将她粗糙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脸颊，还想要等一切都好起来之后，带她一起回百兽谷好好的照顾她终老的，现如今自己什么都还没有为她做过。
叶氏苦涩的笑笑：“生死不由人，凡儿别伤心，虽然是强人所难，但是二夫跟三夫家的事，日后还要劳凡儿多多挂心，不然就他们自己是无法处理好的。”
苏小凡点点头，又用力的摇了摇头，若是自己不答应的话，她就会放心不下，就会不离开的吧。
“凡儿，你就答应你奶奶吧，不要让她不安心。”贾氏哽咽的出声，一旁的青嬷嬷也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轻声接话：“是啊，小小姐，你就应了吧，不要让老夫人去的不安心。”
“我知道了，奶奶放心吧，不管是二叔还是三叔，家里所有的事都有我呢，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苏小凡咬咬牙，点头应下了。
“真好，我也终于可以安心的去见你爷爷跟爹了，还有四喜那孩子，我得去告诉她，她的孩子很可爱才行，不然那丫头会哭鼻子的吧。”叶氏嘴角挂着幸福的浅浅笑意，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娘……”
“奶奶……”
“老夫人……”
苏小凡平静的盯着她那一脸安详的笑意，听着身边众人不停传出来的哭喊声，心情却是一场的平和，在一片哭喊声中，轻轻出声：“奶奶一路走好，什么都不用担心，有我呢。”
贾氏忍不住过去将她抱进了自己怀里：“凡儿，难过的时候不用忍着。”
“恩，我知道。”苏小凡轻声应着，双眼一直锁在床上那似乎只是睡着了的叶氏身上，那安稳的脸，好像过一会儿她就会醒过来冲自己笑一般。
“娘，娘……”苏小轩扯了扯贾氏的衣摆，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娘没事，轩儿别哭。”贾氏松开苏小凡，将苏小轩小小的身子抱了起来。
“娘不哭……”苏小轩挥舞着稚嫩的双手，擦拭着那不断从贾氏眼角溢出的泪水。
一个时辰后，苏小凡才回过神来，对门外的水媚说：“你去村长家中，麻烦他帮忙准备一下必须的一些物品。”
水媚红着眼眶退了下去，对上这样的场合，就算自己与那叶氏并未相处多少时间，也免不了有些难过。
萧长富闻讯而来的时候，对上满屋子悲伤的情绪，原本想要询问的一些话语，都悉数的收了回去，走到苏小凡身边道：“小凡你也别太难过了，之后的事交给我来办吧。”
苏小凡坚定的抬头：“我要出席奶奶的丧礼。”
萧长富有些为难的思索了一番，而后点头：“我知道了，情况特殊，想必墨那边也是能理解的，别担心。”
“恩，谢谢。”苏小凡听后扯出了一丝清浅的笑意来。
水灵儿满心担忧的陪在一旁，小凡的模样太过反常了，明明就能很轻易的看出她在难过，却死撑着没有哭出来，让人觉得害怕。
上官紫韵早已经哭红了眼眶，这会儿还在一旁抽抽搭搭的抹眼泪。
见状，苏小凡无奈的笑了一下：“表姐，别太难过了。”
“凡儿你不也很难过吗？难过的时候就哭出来比较好吧？”上官紫韵哽咽着出声。
“就算是哭也没有用的吧？”苏小凡转头看向那边正在忙碌的给奶奶净身换衣的两位嬷嬷，总觉得奶奶还未走远，若是她还在这附近，看到这个家中所有人都崩溃了，会走的不安心的吧，所以…至少让自己保持冷静吧。
“恩。”上官紫韵咬着唇点头，凡儿都在忍耐，自己也要忍耐才行。
两日后，叶氏成功下葬，村中多半的人都出席了，苏小凡家的院子里挤满了人，各处都摆放了招待村民们的桌子，时不时的传出些许欢声笑语。
上官紫韵从未出席过这样的场合，闷闷的道：“凡儿，明明是葬礼，他们这样开心真的没问题吗？”
“这样挺好的，听着这些欢笑声，离去的人也才能够安心。”苏小凡面色淡淡的出声，到今日也还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这家中的各处都似乎能听到奶奶的声音，能看到奶奶的笑脸。
上官紫韵沉默的禁了声。
余小西这两天都没有找到机会过来跟她说话，这会儿才犹豫的靠了过来：“小凡，你没事吧？”
苏小凡扭头看去：“没事啊，我刚刚看到你家苏柄了。”
“恩，原本孟杰他们也要来的，不过被我劝下了，就算他们来了也什么都帮不了。”余小西闷闷的低着头，从灵儿姑娘那边听来的，小凡从叶奶奶死后都还未流过一滴泪，无端的叫人心生不安。
“的确是什么也帮不了，改日我会去飘香酒肆看他们的，你如今有孕在身，不宜在这种地方待太久，一会儿早些回去吧。”苏小凡伸手拂了拂她脸颊边上的发丝。
“我留下来陪陪你吧。”余小西摇头。
“那好吧，晚上咱们一块儿睡觉吧。”苏小凡也不继续多说，百兽谷又那样的规定，也并不代表别的地方也是那般的。
“恩。”余小西点头。
苏小凡转头看了看那披麻戴孝面色沉重在招待客人的苏二夫与苏三夫，转头拉了余小西的手道：“你们随我去看看三婶婶吧。”
余小西不安的拽住了她：“这个时候去看你三婶婶作甚？听说她如今都疯疯癫癫的了，说不定对于这些是也什么都不懂了。”
“没关系，待在家中也没事可做，我只是想去确认下她是真疯了还是在装疯罢了。”苏小凡勾唇轻笑了一下。
余小西从她那笑意中，觉出了些些冷意来：“小凡你为何会觉得她会是装疯？”
苏小凡摇头：“感觉罢了，我觉得即便是对上四喜的事，也不至于把一个正常的人给逼疯了才是，而且之前四庆也说了，大夫说的，慢慢会恢复的，就算那件事能让她一时精神错乱，也不至于会永远那样下去才是。”
“是吗？”余小西拧着眉跟着她的步伐。
到了苏三夫家院门外，苏小凡伸手推开了那虚掩的院门，对上那蜷缩在院内一角的孟氏，眼底隐过一些复杂的神色。
“小凡你看，她如今的模样哪里像个正常人了。”余小西警惕的看着那个孟氏，生怕她忽然间发起疯了，伤了如今的小凡。
苏小凡噙着笑走到院内的凳子上坐下，伸手摸上一旁椅子上摆放的茶杯，盯着那一盘点心看了好一阵，才幽幽出声：“三婶你打算装疯到什么时候？”
门外正与推门而入的苏四庆与苏二虎听了她的这句话，硬生生的愣住了，原本就是无意间听到她说要来这边，才偷偷尾随过来的。
孟氏依旧缩在角落里，身子颤抖个不停。
“小凡，我觉得她不像是在装疯呀。”余小西到苏小凡边上坐下。
“若真是疯了，倒也更好办，媚儿，去问问大夫什么样的药能让人疯的更彻底些，既然都已经疯了，就让她疯的更彻底些吧，又或者说不准来个以毒攻毒，就忽然间不疯了呢？”苏小凡平静的出声。
水媚听后点头转身处了院子，对上尴尬的躲在院门外的两人后，并未理会，直直的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苏二虎压低嗓音问：“四庆，真的不